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這縣太爺找你進城,為的是哪樁?』身旁小嘍囉好奇地探問。
『還不是為了雌雄大盜那事,縣太爺掉了官印,雖然又尋了回來,但這面子總是掛不住;再說飄香閣那紫蝶姑娘,在公堂上給他難堪,這口氣嚥不下,但偏他又和崔三娘有些交情,總不好抄了那窖子,大概是想要我們給紫蝶一些教訓吧!』馬輝冷笑。
『可……那神奇女俠——』小嘍囉還心有餘悸。
『什麼神奇女俠!不過是使些蒙人邪術的妖女,我就不信她能有什麼真本事,怕什麼!』不怕?他心底還微微打冷顫。
唷!是哪個大爺要這麼囂張的排場?哼!不就是馬家寨那無惡不作的賊頭嗎?
這惡棍大搖大擺進城,又想幹啥壞事?關倩兒悶得慌,上街瞎晃,偏巧見馬輝進城走來。
嘻!尋他開心去!
『哎喲!』她低頭瞎撞上馬輝,順手撈下他腰間錢包,緊張地鞠躬哈腰:『對不起!對不起!小的有眼無珠撞上大爺。』不溜是小狗,隨即她拔腿就跑。
『別走!你好大膽子,可知道剛才撞了誰?』幾名嘍囉圍攔上來。
『不就是偉大的馬爺嗎?馬爺惡名昭彰,三歲的小娃兒見了他連哭都不敢哭,多麼神氣啊!無惡不作,壞得令人敬佩,佩服佩服!』關倩兒低頭冷嘲熱諷。
『好個不知死活的蠢東西,找死——』馬輝怒火爆裂,一掌正欲劈下,卻猛地看傻了那傲氣悍然的刁蠻俏模樣,『是你?!』
『怎麼?不認得你姑奶奶啊!』
關情兒潑辣地湊到他面前,馬輝陡地嚇一跳,往後退了幾步。這小姑娘膽識倒不小,至今還沒有哪個姑娘能嚇退他三步……哦!不,駱雪冰可是教他屁滾尿流地滿地爬。
『認得,你是那個在公堂上險些讓縣太爺從案桌上跌下來,伶牙俐齒、潑辣過人的丫頭,杭州城內誰不認得,只是驚歎……』他神態輕浮:『驚歎竟是個如此標緻嬌俏的姑娘!』
『小心,可別教你骯髒的口水污了咱們杭州城的地。』關倩兒白眼一瞪,那副嬌俏模樣怕他無福消受。
『好,果然伶牙俐齒,爺兒就喜歡你這性子。』他倒忘了溜出這句話時,他曾吃過駱雪冰的虧。
『那可對不住了,你姑奶奶偏就討厭你這德行。』
『哈!』馬輝狂笑。『陪爺兒上街溜躂溜躂。包管你會喜歡,爺兒會好好疼你這俏美人兒。』他放肆當街想攬過她的腰。
關倩兒機靈閃過。『只怕你命賤無福消受,我可是會教你——痛的。』
『是嗎?我倒要先嘗嘗痛的滋味,再好好疼你。』
偏是個不知死活的混蛋,惹上了小辣椒居然還敢輕薄冒犯?!
『瞎了你的狗眼!』當她是端莊的淑女吶?一腳朝他下陰狠狠踹下,教他絕子絕孫!
『哦——』馬輝慘叫,整張瞼扭成了一團:『別讓那丫頭跑了——給我綁回寨子!』
『先瞧瞧你們那賊頭命根子還受不受得了吧!』關倩兒吐舌扮了鬼臉,一溜煙便不見人影。
想綁她回賊寨?怎麼?要逼地做押寨夫人吶?哼!看不出兩日,不拆了那賊窩,搞它個雞犬不寧才怪!
關倩兒好不得意,正尋回家路上,這回倒真是自己眼睛長在背後,什麼人不撞,偏就一股腦撞進韋孟飛懷裡——『喂!你這人出門不帶眼睛的啊?!』呵!她倒先聲奪人。
『我……是你!』算了,這丫頭厲害。『躲人吶?瞧你這沒頭沒腦的模樣。』
面帶微笑該惱不了她吧?
『就是躲你這無賴!』她可沒好臉色。
『我那麼惹你討厭?』他不記得犯著過這丫頭嘛!
『跟剛才惱我的那混蛋差不了多少。』
『誰惱你了?』那傢伙肯定真沒將眼睛帶出門。
『馬家寨那賊窩的賊頭。』
『馬輝?!』韋孟飛發笑,納悶問:『為什麼我會令你討厭?』
關倩兒愣住了。為什麼?糗了,還真找不出原因耶!好像見了他不發飆就渾身不舒服,其實她並不怎麼討厭他嘛!而且還有那麼些……喜歡!哎呀!她的腦子怎麼了?淨胡思亂想起來了,反正就是——『誰規定討厭一個人得有理由的?』她擺出一副就是不講理的蠻性子:『好狗不擋路,別礙著本姑娘回家。』
『我正想上貴府。』
關倩兒愣了愣,沒好氣問:『上『貴府』啥事?又想找我哥上飄香閣丟臉啊?』
『找你。』
關倩兒心頭微顫,不自在,卻又酸溜溜調侃:『你這公子哥找錯地方了吧?想找姑娘該上飄香閣,咱們「貴府」可沒有紫蝶姑娘。』
『上回在飄香閣弄髒了你的衣裳,今兒我是特意來向你道歉的。』韋孟飛表示誠懇。
呵!不提這檔事她還忘了找他算帳,現在居然主動找上門來。
『你以為主動認錯就沒事?』她心中怒火燒得正旺。
『我不認為你會這麼輕易原諒我。』
耍嘴皮子?『既然這樣你還敢來找我?』
『逃避責任可不是我的作風,再說——』
哼?說得可動聽!
『再說,我不想失去你們兄妹有如此俠義風範的朋友。』
『我們曾經是朋友嗎?失去?』
『我和關兄已是朋友,沒道理關兄的妹子不是我的朋友,對不?』
關倩兒無語。不是沒話抬槓,只是心底好像有那麼些願意承認。見鬼了!今兒個她的心老是和她作對!
『如何?咱們找家茶館聊聊,冰釋彼此間誤解。』韋孟飛誠心邀請。
『與你有什麼好聊的?你以為我就這麼原諒你了嗎?』她的刁蠻像是在跟自己作對。
『只要你心裡能舒坦,任憑發落。』
就要他拿個幾百銀兩出來濟貧?太便宜他了!要不就叫他裝小狗在杭州城大街小巷繞上一圈?那男人的尊嚴豈不全沒了,太毒了!哎呀!怎麼對他仁慈起來了?
啊!有了——『成,要本姑娘舒坦並不難,只要你不和我哥爭紫蝶姊,咱們所有舊帳一筆勾消。』就當是幫她那笨大哥的忙了。
韋孟飛鎖眉猶豫。
『怎麼?不才說是我哥的朋友嗎?奪朋友所愛,那還算哪門子朋友?不過我不會強人所難的,咱們的帳就永遠記著,「貴府」也不歡迎你這個朋友。』
韋孟飛展眉而笑。『我和紫蝶本來就只是談得來的朋友,以關兄的深情,就算我想爭,恐怕都爭不過。』
『有自知之明。汝子可教也。』
『你心底舒坦了,該不會拒絕和我上茶館小坐吧?』
她沒拒絕,但——『這並不表示我開始喜歡你哦!』
『哈!』
『笑什麼?喂!還差些忘了問你。明知道是我們兄妹倆偷了你家,你幹嘛還為我脫罪?』
『關兄沒告訴你嗎?待會兒再告訴你,免得你誤會我另有企圖,』
***
縣衙書房內,馬輝未到前,韋老爺和縣太爺已交頭接耳商議了好些時候。
『馬當家的,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甭提了。』窩囊事如何說出口?他尋張椅子坐下,不客氣地將二郎腳翹上書桌。『縣太爺這趟找我來,為了什麼事?』
『上回在公堂上,縣大爺受的氣心火還梗在胸口,偏又苦無罪證治關家那對刁蠻兄妹,縣太爺的意思是要你去教訓他們。』韋老爺代為傳話。
『哼!你們不說我也會找他們算這筆帳!』『那話兒』還隱隱作痛呢,他怎能善罷甘休?『就這事兒?』
『還有,飄香閣那個紫蝶賤貨……』
『想給她點顏色?爺兄我還打算把她押回寨子享受享受,只是搗了飄香閣,怕縣太爺在崔三娘這老情人面前不好做人。』馬輝暗諷。
『呃……明兒本府出城,就當什麼都沒見到,該怎麼著自己拿主意,只要別鬧出人命讓本府難收拾就成了。』縣太爺嚴肅地說。
馬輝冷笑,伸手要錢,接下了這樁買賣。
『記住,別出岔子,而且你的所做所為與本府無關。』縣太爺備了百兩銀子給他。
『官兵和強盜當然毫無關係,這百兩銀子是爺兄我在路上撿得的,可不?』馬輝心照不宣。
咦!錢袋呢?難不成讓關家那丫頭扒了!
***
『當家的,姓駱那女俠並沒在飄香閣。』一名嘍囉前哨打探狀況後回報。
一飄香閣裡只有消魂的姑娘,哪有什麼女俠?!』馬輝罵道,冷笑:『頭兒現在就帶你們去飄香閣快活快活!』
馬輝領著一班嘍囉,擺明就是鬧場的囂張架勢,大搖大擺進飄香閣。
崔三娘暗驚,這凶神惡煞來者不善。『哎喲!馬爺這回怎麼帶這麼多人來捧場,不曉得的人,還以為這馬家寨搬進咱飄香閣來。』
『三娘,爺兒今兒不鬧事,特來捧你飄香閣的場。』馬輝冷笑著面露不善,吆喝:『兄弟們,今兒個咱們自個看場,喜歡哪位姑娘別客氣,儘管快活享受,爺兒替你們鎮著呢!』
嘍囉們歡呼哄散,肆情地見著姑娘便抓便搶,嚇得鶯燕失色滿場飛,客人沒命拔腿離去。
崔三娘看得氣急:『馬輝,你這是什麼意思?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飄香閣可曾踩過你的尾巴了?』
『三娘,你說這話就太瞧不起咱馬家寨了,爺兒可是衝著縣太爺的交情,帶人來捧場,怎麼你連個謝字也沒有,倒弄得如此傷感?』
『你將我的客人嚇跑了,這也叫捧場?』
『三娘可別冤枉了人,他們要走,總不能叫我拿刀架著他們留下吧?在城裡萬一鬧出了人命,那豈不是給縣太爺難堪嗎?』
『不想給縣太爺難堪?你這混貨,不知我和縣太爺的關係——』
『關係非比尋常。你們那段風流韻事,杭州城有誰不知,但是你大概不知道,縣太爺這兩日出城;所謂「山中無虎猴兒稱王」,咱們馬家寨這群小免崽子少進城見世面,我這頭兒索性就帶他們進城快活。』
崔三娘懶得和他蘑菇:『全是混飯吃的江湖中人,一句話痛快,你到底想怎麼樣?』
『三娘這重話倒指我欺侮女流之輩了?不過三娘爽快,我也不囉唆,要那姓駱的賤貨出來從我褲檔下鑽過,道個歉,我馬上走人。』
崔三娘心驚!這賊頭肯定算準駱雪冰不在飄香閣裡,才敢如此狂言囂張,遂鎮定地警告:『馬輝,你別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我馬輝打出江湖,沒人敢給我難堪,教我栽在一個娘兒們手上,不討回個顏面,我馬家寨子還混什麼名堂?』他狂叫。
『成!開個價,賣我崔三娘面子!』
『你還以為自己是當年艷名遠播的紅妓?你崔三娘走出這飄香閣,面子值多少銀兩?我馬輝這面子你也買得起嗎?除非——』
『三娘什麼事?樓下怎麼嘈嘈嚷嚷的?』紫蝶走出閨房倚著樓欄,見是馬輝猛地驚悸。
『還當我這心肝寶貝躲在房裡不出來了。』馬輝指著紫蝶,說:『三娘,紫蝶姑娘的面子可比你管用多了,如果紫蝶肯到寨子裡陪爺兒快活幾天,咱們的帳就一筆勾消,包管你飄香閣平安做生意。』
『紫蝶可是咱飄香閣的活招牌,你這麼做不是強人所難嗎?』甭說紫蝶不從,僅三娘也不肯讓他討這便宜。
『哈——我馬家寨所幹的那檔事,哪件不是強人所難?』馬輝跳上桌子,大聲喝:『弟兄們,誰能將紫蝶姑娘綁回寨子,頭兒重重有賞!』
一時飄香閣大亂,眾嘍囉一湧而上欲抓紫蝶!
『姊姊快走!』小翠驚慌拉紫蝶進房,反鎖上房門。
***
關倩兒魂飛了似的,在大廳已發了一上午的呆。
韋孟飛這傢伙到底有什麼魔力?偏偏她是那麼討厭他,卻又教她心神不寧地杵著耗時間想他,一點道理也沒有。
討厭啦!他那邪邪使壞、沒正經的模樣,總是在她腦海中揮不去!
『哎喲!』她痛叫一聲,是關岳敲了她後腦勺。『都讓你敲笨了啦!』這可不是她第一次抱怨耶!
『魂掉了似的,不這麼著喚得回來嗎?小腦袋瓜裡又胡思亂想些什麼?』
『沒有!』她努嘴,臉泛酡紅。
『瞧你出去野了一早上,回來就這麼發呆,是不是在街上見了勾著你的心的公子?』
全怪韋孟飛那傢伙,心兒真教他給勾了!
『你就是恨不得早些將我嫁出去!』關倩兒不高興地咕噥:『就只曉得喝酒,要你說的話,迸不出個半句,自己喜歡的姑娘讓人搶了還不知道。』
『紫蝶心已有所屬,而且是位不錯的公子。』關岳慼然苦笑。
『是你問她,她親口對你說的?咱們又哪裡比不上人家?』關倩兒氣惱。
『感情是不需要說的——』那晚,他直覺紫蝶對韋孟飛的情意勝於對他。
『那是你自卑心理作祟,仗還沒打就先認為自己會打敗,像你這樣,甭說是紫蝶姊,恐怕別家的姑娘都做不了咱們家的媳婦。』
『這不好嗎?免得多一個人整天讓你氣死。』
『喂!人家跟你說正經的,還淨說風涼話!』她氣急溜出話來:『早上我和姓韋那傢伙談過,他說和紫蝶姊不過是普通的朋友,他答應不會和你搶紫蝶姊的。』
『整個早上你都和韋公子在一起?』關岳訝然!瞧方纔她妹子那思春的神態。
該不會——『你該不會喜歡上韋公子吧?』他的心可是會被她給嚇出來。
『我——』關倩兒心慌,她根本沒想過要回答這問題,忸怩使性說:『哼!那傢伙流里流氣,像個花心的紈榜子弟,什麼德行!你妹子的眼光有那麼差嗎?會喜歡——喜歡那傢伙!』她的心兒抗議地蹦了一下,該死!
『韋公子相貌堂堂,人品家世都好,為人又豪爽,是位不錯的公子,他是個可以讓女子幸福的男子。』他願意有這好妹婿,但——『他對紫蝶情意很深,而且看得出來他們兩情相悅,所以我不希望你蹚這渾水,免得造成日後的痛苦。』
關倩兒迷憫了。他親口答應過她放棄紫蝶的,他敢不守信用,看她不劈了他才怪!
『還說呢!你對紫蝶的情意少過他嗎?』
『可是——』可是紫蝶的心是屬於韋孟飛的。
『可是你就不敢表白情意,連醉話都不敢當紫蝶的面說,有你這大哥真丟臉,以後出門別說你是我大哥。』
『救命吶!駱女俠救命吶——』小翠哭得像淚人兒般的驚嚇怪嚷,沒魂似的奔進來:『駱女俠救命吶!』
關家兄妹倆嚇得跳了起來。小翠著魔了不成?
『小翠,你鎮定地說,找駱姑娘救誰的命?』關岳跟著緊張。
要她如何鎮定?她嚷得更狂:『駱女俠!你在哪裡?你再不出來救人,紫蝶姊姊就沒命了!』
『紫蝶姊?』
『你說清楚,紫蝶發生了什麼事?』關岳心繃緊了。
『什麼事?』駱雪冰及凌霄緊張地奔出來。
『快!快跟我回飄香閣!』小翠拉了駱雪冰沒命地往外衝:『你再不去,紫蝶姊姊就要讓馬輝那惡棍綁回寨子了!』
『等我——』關倩兒追去,卻讓凌霄攔了下來,著急得怪叫:『喂!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要去救人耶!』
『救人也輪不到你,湊什麼熱鬧!』凌霄推了推愣住的關岳:『還杵著?該是你表現英雄救美的時候了。』
關岳這才驚覺,急忙跟出去。
關倩兒不悅地白眼瞪他,這種場面怎能少了她?『紫蝶姊要是出事,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不過是小場面,如果雪冰搞不定的話,那她就不是特警隊的悍將了。』再說,真讓那小魔鬼攪和,恐怕事情更難搞定。
天曉得,她會出什麼意想不到的狀況!
***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我死給你看!』紫蝶握剪刀抵喉,抵死頑抗,飄香閣裡幾名保鑣早讓馬家寨的嘍囉們給制服,紫蝶返到閨房求救無門,顯然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別,你這教人心疼的美人兒,就這麼死了,那多可惜吶!』馬輝笑得邪淫,節節進逼。『你跟爺兒到馬家寨子享受有什麼不好?強過你在飄香閣送往迎來受人糟蹋,跟著爺兒你想要什麼都有,爺兒會好好疼你的——』
『你這淫賊!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跟你回寨子的!』紫蝶叫罵。
『哈!』馬輝狂笑:『我就不信會有不要命的人。唬我?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要命!』
『那你又是怎麼不要命?』一把短槍冷硬地抵住馬輝後腦。
是駱雪冰。要命的煞星!冷顫從馬輝脊背直抽上來。她不是離開飄香閣了嗎?
『關岳——』紫蝶花容失色,揮淚奔向隨後進來的關岳。
『沒事了、沒事——』紫蝶的體香讓關岳一時失神,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所愛的人。
『玩笑、玩笑,是個誤會,女俠小心你的神器!』馬輝掉了半顆膽,怯笑地被逼出房外。
『滾回你的賊窩,若讓我知道你再上飄香閣,小心你的賤命過不了隔天。』駱雪冰一腳將他踹下樓。
又是一群耗子,沒魂沒魄地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見紫蝶驚魂未定地偎在關岳懷裡,駱雪冰知趣地掩上門下樓。
『你受驚嚇了。』關岳心疼不忍。
紫蝶硬咽,不敢想像若沒他們及時解圍,會有什麼難以想像的悲劇發生,恐怕已是天人永隔了。
紫蝶羞覺失態。離開關岳懷中。他扼腕!
『謝謝你們及時趕來,不然恐怕——』哀傷又湧上她心頭。
『馬輝無法無天,眼裡根本就沒王法,我一定會替你討回這公道的!』關岳憤慨。
『算了,把事情鬧大對飄香閣沒有好處的。』
『你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考慮什麼飄香閣,也不曉得馬輝什麼時候又會沒人性發狂,我看飄香閣你也別待了,乾脆來——』我家住算了!關岳氣急激動,偏在最重要的一句話『理智』地收嘴。
紫蝶蹙眉,探問下文。
『我的意思是說……是說……』他緬腆地支支吾吾,話硬是卡在喉間。
『我娘是我這世上唯一一位親人,娘死後是三娘替我安葬的,三娘也一向疼愛我,離開飄香閣我要何處容身?』紫蝶突感淒酸,飄香閣已是她的家了。
『離開飄香閣,還有我家——』關岳憨愣地鼓起勇氣順著一口氣衝出,但隨即又像沒氣的皮囊似的:『我的意思是說……反正我家房間多得是,不差你一個,而且……你也能陪丫頭作伴,你的話她多少轉進幾句,我的意思是……反正就是這麼回事,不嫌棄的話,你就搬來我家住,總不能一輩子委屈在飄香閣裡,對不?』
『這不便宜你了,想聽彈琴、唱小曲,就不須花銀兩。』
『你誤會了,我沒這意思,真的我沒——』
『尋你開心的,瞧你緊張的勁兒。』紫蝶噗哧一笑,那憨楞的神情令她動容,但——『關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會離開飄香閣,除非三娘攆我走。』
不只是崔三娘的恩,怕身為青樓女子的她會污了關家的名聲。
『哦!』他失望得連原因都不敢問。
『關大哥,你是個好人,我身為青樓女子,是不值得你付出如此的關心。』
『可是我——』他並不當她是一般青樓女子。
『你為人忠厚耿直,別將心思虛擲在花街柳巷裡,誤了前途,你應該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才是。』紫蝶心頭隱隱作痛。
關岳一顆心直往下掉,她哪裡知道,在他心底,她就是他唯一鍾情的好姑娘吶!
『紫蝶,那倏墜煉真是韋兄給你的定情信物嗎?』臨走前,他忍不住問。
但,她沒給他答案。
***
打從駱雪冰和關岳離開後,關倩兒就沒一刻安靜過,坐立不安的,大廳的地都快教她給踩塌了。
『喂!姑奶奶,你能不能停止虐待你那雙迷人的小腳?這同時也在虐待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都快讓你晃暈了。』凌霄求饒。
『本姑奶奶高興!』這傢伙還敢說話,要讓她跟去,她也不用像熱鍋上螞蟻似的乾著急,心兒如火球般要爆了。
這哪是高興的樣?凌霄懶得理會逕自沏茶,悠哉地喝起茶來。
『你還有心情喝茶?』
『喝茶能怡情養性,穩定焦躁脾氣,你該喝一杯。』
『就不許你喝。』她蠻橫地奪下他手中的茶杯,大小姐的脾氣淨發洩在茶杯上,使勁地將之砸在地上。
『怎麼?它惹了你?』
『是你這混蛋惹了我!』
『喂!喂!你講不講道理?』
『這是我家,我就不講道理怎麼樣?』沒攆他出去,算客氣了。
『唉!孔老夫子說的對,「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說得真好啊!』
『你說什麼?』關倩兒兩眼冒火。
『沒什麼!』凌霄裝迷糊,又說:『在廿一世紀,再怎麼難纏的匪徒都乖乖栽在雪冰手上,你怎麼就不相信我的話?』
『馬輝那小賊算什麼玩意兒,我哥一個人就搞定了,還需要雪冰姊嗎?』
『這不就結了,那你還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是,我那個笨大哥會不會趁這機會將紫蝶姊接回家裡?』
嘿!這鬼靈精的小腦袋,還真料不準她想些什麼,不過——『你這問題,倒真令人擔心。』如果他出馬,也許還搞得定;關岳那楞小子,再加上個正經八百的駱雪冰,那肯定唱不出什麼好戲。
果不其然,回來的就只有兩人,而且答案就寫在關岳沮喪的神情上。
『怎麼樣?』關倩兒急問。
『沒事了,』關岳懶懶地回話。
『我當然知道沒事,我是問紫蝶姊呢?怎麼沒見她跟你們回來?』她這根本是白問。
『她不願離開飄香閣。』關岳回說。
『怎麼會?有哪個姑娘不盼著離開那種地方的,一定是你根本連提都沒提,』
關倩兒一人唱戲,連珠炮似的將矛頭指向駱雪冰:『雪冰姊,你說過的,要幫我哥,怎麼你不替他說說?』
『我——』駱雪冰訝然。她多無辜吶!
『你瞧雪冰那張臉,哪說服得了人?』凌霄發笑。
駱雪冰白眼瞪他,真想撕爛他那張嘴。
『我說了,但她不答應我又有什麼辦法?』關岳懊惱、無奈。
『你怎麼對她說的?』關倩兒只怕他說了什麼笨話。
『我說,家裡房間多得是,也不差她一個——』
『你就這麼對她說?!』關倩兒怪叫,臉全綠了。『算了,我管不了,這輩子我恐怕找不到大嫂了!你怎麼會這麼說嘛!』她快沒氣了。
『我哪裡說錯了?』關岳可不認為他說錯話。
『你的心意沒錯,但讓人感覺不出誠意。就好像你施舍人家一碗飯,卻告訴人家說,這碗飯是吃剩下的,早晚要倒掉的意思一樣,你懂嗎?』凌霄一副專家般解釋。
他終於懂了,但——『我並沒有這意思啊!』紫蝶就因為這樣才拒絕他的嗎?
『說給誰聽吶?』關倩兒沒好氣說。
『我再去找紫蝶解釋。』關岳像無頭蒼蠅似的急著走。
『過陣子再說吧!免得愈描越黑。』凌霄攔下。
關岳悵然無助地坐下,沒來由地忿然拍桌:『紫蝶這筆帳,我會找馬輝替她要回來的!』
『還好,你沒笨得連這也忘了,馬輝這惡賊是該好好地給他點教訓!』關倩兒一臉慶幸苦笑,眼睛骨碌碌一轉,詭異盯在凌霄身上:『我們可還有一場比劃?』
『馬家寨子?』凌霄笑問。
『怕了?』她激他。
『小小賊寨還藏龍臥虎不成?』怕了,就不是凌霄了。
『凌霄——』駱雪冰臉色難看,怎麼他賊性不改!
『咱們就這麼說定,不過得訂個規矩——』關倩兒繼續說:『不許使用旁門邪術,也不能用你們那年代的工具,單靠一身真本事,而且只偷銀兩、銀票定勝負,偷得一半所得拿來濟貧,如何?』
『你這戰帖不接,那我神偷豈不浪得虛名?』凌霄自負,見駱雪冰怒氣沖沖進去,忙說:『對不起!我得先去把那女人搞定,唉!女人——』
該叫凌霄找個機會教教我哥開竅才行。關倩兒的小腦袋瓜又在打轉了。
***
駱雪冰負氣鎖了房門,但這可難不倒凌霄,略施特異功能小把戲便輕易打開。
『在廿一世紀你還偷不夠嗎?為什麼你總是賊性不改?』若回不了廿一世紀,虧她還巴望與他清清白白過一輩子。
『生氣了?』陵霄暗笑,親匿挨近她身旁。
『別碰我!』至少得和她保持五公里範圍。
『唉!還以為你會感動我為民除害的俠義精神呢!』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吶!
『為民除害?那就先把你除掉!』
『你捨不得的。』凌霄解釋說:『馬家寨干的全是喪盡天良的事,劫的是不義之財,我是替天行道;就好比你在飄香閣教訓他一樣,只不過是——』
『你幹的也是見不得光的事。』
『各人行俠仗義的方法不一樣嘛!』凌霄咕嘀,又辯:『你沒看見『雌雄義盜』受百姓這麼愛戴,而且倩丫頭不也說了,所得銀兩一半濟貧,也是善事嘛!』
『另一半中飽私囊,五十步笑百步,和馬輝有什麼不同的?』駱雪冰只當他是強辯奪理。
『特警隊什麼都好,就一點我看不過去。再伶俐、聰明的女孩子,一但進去,便被改造得腦筋不會打轉,好壞就這麼明明白白被同個模式給劃了界線,永遠不知變通。』凌霄哀歎,妥協地看了她一眼,說:『要不我只拿三分之一,行吧?』
駱雪冰斜眼瞪他,表示——不行!
『五分之一?』
駱雪冰顯然仍不滿意。
『十分之一?喂!喂!你別太過分哦!oK!「技術費」我不要,就算是替百姓除害的『勞資』我總可以留下點吧?』
二百分之五!』這是駱雪冰容忍的最底限度。
『喂!我比廉價勞工還不值錢吶!』凌霄怪叫。
『你可拒絕接受。』這可是法外施恩,得謝恩吶!
『唉!就當是為愛付出的代價吧!一百兩只能拿五兩,想開家麥當勞,這輩子別想了。』凌霄苦笑。
『這是特例,以後要再賊性不改,看我理不理你。雖然我不是官府的人,照樣將你扭進衙門。』
『這是我混飯吃的「專長」,你這——教我怎麼生活?到街頭做乞丐?除非你願意做乞丐婆。』他強烈抗議。
『只要肯吃苦,安分守己,餓不死人的。』
算了!先偷了她的心再想辦法。
『你的意思就是願意陪我留在唐朝,不再想回廿一世紀?』
『我相信趙局長會想辦法接我們回去的,而且只要有機會回去,我還是要將你交給法律制裁。』
『有機會回去,我就先砸了特警局,竟然將你改造成只會執行任務的機器!你真的忘了那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特質了嗎?』
駱雪冰迷憫。『凌霄,我現在看起來真的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嗎?』
天吶!怎麼她到現在才覺醒?不過還有救。『你的美麗比一般女人猶勝十分,始終是我所喜歡的駱雪冰,但特警局給你的犀利目光、冷傲的神情及固執的死腦筋,完全抹殺了你原有的柔情及嫵媚;我還以為在飄香閣裡,你能找回身為女人的特質。』
『紫蝶也曾經勸我,別老繃著臉,要常笑,但是——』她真的已經快忘了該怎麼笑了。
『以前你的笑容是那麼甜美、迷人,是那麼開朗、溫馴;就像是需要呵護的小綿羊。真佩服該死的特警局,居然有辦法將綿羊訓練成獵豹!』
駱雪冰迷惑。在飄香閣那段不算長的時間裡,她如夢乍醒般尋回不少身為女人的自覺,但卻又陷入茫然的迷霧裡。她竟不知該如何做個真正的女人!
『實在該讓你繼續留在飄香閣。』凌霄歎說。
駱雪冰疑惑。蹙眉望他,要她做青樓女子不成?他安著什麼心?
『那兒的每個姑娘個個都懷有善用女人特質勾引男人的本事,也只有她們能將你塑造成真正完全的女人。哪天真要求紫蝶傾囊相授,教你如何迷惑男人的心。』駱雪冰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當她是什麼?她只想找回身為女人的本質,可不想做只妖艷的花蝴蝶。
不過,如果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穿上特警制服的話,是該向紫蝶請教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