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殷家的傳人,殷奎對這造船事業滿是野心,但他既沒有妹子對船隻設計的天分,也沒有爹親殷禹行的工藝跟生意手腕。對他自己的不足,他倒是一直耿耿於懷,時常想著要爹親多重視他。說不定他真的趁此機會想表現一番,更換了交貨的船隻。
「我得弄清楚。霍九爺,突破對不住,這伯事情我會查清楚的。這船就算劈了當柴燒都嫌難燒,要真沉了也罷,省得在此丟臉。」殷袖籬有氣無力地說。
原本是來找人家算帳的,沒想到這丟人現眼的反倒是自己。她真的覺得慚愧,這許多年來殷氏累積的聲譽真的毀於這艘船了。
「小姐……」福伯同情地扶著她下船。「抱歉,九爺,我們先走了。」
看著她那垮下的背影,霍濟格忽然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想起她臉頰上那道墨痕,他忽然覺得看她生氣的模樣都不會這樣不舒服。
「你認得這個殷姑娘嗎?」霍濟格問了身旁管事的杜天鳳。
杜天鳳可以說是天下船運的二當家,除了重要場合由霍濟格出面外,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杜天鳳在負責的。相對於霍濟格的冷漠,杜天鳳那嘴邊總是掛著微笑,一身飄逸長袍的模樣,讓人看了直想親近,談起生意來自然也就使得許多。
如果霍濟格是天下船運的黑臉,那杜天鳳就是那個白臉了。
「第一次見,但殷家只有一位女兒,所以應該就是她沒錯了。殷袖籬據說是造船界裡難得一見的奇才,她所設計的船隻比往年殷氏傳統的船隻都要好用,不僅堅固,駕駛起來也相當省力,上一回交的貨應該就是出自這位小姐之手,不知道這回質量為何走樣。」杜天鳳淡淡地說明著。
昨天他原本是想替殷氏船廠解釋一下的,他相信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但他看主子冷笑的模樣就知道還是閉嘴為妙。誰想到今天殷家小姐就找上門了,不過看九爺的模樣,好像也不是真的討厭這個小姑娘嘛!
然而霍濟格可沒看到杜天鳳嘴邊尋那抹笑,腦子裡面列兀自迴盪著她那張靈巧有神的臉蛋。會設計船隻,這小姑娘可真是好樣的!
殷袖籬事後查明事情真相,確認了是她大哥殷奎做的好事,不過不用好說什麼,她爹一知道馬上發了頓脾氣,勒令殷奎去漆樹林砍樹練漆,沒有許可不准改做其它活。
看到大哥狼狽的模樣,她一肚子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其實他們兄妹感情不錯,殷奎也很疼她寵她,只要有他在,絕對不會讓她去做粗活。但是身為長子,又是唯一的男丁,殷奎也有其壓力。他想好好表現,這一點她懂,但是不說一聲就把要交貨的船隻掉包,這還真不是普通的魯莽,更別說下手的又是全北京城勢力龐大的天下長期船運。
光想到這件事情不知如何後,她就很苦惱。萬一霍濟格趕盡殺絕,他們殷氏船廠就算不會馬上消失,也會逐漸沒落。她實在不忍見到這種結局。
「阿籬,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在這兒?」殷禹行在船廠看到女兒,馬上驚呼。
「爹!」殷袖籬抬起頭,「我今天很忙,能不能不要去王府?」她想把船隻做得更好,讓那姓霍的無話可說,這樣或許還有機會挽救他們殷家的商譽。
「阿籬,咱們說好的。你阿瑪多久才見你一次,怎麼可以隨便說不去?若不是王爺的體諒,你也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怎麼可以這樣呢?」殷禹行難得板起臉對自己的女兒。
其實殷袖籬不是殷禹行的親生女兒,而是他撿來的。殷袖籬五歲開始就在殷家長大,殷家上下沒人把她當外人,甚至除了一些老僕人外,許多僕人根本不知道小姐不是老爺親生的女兒。
兩看前,徇勤郡王找來,他們才知道袖籬竟是個格格。她的本名叫做富察豫璃,是王爺最小的女兒。因為失散時她年紀尚小,對王府的印象非常模糊,人家問起名字,只記得說「阿璃」,所以殷家就幫她取了個名字叫做袖籬。
殷袖籬在殷家長大,因為父母的疼龐,得以在船長工作,負責設計船隻。換言之,她自由自在慣了,一想到要回王府,即使只有一天或半天,她都覺得有點拘束。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去去就回,這船隻……」殷袖籬起身。
「我知道,我會派人送去天下船運的。我也會親自上門跟霍九爺陪罪,希望能得到對方的諒解。」殷禹行說。
其實殷袖籬真想自己把船送過去,她想看看霍濟格敢不敢再對著她的心血冷笑。
「好吧,那我先去王府了。」殷袖籬整整衣袖。
「我幫你帶了衣服,你換上再去。不然我怕你阿瑪看到你的模樣,再也不敢把你放在殷家養了。」殷禹行笑著說。
「我這模樣不好看嗎?頭髮也沒亂,臉上也沒墨……」說到這兒她就想起,昨天下船運回來後,她不經意照到水面才知道自己臉上有墨痕,當時簡直想一頭撞死。她在霍濟格面前丟的臉還不夠嗎?
「呵呵,就是少了些裝飾,頭上沒有飾品,還穿著長褲。讓丫頭們幫忙打扮下吧,爹先去忙了。」殷禹行交代完,不給女兒拒絕的機會趕緊走開。「爹!」殷袖籬跺跺腳,只好看著丫頭手裡的飾品猛皺著眉頭。
一個時辰之後,殷袖籬也就是富察豫璃的眉頭真的鬆不開了。如果她以為她爹要她穿的衣服叫作累贅的話,那她的王爺阿瑪要她穿的可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形容了。頭上梳了個大拉翅頭,上面還插滿了飾品與步搖,她已經覺得自己頭快歪掉了,加上腳下踩著又高又硬的花盆鞋,在皇宮裡走動,她好怕自己隨時都會摔出去跌個狗吃屎。
「呵呵,我們豫璃真是漂亮,皇太后早就說想見見你了。今天剛巧臨近皇太后的壽辰,是個拜見的好機會。」徇勤郡王開心地說。
「阿瑪,我一定要去嗎?」殷袖籬一臉為難地看著自己的阿瑪。
「皇太后已經提過兩次了,再不去可是犯了大不敬的大罪了。」王爺嚴肅地說。於是她只好點點頭,好在皇太后的寢宮就快到了,否則她真怕自己腿會斷掉。究竟大家是怎麼穿著這種鞋,在皇宮裡行走得宜的?她真的不解。
一進到皇太后的寢宮,她就被那熱鬧的氣氛給吸引了。園子裡面擺滿了食物,或坐或站的年輕男女恐怕超過二十人。皇太后坐在亭子裡,身邊坐了兩個年輕的格格,正在細聲說著話。殷袖籬緊張地按著阿瑪的指示行了禮,一抬頭只見皇太后笑吟吟地望著她。
「瞧這丫頭長得可好,我說王爺你怎麼現在才帶來見哀家。過來,你叫作豫璃是吧?」皇太后長相和藹,說話聲音也很軟。袖籬稍稍鬆了口氣。接著皇太后又拉著她問了些問題,她終於逐漸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明天就是哀家的壽辰,這些都是皇室的格格、貝勒,難得趁這機會大家聯絡聯絡感情,你留下來多玩玩,別急著走,知道嗎?」皇太后拍拍她的手。「是,謝謝皇太后。」袖籬細聲地回答。
由於亭子比園子裡其他地方都要高,所以可以清楚看到整個花園的情況。她發現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園子的那個角落,仔細一看大多是年輕的姑娘,只有被圍在中間的那個人是個男子。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也看得到每個姑娘都一臉癡迷地望著那男子。那男子身材身材好,就連長相遠遠看都好看。尤其他笑起來的模樣,更是吸引眾人的目光。
「喔,那時豫親王的二兒子霍濟格貝勒,你認得嗎?」皇太后看她好奇的目光停駐,於是開口解釋。
「是豫親王府的貝勒?」袖籬瞇起眼,開始覺得那張臉好像愈看愈熟悉。
「是啊,他可是宮裡最討人喜歡的貝勒了。要不要過去認識認識其他格格、貝勒呀?」皇太后望著她那張細緻的容顏,再看了看自己的外孫霍濟格,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皇太后,這……」徇勤郡王伸手想阻止,卻怕失利硬是忍住。這霍濟格可是出了名的浪蕩子,他半點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跟他認識。瞧霍濟格迷住其他格格的模樣,他這個做阿瑪的怎麼放心?
但是袖籬因為好奇,就真的起身往下走去,逐漸靠近那個小圈圈。當兩人越考越近,他的臉也越來越清晰。只見他一個仰頭大笑之後,目光停留在前方,對上她的眼。他的笑容斂住,那不笑的臉確實是她所認識的那人——
霍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