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種無聊的飯桌把戲。
司空博弈百無聊賴地坐在圓桌邊,時不時地瞄一眼腕上的古董表,實在不甘心時間就白白浪費在這等沒有意義的應酬上。
這是第幾回了?
這個月不知第幾回參加這樣無聊又傷腦筋的飯桌應酬,他發誓下回一定讓底下的人來擋陣,他再也不出席了。
本來今天這個陣局,他就已經安排了陽朔出席。偏偏陽朔這個無能的傢伙,聲稱電視台這幫拉廣告的都是要錢不要臉的主,他舉雙手一再強調自己根本應付不來,非讓司空博弈這個老大親自出馬不可。
他倒要看看,這幫拉廣告的都是怎麼要錢不要臉了,把陽朔嚇成這副德性。
話說回來,身為品牌推廣形象公司,司空博弈對來要錢拉廣告的人見得多了。
他是幹什麼?
他是給一些公司豎立、推廣品牌價值的形象公司。說白了他所經營的就是一家中介機構,拿著別人的錢,用自己的方式幫其推廣品牌形象。
他的業務對像小到牙籤,大到一座城市,沒有什麼是不需要宣傳推廣的,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宣傳推廣的。
尤其是這兩年經營異常火爆,可行業內部又競爭激烈的地產業,哪個樓盤不需要推廣,哪家房地產公司不需要營銷,每年每家地產公司投在每個新樓盤上的宣傳費用不下百萬。考慮到房地產公司主要經營的是樓盤,而不是廣告,一些房產公司以理性的目光將廣告宣傳這塊交給品牌推廣公司去做。
司空博弈就是拿著房地產公司出的這幾百萬為這些新樓盤樹立堅毅不倒的名品形象,每年不管他為了宣傳推廣花了多少錢,顧客只要看到效果。
宣傳就需要媒介,可以是街頭廣告,可以是平面廣告,可以是網絡廣告,也可以是電視廣告。
這兩年由於平面、網絡等強勢媒體的興起,電視作為一種傳統的宣傳模式已經處於低迷狀態。可顯然,亂世造英雄,困境出強者,陽朔無比畏懼的這幫要錢不要臉的人正是電視這個低迷的媒介產生的強者。
飯桌上幾番對話下來,司空博弈承認陽朔的話不假,這幫人的確很難對付,尤其是中間那個叫周勤奮的主,不顧你的冷淡,不理你的推拒,管你是冷屁股還是冷臉,反正他勇往直前、義無返顧,拿出癡心漢子大無畏的精神直接往上撲。
又來了!又來了!
癡心漢子又開始講演了——
什麼什麼「雖然我們地市級電視台覆蓋面比較窄,但我們廣告收費相對也比較低啊!」
「我不在乎投放多少錢,我只要看到宣傳效果。」司空博弈強勢地擋了回去。
「有AC尼爾森的數據擺在這兒,司空先生,您該相信《零距離》的收視率絕對是有保證的。」
「我是覺得在《零距離》投放廣告還有點可行性,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裡跟你們談了。」溫文爾雅地一笑,他給了周勤奮希望,卻又什麼結論也沒下。把那些想從他兜裡要錢的人懸在那兒,是他最擅長的手段之一。
這樣的推諉周勤奮不是第一次遭遇了,這餐飯不能就這麼白吃,這大半瓶酒他也不想白喝。逮住機會,他再接再厲:「司空先生,這是我們為您手裡幾個急待宣傳的樓盤量身訂做的電視宣傳方案。我們將派出記者親臨這幾個樓盤,組成記者看房團,給觀眾最直觀的感受,還能讓大家……」
司空博弈略抬了抬手,很不客氣地打斷周勤奮的滔滔不絕,「周編導……是這麼稱呼吧!你的方案我留下,回去我會慢慢看,也會讓底下的人開會討論。在飯桌上還是以飯桌上的內容為主,好嗎?」
多有禮貌的拒絕啊!他都覺得自己紳士得像個貴族。
一夜暴富容易,可三代才能出個貴族——他們家世代書香繚繞,三代才出他這麼一個奸商,帶點貴族氣本是應該。有著他這樣背景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周勤奮這樣要錢不要臉的橡皮人——沒別的,就剩一個皮厚了。
說他皮厚吧!他還一再地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有多麼的名副其實。
周勤奮舉起酒杯湊到司空博弈面前,「司空先生,廣告這塊日後還請你多多幫忙!來,我敬你,喝了這杯酒,您就當賣我個面子,廣告就投給我們《零距離》了。」
撥弄著手中的酒杯,司空博弈頷首淺笑也不碰盞,心裡思量著——我,幹嗎要賣你這個面子?
真好!又有大餐可吃了,又幫她省了一天的飯錢。
謝某人對著滿桌子的菜準備開始動筷子,頗有大刀闊斧之意。
頻道的頭頭們總是把拉廣告寄希望於酒桌大餐之上,他們出面請廣告客戶吃吃喝喝也就算了,還非要把他們這些小編導也拖上。
偏偏這種場合儲三百是最恨前往,絕不出席。於是乎,就便宜了她這張嘴,又可以大吃特吃海吃了。哈哈哈哈!
總監這邊敬酒,她還沒等大家齊齊放下酒杯,就將勺子伸向旋轉的玻璃餐檯——我最愛的蟹糊羹啊,我來了……
「司空先生,你請!這家的蟹糊羹做得非常不錯,您先嘗嘗!」
總監將蟹糊羹轉到了今天宴請的主角面前,可憐謝某人伸出去的湯勺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擺在了半空中——定住了。
沒關係,她拿起筷子再對準她的第二目標——手抓孜然羊排。
「司空先生,來塊手抓孜然羊排吧!是用回族人的做法弄的,蠻有特色的。」周勤奮筷子一伸,將謝某人相中的那塊半肥不瘦的上好羊排夾進了主角的碗裡。
謝某人深呼吸,心裡直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不吃大菜,嘗些小點好了。這個香芋三絲卷看樣子做得還蠻精緻的。
筷子勺子齊上陣,要的就是快、狠、準!
「司空先生,您要是不太愛吃大葷,這兒有香芋三絲卷,是特別請來的蘇州師傅做的,味道絕對正宗。我記得你母親好像是蘇州人士是吧!也算是你半個老家了,來來來!來嘗嘗你老家的點心。」
靠!今天出來吃飯前沒問清楚嘛!跟什麼司空先生吃飯,她可不是半點都吃不到,只能胃內空空,嘴裡空空嘛!
他母親蘇州人士?她爸的第一位夫人也是蘇州人士,那她是不是也有權利頭一個伸筷子?
這都是什麼破理由!
她負氣地放下筷子,等著轉盤轉過一圈,等著這位習慣俯視他人的司空先生吃遍所有的菜,她再動筷子。
可這一圈怎麼轉得那麼慢啊?
一會兒總監說話,一會兒副總監插科打諢,一會兒周勤奮勸酒,言語間全都在跟這位司空先生套近乎,扯閒篇,捧他上天,目的只有一個——拉廣告。
左說右勸的,都過了半個小時了,謝某人面前那盤冷碟都吃得底朝天了,其他菜也沒轉到她跟前來。
尤其是那個周勤奮,他到底是不知道看臉色,還是根本不管別人拿什麼臉色對著他?人家擺明了暫時沒有將廣告投放到《零距離》的打算,他還義無返顧地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又來了!又來了!
又開始往上貼了——
什麼什麼「雖然我們地市級電視台覆蓋面比較窄,但我們廣告收費相對也比較低啊!」
「我不在乎投放多少錢,我只要看到宣傳效果。」冷屁股冷冷淡淡外加隨隨便便就擋了回去。
「不在乎錢?那你買央視天氣預報前的廣告時段啊!那點兒宣傳效果最好,你倒得買得起啊!」含著筷子,謝某人小聲嘀咕。
周勤奮哪敢拿這話堵人家大客戶,一個勁地想要說服司空先生,「有AC尼爾森的數據擺在這兒,司空先生,你該相信《零距離》的收視率是有保證的。」
「我是覺得在《零距離》投放廣告還有點可行性,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裡跟你們談了。」
溫文爾雅的笑落在謝某人眼裡成了配菜的小點,他的笑有點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意思,可怎麼看都假惺惺的。不想投放就不想投放,玩那麼多雜七雜八的花招幹什麼?
不像個男人!
偏那厚臉皮外加青光眼的周勤奮還在那兒再接再厲,「司空先生,這是我們為你手裡幾個急待宣傳的樓盤量身訂做的電視宣傳方案。我們將派出記者親臨這幾個樓盤,組成記者看房團,給觀眾最直觀的感受,還能讓大家……」
司空先生留下了那份方案,聲稱在飯桌上還是以飯桌上的內容為主,這個提案謝某人一千一萬個同意。
「大家別光顧著說話啊!大廚師費心做了這麼多好菜,我們要是沒有用心品嚐就太對不起人家了。吃吃吃,吃菜。」
她大聲招呼著大家動筷子,說這話的時候那個斜眼看人的司空先生安靜地注視著她望著滿桌好菜生動無限的表情,沒有說話,也沒有擺出假惺惺的微笑對著她。
謝某人滿意地看著自己力轉僵局,偏有那不識趣的周勤奮抓住時機展現他的笨拙和愚蠢。就在大家動筷子,將注意力轉到整桌菜上之前,他端起酒杯給明顯不耐煩的司空先生敬酒——
「司空先生,廣告這塊日後還請你多多幫忙!來,我敬你,喝了這杯酒,您就當賣我個面子,廣告就投給我們《零距離》了。」
啊呸!以為這種下等招術也能唬到人!謝某人對周勤奮本就不高的評價更低了。
人家憑什麼要賣你這個面子?
瞧吧瞧吧!那個一張冷臉的司空先生臉皮幾乎結冰,擺明了不打算給你周勤奮這個面子,他就是不伸手接這杯酒,你就等著自討沒趣吧!
算了,看在同事一場的分上,替他拯救一下那即將丟失的……臉皮吧!
「酒喝多了不好,尤其是空腹喝酒,對身體極不好。來來來,司空先生先吃口菜。您可別小看這種野菜,富含很多氨基酸和維生素,像你這種經常在外應酬喝酒的人最需要多吃這種野菜了。」
謝某人一個抬手,一個提筷,將自己面前那盤冷碟剩餘那點野菜全都撥進了司空博弈的碗裡,成功地將周勤奮擠到一旁,順便擠灑了他手裡那杯代表著百萬廣告費的特價酒。
酒不用喝了,這撥到碗裡的菜看樣子是非得吃不可。
司空博弈剛拿起筷子,就看見夾菜給他的那位謝編導飛快地轉著盤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手中的筷子伸向每道菜裡。其動作之快,下手之準讓司空博弈看得目瞪口呆。
一看就知道此女常年出席各項宴會、酒席,早已練就出一番爐火純青的「挖菜」技能。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將碗裡那些味道有點怪的野菜塞進自己的嘴裡,可眼神始終沒離開過那個像練過小李飛「筷」的女編導。
她吃得很香,好像每道菜都是國家級特級大廚特意為她準備的。可她吃得並不多,每道菜都淺嘗即止。他看得出來,她喜歡吃的菜一般伸三四次筷子,大多的菜全都只伸一次筷子。
看得出來她雖貪吃,卻吃相文雅,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吧!跟他所見到的那些拚命向他拉廣告的電視人可不太一樣。
說到拉廣告,她好像自進門起從未對他提過廣告、廣告費之類的字眼。
那她坐在這裡幹嗎?純粹為了混餐飯?
看著像!
笑意從司空博弈憋不住的嘴裡鑽出來,趕緊低頭吃菜,這樣才好掩飾。
可惜他的動作太快,謝某人沒留意到他的笑比她碗裡的孜然羊排還鮮嫩可口……
自打做了品牌推廣公司的負責人,司空博弈參加過的酒席沒有成千也有上百,可沒有哪一次像這頓那樣令他大飽「眼福」。
他吃得很愉快,有她的吃相當配餐,就算再多空洞的場面話他也置若罔聞。可惜的是很快大家便酒足飯飽,到了結束的時間。
「那麼,司空先生,什麼時候給我們回復?是我抽空再去一次你辦公室,跟你商討廣告投放的方案,還是……等你電話?」周勤奮送司空博弈上車的時候還沒忘記這茬呢!
揉了揉鼻子,司空博弈的手指在空中劃了兩下,最終落在——謝某人的臉上。
「我記得在《零距離》的兩個版塊中,新聞版比故事版的收視率更高是嗎?」
周勤奮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到底還是沒留住所剩無幾的面子。
司空博弈可不管他的面子問題,目光中只有那個還在啃火龍果的謝某人,「下週二,你去我的辦公室,我想和你討論一下合作方案。」
2螃蟹螃蟹橫著走
星期二的一大早,司空博弈早早地到了公司,如往常一般坐在辦公桌前。
咖啡、財經報紙和營銷雜誌一個不缺。工作、看報告、聽匯報、開會、研究討論外加商務午餐,一通折騰下來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
今天有件工作沒有完成。
看看時間,五點差三分,沒有人會選在這個時間段跑來跟他討論廣告合作方案。
難道……莫非……她決定不要那分上百萬的廣告合同了?
這世上有那麼傻的人嗎?
如果她只是單純地忘記了談廣告這回事,他倒是不介意打個電話提醒她一下。
翻出那天在酒席開始前相互交換的名片,他低頭掃了一眼:謝某人——這麼奇怪的名字很符合她奇怪的個性。
他按著名片上的號碼撥通了她辦公室的電話——
「您好,這裡是《零距離》熱線,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是個甜美的女孩聲音,第一印象不錯,證明這個欄目組的確管理有序。司空博弈以同樣的禮貌回說:「我找謝某人編導。」
那頭的女孩什麼也沒說,司空博弈正想問問是否自己打錯了電話,卻聽話筒裡傳來一聲如狼似虎的大吼:「謝老師,有人找——」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吼聲震得司空博弈耳根子直打顫,沒等他反應過來,更大的吼聲通過電話線千里傳音,直逼他的耳膜。
「告訴他,我沒空。閃人!」
「她說她沒空。」負責接聽電話的女生倒是實在,原原本本地把謝某人的話轉告給他。
不用她說,他也聽見了。
司空博弈略抬眉,他聯繫媒體,從沒有哪一家對他說過「我沒空」這三個字。
現在的媒體數量實在太多,光是電視媒體這塊,就拿這個城市來說,每個頻道自成一家,他至少有五個選擇。這些電視人的額外收入多少完全由每年的廣告收入來訂,頻道總監做得是否稱職,廣告收入也是一塊評價的重要指標。
誰都想多拉廣告,誰都把廣告客戶當成財神爺參拜,哪還有人敢跟錢老大說「我沒空」,又不傻!
「麻煩你轉告謝編導,就說『四維推廣』的司空博弈請她接電話,有關廣告的事想跟她談一下。」
這下說得夠明白了吧!再不來接電話,除非她腦子有病。
接電話的女孩原封不動地重複他的話,那頭的謝某人還是那句話——
「不是說了我正在忙,沒有空嘛!讓他明天早上十二點以後再給我打電話,十二點之前我要睡懶覺。」「她說……」
「你不用說了。」司空博弈很失風度地打斷小女生的傳話,不用她說,他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不敢相信,但事實如此,「司空博弈」這四個字在傳媒界也有受阻的一天,他該好好反省自己為人是否太過失敗。
道了聲打擾,他果斷地掛上電話,以免自己的顏面再受打擊。
可是望著桌上那張素白的名片,他卻怎麼都無法平心靜氣。
只是一個編導而已,好大的架子!
就是頻道總監,乃至統管各個頻道的總台長也不會都不接他的電話,就以一聲「沒空」掛斷他的電話。
他司空博弈今天莫非撞了邪?
就算真撞上了,他還就不信邪了。
望著名片下方那串手機號,他一陣亂按,直接撥打她的手機。在接通手機的那一刻,他幾乎以為第三次世界大戰就此爆發。
「誰?誰啊?哪個想死的,居然趁我在做宣傳片的時候打我手機?」
「……呃,我——司空博弈。」
司空博弈顯然沒料到會惹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他開始懷疑自己撥打的到底是手機號,還是導火索。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估計是一時之間沒辦法把「司空博弈」這四個字跟某張相熟的面孔聯繫起來。
他尷尬地提醒:「上周我們一起吃了飯,『四維推廣』的那個司空博弈。」
「哦哦哦!」那頭一陣想起來的「哦」聲,「就是飯桌上有蟹糊羹,又有手抓孜然羊排的那頓飯?我想起來了!」
司空博弈的下巴直接親吻桌面,他的名字明顯沒有那幾道名菜對她更具吸引力。
「我們約好了今天見面,在我辦公室談廣告方案的,謝編導還記得嗎?」
「啊?」
不用多說,這一聲疑惑已經告訴手機這頭倍感挫折的男人,人家早把這事連同他這個人一齊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反正丟臉已經丟到這分上了,他不介意繼續,「現在有空嗎?不如現在來我辦公室商議一下廣告方案吧!」
「現在?」那頭的某人居然一派老大不高興的樣子,「我手上的宣傳片正編到關鍵地方,今天下班之前恐怕很難編好噯!」
廣告客戶主動送上門,她還拿喬?這世道什麼時候變了,怎麼都不通知他一聲?
司空博弈自己都奇怪他今天的好性子,居然還在電話裡跟她磨嘰,「那明天呢?」
「明天?明天我就要出差去北京選電視劇了。」她很不客氣地如實相告。
她到底是不在乎這上百萬的廣告合同,還是純粹瞧不上他?司空博弈怒火中燒,聲音不自覺地抬高了幾分:「那今晚你幾點結束工作?我等你好了。」
「恐怕得很晚。」不是拿喬,她手頭的工作真的有點麻煩。
「再晚也要吃飯吧!我們吃飯的時候談。」他猶記得她吃飯時滿臉香噴噴模樣,她的表情看上去比飯菜還香。
聽他說了這句話,謝某人那堅持工作第一的嘴巴總算鬆動了,「吃飯啊?有什麼好提議?」
「大閘蟹,怎麼樣?」腦子裡忽然冒出她十指並用,跟大閘蟹海戰到底的模樣,他——實在很想看看。身為吃客的謝某人反倒不幹了,「這都冬天了,哪有大閘蟹?冷凍的我可不吃。」
「保證新鮮,而且是每隻蟹足有八兩重的那種,要吃嗎?」
司空博弈在心裡鄙視自己,他在做的這些哪點像一個大廣告客戶該做的事?倒有點像追求者在討女生的歡心。
追求她?
誰?
他——司空博弈追求電話那頭很愛吃、也很會吃、還吃得很開心的她——謝某人?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裡挖了一個洞,然後向下延伸,逐漸蔓延開來。
謝某人的腦神經也一度陷入興奮中,當然與司空博弈的念頭無關,全關乎「大閘蟹」這三個字。
「新鮮的?還有八兩重的大大大……大閘蟹?」
光聽她的聲音,司空博弈就可以想像她眼放亮光的模樣。抿著嘴竊竊地笑著,他故意輕描淡寫地回說:「你要是沒時間,我們改日在我辦公室裡再見吧!」
慌得謝某人連忙答應:「有!我有時間!」開玩笑,吃大閘蟹怎麼會沒時間呢?改日到辦公室見面,別說是螃蟹,連螃蟹殼都看不到。
她謝某人是絕對不會幹這等傻事的,怕他更改見面地點,她趕緊答應下來:「你等我半小時,我處理完手上的工作馬上就去見你——你在哪裡等我?」
半個小時?他看了一下時間,想也沒想便道:「半個小時的時間正夠我開車去你們廣電大廈,我來接你好了。」
「就這麼說定了。」她匆匆掛上了電話,開始處理手頭上的事。
關電腦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廣告大客戶親自開車來接她這個拉廣告的人,還請她吃大閘蟹——幹嗎?想追她?
可能嗎?
謝某人瞄了一眼顯示屏中反射出的自己,笑瞇瞇地點了點頭,心裡暗讚:不是很有可能!是非常之極有可能!
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她和他在門口相遇。
他的車是黑色的,穩重大方,很符合他的個性。她依舊背著上次吃飯時的藍包包,很大,很有容量的那種。裡面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些什麼。
他下了車,為她拉開車門,她很自然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似乎很習慣被人這麼照顧。
有一瞬間,司空博弈很想問她一聲:你從前的男友也常常這樣為你開車門嗎?
到底還是沒問,他的修養告訴她,這樣說話太過突兀,不是有風度的紳士該幹的事。可那個問題就好像一根刺紮在他心窩,好半晌沒緩過勁來。
他那是什麼表情?
陰沉著一張臉好像很後悔請她吃飯似的,謝某人不高興地噘著嘴,也跟著不吭聲,車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最低點。
到底,還是沒忍住。
「你不想請我吃飯可以現在就把車開回去,停在廣電大廈門口就好了。我也可以接著回去工作,用不著吃完了飯再回去加班。」
「……呃?」司空博弈一腳踩剎車,好險,差點跟後面的車吻上了,「我開車來載你去吃飯,還不夠誠意?」有哪個廣告客戶像他這麼「主動」的?
難道是她理解錯誤?他天生死人臉,面皮都是冰做的?「那你幹嗎拉長著臉,好像我來找你拉廣告似的。」
「難道……你不是來找我拉廣告的?」以她的立場,本來就該想法子從他口袋裡多撈錢,撈大錢。
謝某人滿臉寫著無辜,「我沒想找你拉廣告,你要想投放廣告到我們欄目——先生,明天請早,你可以去廣電總台廣告中心咨詢詳情,我謝某人不負責接待廣告客戶的。我今天晚上應你的約,完全是出於你請我吃大閘蟹的分上。如果你不打算請我吃,我這就回去了。」
奇了怪了!她出來居然只是因為他請她吃飯!
司空博弈頓覺好笑,嘴角上彎,繃不住笑了起來,「你這話要是讓你們總監或者那位死命拉廣告的周編導聽到,非氣背過去不可。」
「我這說的才是正理呢!」謝某人一本正經外加理直氣壯,「我的頭銜是什麼?編導!我的工作是什麼?電視劇及欄目的包裝、推廣、宣傳,我既不是廣告中心的業務員,也不是負責應酬廣告客戶的外聯人員,憑什麼讓我出來拉廣告?」
「是是是,讓謝編導紆尊降貴來應酬我,實在是我的福氣。」
他故意拿話逗她,沒想到她毫不客氣地吐出三個字:「那當然!」
兩人一句抵一句,說說笑笑地開到酒店。顯然司空博弈是這裡的常客了,負責泊車的小弟向他問了好,熟練地接了鑰匙去停車。司空博弈一路開道領著謝某人進了包廂,除了大閘蟹,他竟然什麼也沒點。「不是吧!你請客請得這麼寒酸,咱們只吃大閘蟹嗎?」
「我叫了四匹,不夠你再叫——不過我估計你會吃得很飽。」
很快,謝某人心心唸唸的大閘蟹端上來了。司空博弈所言非虛,每個螃蟹足有八兩來重,肥美得讓某人直流口水。
「哇!我要開動了。」
她撿了一匹公的,司空博弈遞了一隻母的給她,「會吃螃蟹的人都挑母的。」
「我愛吃膏,不愛吃黃。」
她沒敢告訴他,這全是小時候她老爸總把母螃蟹往她盤子裡放,讓哥哥們全吃公的給鬧的。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覺得哥哥們盤子裡放的公螃蟹比她吃的母螃蟹味道更好,以至於成年以後但凡遇到吃螃蟹的時候,她專挑公的啃。
看著她努力和蟹腳搏鬥的可愛模樣,司空博弈笑得更深了,「這個……不是這樣弄。」他取了盤子旁邊放置的用於吃螃蟹的工具,接過她手中幾乎要被她弄爛的蟹腳,輕而易舉的剪開蟹殼,挑出肥厚鮮美的蟹肉,放到她碗裡。
「吃吧!」
「太好了,謝謝!」
她手和筷子並用,享用著冬季難得吃到的新鮮大閘蟹。漂亮的臉上綻放出的神采讓他有了和她一樣的滿足,好像吃到蟹肉的人是他一樣。
「真的很美味,不枉我冒著要加班的艱難險阻跟你共享此餐。」
滿足的嚼著蟹肉,謝某人的好奇心轉移到他身上,「為什麼請我吃大閘蟹?照常理推斷,廣告客戶絕不會主動找上拉廣告的電視人,只有我們請你們吃飯的份,哪有你們掏腰包請我們吃吃喝喝的道理?」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只好反過來問她:「那你說我為什麼?」
謝某人笑瞇瞇地盯著他良久,突然冒出一句話差點讓司空博弈為之噴飯。
「我猜你想追求我……」
哈!她張口就來這麼一句,嗆得他半晌找不到話來回答,就這麼愣在那裡許久,更嗆的話竟從他自個兒嘴裡冒了出來。
「如果我說是,你的回答……」
「不幹!」
她毫不給情面,一口拒絕他。這句話把司空博弈給噎的,什麼面子裡子全都沒了,傷了感情還傷了自尊心。
反正臉都丟到家了,也不在乎再尷尬下去,他居然沒有避重就輕,反倒勇往直前,拿出周勤奮拉廣告的勁頭。
「為什麼?」總得有個理由吧!
「像你們這種大老闆大總裁有哪個不是花心大蘿蔔?今天喜歡這個,明天追求那個實在太普遍了。我不想成為你云云花朵中的一株,哪怕一時成為唯一的一株紅花,終究會成為你過眼的雲煙。」
「你在念詩,還是在做宣傳片?」文縐縐的,聽得他雞皮疙瘩全都立正稍息。
「我在說實話、講實情。」
又塞口蟹肉進嘴,她的眼睛盯上他盤子裡那一坨坨的……蟹膏,「你們這些生意人我看得太多,有幾個從一而終的?你介紹一個讓我認識認識。」成功挖來他的蟹膏送進自己的嘴裡,她那個得意,那個滿足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如果他不跟她絮叨那些情啊愛啊之類的事就更完美了。
他承認她說得沒錯,有錢有地位的人最在乎的便是面子。身邊的女伴也是他們的面子,人老珠黃的面子的確難看了些,他們要的是永不凋謝的青春如花,於是換一換女伴變成一件在所難免的事。
他不敢肯定自己會是那個意外,只是這一刻,她偷偷挖去他盤子裡那些蟹膏、還以為他不知道的這一刻,他的確想要她這個女伴。
「做我女朋友吧!」不是一般的女伴,她對他的吸引讓他想做她的男朋友。
沒有驚訝,沒有喜悅,沒有煩惱,她面無表情地問道:「你跟多少人說過這句話?」謝某人把玩著盤子裡的蟹殼,想把它們重新組裝成完整的螃蟹,哪怕裡面沒有肉沒有膏,只剩下一具空殼。
司空博弈喝了口酒,酒未離唇,他自己倒先朗聲笑了起來,「說實話,我沒跟哪位小姐說過這句話。」大多是一個眼神,幾個動作,女士們就主動撲向他,根本用不著多餘的言語。她,是他經歷的一個例外,或許他所迷戀的正是這份意外。
「我,是你經歷的一個例外,而你所迷戀的不是我,正是這份意外的感覺——對嗎?」
她幾乎道出了他的心事,那樣準確,那樣直白,讓他聽著竟有幾許害怕。沒有誰願意被人看透,尤其是他這樣驕傲的男人。
「不想和我共同驗證一下這到底是個意外,還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她笑,為他這句緣分。
「嗨,司空先生,我們倆幾歲了?加起來起碼五六十歲了,你不會還相信那些少男少女所謂的緣分、奇遇之類的吧!」
「你不相信愛情?」她才多大,不似歷經滄桑的感覺,怎麼就不相信愛情了呢?他沉聲問道:「是以前在感情上受過什麼傷害嗎?」
謝某人搗著盤子裡的蟹肉,笑容若有似無,「我?受傷害?我壓根就沒認真談過戀愛,有誰能傷得了我呢?只是在我爸的身上,我看透了,也看開了。
「就拿你來說吧!未必不想找一個女朋友,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度過下半輩子。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你不去招惹花花草草,可蝴蝶蜜蜂蒼蠅蚊子……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偏要盯上你,防不勝防,索性不防。
「於是,你期盼有一個安心待在家中為你守護後院的老婆,可外面依然徘徊著一群可以帶得出去,可以撐門面的女伴——我既不想當你的女伴,更不想做你老婆。找我談戀愛,沒搞頭的。」
她輕描淡寫幾句話看透世情,看穿人性,看破愛情。一瞬間,他開始覺得盤子裡的蟹肉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不想吃了?那可千萬別浪費,我幫你消滅掉這些橫著走的傢伙。」
謝某人不客氣地端過他的盤子,開始大啖蟹肉。
3你是本名著
吃完那頓蟹肉之後,謝某人本以為再不會見到司空博弈。可就像他說的那樣,這世間總有些緣分、奇遇之類的在等待著他們這種不相信愛情的人。
她急需兩百萬廣告費,如果不回家向老爸、小哥或小媽伸手。她掰著指頭算算,能在三天之內跟她簽下兩百萬廣告費的,大概就只剩下那個請她吃大閘蟹的司空博弈了。
沒打他辦公室的電話,她直接撥通了他的手機,「司空博弈,上回你請我吃了大閘蟹,今晚我回請你怎麼樣?」
請他吃飯?司空博弈握著手機不住地皺眉頭,她會隨隨便便請他吃飯?他以為經過上回那頓蟹宴,他們倆已經很難再坐下來吃點什麼了。
可她既然開了這個口,他沒道理不看看這頓飯備了什麼甜點是不?
「行,下班後我去接你。你帶路,今晚吃你的。」
謝某人還真是為他準備了甜點——沒有正餐,全是點心。
奶油的、慕司的、冰淇淋的,什麼型的都有。巧克力、香草、藍莓、香芋、柳橙,什麼味的都有。
別說吃了,光是看著,司空博弈都覺得膩味。
「你就請我吃這個?」
「你可別小瞧這家點心屋,每一道都是點心師傅精選之中的精選,絕對物超所值。」
話未落音,一塊蛋糕又進了她的小嘴。紅艷艷的唇掛著咖啡色的奶油,看著真讓人垂涎——不是蛋糕,是她的唇。
還是找點話題來轉移那股衝動吧!要不然他真會當場犯錯誤。
「說吧!找我幹嗎?你不會毫無所圖地請我吃這頓飯的。」
「我發現你這個人啊,本身就是一部名著。」
他都成名著了?看不出這小妮子還真會誇人呢!他得意洋洋地笑道:「說說看,我是哪本名著啊!」
「《傲慢與偏見》。」
《傲慢與偏見》?這書倒是看過,可他看不出自己跟這本名著有什麼關係,「何解?」
「字面意思——你高傲、自以為是,偏見得看不起任何人。」
這傢伙變著法地罵他!
「你要是沒事跟我談,等你吃完這塊蛋糕,我就送你回去吧!」說白了,人家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她喝了口水,平板地開口:「我需要兩百萬。」
「噗——」
他一個勁地咳嗽!她還真是不客氣啊!一開口就是兩百萬,真拿自己當情婦出售了?就算是情婦……他上下左右前後地瞇眼瞧她——也不像值兩百萬的樣子。
「那個兩百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是生意人,你該清楚生意人的準則,無利可圖的事,我可不做。」「放心吧!這兩百萬不讓你打水漂。」
「有回報?」他開始眼冒綠光,緊盯著坐在他對面,正在那兒奮力咻奶油的小嘴。
「當然有回報,哪能讓你白出這兩百萬啊!」
這麼說,他很快就可以對她……上下其手了?司空博弈拎起色迷迷的目光瞅著她,擺明了對她仍有所圖。
「我告訴你,這回報可是大大的。兩百萬全年冠名,這可是內部價。你如果自己跑到廣電總台廣告中心買《零距離》新聞版塊的全年總冠名,起碼得五百萬呢!」
「……鬧了半天你讓我給你們欄目投兩百萬的廣告啊?」他還以為是投到她頭上呢,「兩百萬買下《零距離》其中收視率最高的版塊的全年冠名,確實挺划算。可是……」
有什麼地方不對!絕對有什麼地方不對!
上上回他們頻道總監出馬,讓她拉廣告,她見著他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上回他單獨約她,主動談起投放廣告的事,她還是那副你愛投就投,不愛投跟我無關的表情。這回……
「出了什麼事,對嗎?」
「出……能出什麼事啊?電視台派出我這等美色迷惑你這等笨蛋為了什麼啊?不就為了爭取到更多的廣告嘛!我不找你掏錢,那才是怪事呢!」
謝某人那張小嘴吧嗒吧嗒嚼著蛋糕,他卻注意到她手裡那把叉子握得緊緊的,故作輕鬆的神態反倒讓人生疑。
她單刀直入,撥開他的疑心,「司空先生,你就說這冠名你要不要吧?」
「我不想跟你談有關拉廣告的公事。」他比她還直接。
「呵呵。」她乾笑兩聲,「可我不想跟你談公事以外的任何話題。」
「謝小姐,我到底哪裡讓你如此討厭?」他一向認為自己就算不屬於萬人迷的男士,也屬於千人戀的那種。
謝某人一邊聳著肩膀,一邊一本正經地宣佈:「像你這樣長得又帥,又有風度,又很有錢的男人,如果不是同性戀,就一定是那種任何女性看上一眼都會懷孕的濫交分子。」她非常肯定的模樣。
精選的點心司空博弈只嘗了一口,肚子空蕩蕩的,餓得難受。
「不用你請我,你陪我去吃點東西就好。」
「陪你吃東西,你就願意買下新聞版的冠名?」她還沒忘記這茬呢!
司空博弈微笑著揉了揉鼻子,玩起太極拳功夫,「再說吧!」
「別再說啊!你倒是說個准話啊!」
她跟在他後面跑跑跳跳、叫叫鬧鬧,一不留神就跟著他進了家門——他家大門。
司空博弈脫下外套,捲起袖子鑽進了廚房。他一邊從冰箱裡往外頭丟菜,一邊招呼謝某人:「你想喝什麼自己拿,要是點心沒吃飽再陪我吃點炒飯吧!」
「你會做飯?」
謝某人的臉上只剩下驚愕了,謝家的男人只會吃飯不會做飯。大哥那個怪胎就不算在內了,小哥恐怕連開水都沒燒過,估計老爸好一點,泡碗麵還沒問題,炒菜絕對是不能入口的。
司空博弈這本名著讓她有點刮目相看哦!
火腿、西芹、牛肉丁、雞蛋、香菜、胡椒,還有一包她看不出什麼做的香料。只聽廚房裡一陣騷動,很快坐在客廳裡的她也聞到噴鼻的香氣。不用人招呼,她自動自發地取了碗筷等著他端美食出來,嘴裡還不閒著,一個勁地替自己找借口。
「這個中國人跟外國人不一樣,晚飯還是吃點熱乎的米飯才能算真正吃過。」
那你還請我吃點心!司空博弈斜了她一眼,這才留意盤子裡的炒飯已經只剩下一小半,那一大半全進了她的碗。
「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咱倆誰跟誰啊?」她含了滿口的炒飯大讚道,「真好吃噯!米飯裡還有股特別的味道,你放什麼秘製調料的?」
她還真猜對了,他真的放了秘製調料:「紅酒!」
「什麼?」謝某人彷彿聽見他說「我在米飯裡放了毒鼠強」,差點沒吐出來。
司空博弈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地瞪著眼睛,「只是半杯紅酒而已,讓米飯更鬆軟可口,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絕不外傳。」
「我情願沒有這獨家秘方。」
謝某人翻了一記白眼,仍是傻愣愣地坐在那裡。司空博弈橫看豎看都覺得她有點不對勁,怎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還一個勁地傻笑。
「你……你還好吧?」
「好!我怎麼會不好?」
她笑得歡,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俯身趴在他的肩膀上,像一隻慵懶的貓咪,「司空博弈,你就投兩百萬在我們新聞版塊好不好?好不好嗎?」她話語呢喃,溫熱的氣息一個勁地拂過他的耳垂,搔得他渾身酥軟。
「你坐下來,坐下來再說。」
「不要嘛!人家就要你現在說,你說好,說你願意投兩百萬廣告在我們新聞版塊,說嘛!說嘛!」
撒嬌、耍賴,此刻的她完全不似他認識的那位謝編導,倒像一個喝醉酒的人在說胡話。
醉酒?就因為炒飯裡那半杯紅酒?
這可能嗎?
她對酒精這麼敏感?
司空博弈也不敢肯定,先伸出手臂穩住她軟若無骨的嬌軀再說,「投放廣告沒問題,可你總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麼忽然要我投兩百萬的廣告?」她一向是不願意出來拉廣告,跟他們這些廣告客戶打交道的。今日這招著實不符合她的本性,他很好奇。
微醺的謝某人整個身子歪在他的懷裡,將濕濕的小鼻子貼在他的臉頰上,她好喜歡這份溫暖可依。
「因為……因為我啊……我要替他守住《零距離》,我要替他守住……」
謝某人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見到司空博弈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居然在炒飯裡放酒想放倒她,好藉著她酒醉行猥瑣之事。
好吧!她承認只是一小杯紅酒而已,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一點點紅酒也能讓一個成年女子酩酊大醉。
她也承認司空博弈根本沒邀請她吃炒飯,完全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還承認,司空博弈除了按照她手機裡經常撥打的電話號碼找來儲三百將她送回家,根本什麼也沒做。
可……可她到底還是醉倒在他的面前,而且還不知道有沒有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想到這個,她就大為光火。
偏在這個時候,儲三百告訴她:四維推廣的人來了!
「他還有膽子來?」說不再見他,可謝某人忍不住殺過去,還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理由:「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想見人家就直說,玩這麼多花招給誰看啊!」儲三百在她身後啐道,到底還是沒敢當面說。
謝某人恨不得直接從十二樓跳下去,可終究還是順著電梯的心意,慢悠悠地進了廣告中心的大樓。
哪裡有司空博弈的身影?儲三百,你膽敢騙我?
謝某人正要衝回去找儲三百的麻煩,廣告中心專門負責經濟頻道的業務員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身前,「謝編導,你是來簽合同的吧!四維推廣的陽先生已經來了好半天了,具體的條款也都談妥了。就等您呢!」
「等我?」謝某人摸不著頭腦,就算四維推廣派人來簽合同,按照工作流程,自然有負責各個頻道的業務員跟進,並不需要等她啊!
「陽先生說這份合同完全是衝著你簽的,特別劃在你的名下,當然要你來簽嘍!」說這話的時候,業務員滿眼曖昧,好像她跟來簽約的陽先生之間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似的。
偏偏自打她進門起,那位陽朔先生時不時地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這更讓她有嘴也說不清了。
趕緊坐下來簽合同吧!早了早好。
謝某人隨便掃了一眼一紙合同,「兩百萬?」不多不少,這張合同剛好兩百萬,買下新聞版的冠名權,還非獨家的那種。
這種虧本買賣可不像司空博弈那種精明的男人會幹的,可偏生陽朔就帶來了司空博弈的授權文件。沒有討價還價,沒有任何要求,兩百萬冠名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麼划算的廣告合同,謝某人沒理由拒絕,她隨即落下了自己的大名。況且有了這份合同,周勤奮再沒有任何理由阻攔她擔任新聞組的老大。
她的一切問題隨之解決,卻有新的問題為之誕生。
禮貌地送陽朔離開廣電大廈的時候,謝某人到底繃不住了,「那個……司空先生怎麼沒有親自來簽合約?」
「他出國辦事去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陽朔公式化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心裡卻一個勁地咕噥著,這妞哪地方好了?值得老頭子下血本,兩百萬砸下去,還啥都不要,啥也不為——心思縝密如智者,性情平和如泰山,四維推廣的人私底下都管司空博弈叫「老頭子」。
他走了?
站在台階上,謝某人出神地望著遠方,心裡忽然沒了著落。合同簽了,組長的位置守住了,還不用見那本名著,不用想法子償還這個人情,按理說她該覺得輕鬆了才是。
怎麼反倒……心緒難平!
一年一度廣播電視總台答謝廣告客戶的聯誼酒會,往年這個時候謝某人都會從衣櫃裡翻出那些許久不曾穿過的禮服,把自己打扮得一如從前那個謝小姐,而後挽著儲三百的胳膊踏進宴會廳。
寒暄的任務是儲三百的,吃喝的工作是她謝某人的——他們一向分工明確。
今年也不例外!
「怎麼會也不例外呢?今年你是《零距離》新聞版的負責人,我是你的下屬,你得負責跟各個廣告客戶交流感情。」儲三百來的路上就念叨個沒完,謝某人只當沒聽見。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趕在酒會上問我們倆誰負責新聞版?再說了明年的冠名我已經賣了兩百萬,不跟廣告客戶交流感情也沒什麼大問題。」她打定主意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參加酒會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不辜負她這張嘴。
只是這一次,一切好像全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先是逯小酒那隻小菜鳥飛了,而後儲三百又沒來由地衝她發了一頓脾氣,順道勾起了她以為已經遺忘的那份情懷,再然後她看見了一張幾乎遺忘的面孔——
「我以為你老人家還在國外處理家國大事呢!」
「想念某人,所以回來了。」他一語雙關,既承認了些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她這名字取得好,讓他用起來方便自如。
謝某人悶頭吃東西,並沒有因為他的刻意調笑而反唇相譏。這太不符合她的個性了,他關切地俯下頭凝視著她良久,「出什麼事了?跟剛剛衝你發脾氣的那位儲編導有關?」
他與儲三百有過一面之緣,她因為炒飯裡那小半杯紅酒而醉窩他家的時候,他看了她的手機,撥打了裡面她最常撥打的電話,結果來接她的人正是這位儲三百。
兩個男人開門那一瞬間的對視——
同樣的桀驁,同樣的不羈,同樣的追求成功,同樣的自認瀟灑。
是誰說過女人愛的對象總是相似的——他們就是兩個相似的個體。
司空博弈可以肯定謝某人對他絕對有情,他也同樣肯定那個叫儲三百的男人之於她絕不僅僅是同事那麼簡單。
「你向我要兩百萬廣告費就是為了替他守住新聞組組長的位置吧!」
他突然出聲,讓謝某人為之一怔,轉瞬間她便恢復如常。可正是這瞬間的一怔,讓司空博弈什麼都明白了。
「冰冷的自助餐有什麼好吃的,去我家吧!弄好東西給你吃。」
「又吃紅酒炒飯?」她一臉小生怕怕。
他早已接了服務生遞過來的披肩搭在她的肩膀上,「相信我,絕對比紅酒炒飯更讓你欲罷不能——站在這裡等我,我去開車,你穿得太少,還是少吹風為妙。」
望著他迎著風遠去的背影,謝某人忍不住拿他同儲三百做比較。
他比儲三百更體貼,更細心,也更周到。不是說儲三百不體貼,不細心,不周到,只是他的心思從來不曾全部用在她身上,也就無所謂全心全意了。
幾年了?久得她自己都快忘記至今不答應任何男人的追求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在等待儲三百的回心轉意,還是對當年那段感情始終無法釋懷?
其實看到儲三百望著小菜鳥的眼神,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放不下,到底還是無法心甘情願地放下那一年的那一些事。所以她鼓勵小菜鳥不理會儲三百的拒絕勇往直前,要的不過是一個肯定的答案。
若是儲三百仍然不接受小菜鳥,或許她會繼續沒有目的地等待;如果他接受了,她就該被動地放手了吧!
或者還有第三個答案,不管儲三百的選擇為何,她……她的目光落在了走出車為她開門的司空博弈臉上。他笑得是那樣的自然,一如她初見儲三百時她所看到的鏡中的自己。
她也曾為喜歡的人這樣笑過,也曾如司空博弈一樣,不為任何,只因見到喜歡的人就喜悅了。
不再抗拒,她走近了他,那個如同名著一般的男人——司空博弈。
4某人?何人?女人!
一鍋滾燙的酸菜魚,一聽冰鎮的雪碧,奇怪的搭配,可又有什麼關係呢?對味就好!
吃著喝著,謝某人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沒完沒了地說著:「其實我跟儲三百根本就不能算戀人,我們屬於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那種。彼此之間都有那麼點意思,我等著他先開口,他等著我先透露那麼點意思。等來等去,就等著跨出那一步的時候,我老爹出面了。找他長談了一番,而後我們之間那一步便再沒跨出去,就此打住,永遠永遠地……打住。」
司空博弈夾了塊魚片放到她碗裡,是她喜歡吃的魚肚子上的肉。
「你……到現在還喜歡他?」
「說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總覺得有一件事放在那裡始終沒做完,總在等待一個了結。」
所以,一等就等了這麼多年。
「等待不像你的作風,你更適合主動出擊。」他埋頭吃魚,話就這麼溜出了嘴邊,未曾留意到她探究的眼神。
「你就這麼瞭解我?事實上,我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接觸的時間也太短。」
「有時候瞭解一個人用不著很長的時間,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全都是一瞬間的事。」見她的第一面,看她的第一眼,他以為他就因為瞭解而愛上了她。
他的話如一眼活泉潤進了她的心底,那麼契合,好像彼此之間早已瞭然。
可瞭解有時候也是件挺煩心的事,因為無法隱藏不想為外人所知的本性。
「你之所以選擇等待是因為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不會有你想要的結局,你不想去面對,又無能為力,所以等待成了唯一的辦法。」
「名著——你又開始展現名著的面目了。」謝某人鼻子朝天,對著他噴氣,以示自己的氣憤。
「對自己坦白一點嘛,謝某人小姐!」雪碧配酸菜魚,味道還真不是一般的怪。怕是他這輩子都會記得這個味道,記得讓他嘗到這個味道的某人,「既然沒有辦法解決前一段感情,索性開始一段全新的戀情,這樣不就變相地解決前一個問題了嗎?」
不可否認他的提議很誘人,可——
「我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主角,起碼讓我看得順眼的。」
「你看我——怎麼樣?」毛遂自薦是他的強項。
謝某人笑著搖搖頭,話題似乎又繞了回來,「司空博弈,我想這個問題我們談過不止一次。我想要的是平穩的家庭,而不是像我自己的家,像我爸那樣不停地換老婆,明明有滿屋子的人陪著他,心底裡還渴求有個溫暖得類似家的地方。」
不只是老爸,家裡的每個人都是如此。老大得點空就往深山老林或荒蕪沙漠跑,哪裡容易送命他就越愛去;老二整天處於春天發情期,每個漂亮女人的懷抱都是他的家,他屬於「大家」,於是居無定所;小三還是個孩子,可已經開始尋找讓他感到更舒服的新家了。
她呢?索性給自己在外面找了處房子,一個人一個家的感覺讓她緊握著控制權,無所欲、無所傷。
謝某人悶頭想心事的時候,絕不會想到司空博弈始終凝神地守望著她。
「你覺得我不能給你家的溫暖?」
「我覺得你想給我的東西有很多。」她一邊聳肩膀一邊掰指頭跟他算,「激情、浪漫、難忘、悲傷、喜悅等等等等,唯獨不包括家的溫暖,對吧?」
「給你一次認識好男人的機會,怎麼樣?不好,您可以無條件退貨。」
要嗎?謝某人早已在心中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要忘記過去那段沒有結果的遺憾,重新給自己找個可以共建家園的人嗎?
試試吧!
對於免費品嚐的東西,她沒理由拒絕對吧?試吃又不一定要買。
雪碧瓶相碰,竟帶來比酒杯更清脆的聲響。
一擊即中!
他是好男人!
他是她接觸過的最好的男人——幾個月相處下來,謝某人憑著閱人的經驗可以肯定他絕對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好的一個。
應酬能推就推,錢賺夠就行,工作做完就乖乖地往家跑。去超市選菜,回家下廚,口口聲聲念叨著外面的飯菜再好吃,總不如家裡做的有營養。熱飯熱菜熱湯等著她,兩個人彼此相對好像一對老夫妻。
他跟她認識的那些生意場上的老總實在大相逕庭,那份安逸不正是她所追求的嘛!
下手吧!要不然讓老爹插手進來,她的幸福怕又得夭折了。
「喂,司空!」
他抬起眉毛睇著她,某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們結婚吧!」
「啊?咳咳咳咳!」他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你開什麼玩笑?」
謝某人摳著自己的手指甲,吊兒郎當地回望他一眼,「誰說我在開玩笑,我謝某人在這等大事上從來都是很認真的。」
她這哪點像認真的表情?哪點像?司空博弈發現,跟她在一起絕對要把心臟鍛煉得夠強壯,稍微弱一點就離死期不遠了。
「我說謝某人小姐,結婚是何等重大的事情,你不要隨便亂說,更不要隨便拿我開玩笑好不好?」
指指自己的鼻子,點點自己的眼睛,她一點笑意不露,盡可能板著臉跟他說話,「我這樣還像在開玩笑嗎?」
「你隨便說句『我們結婚吧』,這本來就在開玩笑。」他掰著手指頭算給她聽,「你想啊,我們到現在為止才見過幾面?才認識多久?彼此又瞭解多少?你沒見過我的父母,我也不認識你的朋友。就這樣結婚?這樣也能結婚?」
根本不可能嘛!
「你愛我嗎?」
她忽然直白地問出這個問題,害得他的臉一下子緋紅到耳根,只是在她的注視下茫然地點了點頭。
「你想跟我結婚嗎?」
她不提這兩個字還罷了,一提他的反彈性又上來了,「愛和結婚是兩碼事,結婚不是那麼簡單的……」
「這麼說你只想跟我玩玩,根本沒想過要跟我結婚,是吧?」說著說著一向自以為是的某女人竟然紅了眼眶,一副被玩弄的表情死死地瞪著他,擺明了當他是玩弄少女感情的負心漢。
她這副模樣看得他心慌慌,不知所措地連忙反駁,只想抹去她心頭每一點傷,「不是,當然不是。你真的是我所見過的女性中最特殊的一個,我對你絕對是認真的,可結婚……」這個問題來得太快,他壓根還沒想過。
在謝某人看來,沒想?現在想就好了。
「結婚OR分手——請你選擇其一。」
司空博弈扯著脖子上的領帶,盯著她那張白淨的臉,他竟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謝某人,這等大事你總要容我考慮考慮吧!用得著這麼快下結論,還非得搞得這麼極端嗎?」
「你是瞭解我的,我不會拿這種事玩你。」直視著他的雙眸,她的眸子同樣至清至淨,「我,什麼時候認真,你——該是最清楚的。」
就是因為太瞭解她的脾氣和她的認真,司空博弈才覺得憋悶。她絕對不會像那些愛耍小脾氣的女孩子一般,隨便耍耍小脾氣,過會兒自動痊癒。
她,在這類事情上,向來說到做到。說分手,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會留給他。
嫌他的壓力還不夠大,她居然調出手機上的馬表開始倒計時:「十、九、八、七……」
司空博弈感覺有顆炸彈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再有幾秒鐘的時間,他的人生就此爆炸。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間。
「四、三、二……」
「結婚!」
他的人生就此落錘,沒得變卦了。
登記、結婚,跟司空博弈想像中差不多——順暢而公式化。
直到民政局的辦事人員把兩個紅本本分別遞給他,他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心裡反覆告訴自己:我結婚了,我是謝某人的丈夫了,我的生命從此跟另一個女人聯繫在了一起。可望望身邊笑得有點奸詐的某人,他還是有幾分不真實感。
無意識地瞟了一眼紅本本上兩個人合照的兩寸照片,他發現就連自己的笑容都有幾分公式化。又無意識地瞟了一眼照片下面的名字——
男方:司空博弈;女方:謝寵兒
等等!他的老婆什麼時候變成謝寵兒了?
司空博弈直覺大叫起來:「喂,你……結婚證辦錯了。」
「哪裡辦錯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不滿意地睇著他,「我幹這行十幾年了,從來沒出過錯。」
「連女方的姓名都打錯了,還說沒辦錯?」死鴨子嘴硬!謝某人跟後面拉著,司空博弈仍一派忿忿。
那名工作人員也跟著扯開了嗓門:「哪裡錯了?哪裡錯了?」他拿出存檔的底根,「身份證上明明白白寫著姓名:謝寵兒——我怎麼可能搞錯?你這個人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司空博弈不相信地拿過那張身份證複印件,姓名那欄的確是「謝寵兒」沒錯,他眼沒花,腦子也沒有打結。
那問題只出在一個地方——
他猛回頭瞪著那個自稱「謝某人」的他老婆,「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你都不知道啦?」她一個勁地傻笑傻笑,妄想矇混過關。
「你明明叫謝寵兒,為什麼一直跟我說你叫『謝某人』。」他就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奇怪,沒想到都結婚了,她也不曾告訴他她的真名,「為什麼隱瞞?」
自稱謝某人,真名謝寵兒的某人挑眉道:「謝寵兒這個名字太難聽了,我比較喜歡自己取的這個。」
謝某人比之謝寵兒可沒好聽到哪兒去!
他糾結的眉頭仍是狠狠地盯著她,顯然沒有被她的這個理由所說服。
「等等!首富謝上智最寵愛的那個寶貝女兒叫什麼來著?」他怎麼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那位謝家小姐的名字很奇特,社交圈裡的許多人暗地裡都對其嘲笑不已,「好像叫謝……謝……謝寵兒?!」他的瞳孔迅速放大,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已是他老婆的女人,「你跟首富謝上智的寶貝女兒同名?」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恰在此時,手機響了,司空博弈低頭看去,是陽朔打來的。
「喂!老頭子,上次我不是跟你說,我覺得在哪裡見過那位謝某人謝編導嘛!我想起來了。」陽朔在手機裡一個勁地大呼小叫,「是在那個什麼富豪謝老爺子的家宴上,他那位寶貝女兒,謝家唯一的小姐——謝寵兒——你那個謝某人跟謝寵兒長得一模一樣噯!她不會是謝老爺子遺失在外的私生女吧!你要不要問問她,萬一是的,你那兩百萬可沒白投。咱們總算攀上了謝老爺子那尊財神,而且還……」
嘟嘟嘟嘟嘟——
司空博弈關了手機,抬眼瞪視著那個想逃跑的謝、某、人!
「呵呵!」她一陣乾笑。
她的笑容不對勁,若是平日裡他說出這句話,她一定會很不以為然地拍他的肩膀,大聲說:我怎麼會和那種只會吃乾飯的白癡千金同名,真倒霉!
可是她沒有!這一刻她竟然沒有發揮她狂妄自大的本性,反倒笑得那麼心虛。
「說!謝某人,你跟那個謝寵兒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實在很想說什麼關係都沒有。」
可是她不能!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要是讓他知道她還在欺騙他,估計他非氣得當場腦溢血不可。她可不想剛結婚就剋死老公當寡婦。
「司空博弈,你深呼吸,盡量放輕鬆一些,再聽我說好嗎?」她完全是為了他的身體健康著想。
「你說吧!」他連連深呼吸了好幾大口。
「你確定你已經準備好了?」她再三確定。
「我確定,你說吧!」呼——
「你肯定你不會當場背過去?」萬一背過去她該打120還是110?這是她目前急需考慮的問題。
「我肯定,你可以說了吧!」呼、吸——呼、吸——
「要不,要不……要不我們還是改天得了空再說好了。」她轉身想跑,一隻蠻力十足的大掌勒住了她的衣裳,連帶著是一聲如雷大吼:「謝某人——」
好吧!她說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死的主語是他。
「我,謝某人。真名謝寵兒,首富謝上智最寶貝的,也是唯一的女兒。」
陳述完畢,請聽眾發言。
司空博弈呆滯了約莫三分鐘,腦子裡反反覆覆就轉著那麼一句話:我違背了母親的意願娶了門不當戶不對的謝某人做老婆,可拿到結婚證的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其實高攀了首富最寶貝的女兒謝寵兒謝大小姐?!
靠!他奶奶的!
「謝某人……不是!謝寵兒……不對,謝某人……也不是……」他連氣帶急,腦袋瓜子已經基本告停了,只得大喝一聲——
「女人,你欠我一個解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