闃黑柴房裡傳來充滿笑意的清冷嗓音。
她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地起身走到門邊,附耳貼在門板上,仔細聆聽外頭動靜。
自從被人生擒活捉,她就一直昏睡不醒,蔣富同根據三人的說法,當真以為她中了迷藥,於是便命人用粗繩將她和「溫原」綁在一塊兒,關入這座柴房裡,只是那些人哪裡料想得到,她壓根兒不是被昏迷,而是被人點了睡穴,而那個看似武功薄弱的「溫原」,真面目其實是匹披著羊皮的狼!
早在一刻鐘前,她的睡穴便已解開,身上粗繩也讓「溫原」以內力扯斷,讓她得以舒展筋骨,只不過她的筋骨雖然輕鬆了,可她的心情卻始終舒展不開。
只要她一想到自己是如何的被人設計,她就懊惱得想咬人。
「外頭只有兩個人看守,我左妳右,分別擊暈。」熱燙的氣息無聲無息來到她的身後,溫原……不,閻律用彼此才聽得見的聲音,貼在她耳後說著。
她火氣更熾,一個旋身就想離開門邊,不料卻被它進他的懷裡。
「曳秀,今夜妳又讓我刮目相看了。」他輕輕低笑。「妳武功真好,妳是不是該說說妳的真實身份了?」
「……」她不理他,手腕陡然一翻,便輕易掙脫他的箝制。
「別氣了。」他使出小擒拿手,重心將她摟入懷裡。「我向妳賠不是,嗯?」
「……」還是不理人。
柴房雖然闃黑,卻無損他的目力。
他清楚看見身前的小女人,抿緊了小嘴,怎樣就是不肯看他,眼底臉上全是化不開的氣惱,顯然氣得不輕。
唉,以往逗弄她還不怕她跑,如今證實她非但懂武,輕功修為更是與他不相上下,倘若不盡快想辦法讓她消氣,她若是趁他一個不注意遠走高飛,那他可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近來她老屈居下風,加上夜菱適才委實也玩得有些過火,這時以退為進逗逗她開心,應該是不錯的方法。
「好吧。」他歎了口氣,佯裝無奈道:「這回妳若肯消氣,往後飯桌上,我保證必定多一道妳愛吃的飯菜。」
沈凝小臉總算有一絲絲鬆動,她飛快覷了他一眼,仍是悶不吭聲。
他揚高眉峰,自動加價。「兩道。」
她又覷了他一眼,眼裡閃過一抹精光,總算冷靜思考起這樁交易合不合算。
雖然設計欺騙她是他的不對,但她懂武的事,遲早也要讓他知曉,難得他願意拿出良心和她談條件,她若不乘機為將來多謀謀好處,那就太可惜了。
怒氣無法解決事情,冷靜卻可以創造希望,往後不用偷偷溜出府,就有人自動送上小油雞或是小烤鴨,豈不妙哉?
壓下竄升而起的小小得意,她學他用彼此才聽得見的嗓音,小聲地道:「三道,外加一點小酒。」
他挑起眉峰。「妳這是趁火打劫。」
「總比你詭計多端好。」她輕哼。「你不答應?」
「我當然答應。」他寵溺地摸摸她的臉。「我還得靠妳幫忙殺出重圍,順便指點迷津,告訴我這蔣府裡還有什麼秘密機關呢。」
「真的是他?」她詫異揚眉,話中有話地問著。
「八九不離十,如今只差證據就能定他的罪,左紹先前潛入過幾次,卻是一無所獲,我懷疑這府裡另有機關,所以決定親自一探究竟。妳曾幾次造訪作畫,應該多少熟悉這兒的地形,可有發現到較為古怪的地方?」
「有是有,不過……你究竟是什麼時候懷疑我懂武的?」她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照理說,她應該沒露出什麼破綻才是啊。
「當我在花月閣裡撿到甜豆後,就曾懷疑過妳。」他勾起嘴角,用指腹碰了碰她從不離身的腰袋,裡頭鼓鼓裝的就是她愛吃的甜豆。「而後妳又在大樹上愜意地睡了一個下午,讓人遍尋不著,我就更確定了。」
爬樹不難,但唯有武功高深之人,才懂得如何隱斂自身氣息,不讓人察覺,她連睡夢中都能隱藏自身氣息,武功修為可見一斑。
「原來如此。」她眉頭輕顰,顯得有些懊惱。
那晚她只顧著生氣,倒也沒顧慮到這層問題,沒想到卻因此附出狐狸尾巴,她實在太大意了!
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粗心大意的可不只有她,蔣富同原以為捉了她和「溫原」,就能逼迫閻律停止查案,不料卻反倒中了閻律的一石三鳥之計。
閻律將計就計,不但利用蔣富同派出的人手刺探她的功夫,還順理成章地登堂入室,就算今夜他們找不到證據,蔣富同這連串行為早已是不打自招,閻律身為御史大夫兼證人,也能輕而易舉地將他定罪。
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所有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將來成親之後,不曉得她是不是也會被吃得死死的?
也罷也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這夜深了,還是快快完事回家睡覺吧!
「你左我右是吧?」她彎起嘴角,用腳尖抵住固定門板的卯榫,決定用最安靜的方法拆了這扇門。
「沒錯,門一開就動手。」她的聰明巧智再次讓他露出激賞的微笑。
下一瞬間,不過喀喀兩聲,封曳秀便輕易地踢壞了卯榫,迅速將門拆開。
門外,兩名守衛壓根兒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兩人各自一擊劈暈。
「跟我來。」她輕聲道,隨即一馬當先衝向前方曲徑,接著拔身一躍,輕盈飛到西邊遊廊的廊脊上。
閻律如影隨形,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
一路上,她如識途老馬般避開府內的哨崗護衛,領著他來到西院一座佛堂。
佛堂不大,四周遍值綠竹,清幽而寧靜,四周也無任何護院巡守。
「這兒應該是蔣富同小妾吃齋念佛的地方。」閻律雙手負後,記得左紹曾提過這個地方。
「不錯,不過這兒恐怕藏有密室或是密道。」她瞇著眼,在月光下尋找著任何可疑的機關。在上任風史嚴格的教養之下,她對機簧之術也略有研究,東西哪兒有不對勁,她多少看的出來。
閻律轉過身,詫異地看向她。
她觀察了會兒,接著來到一座石盆景前,專注地往上頭的山石摸索。
「蔣富同貴為一品戶部尚書,為以身作則彰顯清廉,從不允許下僚上門拜訪,甚至甚少私下接見下僚,不過有次我出來『溜躂』時,卻在這佛堂附近瞥見幾位朝廷大臣,當時我就懷疑這佛堂附近一定有……」
喀的一聲,石盆景上的山石忽然緩緩下沈,接著石盆景後方的石山澗裡,竟跟著出現一條深邃的地道。地道深不見底,恐怕與外相通。
閻律快步走來,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激賞。
「曳秀,妳又再次令我刮目相看了。」語畢,他竟俯首輕輕吻上她的發。
她的發光滑柔軟,被他觸碰的剎那,像是突然有了知覺,讓她心頭重重一跳,一陣熱燙的紅潮自髮根迅速蔓延至腳尖。
她滿臉通紅,卻只能輕咳一聲,佯裝若無其事地往地道走去。
「走吧,這地道應該另外辟有密室,咱們快搜搜看有什麼證據,否則要是被人發現咱們逃脫了,事情就更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