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咬著下唇,抬起右手突然地摑在他臉頰上,卻在下一瞬間,她又撲進了他的懷中。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她對他咆哮,可是口吻中儘是掩飾不住的深厚感情。
艾德華緊緊地擁著她不放。他發上的水滴落在她衣服上,染濕了一大片,兩人都不自覺。
「如果要我死才能換回你的話,那麼我情願。」他把臉埋進她的發中。
「傻瓜。」她聲音破碎。
艾德華瘋狂地吻著她,一邊吻,一邊說:「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她的世界又開始因為他而旋轉了起來。
「我不會答應包伯爵的條件,那不只對你不公平,對珍妮也是一樣的。我的妻子只有你,我愛的女人就是你!」他終於把承諾說出來了。
「我也是!我也是!」娜娜同樣倉促地回應道。
圍觀的人這時爆出熱烈的掌聲。
他們驚愕地看著四周,原來全船的人都跑上甲板看他們的真情大告白了。娜娜羞紅了臉,直把臉埋入丈夫的頸窩中,而艾德華則是落落大方地微笑著向眾人示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梅天莊的聲音無情地驚醒他們。
娜娜恐懼地猛然抬頭看著她的父親。
「爹!」
「娜娜,快過來。你別忘記他跟你已經是不相關的陌生人了。」
娜娜悲傷地望向艾德華。
而艾德華則是更加摟緊她。
「娜娜不會跟你回去的。她是我的妻子,自然要跟我回蘇格蘭,做懷特城堡的女主人。」
「好!那你說,你可以給她什麼?一幢破房子、一箱全是補丁的爛衣服?我不會讓我的女兒去過那種生活,」
「沒有錯,憑我一個小小的男爵,實在是無法給她富裕的日子,雖然我是如此的窮困,但我可以給她我的愛。」最後一句話,他對著面前的女人柔柔的說。
「我是個商人,對我而言我只在意眼前的東西值多少錢、可以賣多少。老實說,你在我眼裡一點價值都沒有!」梅天莊老實不客氣地對他大肆討伐。
「爹,我不怕!」娜娜堅定地看著父親。「我不怕過苦日子,因為我相信只要有艾德華在身邊,我就能得到保護。爹,你成全我們吧!女兒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
「娜娜——」
「爹,不要再說了。難道你還不瞭解嗎?即使我答應和你回家,我也會傷心難過一輩子,永永遠遠地封閉自己的心。你知道我一定會這樣的。」她噙著淚水說。
梅天莊沒有說話。他太明白這個小女兒的個性,知道她說一就是丁根本無法改變——而這讓他有股無能為力的虛弱感。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微歎口氣,對江海說:「叫人請船長把船開回去吧!我要送我的女兒回蘇格蘭。」
頓時,船上一片歡聲雷動。
艾德華和娜娜被人熱情地圍住了。
他們兩人相視一笑,再度相擁在一起,四瓣唇也緊緊貼合——
許久,許久……
站上了英格蘭的土地之後,娜娜目送載著她父親的船逐漸駛遠,終至消失不見。
一雙強健的手臂從她身後環住她的腰。她轉頭望進了艾德華藍色的眸子裡。
「剛才爹和你說了什麼?」她柔柔的問。
他微微一笑。
「他只是告訴我不用退還那箱黃金。」他很老實的回道。
「什麼黃金?」
「綁架你的贖金——」他又開始在她頸上廝磨。他愈來愈眷戀她的溫暖及幽香了。
娜娜兩道青黛眉微微蹙起。「我爹該不會是想把我賣給你吧?」
艾德華忍著想要替她吻去眉間憂愁的慾望。「不是那樣的。他說,那筆錢就算是他提供給我重建城堡的資金,他也不用我還,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那就是要我好好的對待你。」
「是嗎?」她眼角含情。
「當然。我想過了,『黑武士』似乎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娜娜不解地看著他。
他梭巡著她的臉龐,「娜娜,我不想讓你背負罪犯之妻的身份,我不要讓我的孩子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如果我必須坐牢的話,你會等我嗎?即使我可能必須坐上好幾十年的牢獄,你也不會拋棄我..」
是的,他已經下定決心去向英國總督自首了——終於想要擺脫「黑武士」的身份,而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所愛的妻子。
猶豫乍然消失,眼前突然一片光明,他看到了一個天使緩緩地向他伸出手,讓他從地獄裡再生,拯救了他的靈魂。
娜娜對他綻開一個最燦爛的笑靨。「即使五十年、一百年,我都會等你!」
艾德華聞言,幾乎要飛了起來。他將她抱起,帶著他的小女人轉圈,一次又一次地轉圈圈。
娜娜柔和的笑語聲宛若寂靜冬夜裡那銀鈴的輕顫。
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個女子的愛?艾德華相信要他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來愛她也不足夠。
英格蘭總督府
娜娜和艾德華站在門口,看著門前兩名站崗的侍衛。
「我要進去了。」艾德華深吸一口氣後,對站在身旁的妻子說。
「艾德華——」她看著他,聲如蚊鳴。
他對她微微一笑,「我會沒事的。」
娜娜輕搖著頭,一雙翦水眸子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氣。「算了,你不要去了。我不要離開你,我會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
「傻丫頭。」
艾德華再次撫摸她的臉龐,眸子裡儘是說不出的溫柔愛意。他何嘗想離開她?可是他無法坐視她的幸福不管。他想給她一個真正能攤在陽光底下的婚姻,給她一個能引以為傲的丈夫。
「我進去後,你就馬上離開,回到懷特城堡,對范倫神父說,我將會離開一段時間——」他停頓了一下,凝視她的眼神柔和了起來。「娜娜,懷特城堡就交給你了。」回吻中充滿了苦澀與不捨。
「不要,我不要你去!艾德華,我們回去懷特城堡,從此不再過問世事,好不好?」她侷促不安地說道,一雙小手直扯著他的臂膀,欲拉他離開。
艾德華輕輕地掙開她,梭巡著她淚流滿面的臉龐,用大拇指柔柔地擦拭她臉頰上的淚水。
他搖搖頭,俯身在她唇瓣留下最後一吻。他要她帶著殘留的吻,思念他一輩子。
然後他放開她,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
「艾德華——」娜娜嘶吼著。
他就要離開她了,永永遠遠地離開她了。
她追了上去,一個不注意和一名身穿美麗燈籠袖上衣和蓬蓬裙的女人相撞。
娜娜恍惚地看著面前的女人,而她也是一臉訝然地望著自己。
「薇薇安老師——」
以為從此不會再有機會呼喚的名字從她口中逸出。
仲夏低垂的夜幕裡,滿佈的星子彷彿伸手就能摘下。
而在那點點迸射出白色光芒的繁星下,一個男人騎著匹高大的駿馬風馳電掣地穿過森林,一輛華麗的高級馬車跟在他後面。
他們朝懷特城堡急奔而去。
蘇格蘭的懷特城堡裡,一陣痛楚的尖叫劃破了夜空,迴盪在每一個角落。
「快點!快點!」肥胖的廚娘指揮著女僕不停地穿梭在廚房和主人的臥房之間。
懷特城堡的女主人正躺在床上,毫無血色的臉頰泛著點點晶瑩的汗水。
她咬著牙,忍受腹部一陣接著一陣傳來的痛楚——她的孩子即將出生了。
「再一下子就好了!」廚娘兼產婆的中年肥胖婦女鼓勵著正拚命想把孩子生下的女主人。
「艾德華——」娜娜在生死關頭仍不忘呼喚丈夫的姓名。
「夫人,再加把勁就可以了!」廚娘興奮地對站在一旁當助手的女僕喊道:「孩子的頭就快出來了!」
女僕一聽,旋即轉身小跑步地奔出房間,來到樓梯頂上,對著底下幾乎全村的人都到齊的大廳叫喊著:「娜娜夫人快要生了!」
頓時,歡聲雷動。
每個人的臉上都亮了起來。
天哪!相隔了三十幾年,懷特城堡才有繼承人誕生,這樣的等待雖然漫長,結果卻是令人滿意。只可惜——
站在高台上的范倫神父和村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城堡敞開的大門——
他能趕回來嗎?
上帝保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肚中的小生命彷彿還眷戀著母親子宮的溫暖,毫無想要出來的意思。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從娜娜的毛細孔裡冒了出來,沾濕了一大片白色床單。
「再忍耐一下,夫人。你可別在這個時候放棄呀!」廚娘推著她的肚子。
「啊——」娜娜痛苦地尖叫一聲,握著床柱的雙手關節已經泛白。「艾德華——我要等他回來——」
她答應要等他的,一定會讓他親眼目睹孩子的出生。她不能食言!娜娜忍著,強迫自己緊縮已經痙攣的子宮。
「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廚娘驚呼一聲。
「我要等艾德華,我答應他的——」一陣更為激烈的痛楚席捲她所有的感官,以及接下來想說的話。
廚娘急得不知所措,連連打發女僕去看男主人回來了沒?
這時,門突然被人旋開來,高大的身形衝進了房間,奔到咬著牙忍耐的娜娜身旁。
「娜娜,娜娜……」他輕輕地呼喚著她。
躺在床上已呈半昏迷狀態的女人聽到了她渴求的聲音,緩緩地睜開眸子,望進了丈夫憂慮的藍眸裡。
真的是他!
她的丈夫……終於回來了!
「娜娜,我按照我們的約定趕回來了。我會是第一個看見我兒子的人,也會是第一個抱他的人。」他替她拿開黏在額上的一綹濕發,溫柔的說。
「女兒。」娜娜虛弱的反駁。
他微微一笑,「女兒也好。她同樣會擁有我的藍眸,以及母親的黑髮。」
娜娜聞言,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可是突來的一陣痙攣,讓她冒出更多的汗水。
「不行,我不准你現在放棄!我愛你,所以你要為了我活下來,聽到了沒有?!」艾德華嘶吼。
娜娜看著他,原本快渙散的眼神又逐漸集中。她再次咬著牙,命令自己不能放棄,因為肚子裡的小生命是他的孩子!
她抱住艾德華用盡自己生命去愛的男人,然後仰頭叫了起來。
嬰兒的哭聲震撼了整個寂靜的城堡,振奮了每個人的心。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跪下的,很快地每個人都照做了,由大廳裡跪到門外。他們低下頭,以手撫心,宣誓對剛出生小主人的忠誠。
翌日。
雖然娜娜已經可以下床了,可是艾德華仍霸道的命令她必須躺在床上,等他說可以下床時才能離開。
偏偏以娜娜好動的個性,要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不如讓她死還快活些!她當然強烈反對,甚至還出言威脅她的丈夫,但是只要艾德華一將她的兒子塞進她懷中,母性的溫柔立刻湧上心頭,什麼髒話都吞入肚子,而艾德華則是一臉心滿意足地注視著娜娜哺育他的兒子。
娜娜輕拍了拍吃飽的兒子,等他打了個飽嗝後,才交給站在一旁的女僕。
女僕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小主人離開。
艾德華始終微笑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妻子,一臉幸福的模樣真是羨煞他人。
娜娜瞟了他一眼,「討厭啦!我不管,我下次要生個女兒。」
雖然懷孕和生產都很痛苦,可是只要一想到肚子裡的小生命是他的孩子,她就一點也不以為苦了。
艾德華寵溺地一笑,「好,我什麼都聽你的。下次我們就生個女兒。」
「還有,你別忘了,要請薇薇安老師當教母。」她提醒著他。
他微微傾身在她臉頰上一吻。
「我當然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話,可能你的丈夫現在還在牢裡,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他感激的說。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薇薇安老師竟然是英格蘭克裡公爵兼總督的妻子。」說到這裡,娜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神色憂慮地問:「你想,他會不會又突然來捉你啊?」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不禁泫然欲泣。
艾德華對她微微一笑,「放心,不會有這種事的。」說完,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疊厚厚的文件。在娜娜害怕又不解的注視之下,他將文件攤平在她面前。
「這些應該可以安撫你的恐懼,親愛的。」他柔聲說。
娜娜拂去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拿起那疊文件。
「我剛從英格蘭總督手中拿到它。」當她驚愕地望向他時,他溫柔地笑道:「似乎克裡女士打了場勝仗。她用妻子的身份給予總督不少壓力,所以他決定赦免我的罪,順便也把自己從妻子的冷漠中解救出來,重新得回他溫柔可人的妻子。」
娜娜難以置信地審視手上的文件,那是由英格蘭總督府發出的特赦令,被害商人一致認為,只要艾德華能支付之前被他偷竊賣出貨品的金額,他們就會撤銷告訴。
「只是……娜娜,你父親之前留下的黃金也因此少了一大半。」他愧疚的低語。
娜娜搖搖頭,雙手攀上他的頸子。「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事。」
「除了這件事之外,我還帶來了一個人。」他凝視著她。
「是誰?」
他微微一笑,轉身向站在門外的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他進來。
娜娜皺起眉頭,在看見男人走進來時,她的眼睛逐漸亮起,燦爛的笑容也爬上了臉龐。
「娜娜小姐,好久不見了。」江海微笑地打招呼。
「江伯伯!你怎麼來了?」娜娜在艾德華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倏然跳下床,奔向江海。
「梅老爺吩咐我帶你的嫁妝來了。」
「我的嫁妝?」
她話一說完,突然有一整排的士兵抬著十來個大箱子走進來,由他們吃重的表情看起來箱子裡似乎裝滿了東西。將箱子往地上一放,向男女主人微微屈膝後,他們就魚貫地退出了房間。
娜娜不解地看著那些排列整齊的鐵箱子,走到其中一個箱子前,緩緩地打開厚重的鎖,掀開了箱蓋,頓時滿箱的珍珠首飾照亮了她的臉龐。
她驚愕地看著這些價值不菲的珠寶,並且發現艾德華也同樣地訝然。
「這些都是?」她侷促不安地問。
江海微微一笑,「是的,小姐。這些是梅家的三分之一財產,是你應該得到的。」
娜娜說不出話來。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嫁妝」,她感到不知所措。
「唉!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江海長歎了一口氣後,還是下定決心說出口,「其實,我除了帶來娜娜小姐的嫁妝,還要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你的大哥不幸去世了。」
娜娜聞言,整個人倏然愣住。她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她那一心想殺死自己妹妹好奪取父親財產的哥哥竟然死了?!
「他……怎麼……死的?」口吻中掩飾不住她的害怕。
艾德華悄悄來到她的身旁,一手環住她的腰。她恍然明白地看向他,他則報以溫柔的微笑。
江海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異狀,逕自說徑:「一天夜裡突然暴斃的。」一想到梅家的未來繼承人竟然死得不明不白,他實在有點替失去兒子的梅老爺難過。
唉!這就是惡有惡報的下場嗎?
娜娜和艾德華相視,一切答案盡在不言中。
在滿山楓葉轉紅的初秋裡,懷特城堡再一次以全新的面目聳立在蘇格蘭的高地上。
娜娜和艾德華站在雄偉華麗的城垛上面,注視著懷特家族豐饒的領地,以及辛勤收割的村民們。
現在的他們總算可以過著幸福且富足的日子了!壁爐裡的火焰將熊熊地燃燒,廚房裡將永遠會有麵包香,還有那新砌起來的石牆保護著他們的家。
小孩無邪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兩人相視一笑。
是的,還有永遠不絕於耳的歡樂笑聲……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