濃黑的劍眉鎖緊,他頭也不回地交代身後的助手「立刻召開小組會議,我要把這些案子全部結清。」
「是。」助手回道,立刻退了下去。
司徒鷹隨手抓出一份檔案,是一疊竊盜案的總集,全是同一人所為——
嫌犯姓名:不詳
嫌犯性別:疑為男性
嫌犯綽號:夜盜
嫌犯相貌描摹:無
犯案手法:毫無脈絡可尋
懷疑與之相關案件有……
司徒鷹用力合上文件夾,他該對警方的辦事不力說些什麼,多多加油?還是你們全被開除了?難怪社會治安老是亮紅燈,果真是有原因的。
看著眼前的檔案,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能在就任期間將這裡的懸案解決掉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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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素惠坐在客廳裡,低著頭默默聆聽在前面踱來踱去的毛延和說明有關法庭的注意事項——
「一到法庭要記得千萬不要太激動,激動是解決不了事情的,知道嗎?」
這話他不知道已重複了多少次。陳素惠在心裡頭想著。
她好累好累,這幾天媒體的追問、遺產的繼承問題、家裡大大小小的一切瑣事,還有這場官司,已經弄得她精疲力竭。
而毛延和仍竭盡所能地賣力嘶吼著注意事項,生怕陳素惠漏聽任何一字。
這是他跟趙子元第一次在法庭上較量,他絕不能丟臉。他一定要贏!他絕不允許自己輸給一個剛進這行不久的小律師。
「最後要記得一點,第一次開庭通常不會有結果,只是要給法官一個確實的印象,你懂我的意思嗎?柯太太。」
「我明白。」
鈴——鈴——電話聲在此時響起。
她接起電話,「喂?」聽到對方的聲音後,她臉色微變,「等一下。」
她將話筒稍稍移離自己的耳朵,對毛延和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請問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我的嗎?」
「咦?」毛延和頓了一下,隨即開口:「沒有了。」他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女主人的逐客令,雖然心下十分好奇打電話來的人是誰,但那是人家的隱私,他無權干涉。
他自動拿起公事包,頷首道:「我先告辭了。」
「不送。」陳素惠一直目送毛延和消失在自家大門後才繼續講電話,「你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要是被別人知道怎麼辦?
電話那頭傳來粗啞的嗓音:「我只是擔心你,你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甜蜜的問候讓她心頭一暖,「我好想你。」她真的好想他。
「我也是,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
「嗯,真的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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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凌大神偷之命,千燁來到榮昌企業的辦公大樓查看地形,這是凌聖軒每回要「工作」前都會叫她做的工作。
有萬全的準備勝於事後的補救,這是他教她的。但是,她在外頭流連徘徊了好久都不得其門而入。
「搞什麼飛機啊!」捺不住性子,她狠狠地踹了旁邊的電線桿一腳,結果——
「哎喲!我的媽!」痛死人了!
「shit!」她忍不住咒了聲,恨恨地瞪了電線桿一眼。
混蛋!只不過是一幢辦公大樓而已嘛!戒備得跟看守所一樣做什麼?真是討厭!
瞥了瞥這二十二層樓高的鋼骨大樓,她搖搖頭。只好等晚上再來了,也順便複習一下她的身手,將來好「自立門戶」。是啊!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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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聖軒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揉了鼻樑幾下,一副很憊的樣子。
他兩眼盯著電腦屏幕不知道有多久了,盯到他兩眼發直,還是看不出所以然。
前些日子他無意中得到趙子元電子信箱的網址,便借由網址侵入她的私人電腦。
不過儘管過程簡單,結果卻不如想像中的輕鬆,因為他根本看不懂她在她的電腦上記了什麼東西。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承認她真的是一名律師。
屏幕上的字並非亂碼,也不是英文,而是沒有任何意思的中文字串在一塊兒罷了,毫無章法、沒有意義。
「真是傷腦筋!」他歎了口氣。有侵入跟沒侵入的結果一樣,那他那麼辛苦做啥?自找麻煩嘛!
就在他懊惱的當兒,電腦忽然發出嗶嗶聲,然後是像在倒數計時般滴答滴答的聲音。
「糟糕!」他沒料到她的電腦裡有防止侵入程式,現在竟然開始反噬作用了。
當機立斷,他立刻動手結束電腦作業。可是,來不及了,「嘶」的一聲,電腦屏幕上的藍光消失不見,這表示它壽終正寢了,嗚呼哀哉!
凌聖軒吃驚地看著這一幕電腦死亡記,久久才吐出一句話來:「Shit!」
他的筆記型電腦就這麼給毀了!哦!他的電腦!哦!他的錢!他的八千五百元!
風蕭蕭兮易水寒,「錢」一去兮不復返。
真是令他痛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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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趙子元關心地上前問候走在前頭、背影看來很悲傷的鄰居,「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有心事嗎?」
「沒什麼。」他還在為下午的八千五百元傷心,他剛從電腦維修中心回來,維修人員告訴他電腦已經回天乏術的不幸事實。哦!他的錢!
趙子元看到的就是他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凌聖軒有點自責,都怪他雞婆,才害得自己的錢飛了。不過……要收手嗎?開什麼玩笑!收手他怎麼替他的錢報仇?他一定要查明真相!
執拗的個性叫他化悲憤為力量。
「聖軒?」趙子元納悶地看著他。
「我一定要查出事實。」他暗暗發誓。
「你剛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我說——」她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我說你怎麼那麼早下班?」他硬是將話轉過來。
「不算早了。」她看看表,「都六點多了。」
「六點了?」時間過得真快,「已經到了吃飯時間啦?」他還沒煮飯耶!
趙子元點頭,「你不知道嗎?」
「我沒注意。」整個下午,光哀悼他的電腦就夠他受的了,哪還能想那麼多。
「那你不就還沒開伙?」
凌聖軒一臉戒備,「是還沒開伙。」難道她要他再免費當菲傭煮飯給她吃啊?
「太好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趙子元反而笑了開來。
「為什麼?」這女人是不是工作太累,昏了頭啦?
趙子元忽然一手勾住他手臂,笑靨如花,「平常受你照顧,今天總算讓我逮到機會回請了。走,我請你吃飯。」
說完,也不管他有沒有反應,她便逕自拉他走向她車子停放的地方。
凌聖軒任她拉著走,目光注視著她愉悅的側面,再低頭看著被她牽住的手,一點也沒有要婉拒的意思。
他為什麼要拒絕?有免費的晚飯可以吃,至少讓他省了一筆錢,多多少少彌補一下心痛的感覺。所以,何樂而不為?他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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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素惠踱步到窗邊,倚著窗口抬眼望向漆黑的天空,夜空裡一顆星星也看不到,整片天空就像一塊黑色的大絨布一樣,黑幽幽的。
這樣的夜對於她這個剛遭遇喪夫之痛的女人來說無疑是另一種折磨,一個人獨自體會這種窒人的沉悶,叫她無法成眠。
這幢獨門獨院的郊區別墅是她丈夫畢生的心血結晶,也是他一生的夢想;如今他完成了這個夢想,卻沒有福氣享受,而他們才搬進來不到半年。
仰望天空的頸子已感疲累,她低下頭來,卻看見對街路燈下的一道人影,那是她再熟悉也不過的人影。
那道人影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也抬起頭對上她俯下的視線,順道輕輕揮了揮手,像是在打招呼似的。
陳素惠露出淡淡的微笑回應,心裡的寒意頓時退去了不少。這道人影已經陪她度過不知多少的日子,讓她備感溫暖,讓她有勇氣活下去。
而明天,明天就要開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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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立——」法庭書記官以洪亮的聲音喊道。
在法官坐下後,眾人也跟著坐下。
首先,由原告律師提出控告的要點——
「我方認為柯恩生前遭受榮昌企業加諸他身上過多的工作壓力,導致工作過度勞累,而在國外的公差中離奇死亡,並有理由懷疑其任職公司唆使某人加害之……」
真是荒謬!趙子元坐在辯護律師席上暗暗罵道。這樣怎麼能構成謀殺的動機呢?恐怕法官也無法接受吧!
「——基於以上各點,我方認為柯恩之死,榮昌企業有絕對的嫌疑。」
「抗議!」趙子元舉手申訴,「控方律師言詞太過武斷,對我方有譭謗名譽之嫌。」
法官點了點頭,「抗議有效,控方律師請控制自己的言行。」
毛延和點點頭表示接受,之後暗暗瞪了趙子元一眼。
一場激烈的辯護在雙方證人各自出席過後已然展開。
而旁聽席上,凌聖軒帶著錄音機,一字一句不漏地照單全收。
他第一次來到法院,基本上,他對這種地方是非常感冒的,但是今天不得不來,好歹他也得來看看陳素惠長得怎樣、在法庭上的表情如何,或許能看出個大概也不一定。
但一場辯論下來,所能得到的資訊太少,甚至抵不過他潛進趙子元家中偷得的多。眼前所見、耳裡所聽的也只不過是兩方堅持自己的論點,並不時抓住對方話中疑點加以攻擊罷了。
真是無聊!這樣辯來辯去就能辯出事實嗎?還不如他自己去找來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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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個難辦的案子。法官席-上的資深法官拿下眼鏡,微微歎息。
他敲了敲木槌,宣佈道:「本案擇日再審。」
趙子元坐在位置上收拾公事包,陳素惠悄然走至她桌前。
「趙小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做榮昌企業的辯護律師,他們對我丈夫是那麼的苛刻,我以為你是個明辨是非的人,為什麼——」
「柯太太!」趙子元打斷她的指責,「我只是想找出真相而已,我認為在事實尚未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是無辜的,不能因為誰的損失較大就認定他是受害者,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陳素惠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道:「你是個好律師。」她得承認這一點,「但是你真的認為證據能代表一切嗎?」
「你的意思是——」陳素惠指的是偽造證據?
「我的意思相信你該聽得懂才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表相給欺騙了。」
趙子元凝視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希望你聽得進去。」欠了欠身,陳素惠便轉身離去。在轉身那一剎那,她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
趙子元仍坐在辯護律師席上沉思方才陳素惠的話,沒注意到身後朝她走近的人。
「嘿,你在想什麼?」
她回頭,詫異地望向聲音的來澋,那人居然是她的好鄰居。「你怎麼會在這兒?」
「來找你啊!』』凌聖軒眨了眨眼。
「是嗎?你別逗我開心了。」趙子元扯了扯嘴角,隨口回道。
「怎麼了?你看起來很沒有精神。」自己怎麼又對她關心起來了?真是該死!
「很沒有精神嗎?」趙子元摸摸自己的臉。
「是很沒精神。」他點頭,立刻又後悔了。該死,不是才提醒過自己嗎?
趙子元悶著頭不吭聲。老實說,她今天真的很累,而且,陳素惠的話多少讓她無法釋懷。
她真的像陳素惠所說的,被事情表相給蒙蔽了嗎?
她只是不想像一般人一樣被私個的情緒給混淆,變成不分青紅皂白的人罷了,她這樣做也錯了嗎?
凌聖軒納悶地望著她,「喂!」她怎麼突然不講話了?
「子元?」
「什麼事?」她回過神,抬眼看他,眼裡流露出疑惑的迷惘。
「你怎麼——」
「走!」她猛然打斷他的話,「我請你喝咖啡。」
「咦?」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們的話題竟然找不到交集點。
但是,儘管搞不清楚狀況,他還是跟去了,因為有免費的咖啡可以喝,他幹嗎不去,又不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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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很容易被表相所欺騙的人嗎?」來到離法院不遠的一家咖啡廳後,趙子元向他提出這個問題。
凌聖軒一聽,被剛入口的曼特寧給嗆了下。「咳!咳——咳——」
趙子元趕緊遞了條紙巾給他,「沒事吧?」
「沒事,謝謝。」他接過紙巾擦嘴,「你再問一次,我剛剛沒聽清楚。」
「我說你認為我是很容易被表面蒙騙的人嗎?」
凌聖軒露出一臉古怪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問?」
趙子元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你覺得自己是怎樣的人呢?」他反問。
「我從沒有想過。」
「你有想過要變成哪一種人嗎?」他繼續丟下問題,「你曾經羨慕誰,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變得跟他一樣,還是你不滿意自己目前的狀態?」
趙子元認真地思考了會兒,「沒有。」他問的她從沒有想過。
「這不就得了。」凌聖軒往後躺向椅背,蹺起二郎腿,「你就是你,不需要去想什麼『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如何如何』這類無聊、純粹徒增困擾的問題,反正這種問題花一百年的時間去想,一樣是找不出結論。」
「標準是人訂出來的,也勢必被人所破,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一兩個人對你的評論去煩惱?基本上一般人根本不太可能成為什麼聖人、賢人,你是想做聖人、賢人,還是期望自己每樣事都做到很完美?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再怎樣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要當聖人,賢人,可以,麻煩下回別投胎做人,去做神好了。」
「為什麼要靠別人的眼光過活?人是為自己而生的吧?既然是這樣,就不要斤斤計較別人對自己的評論,活得像自己比什麼都重要,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趙子元望著他,突然「撲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凌聖軒愕了一下。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第一次聽你說這麼正經的話。」
「你的意思是我平常講的話都不正經?」真是傷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趕緊辯駁,「你平常是不講這種長篇大論的,我今天總算是開了眼界。」他說的不無道理,她找不到話反駁。
「但是,你的論點是不是自私了點?」她反問,「為自已活聽起來的確是令人嚮往,但你別忘了,人是群居性的動物,沒有人可以獨自生活而不需仰賴別人的。」
「你說得沒錯,但是這絕不是因為人是群居性的動物,所以必須活在團體生活中;相反的,正是因為人不能光憑一己之力存活下來,才不得不學習適應團體生活。
一切只是為了生存,所以勉強自己活在群體之中,事實上,如果人可以一個人生存下去,我相信他不會選擇群體生活。」
「這是你的想法嗎?那你現在和我像朋友一樣在這裡談天,也只是為了應付團體生活?」如果是,那真的很傷人。
「不。」他想也不想地幾乎是立刻否決,「我剛說的只是從書上看到的,跟我自己的想法無關,你不要誤會了。」奇怪!他為什麼要辯解,這的確是自己的想法沒錯!他幹嗎在乎她那皺眉頭的表情?
呼——趙子元悄悄在心底喘了口大氣。奇怪!她為什麼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的想法是他自己的想法啊!又與她無關,她在緊張什麼?
兩人之間突然一片沉默,蕩漾著一股莫名的氣氛。
是什麼呢?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有這麼一個問號,只是都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