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緬甸回來的鄭似鋼,再也鋼硬不起來,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醫生搖頭告訴她,她可能是國內第一個饑寒瘦死的人。意外地,她身子倒像經常挨餓受凍般,役一個星期,身上便多出一些好看的肉來。
陸皓奇自將她送進醫院後,從此消失不見。
她無一時一刻不惦記著他。陸皓奇的影子像鬼魅般纏住她的心房,她真後悔沒說出「我愛你」就昏了過去。
她想陸皓奇必然回到他山中的小木屋,依然自得其樂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而她呢?只能為了懷念他的一根羽毛而不能生活。
她真想找他,可惜那雙腿不能行走,原來在緬甸所長的膿包,回到國內立刻潰爛成疾;她真想打個電話給他,又苦於住在荒山野地的他,哪來的電話!
想半天,只有等她出院後再說。
回到國內,觸目可見週遭熟悉的環境,再思及過往,鄭似鋼忍不住就要想起週一慶。
這下可好,她怎麼對他交代?
她不愛他的,鄭似鋼從來就沒有愛過週一慶。
女人總有千萬個理由嫁給她不愛的男人,她絕非等到陸皓奇出現後才認知這件事實。
愛上一個人,可喜可賀;發現從沒愛上一個人,更可喜可賀。鄭似鋼應是雙喜臨門大喜大賀了,可是她始終鬱鬱寡歡,憫悵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個為難她的,便是她要怎麼和週一慶解釋?
據她知道,男人最忍受不住的,便是情人別戀的難堪。就像魔鏡告訴女人,她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樣難堪。
若她輕言別離,週一慶會如何反應?
她猜他必會輕彈男子淚,如果他真心愛她的話。或是暴跳如雷怒聲咒罵,如果他在乎她的話。
更或者,舉槍殺了她。如果真是這樣,她不會怪他。她曾為了一個男人的諾言輕易就死,又何況死於她對不起的男人手上?
不管如何,該說的話就是要說,這是鄭似鋼一貫的作為,她要和週一慶──解除婚約。
第二件為難她的,她該如何向陸皓奇表達愛意?這將是她這一輩子裡面臨最為難之事,比躺在手術台等待死亡更令她手足無措。
如果她記得不錯,陸皓奇曾抱著她,希望她成為他的小情人。往事歷歷如昨,每一思起,總令她魂飛魄散──快樂得不得了。
可是今非昔比。當時他們處於四面楚歌、敗壁頹垣的狀態,臨死之前,放眼所見的景物自然分外珍惜,是故警堆中的男人婆也可能化作西施再現;一旦回歸現實,死亡危機不再危困他們,鄭似鋼便回到原來的鄭似鋼,原來的男人婆,他的感情還會依舊嗎?
目前情形看來,陸皓奇明顯逃避她。彈指一算,鄭似鋼住院已有一個星期,陸皓奇卻不曾來看過她。這份挫折令她傷心透了,才初聞戀愛滋味不久的鄭似鋼,已然飽受失意的痛楚。
當鄭似鋼忙著整理行裝準備出院,並打算上山向陸皓奇討回情人債時,她的私人小護士突然闖進來,用滿佈紅暈的臉龐貼近她耳邊。
「周隊長來看你。」
她心底直吁幾口氣,這個被她幾乎忘記的情人債,有人比她先上門討回。不過,這小護士臉紅個什麼勁?莫不是小女孩將週一慶視為未來擇偶的對象?若是如此,她要勸她三思而後行。同時,她發現,這小護士今天穿了頗有喜氣的一身紅。
「慶祝我出院?」鄭似鋼瞄她身上一眼。
小護士臉上的紅,更勝身上的喜氣。
「都有。」說完,小護士一溜煙逃出門。
什麼叫「都有」?鄭似鋼不禁懷疑小護士的喜事不只一件。不過,她已沒多少時間懷疑了,週一慶打開房門走進來。
鄭似鋼已準備多時,就等週一慶出現後和他攤牌。
週一慶捧來一大束紅玫瑰,多得幾乎遮住他的面容。當他將花遞給鄭似鋼時,她看到週一慶的臉比花還紅。
鄭似鋼愣在原地,眼光盯著花看卻遲遲不敢接受。
她暗呼一聲,她才想和他攤牌,他卻捧來求婚的花束,更令她騎虎難下了。
「我有件事對你說。」他們同聲出口。
兩人愣一下,想笑又笑不出。
鄭似鋼這才發現週一慶穿上整套的黑色大禮服。
「你先說。」他們又同聲而出。
兩人不約而同抿嘴莞爾。
「我們一起說吧!」鄭似鋼這樣提議。
於是兩人默數三下一起說。
「我要和你解除婚約!」兩人說完話,同時驚愣住。
「你說什麼?」鄭似鋼先按捺不住發難。
週一慶面有慚色。
「我說了,似鋼你聽完後,千萬不要哭。」鄭似鋼傻傻點頭。
「我要結婚了,和你的私人護士。不要怪我,愛情實在奇怪得可以,自從你離開,除去你的陰影後,我才知道她是這麼甜美芬芳,所以忍不住摘下她,現在我們非結婚不可。」
說來說去,原來週一慶要娶的是「情慾」兩字。不過,滿適合他的。
鄭似鋼忍不住淚流滿面。
「說好的,你不哭。」
她怎麼告訴他,她是喜極而泣呢?
於是她一把接過他的花,並真心祝福他們。
鄭似鋼走出病房,經過醫院的長廊,陪伴的始終是一條孤獨的長影。
她知道該怎麼做了,既已償還了別人的人情債,至於別人欠她的愛情債,她當然非要回不可。
陸皓奇。她默念他的名字。
今天起,世界將多出一對佳偶,週一慶有了他的小情人。
等她走出醫院大門,世界又將多出另一對佳偶,大神探的小情人。
對於週一慶的黑色結婚禮服,她不喜歡。
她幻想陸皓奇該穿上一襲白色的燕尾裝,像王子般騎上他的白馬,英姿勃發迎接他的公主到來。
她忍不住微笑,這是每個女孩擁有過的夢,即使身經百戰、玩火弄槍的鄭大警官也不例外。
除去警裝的她,希望擁有她的愛人。
她的白馬王子……白馬……她真的看到了白馬!
當鄭似鋼走出醫院,初見的不是絢爛的陽光,而是一匹耀眼輝燦的白馬!
陸皓奇坐在上頭,隔街觀望。
他穿了一身白色西裝,英姿勃發、神采飛揚,一如她想像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白馬身上還披戴戰國時代的鐵甲武器。
遠處,還有一小組工作人員忙著拍戲。
「對不起,這匹馬不能借太久。」他清清喉嚨後再說。
「現在我鄭重邀請你,鄭似鋼小姐,你是否願意加入我的工作,為我打字、接電話、寫報告,和我一起思考解決傷天害理的犯罪事件,成為我工作的最得力助手?還有,鄭似鋼小姐,我鄭重邀請妨,為我燒飯、鋪床、洗衣服,成為我生活中的伴侶,成為我的……」
她瞇起眼,陽光從她的眼睫抖落下來,在地上輝映出一條金色大道。
路的這頭是她,盡頭是他。
她朝他奔去。
「小情人。」
她發誓,最後他是這麼形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