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喝了太多可樂的關係,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逯小酒小臉緋紅,「什麼事啊?」
「你……為什麼叫逯小酒?」怎麼聽都不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這個問題嘛!「我媽在生我的時候,我爸在手術室的外邊跟一幫准爸爸吆喝,說生個女兒喝點小酒,生個兒子吃塊大肉——我就叫小酒了。」
鬼老大先喝了大半杯的白酒,方才說道:「……幸虧你媽沒生兒子。」
逯大肉——這丫的什麼爛名字啊?
中午時分,一幫記者、編輯全去吃飯了,逯小酒照例留下來看守電話,等著馬有包吃完飯回來替換她。
鬼老大不知道去見哪位領導大人了,十二點多才回來。進了辦公室四下一望,發現只有逯小酒一個人,「他們都去吃飯了?」
「嗯!」逯小酒正在整理電話記錄,壓根沒抬頭。
「你送我的刮鬍刀很好使,謝謝了。」鬼老大跑過來翻看有沒有新聞線索,逯小酒趕緊拿了另外一本裝模作樣地忙起來,「沒什麼,也是用你給的錢。」
從早上的來電裡挑出兩條,準備下午派記者去看看。電話記錄看得差不多了,鬼老大多嘴了兩句:「你怎麼不去吃飯?」
「你說熱線旁不能沒人守著。」她仍是不抬頭,兀自忙著自己手裡的活。
「那我等你,待會兒我們一起吃飯去。」
她撇嘴道:「不用了,鬼老大你自己先去吧!」
這會兒鬼老大才聽出點道道來,「我又哪裡惹菜鳥小姐不高興了?」
上回是差點用三腳架砸死他,上上回是扇他耳光,上上上回誣陷他是色狼——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誰是實習生,誰是指導老師?
要不看這丫頭頗有點靈氣,又有新聞人的敏感,性子也直率可愛,他才不跟她這兒浪費時間呢!
「到底怎麼回事?說!」
「沒怎麼回事,就是看到了一些事,看清了某人的真面目。」猛地合上電話記錄本,逯小酒背著包包準備去吃飯,臨走還不忘告訴他:「熱線旁不能沒人守著,現在我去吃飯,你——守著吧!」
超級菜鳥指揮起了鬼老大——這叫什麼世道啊?
鬼老大一邊噴著煙,一邊乖乖地守著熱線。
人家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到了逯小酒這裡,是躲得過中午躲不過晚上。好死不死,按照值班表,晚上居然輪到她和鬼老大一起值班。
說是值班,其實就是把電話機放在枕邊,隨時準備接熱線。
鬼老大的獨立辦公室裡的沙發打開來就是一張床,平素大家值班都睡那裡。今晚鬼老大親自值班,他一定是睡床了。逯小酒在電話機旁支起一張行軍床,反正就對付一晚,什麼苦她吃不得啊!
簡單洗漱之後,逯小酒回到辦公室,鬼老大正窩在沙發裡看電視呢!
逯小酒心想新聞編導一定在看新聞節目,可豎著耳朵聽了兩聲,原來他在看新近熱播的一部軍旅片。
整部電視劇連一個女演員都沒有,正是這部純爺們的戲看得逯小酒這個大四女生眼淚汪汪的。特別是老A的隊長袁朗,那傢伙……帥得一塌糊塗,「男人」得一塌糊塗,有個性得一塌糊塗,逯小酒迷他迷得一塌糊塗。
袁朗出場了!袁朗出場了!
逯小酒循著聲,身體不自覺地就向鬼老大那塊靠近,隔著一道門偷偷地向裡瞧著電視——真的是袁朗噯!
仔細看袁朗跟剃光絡腮鬍的鬼老大長得還真有幾分相像噯!尤其是說話時的神態,還有作決定時的氣勢。再偷偷瞄一眼,真的好像她喜歡的袁朗哦!再偷偷瞄一眼……
啊!正好和鬼老大的眼神撞到一塊,逯小酒趕緊收回目光,裝作沒看見他。
「進來看吧!」鬼老大把遙控器丟給她,「喜歡看什麼自己換台。」
「就這個,不換。」她尋了沙發上一個好位置,窩在裡頭認認真真地看起她的袁朗。
我酒量一斤,跟你喝兩斤吧!
我酒量二兩,跟你喝——捨命。
袁朗淡然一句「捨命」,感動得逯小酒眼淚水直打轉。突來一隻手遞過來一盒紙巾,她想也沒想便抽了一張拭起淚來。
「謝謝。」
「……呃,不客氣。」鬼老大N年沒有看見人家看電視劇看到流眼淚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端著紙巾盒傻傻地在那兒等著她來抽。
逯小酒倒是不客氣,一會兒抽一張擤鼻涕,一會兒抽一張抹眼淚,一會兒抽一張蹭鼻頭上冒出來的油。幾番下來,半盒子抽紙都被她消耗掉了,電視劇也演完了。
她揉揉眼睛,打個哈欠,滿臉睏倦的模樣。
「你要是累了就早點休息吧!」鬼老大拍拍身後的沙發床,「你睡這兒,我睡外頭。」
啊?不是她睡外頭嗎?她吃驚地瞪著他,「我睡這兒?」
「總不能我在裡頭呼呼大睡,讓你一個小姑娘睡在外頭吧!」他從櫃子里拉了兩床涼被,撿了看上去新一點的放在沙發上,自己抱著舊被子去了外頭。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那麼歧視女性——逯小酒心中暗想,轉念想到他陪著廣告客戶的太太、小孩吃飯遊戲的場景,她又不禁拉下臉來,心中暗忖:假惺惺。
白天實在累得不行,逯小酒和衣倒頭便呼呼大睡起來,直到午夜電話鈴聲大作,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怎麼了?怎麼了?」她鑽出來的時候,鬼老大已經抄起了攝像機,正在準備三腳架了,「有突發新聞嗎?」
「有一處樓房失火了,我現在要去採訪,你留在這裡。」他檢查所有裝備——電池、話筒、DV帶。
看他風風火火的模樣,逯小酒忍不住湊上前來,「我跟你一起去。」
鬼老大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點頭答應了,「跟我去沒問題,但你一定得服從指揮。」
逯小酒扛著三腳架緊隨其後,下到地下車庫,鬼老大停在自己的摩托車前,指指車再指指逯小酒,「上來吧!」
「坐這個?」逯小酒狐疑地望著他。一般記者出去都坐採訪車,雖說午夜沒有司機待命,他們也可以打車去事發現場。
「別小看我大老婆,真跑起來比出租車快多了。最重要的是,遇上道路擁擠的時候,它最適合四處鑽了——上來吧!要不然你就回樓上去繼續睡覺。」
面前擺著兩條路讓她選,逯小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抱著三腳架跟他上摩托車。
鬼老大回頭叮囑她一句:「抱好我的腰,抱緊了,千萬別撒手。」
不用他提醒,當他開起車的時候,逯小酒便再也不敢鬆開抱著他腰的雙手了。這傢伙開車開得跟不要命似的,不抓緊他,她真怕自己被甩在路中央。
逯小酒對著鬼老大的背,感覺摩托車在大馬路上左鑽右躥的,很快就看見濃濃的煙不斷地從高樓的某個窗戶裡冒出來。鬼老大將摩托車停在一邊,讓逯小酒抱著三腳架,自己扛著攝像機就拍起來了。
差不多這個時候消防車趕了過來,照例是封鎖現場。鬼老大在搶拍了些鏡頭之後,又跑到對面街道搶佔制高點,企圖以高度的優勢拍回一些好東西。
逯小酒就這麼抱著三腳架,目光跟著鬼老大遊走四方。天漸漸地亮了起來,鬼老大拍得差不多了,總算從高處下來了。
逯小酒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想要接下他手中的攝像機。鬼老大搖搖頭,隨手擦了把汗,把話筒遞給逯小酒,大手一揮,「去!跟消防隊的大隊長攀攀交情,詢問他一些內幕消息,比如有沒有人員傷亡,火災是怎麼發生的之類。」
「哦!」
逯小酒聽話地跑過去,先望著消防隊的大隊長拿出女生的魅力微笑了兩分鐘,真誠地說了幾句:咱們的消防官兵好辛苦啊!哪裡危險哪裡沖,真不愧是人民的士兵愛人民,人民的士兵人民愛啊!
又是遞毛巾又是拿水的,逯小酒把在辦公室裡伺候一幫記者編輯老師的手腕全都顯擺出來了。此舉一出果然博得了消防隊大隊長的歡心,隨便聊了兩句便把起火的原因、傷亡人數及財產損失情況全都透露出來了。
他們這邊眼見著聊得差不多了,鬼老大忽然從逯小酒的背後冒出來,一拍她的肩膀,他揚揚大拇指,「行了,咱們回吧!」
「這樣就行了?」逯小酒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鬼老大指指她手上的話筒,「剛才你採訪消防官兵的過程,我已經全部錄下來了。現在馬上趕回去製作成成片,今晚第一條新聞就上這個。」
什麼?拍下來了?她那個就算做採訪了?逯小酒的眼球都快掉下來了,「不是吧!我……採訪?」
「你剛剛做的就是出鏡記者的工作。」
他來不及多做解釋,把攝像機放進器材包裡,走到摩托車跟前將唯一的安全帽遞給她戴上,這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逯小酒跟著他上了車,可心裡還是不定,「怎麼就成了出鏡記者呢?你不是跟我說,讓我隨便跟消防大隊的人套套交情嘛!」
「你是新手,從來沒外出採訪過,更沒出過鏡。如果我剛才要你去採訪那些人,還跟你說你會出鏡,你一定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嘛!順利完成工作。」
車開得飛快,呼嘯的風帶著他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鑽過安全帽一直鑽進她的耳朵裡,聽上去有幾分不真切。
她只是盯著他的背一個勁地發呆,腦子裡不時地閃出許多字來:我第一次外出採訪,我第一次當出鏡記者,我第一次這樣凝望著一個男人的背……
忽然覺得,鬼老大真的跟她喜歡的袁朗好像哦!
驚嚇並著驚喜在逯小酒回到辦公室的瞬間同時爆發,始作俑者自然是超級有閒又超級愛耍花腔的謝某人。
「怎麼樣?怎麼樣?超級菜鳥第一次採訪滋味怎麼樣啊?」謝某人湊到逯小酒跟前一個勁地追問,「看你們倆沒留守在辦公室裡,就猜到一定是外出採訪去了。超級菜鳥,現在我來採訪你,請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很激動?很興奮?很……」
「不知道我上鏡是不是很醜?」逯小酒捧著自己的臉一個勁地嘀咕,「突然接到電話,別說化妝了,連臉都沒洗就出鏡了。我大概是這世界上出鏡時最醜的記者了,真是沒臉見人。」
這就是女生的想法,不考慮自己採訪的是否得當,專想著自己那張臉是不是對不起觀眾了——鬼老大翻著白眼,取出攝像機裡的DV帶交給逯小酒。
「今天這條稿子你親自編,今晚上節目。」
「啊?」逯小酒的震驚接二連三,來得防不勝防。
就連窩在一旁給各位記者編輯老師擦桌子的馬有包也為之一怔,他只是剛剛能跟著記者老師出去「參觀」採訪的過程而已,逯小酒不僅親自出鏡,做了回出鏡記者,現在還讓她親自動手編新聞稿——這未免來得也太快了些。
馬有包有些不服氣,連帶著擦桌子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逯小酒激動得連連大喘氣,「鬼老大,讓我編這條新聞,我是很想啦!可是……可是……」她連編輯機房都沒進去過,怎麼可能突然編成一條新聞稿呢?
「有我呢!」謝某人拍著胸脯一副義薄雲天狀,「把你交給我吧!我保證今天晚上這條新聞稿可以準時出現在節目中。」
「真的嗎?謝老師,你肯教我?」逯小酒直接抱住謝某人,就差拿口水給她洗臉了。
謝某人一個抬手擋住她的嘴,「我不喜歡被女生強吻,如果你是個帥哥,我就另加考慮了——總之現在抱上你的DV帶,跟我去編輯機房。」
謝某人停在機房門前,對著紅外安全裝置擺了個超酷的POSE,當紅外線刷到她胸前的卡,機房的門自動打開了,逯小酒頓覺神奇無比。
從最簡單的採集開始學,謝某人一步步教逯小酒,直到將簡單的素材做成一條新聞稿。
「學會了嗎?」
逯小酒有點雲裡來霧裡去的意思,雖然把這條新聞做出來了,可那是因為謝老師在旁手把手地教。要是旁邊少了謝老師,她就……完全沒把握了。
不用她回答,光是看她臉上茫然的表情,謝某人也猜出一二來。她二話不說,把做好的成片選中,然後——直接刪除。
「謝老師!」逯小酒那個心痛啊!她辛辛苦苦生平第一次好不容易做成的新聞就這麼被刪除了。
「按照我剛才教你的步驟重新做一遍,我就在這裡看著,但是你不求助,我不會說一句話。」謝某人大腿蹺二腿,笑瞇瞇地盯著她。
逯小酒握著鼠標的手一抖,謝老師笑得真有點糝人,還是打起精神好好做片子吧!
先把素材拉到故事板上,然後……然後怎麼辦?
救命啊!誰能救救她?
謝某人當真說到做到,放手讓逯小酒自己摸索這套非線性編輯設備,除非她錯得太離譜,否則她堅決不給予任何提示。
一分半鐘的新聞片而已,逯小酒愣是做了六個半小時,終於趕在所有新聞稿匯總之前把這條新聞做出來了。
謝某人驗收她的工作成果,很不客氣地告訴她這裡做得不好,這裡鏡頭選得不對,這裡聲音忽大忽小,這裡需要上同期聲卻沒上,這裡人聲爆掉了,這裡又是如何如何。
一通評語嘰裡呱啦說下來,說得逯小酒無地自容,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片子簡直狗屎不如,恨不得把自己埋到下面的地下數據線中間。
末了,謝某人微笑著說出總結性的台詞:「不過第一次出鏡,第一次編輯就能做出這番水準,你是歷年來我所見到的實習生中的第二個。」
她能獲得這麼高的評價?逯小酒喜出望外,「那——第一個是誰?」
「我——謝某人。」
她可真不謙虛,逯小酒抿著嘴竊竊地笑開了,「謝老師,當年是誰教你編輯技術的?」
謝某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忽悠一圈,「我告訴你這個人是儲三百——你信嗎?」
「鬼老大教人編輯這不奇怪,可教一個女生……這個……不太像他的風格。」逯小酒實話實說。
說到此處謝某人忽然換了話題:「菜鳥,昨天你接了那麼多電話,你覺得有哪幾條可以發新聞稿?」
逯小酒嘴皮子上下一搭,很快地就說出哪些線索有新聞價值,哪些可以做成連續播報云云。
謝某人打開昨天節目的故事板,一條條拉給她看,鬼老大選擇的線索居然跟逯小酒剛剛說的差不多,連逯小酒看著都吃了一驚。
「怎麼會……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每天看鬼老大翻看電話記錄,選擇新聞線索派記者出去採訪,所以慢慢地我也……」
「儲三百已經教會了你成為一個優秀的新聞工作者最重要的東西。」
謝某人一改平常的嘻嘻哈哈,一本正經地告訴逯小酒:「編輯技術可以慢慢學,今天學不會,明天再來。而且技術總是不斷地翻新,沒有誰是永遠的高手。可對新聞的敏銳度不僅需要學習,更需要不斷的磨練,鬼老大教給你的東西遠比我教你的這些編輯技術重要得多。」
謝某人一番話讓逯小酒大半天的時間都陷於目光發直中,一直覺得鬼老大歧視女性,特別討厭她這種超級菜鳥,難道是她先入為主,判斷錯誤?
想想她來實習這段日子,牢騷多怨氣大,可鬼老大還是接受了她。即便被她手中的三腳架砸到差點破相,他還是一句責怪的話都沒說。
他其實對她已經很好了,帶她去採訪,知道她頭一次做出鏡記者一定會緊張,特別想了法子幫她克服,還讓謝老師教她編輯技術,讓她編輯自己初次採訪的新聞稿。
鬼老大的考慮根本是無微不至,而且他人又那麼帥,還……
完了,她都想到哪裡去了?居然想得臉都紅了。
逯小酒,別白日做夢了,鬼老大跟謝老師兩個人看起來那麼登對,就算不般配,她一個實習生,糾纏著電視台的編導,這說出去叫什麼事啊?
逯小酒,你還是清醒點吧!好好實習,然後離開這裡去找份工作。鬼老大只會成為你記憶中的一個名字,慢慢淡去,直到再也想不起他的面目。
只是想到跟鬼老大永不相見,逯小酒的心頭就忍不住升起無法抹殺的鬱悶,那鬱悶像一片深深海洋,將她整個人徹底湮沒。
她輕聲念著刻在她心尖上的那個名字:「鬼老大……」
「叫我幹嗎?」
鬼老大忽然從她身後殺出來,逯小酒還以為心事被撞破,羞得趕緊低下頭去,「沒……沒什麼。」
「你找我沒事,我找你有事。」鬼老大從懷裡拿出一張身份識別卡,帶芯片的那種,「這是你的新卡,替換掉你原來用的簡易磁卡,這張卡可以讓你自由進出編輯機房。」
逯小酒低頭一看,磁卡上身份一欄仍寫著實習生,卻多了一條職務欄,上面寫著「助理」。這是她在電視台的第一個身份,逯小酒把磁卡握得滾燙,仍不捨得放手。
鬼老大手臂一揮招呼大家:「今天超級菜鳥初次外出採訪,而且還親自做成了新聞稿!照老規矩,我請大家吃飯,為菜鳥慶祝——對了,打今兒起,誰也不准再叫她『菜鳥』了,她是我們的同事——助理逯小酒。」
那天晚上鬼老大請大伙吃飯,酒過三巡,鬼老大跑到這桌飯的主角這兒來了。
「逯小酒,有個問題我見到你第一面的時候就想問了,趁著今天大伙高興,我問你……」
也不知道是喝了太多可樂的關係,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逯小酒小臉緋紅,「什麼事啊?」
「你……為什麼叫逯小酒?」怎麼聽都不像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名字。
這個問題嘛!「我媽在生我的時候,我爸在手術室的外邊跟一幫准爸爸吆喝,說生個女兒喝點小酒,生個兒子吃塊大肉——我就叫小酒了。」
鬼老大先喝了大半杯的白酒,方才說道:「……幸虧你媽沒生兒子。」
逯大肉——這丫的什麼爛名字啊?
逯小酒心情愉悅地抱著編輯帶出了機房的門,回身擺個自認「跌」倒眾生的POSE,對著頭頂的識別系統——
「設備電源已關閉,您現在已退出。」
自打戴上「助理」的牌牌,自打可以自由進出編輯機房,逯小酒就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終於脫離了菜鳥的稱呼,也算是一番大的蛻變吧!
本來對自己相當沒信心的,現在逯小酒覺得說不定如師兄所說,明年能留在電視台工作的那個人還真就是自己呢!
越想越有成就感,逯小酒一路走來,腳下飛舞。走到半道,耳邊卻不時地傳來幾句小聲的議論,大家的目光好像都糾纏在她身上——
「就是她啊?看不出來嘛!長得也不怎麼樣,居然做那種事,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就是因為人長得不怎麼樣,才要使手段啊!你看人家冷水晶長得漂亮吧!不用使什麼手段,輕輕鬆鬆就出鏡了。她想出鏡,自然得用非常手段嘍!」
「你說的也是,要是咱們肯早些向她學習,說不定現在都成名記者了。」
「你呀拉倒吧!那種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幹的。」
什麼事?她做了什麼嗎?
逯小酒猛回頭望過去,沒等她向那些人問個清楚,人家已經掩著嘴,裝作沒看見似的疾步走了。
這反倒更讓逯小酒心中生疑。
怎麼回事?
她進茶水間倒水的時候,蝸居在那裡的同屆實習生散發出來的議論聲就更猛烈了。
「沒想到有人還真有本事,連那樣的手段都使出來了,擺明了留下來的那個人是她無疑了。我們還在這裡瞎幹些什麼啊?」
「你小點聲,萬一讓人家聽去了,跑去吹個枕邊風什麼的,說不定你連實習報告都拿不到。」
「她要是敢毀了我的實習,我就毀她這輩子。」
說這話的時候,那女生狠狠地瞪了逯小酒一眼,這下逯小酒可以肯定他們話裡話外議論的那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方思婭,有什麼話挑明了說,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方思婭也是新聞系出來的,在學校的時候還是系學生會的什麼什麼部長,在系裡出盡了風頭,逯小酒對她的那點印象完全來自平日裡學生會舉辦的活動。
她不開口還罷了,這一開口正給一幫嚼舌根的女生尋到了借口。
「你幹了什麼,還用我們挑明了說嗎?你也好意思叫我們說啊?」
「我到底怎麼了?」這話聽得逯小酒是越來越糊塗。
「你為了能早點出鏡做記者,早點拿到上機的牌牌,你都做了些什麼?不用我們說了吧!」方思婭用兩根手指甩動著逯小酒脖子上的助理牌,滿臉嘲弄,她身後的女生也多是同番表情。
他們這話的意思是說,她使了什麼不正當的手段嘍?逯小酒慌忙辯解:「我什麼也沒做,你少誣陷我。」
「是誣陷嗎?空穴未免無風吧!」
方思婭起勁地煽風,「你跟你那位指導老師孤男寡女,半夜同處一室,你使了什麼手段咱們不知道?關起門來只有你自己心裡有數。可結果是什麼,咱們大傢伙心裡清楚。
「只是一夜而已,你那位不接受女生實習的老師就親自帶著你出去採訪,還讓你做出鏡記者,回來還找人教你編輯,還在成片上署上你的名字,擺明了工作成績全都歸在你頭上。別人花上半年都拿不到的助理牌,你才來幾天就掛在胸口了。這還不算,晚上為了你這檔子事,還特意請大伙吃飯,這不明顯是向眾人宣告:你是他手心裡的人,你有他罩著嘛!」
「你……你胡說!我和鬼老大根本沒有……你們……你們根本是……」
逯小酒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辯駁才好,張張嘴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眶卻先紅了。
方思婭指著她的鼻子冷笑道:「看吧!連她自己都無話可說了。」
不是這樣的!一切根本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委屈壓住逯小酒,壓得她連張嘴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她呆呆地看著茶水間裡嬉笑不已的人們逐一散去,看著站在門外冷眼瞧著她的冷水晶,還有她身旁的馬有包,看著那些在學校時她無比熟悉的人一個個用嘲弄、鄙夷的眼神盯著她。
她的世界霍然之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他們幹嗎那樣誣陷我?一切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他們為什麼這樣?為什麼這樣說?師兄,你說他們到底為什麼啊?」
逯小酒抱著師兄的大腿訴了一個小時的苦,聽得金波直掏耳朵,「小酒,不是我說啊!其實,鬼老大對你真的好得有點意外。我在這兒一年多了,算上自己經歷了兩屆實習生,沒見他對誰向對你這麼好的,也難怪人家會說出那些話來。」
逯小酒一聽這話,頓時拉下臉來,「這麼說師兄你也認為我勾引鬼老大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鬼老大對逯小酒實在太好了,她才來一個多月就混上了助理。他當牛做馬伺候一幫老師大半年才有機會進機房學習,鬼老大對逯小酒的特別照顧讓他這個辛苦幹了一年多的師兄都有點嫉妒。
金波說不出自己心裡的介意,索性尋了個要外出採訪的理由,趁早脫身。
逯小酒一肚子委屈還沒倒完,師兄的表情等於在她的傷口上再灑一把鹽,她那心頭更不是滋味了。拖著沉重的腳步進了辦公室,坐在電話機旁一個勁地發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刻在想些什麼,哪裡還聽得到大作的電話鈴聲。
鬼老大是被這聲電話鈴從獨立辦公室裡喚出來的,見她在發呆,他來不及細問先接電話再說。
「您好,這裡是《零距離》,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打來電話的是一位小女孩,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鬼老大得知這位小女孩身患白血病,需要一筆巨額醫療費,可家裡沒錢,眼看小女孩已處於生死邊緣,所以想尋求媒體的幫助。
鬼老大記下了她的住址和聯繫方式,掛上電話,居然發現逯小酒還陷在自己的心事裡頭,忘乎所以呢!
女孩子的心事他一個大男人實在不好多過問,他只是叫了她:「逯小酒,有線索,跟我出去採訪吧!」
「啊?採訪?」來實習的,誰不想抓住外出採訪的機會,逯小酒直覺點了點頭。可剛拿起三腳架,她又猶豫了,「那個……鬼老大,你還是帶別人出去採訪吧!我就……我就不去了。」
「你不跟我出去採訪?」她的態度讓鬼老大有點意外,怕自己理解錯了她的意思,緊追著問了聲:「你不想跟我出去採訪?」怎麼可能?
按理說是不大可能,可正像方思婭說的那樣空穴未必無風,要不是她先落了話柄在人家手裡,怎麼會傳出今天這麼多的蜚短流長來?出去採訪是她夢寐以求,可現在避嫌比什麼都重要。
逯小酒隨手抱起幾盤編輯帶,大聲咋呼著:「我要去後面幫謝老師編片子,今天沒有時間外出採訪,下次吧!下次有好的新聞線索,鬼老大你再帶上我。」
她逃也似的跑出了辦公室,望著她匆忙的背影,鬼老大更加摸不著頭腦了。謝某人做的可是宣傳片,那種高難度的東西什麼時候逯小酒可以幫上忙了?
再說,謝某人不是被副總監派去應酬某廣告客戶了嘛!
這小丫頭又在鬧什麼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