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會花點時間回憶過往;在我記憶當中留存的,是容楷元體貼溫暖的笑容,屬於蘇承先的那段記憶已經淡去。在報章雜誌看到他的消息時,我都會很自動跳過去,不去戳心中的那塊瘡疤。
一晃眼一個月過去,我開始恢復去東籬走走的習慣,無須我多餘的暗示,我不過在表姐面前提了一、兩句,東籬就撤換掉朱期虹,換上一個更年輕、更口齒伶俐的小姐。
在悠閒的午後,我會一邊享受花茶、點心,一邊享受東籬搜集進來的畫作。
「又是衛先生的畫?」我指著牆角一幅顏色淡雅的畫。
「是啊,銷路越來越好,許多老顧客都上門來指明要衛先生的畫。」新來的小姐跟在旁邊。
我點頭微笑。衛先生是個有才華的創作者,他的每幅畫都讓人覺得溫暖。
但我欣賞這幅濃淡合宜的水彩時,卻不禁想起了表姐的微笑;她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就是人生,總要做些妥協,妥協比一味向前需要更大更無畏的勇氣。此刻的我更覺得表姐的完美無缺,她值得擁有幸福的生活。「我想買這一幅。」我指著牆角那幅春天的山,櫻花般的顏色染了半張紙,看著畫,如同身處在細雨微風當中,薰風淡染衣袖。
小姐歉然道:「這一幅作品老早有人定走了,今天客人就要拿去。大小姐眼光真好,一來就挑上最好的作品。」
我喝口花茶,但笑不語,我眼光一向差,不過只是憑直覺,完全沒有美感。
雖然畫廊當中有別的客人,但小姐也沒多理會,只專心招待我。一個男人的聲音喚道:「小姐,我來拿我買的畫。」
小姐轉身,移開了我原本被遮住的視線,我望著前方不遠處站著的,是我朝思暮想的容楷元。
怎麼會是他?
一個月來,容楷元像是失去蹤影一般的消失在我面前,對著父親旁敲側擊容楷元的下落,他只說他工作忙。
我慌張地站起來,他當然也看到了我,與上前招呼他的小姐交錯而過,直直走到我的身邊。
他真是個傻子,眼睛裡面只有我,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我低下頭微笑。
「曉月,來看畫?」他的笑容又驚又喜。
「嗯,坐啊!」我招呼他一起坐下來,微笑道:「你工作這麼忙,怎麼有時間來這裡?可不要學我這種閒人每天不務正業,表哥會頭痛的。」
「我訂了一幅畫,今天抽空過來拿。」
「真的?哪一幅?」
我驚訝地回過身去看後面那排牆壁,容楷元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著我剛剛看上的那一幅畫,他溫柔的說:「上次陪章夫人來這裡時,我一眼就喜歡上這幅畫。」
「眼光不錯!那是衛先生的作品,上一期的藝文月刊有介紹他,形容他的畫結合了印象派跟野獸派,大膽創新當中又帶著詩意,你對於這兩種相差極大的風格的融合有何評價?」
「不,我對於這類的東西完全的外行,我喜歡這幅畫的原因是因為它有你的味道,真的好像……文靜秀氣的,給人恬靜溫暖的感覺,我的眼光一刻也離不開。」
容楷元又來了,他永遠把我捧得高高的,把我說得要有多好就有多好,對於我的愛慕從來不會羞於啟齒。
不管何時,他對我的態度都是一樣的,我卻不知道要怎麼把我的心意表達出來。
我的的確確曾經拋下他,固執的跟承先在一起,那一段回憶,我想我們兩人都忘不了,我不知道他怎麼看待我?
「我一直掛念你,不知道你心情好一些了沒。」
「浪子回頭金不換,我是偶爾失足的公主,被接回城堡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所有童話故事的情節都發生在我身上。」我自嘲著說。
「那就好了!我擔心你為了那個人傷心,太不值得,我希望你能快樂。」
「快樂有這麼容易能得到嗎?」
「你年輕、漂亮……」
「那又如何?再如何年輕漂亮,也無法填補心中的傷痛。」
我看著他,而他也看著我。
其實我想說的是:你願不願意陪伴在我身旁,讓我重新快樂起來?但重新拾起大小姐驕傲的我,沒有辦法坦率的說出自己的心意。在心裡歎口氣,我站起來。
「我要回家去了。」我拿起自己的小提袋,臉色不豫的鬧彆扭。「代我向伯父伯母問好。」
他站起來送我,臉上掛著有禮貌的微笑,他一點也沒有為了我孩子氣的行徑而生氣。
氣死人了!我真的會被他這種溫吞的個性氣死,他從來都不會為自己爭取什麼。
就像當初我說喜歡別人,他就二話不說把我拱手讓人。
你就不能主動一點、強硬一點嗎?
車子就停在門口,上車後,我轉頭看畫廊,容楷元站在門口目送我。我隔著玻璃跟他遙遙相望,不禁氣苦。
你就不會追過來跟我說你還愛著我、想跟我在一起嗎?如果他有承先的一半積極就好了。
你還不追過來嗎?我可不會過去向你低頭!
車子開動,我把頭埋在絲絨座椅上,心裡面又痛又恨,一片絕望。
***
隔天接近下午四點多時,母親進房間來叫醒我。我睡了一下午,甜夢方酣,讓母親硬是拖了起來。
「曉月,去爸爸公司一趟好不好?」
「什麼時候?」
「現在。」
「什麼事?」
「你爸有個重要的客人,要你一道吃晚餐。」
「知道了。」我攤在床上懶懶的答。
母親奇怪的撫摸我的臉,撥開我臉上的髮絲,「你這孩子怎麼了?以前推三阻四,現在連問都沒問就一口答應下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低聲吟道,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瞧你又在胡說八道了。」母親沒理會我,走到門口,把玄關的花理了一下。
「媽咪,那是什麼?」
我突然看到了一樣東西。
從床上跳下來,我跑到玄關旁,一大束白色玫瑰旁邊掛著一張畫。「這是哪來的?」
「這是今天中午快遞送來的,楷元送你的禮物。」
我仰望那張春天的山,空氣當中似乎瀰漫著粉紅色,整個空間溫柔了起來。「送我的?」
「下午楷元打了一通電話來,說你應該會喜歡這幅畫,他訂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到手,連忙送過來讓你觀賞。你喜歡吧?改天去公司謝謝人家。」
我點點頭。
喜歡,當然喜歡!這就是容楷元對我的心意,不管看到什麼好東西,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
我昨天卻端著架子,顧忌這、顧忌那,對他不假辭色,這到底算什麼呢?我真是不知好歹。
「曉月,楷元是個不錯的孩子,我看他對你也還滿有意思的。」當然有意思,只是沒行動而已,我沒說話。
母親還想說什麼,看我沒有回應,悶悶的走了。
事情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子,現在的問題不是我要不要楷元,而是誰要先踏出這一步。
我太好面子,又怕容楷元在意我跟承先的那一段情,所以舉棋不定;加上他最近疏遠我,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為了愛情,我已經放下過一次尊嚴,這一次我格外小心,不想要輕易投身愛情當中,讓自己不可自拔。
放下這些惱人的問題,眼看著夕陽西斜,我連忙打扮打扮,讓司機載我到著名的五星級飯店當中;這裡也是我經常光顧的餐廳,我直接上了三十八樓意大利餐廳,餐廳領班一見到我就招呼道:「大小姐,位子已經準備好了,這裡請。」
我越過幾個等待帶位的客人,直接走進了父親訂好的包廂,不到十分鐘,已經聽到父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他邊走邊笑,跟幾個餐廳的客人打招呼,都是一些商場上的朋友,接著終於走進了包廂,我站著等他,笑著撒嬌道:「爸,我等得腳都酸了,短短一段路,你起碼走了五分鐘……」正要湊上去拉父親的手臂,發現了跟在他身後的人。
「啊?」我一聲驚呼:「怎麼是你?」
「曉月,你今天也來了?」
走在父親身後的,不是容楷元是誰?
我又驚訝又高興,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會傻笑,什麼大小姐的高傲、氣焰,統統丟到八百里外去了。
容楷元也朝著我笑:「沒想到副董說他有個重要的客人,居然是大小姐。」
討厭!居然連他也稱呼我大小姐。
我不依的撲到父親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入座,撒嬌著說:「爸,你不是說有一個重要的客人,要我當陪客?怎麼又是他!分明耍我!」
「楷元就是重要的客人啊!這怎麼能算是耍你?你也好久沒有陪爸爸出來吃飯了,就當一下陪客吧?」
父親摟住我肩膀,我對他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吧!」我眨眨眼睛,看對面的容楷元又是一副呆頭鵝的樣子,不禁嗔道:「你怎麼都不說話?」
他紅了臉,低著頭說:「我覺得你今天又漂亮又可愛。」
呆子!這種話平常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怎麼能在父親面前說?我看父親一眼,他得意的哈哈大笑!「當然啦!她是我的女兒嘛!當然漂亮又可愛!你別想這麼快娶走。」
「我不敢。」
「就讓楷元這孩子來當我們家女婿,曉月,你說好不好?」
我端起眼前的茶,瞄容楷元一眼。「好啊,怎麼不好,章家有三千金,任君挑選,等曉霜、曉雪統統被挑走後,爸,你就只有我一個女兒承歡膝下了,還不多疼我一點。」
「我就是疼你疼過頭了,才會放任你出去外面吃這麼多苦,早知道硬押也要把你押回家。」
爸爸的話勾起我的傷心,我臉色一變,沉下臉不說話,爸爸也知道說錯了,卻不知道怎麼勸我。
我把膝上的餐巾拿起來疊好,放在桌上。
「爸,我到窗戶旁邊透透氣。」
我拉一拉自己的洋裝,緩步走向窗邊。
走過侍者身邊,聽見有人竊竊私語:「那是章家小姐,如果看到她千萬要小心招待,她喜歡喝綠色炸猛,如果她沒有點酒,記得端杯伯爵茶給她。」
顯然是前輩正在教導新人。我對餐廳領班笑笑,走到窗邊。
這間意大利餐廳位於三十八樓,窗戶緊閉,我說到窗邊透透氣真是再差也不過的借口。
台北的空氣污染實在嚴重,從三十八樓看出去的夕陽,整個城市落在一片煙塵迷霧當中,迷濛的染成了一片粉紅色。
這美麗的景象被我眼裡的淚水陰成一片朦朧。
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走出那段戀情,卻被一句無心之言傷得如此徹底;我太高估自己的恢復力了。我的確愛過承先,全心全意去愛。
在他只愛我的時候,我的確想要跟他同甘共苦的過平民百姓的生活,坐著日曬雨淋的摩托車,親自去購買生活用品,坐在灰塵滿天的街道上吃路邊攤。
我能趕走承先,但趕不走他在我回憶當中的位置。
而隨著戀情消逝,這些回憶對我來說,到底又算什麼呢?
「來,擦擦眼淚,不要損了大小姐的形象。」
容楷元走到我身邊把他的手帕遞給我,我把手帕攤開,抹抹眼角的淚滴。
手帕有屬於容楷元的味道,我曾經好幾次離他很近,近到沒有距離,我已經牢記了他身上的味道。
「對不起,我——」
「我也談過幾次失敗的戀愛,也曾經為了愛情難過哭泣,這並不可恥,每一段戀情都會讓人成熟、長大,讓自己更明瞭自己。」
我情不自禁的靠上他肩膀,將額頭靠在他絲質的襯衫上,容楷元環住了我,一點也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下跟我相偎相依。
「謝謝你的肩膀。」我說,「我這麼做,沒毀了你的清譽吧?」
「人家看我佳人在懷,羨慕得不得了,剛剛那一分鐘是我這一輩子少有的光榮時刻,我該謝謝你才是。」
他總是待我這麼好,我心裡歡喜,剛剛的不悅在他的笑容當中散去。接下來的一頓飯,我吃得很高興,雖然他們聊的是公司當中的瑣事,但我一樣聽得津津有味,每多聽一些事情,我就多知道容楷元這個人的優點;他認真負責、學問見識既廣且深,連我跟他相比都成了井底之蛙,難怪父親看重他。
一頓飯吃下來,他還沒說完他在美國攻讀碩士時,在德州沙漠挖掘化石的故事。
每當我起身去洗手間,他就會站起身來送我,一派紳士風度。晚餐過後,他站在門口送我跟父親上車,我上了車後,搖下右邊的車窗看他,離情依依。
「曉月,早點睡,別多想過去的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他交代。我點點頭。
「曉月,對自己好一些,別愁眉苦臉的過日子。」他低下身子,倚著車窗又交代了一句,語氣中帶著憂慮。
我怔怔地望著他。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非常討厭他,無聊、迂腐、婆婆媽媽、趨炎附勢……什麼罪名都安給他,現在我卻發現他是我今生再難遇見的好男人。
怎麼辦?我不能就這樣放他走;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他是我趕走的,就應該由我自己挽回,但我是大小姐耶,要我去求他回頭嗎?
雖然爸爸嘴裡笑著叫他當女婿,他也對我依然親熱且溫柔,但……我知道我們之間仍有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等著其中一個人往前邁進一步。
「曉月,話說完了吧?我叫司機開車了。」爸爸提醒我。
我右手一拉,將車門迅速打開,「爸,你先回家,我有話跟楷元說。」父親愣了一下,突然眉開眼笑起來。
「好好好!你跟楷元聊聊,等會兒我再叫司機來接你,我怎麼沒想到呢,一個晚上都沒讓你們獨處一下……」
車子走了。我跟容楷元被留在路旁,他溫文地對著我笑,我看著他,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喂!你最近怎麼都不來看我?」
「工作忙,等案子一結束就去。」他笑。
「那,你還愛不愛我?」我的口氣任性到了極點,但內容又是如此的令人難為情。真是笨!一開口就直接問了出來。
「愛啊!」容楷元賊賊的笑容,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回答兩個字就不說話了,叫我,怎麼接下去?偏偏他的笑容越來越大,快要把他的臉撕裂成兩半。氣死我了!我轉身走開,過去那一段愛情還沒讓我受夠教訓嗎?自己上門去抓住愛情就會遭遇到這種困窘。
才走兩步,就被容楷元從後面拉住,他雙手從後抱住我,擅自抱住我的腰。
好啊,居然敢輕薄我?
「幹嘛?放手!」
一陣熱氣吹在我的耳畔,容楷元輕輕的說:「就許你對我上下其手,不許我抱你一下嗎?我只是高興得說不出來,你就生氣要走,這樣對待一個深愛你的人,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
深愛你的人……這幾個字像糖果一般,融化在我的心裡,讓我感到一陣甜蜜。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被容楷元緊緊抱在懷中,我心跳得快要迸出胸膛,跳下車的時候心裡塞了滿滿的話,但現在一句也說不出來。
「如果我說我不愛你,你怎麼辦?」
「我就……請爸媽再幫我找一個好男人,公司規模這麼大,就你一個能當章家女婿不成?」我在他的懷中轉身,可依然沒有離開他的懷抱,嘴巴火辣辣的頂他,但身體卻依戀著他的溫暖。
「捨得嗎?我可是你的王子呢。」
我又紅了臉,他居然拿我發燒時的胡言亂語笑我,我微仰起頭,以驕傲的語氣嘲笑他:「你是王子?先別空口說白話,我找只惡龍讓你打打看,打得死才有頭銜。」
「我已經把你從惡龍的口中救出來了,不是嗎?」他對我眨眨眼睛。天啊!我在心裡面狂喊不妙,這次我落居了下風,誰知道我生病的時候到底胡言亂語了什麼?他把我的心事統統聽完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看來這次容楷元手上有滿滿的籌碼可以贏得這一局。
「你胡說八道什麼p阿!我現在才是在等待援救呢,你這樣抱著我,是想學金剛爬上帝國大廈嗎?」我笑他是猴子。
「說不過你!」他伸手摸摸我的頭,想要俯下身子來吻我。
男人啊!讓他一寸就跟進一尺,我推開他,白他一眼。
容楷元連忙縮手,一副怕我生氣的模樣。
老實頭!我吃吃的笑。在前一段戀愛中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女人,但對付容楷元,我有十足的把握,因為他寵我。
我的心裡十分踏實,他不會離開我,當我需要他的時候,稍一回身,他永遠在那個角落守著我;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會不屑的說:這怎麼算愛?這根本是習慣而已。但真正感受到這份細火慢燉出來的愛後,我卻沉醉在其中。怎麼樣,我就是需要一個疼我寵我的人,這才是適合我的愛情。
我決定對容楷元好一點,低著頭對行人道上的紅磚說:「等沒人的時候嘛……這裡人好多……」聲音若有似無的飄散在風中,連自己都聽不到。
不知道他聽到了沒?
我抬頭,看他欣喜欲狂的表情,我想他是聽到了。
***
從那個晚上之後,我們的關係就進了一步,容楷元不時會來看我,週末時也會帶著我上山下海的玩,開著他那輛一點也不高級的休旅車,我陪他玩遍了北台灣。
當我在家裡看書聽音樂時,也會接到他的電話,說的不外乎是一些:「吃飽了沒?」、「今天還好嗎?」之類簡單的問候。
即使如此,我依然覺得幸福。
沒有人為我淋雨、為我死,我的愛情裡面只有甜言蜜語與親吻。很快的,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論及婚嫁,走到這地步,父母親卻開始捨不得女兒,叫我過兩年再嫁。
我不急,容楷元也是。
我們過著最平凡的戀愛生活,我有時會去公司等他下班,兩人一起手牽手的逛百貨公司、精品店。表姐已經打聽好容楷元喜歡的茶點,當我們一起去東籬欣賞畫作時,兩人喝茶、吃點心,消磨一整個下午。
這簡單的活動因為有心愛的人在身旁而顯得樂趣無窮。
「楷元,你等我一下,我看一下這件披風。」
「你儘管看,我在這裡等你。」他站在精品店一角,研究著最新款的衣服。
在我正要拿下披風時,一個女人搶先一步,眼明手快的納入懷中。我轉頭瞪她,兩人四目相對,視線交會中發出滋滋爆裂聲。
哈!我想起了曉雪用十倍價錢跟人搶衣服的往事,一定是這種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場面。
她突然笑起來。
「你不是章家大小姐嗎?」
她是誰?她的眼神看起來好似認識我,但我腦中卻沒有任何見過她的印象,我疑惑的望著她。
「承先很惦著你呢,真叫人羨慕。」她嘴角右揚,似是微笑,卻更像嘲諷,我想起這個微笑了,她是那個坐銀色賓士的畫廊老闆。
看來,承先目前在她身邊。
當然,只是目前而已。
她不知道她遇上了什麼人,正為了自己的戀情揚揚得意,順便打壓前任女友。呵!我輕輕一笑,抿著唇,優雅而從容:「我現在已經擁有了真正的幸福,請承先不用掛念。他對我的愛我無福消受,忍著他、捧著他太需要力氣,希望你力大無窮,扛得起這個重責大任。啊!還有,對承先的出軌最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省得他惱羞成怒起來,鬧得你連出家門都不敢。」
她臉色猶疑不定,對我的話半信半疑,但已經招架無力,丟了披風往外走。
屬於蘇承先的那一段過往正式落幕,我只想著小朱,她到哪去了?
算盡機關之後,得到承先的依然不是她,白白賠上自己的工作以及最最珍貴的尊嚴。
此刻的我,居然同情起她。
可見承先在我心中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楷元走過來,他沒看到剛剛那一幕,只笑著問我:「到底買不買?」他挑起眉毛,想要搶走衣服幫我付帳,我連忙又搶回來。
「當然買!」
我揚聲喚小姐。「同款三色,統統包起來。」
「是的,大小姐!」
今天看店的是老店員,對我的身份不陌生,喊的也是我的老稱呼。大小姐,沒想到這個稱呼今日聽來如此順耳貼心。
回頭望向楷元,他用極度寵溺的眼神看我,絲毫不在意我在五分鐘內花了十數萬元。
從大風大浪滾過一圈,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花,但如果有選擇,我相信沒有人會捨坦途而就險徑;人世多苦難,當有人真心想縱容我的,我不介意躲進去。
就算有人譏我是溫室的花朵也沒關係,他們笑他們的,我過我的,他們儘管用冷眼來欣賞我過的奢華生活。
「希望今年冬天會下雪。」看到披風的材質是喀什米爾羊毛,就算抵擋倫敦的冬天也綽綽有餘,楷元笑笑的說,臉上儘是溫柔。
可千萬不能煽風點火,否則他會拿出麻省理工博士的鑽研精神,研究如何讓盆地地形、悶熱的台北下雪。
他會為我做一切實際到極點的傻事,而a還會覺得他的付出是理所當然。
「到歐洲去度假不就行了?」我閒閒的說,上個星期我才剛去香港搶些折扣名牌回來,現在打起意大利皮件的主意,想去原產地選購。
「你別穿上次買的那件貂皮就好,小心保護動物人士抗議。」
「我才不擔心,把你推出去擋住丟過來的油漆、雞蛋,你這麼大個頭,遮住我綽綽有餘。」
「我會盡力。」
他的聲音誠懇,我心中溫暖,對他的感情一瞬間燒至沸點。
我知道接下來數十年會怎麼過;我會跟著楷元辦一場豪華高貴的婚禮,生育幾個甜美的小孩,一個個撫養成大小姐、大少爺,每年出去度假數次,玩遍五大洲三大洋。
不管我多老,他都會稱讚我美麗可愛,讓我像小公主一樣的撒嬌。
平淡才是幸福,我握緊他的手。
「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心裡想著:遇到我是你這一生當中最幸福的事情?如果現在失去我,真不知道下半輩子該怎麼活下去。」楷元捏捏我的臉,趁別人不注意,偷親了我一下。
我臉紅起來,居然被他看出心思,不過我才不會承認呢。
不知怎麼回他的話,我只好賞他一個吻,對他甜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