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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英明 第3章(1) 作者:夏晴恩
    人要倒霉,那真是連喝口水都會出問題。

    小苑一隅,封曳秀一邊猛咳一邊瞪著書案上濕淋淋的畫像,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甫繪好的畫像,竟然就這麼毀了!

    靈靈水眸迅速自暈糊的畫像上頭,調至眼前三張無辜小臉,思索著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適才她因為口乾,因此一口飲下ㄚ鬟送來的涼水可涼水才入口,她的背卻不曉得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撞了下,撞得她眼凸氣岔,嘴裡的一口水就這麼反向噴灑至畫像上──

    是誰?

    究竟是誰下手這麼狠?

    別以為裝無辜,她就不曉得她是被陷害的!

    「畫師還好吧?」三人之中,閻夜菱最先開口,她一臉擔憂,在身邊兩名ㄚ鬟的攙扶下,款款來到她身邊。「妳適才嗆的好厲害,要不要找位大夫替妳看看。」

    封曳秀面皮微抽,擠出微笑。

    「……多謝小姐關心,草民並無大礙,不用麻煩到大夫。」她掏出素帕,擦拭唇邊濕潤。

    「真的不用?」閻夜菱還是一臉擔憂。

    「多謝小姐好意,真的不用。」她斂下眼睫,忍不住悲從中來。

    第一次畫像被毀,尚且可以說是意外,這次再來,豈不擺明跟她過不去?

    她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沒必要這麼玩她吧?就算再怎麼……不想嫁,好歹冤有頭、債有主,光明正大去找那個妖孽……那個大人挑戰啊,老捉她來當代罪羔羊,她也是會想哭的好不?

    沒有畫像,稍晚她拿什麼跟閻律交差啊,唉……

    「小姐。」總管忽然自長廊一頭快步走來。「溫公子來訪,目前正在大廳裡和大人寒暄呢。」

    「大哥今日倒是早歸。」閻夜菱淺笑。

    「是,聽說大人稍早辦了件案子,完案後,御史台沒事便回來了。」總管背著封曳秀,壓低聲音。「溫公子帶了些東西過來,不知小姐可有興趣看看?」

    「也好,溫公子眼光不俗,帶來的東西總是有趣,就看看吧。」

    「是,那小的就讓人去跟溫公子說聲。」總管立即轉身喚來路過的奴僕,低聲吩咐幾句,接著又迅速轉身。「小姐,大人等著和封畫師見面,不知您可還有事吩咐封畫師?」

    「沒有了。」閻夜菱笑意更深。

    「那好,封畫師,小姐畫像可完成了?」總管總算轉身看向封曳秀。

    「完成了是完成了,只是……」

    覺察她面有難色,總管立刻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書案,只是書案上哪有丹青?觸目所及,唯有一張慘不忍睹的潑墨人物畫。

    總管鎮定如山,不著痕跡偷覷閻夜菱一眼,接著從容看向遠方。

    「既然完成,就拿著畫像和妳的東西,跟著我走吧。」

    「……是。」她依言迅速將東西收拾妥當,接著捧著濕淋淋的畫像,來到總管身後。「有勞總管帶路了。」她客氣道,接著朝閻夜菱作揖拜別。

    一旁,總管朝閻夜菱鞠躬,然後才領著她走出長廊。

    此刻外頭艷陽仍熾,風勁倒是不小,吹得人通體舒暢,她雙手負後,四處欣賞風景,往前走了一段路後,才閒聊似的開口。

    「總管,我看今日氣候挺不錯的。」

    「是挺不錯的。」前方傳來總管的回應。

    「那……敢問大人今日心情是否也是不錯?」雖然姨婆老讚美閻律氣度恢弘,就不知她老人家所謂的恢弘,是不是等同於閻律願意再包容這第二次的意外?

    「是非對錯大人自有評斷,封畫師只管盡本分,其餘不用多問。」總管依舊腳步不停,頭也不回。

    「可畫像……」

    「是意外。」總管答得斬釘截鐵。

    她眉尾微揚,差點想鼓掌佩服他的鐵口直斷。

    適才他分明什麼也沒看到,卻能一口咬定整樁事是意外……也好,能不將責任推到她身上,就算他要說畫紙是被雨水淋濕的,她也絕對能配合,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套生存法則她同樣熟得很。

    「沒錯,就是意外,那稍後還請總管幫忙解釋,小的感激不盡。」

    大廳裡,總管正低聲和閻律說明事情原由,她站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佯裝沒聽見總管是拿ㄚ鬟打翻水來作借口……其實兇手是誰,大家心知肚明,用什麼借口都無妨。

    「畫像一事,我已聽說,畫師辛苦了。」閻律一開口,總管立刻退到一旁。

    「不辛苦,不辛苦,倒是畫像又出問題,草民實在過意不去啊。」她低著頭,語氣充滿自責與懺悔,眼角餘光卻注意到總管悄悄退出大廳。

    今日背刀護衛也不在,總管倒是放心留她和閻律共處一室,難道經過幾日的埋伏觀察,他們總算不再懷疑她了?

    「意外難免,畫師不用介懷,倒是十日過後,還請畫師再跑一趟。」

    「草民自當再跑一趟,這畫像是愈早完成愈好,上回沒有完成畫像,姨婆惋惜許久,直擔心會影響說媒……都怪草民辦事不力,老是畫像一完成就出問題,為表達深切歉意,還盼大人允許草民獻上薄禮一份。」她迅速自畫袋裡拿出一卷畫軸。

    閻律緊盯著她手中的畫軸

    「又是四季花鳥圖?」他問,聲調清冷無波。

    她輕咳一聲,學他面不改色。

    「回大人,草民這次是賠罪,自然不敢再拿花鳥圖當作薄禮,這次草民準備的是仙女獻桃,恭祝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生如意,長命百歲。」話才說完,她已自行將畫軸攤開拿到他面前。

    畫上確實是仙女獻桃圖,畫中女子其形翩若驚宏,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比起上回的四季美人要美上太多,稱作仙女未嘗不可,只是……

    黑眸一瞬,閻律忽然想起三日前,正好是門下侍郎張大人六十大壽,其女琁瑤特地編排一曲仙女獻桃舞,親自扮作仙女獻桃祝壽,博得滿堂喝采,封曳秀當日應聘入府作畫,忠實繪下當時盛況──

    清冷黑眸迅速自畫軸看向眼前的小女人。

    三次見面,她總是一身儒生裝扮,不笑時,神情特別無辜,一笑起來,唇畔兩朵小花綻放,倒也格外天真可愛,總讓人容易疏忽她眼裡的算計。她就是吃定上回他沒動怒,所以決定故計重施,再來測試他的底限嗎?

    薄唇似要揚起,卻又瞬間斂下,他撫著畫軸,有意無意地問:「聽聞門下侍郎張大人有一獨女,精音律、善舞蹈,不知畫師可識得此人?」

    「談不上識得,但有幾面之緣。」彷彿就是在等他這句話,她神色自若地讚美道:「說起來也算巧合,當初草民作此畫時,正煩惱仙女難見,該怎麼臨摹出仙女般的天姿絕色?結果靈機一動,忽然想起張家小姐杏眼桃腮、國色天姿,因而就以她為範本,描繪出了這幅仙女獻桃圖……大人要是對張家小姐有興建,那就一定要將此畫掛在觸目所及之處,不但吉祥如意,還兼賞心悅目呢!」她強烈建議這一招。

    「畫師對這幅畫倒是很有自信。」他深深看著她。

    「自信是有那麼一點,不過主要還是想替大人討個吉祥。」她笑得萬般誠懇,就連眼神都綻放著普渡眾生的柔慈之光。「此畫乃草民一筆一畫誠心繪下,大人若是能不嫌棄,掛在牆上每日看個幾眼,草民便心滿意足。」

    掛吧!掛吧!最好掛在這大廳裡,好讓所有上門的客人都領悟,其實他真的很欣賞張家小姐,這樣她回頭也好向張琁瑤交差,順道再多拉幾門生意。

    人俊就是吃香,她料得果然沒錯,那些官家小姐對閻律簡直都是迷戀得亂七八糟,一聽她能出入閻府和閻律接觸,個個搶破頭要她幫忙繪像,央求她找機會將畫像送給閻律──

    托他的福,近來她生意簡直好得要炸開了!

    將來閻夜菱要是打算再繼續陰她,只會讓她能有更多機會探勘閻府地形,同時贏得更多酬庸。

    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要別失了分寸,她倒是挺樂意被多陰幾次的。

    「閻兄,上回……欸,你有客人?」

    門外忽然有人走進,閻律抬頭看向來人,她則是乘機將畫軸擱到他手邊的茶几上,退到一旁,決定再也不拿回來。

    「無妨,都談妥了?」閻律撫著畫軸,分神看了她一眼。

    「是啊。」來者溫原應了一聲,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封曳秀一眼。「咦,這不是封畫師嗎?」他詫異道。

    她拱手作揖,淺笑寒暄。「正是小女子,溫公子實在好記性,一段日子不見,竟還記得小女子,莫怪茶樓生意蒸蒸日上,每日客人縱是絡繹不絕。」

    「封畫師過獎了,茶樓生意主要還是仰賴封畫師肯賞光,願意四處推薦。」溫原謙虛微笑,一臉親切。「閻兄,我還道市井流言不過只是捕風捉影,沒料到封畫師真的在這兒……難道你終於決定娶妻了?」他轉頭看向閻律。

    「市井有這等傳言?」閻律眉峰略揚,眼底折射灼光。

    「何止有?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全都迫不及待想攀上你這門親事,這幾日到處找畫師幫自家閨女繪像呢。」溫原笑得更親切了。「封畫師妳說是不是?」

    沒料到矛頭會突然指向自己,封曳秀輕咳一聲,隨即露出好無辜的笑。

    「聽溫公子這麼一說,這似乎、好像、興許有這麼一回事呢。」她笑得更無辜了。「欸,草民看溫公子和閻大人似乎頗有交情,既然如此,草民就不打擾兩位,先行告退了。」語畢,不等閻律回應,她隨即腳底抹油,先溜為快。

    眼看她畏罪潛逃,溫原似笑非笑地看向閻律,打趣道:「閻兄,你做事向來謹慎,難道真不知道封曳秀利用你即將娶妻的名義,在外頭招搖撞騙?」

    閻律低頭看著畫軸的女子,不疾不徐地開口。

    「我只是沒料到,她敢做到這等地步。」

    溫原低聲一笑,仗著兩人好交情,不請自來地坐到他的身邊。

    「就我所知,她可不是什麼正經人物,就拿這幅仙女獻桃圖來說。」他直指畫中人物。「這張家小姐可是足足花了三十五兩,才能以這樣天仙絕色拔得頭籌,聽說徐家小姐下回打算出四十兩和他人競爭……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封曳秀膽大心細,頗有生意頭腦,他日她若有意轉行,我得想個辦法將她納入旗下,否則她要有心,怕也是個讓人頭痛的對手。」

    「連價碼都打探一清二楚,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閻律睨他一眼。

    「好說好說,我溫家世代經商,對小道消息本就敏銳一些,只不過論靈通,還是遠遠比不上你在京城內外布下的暗樁眼線。」溫原好奇問:「你早曉得封畫師別有居心,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任由她胡鬧?」

    「智者不惑,任者不憂,勇者不懼,我只想看看她究竟能有多少能耐?」閻律語氣平淡,語意卻是相當耐人尋味。

    「難得見你對一個女人這麼感興趣,看來那封曳秀真不簡單,可惜她太過古靈精怪,又過了適婚年齡,否則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溫原興味微笑,拿起茶几上的畫軸欣賞。「話說回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今既然有人願意提供畫像供你參考,你乾脆就湊合著挑出個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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