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響箭射上車壁,前方有五騎當道而立,以一字排開,攔住了袁不凡的馬車;馬車後方則躍出十來名弓箭手,把馬車的後路截斷。
「在下袁不凡。」袁不凡在車上抱拳,『敢問五位是否是『橫刀派』的英雄?」
「你就是袁不凡?」中間一人對他上下打量,「算你有點見識,在下是橫刀派掌門陸填海。」
「陸掌門,幸會。」袁不凡客氣道:「在下途經貴派地界,理應拜會,無奈在下身有要事,不能多做盤桓,但在下保證一旦事了,一定敬備薄禮,親上貴派拜會。」
張小姐在車中一聽,立刻將賬簿翻開,記上「金條五箱。」
「袁不凡,你在江湖上也算是叫得出名號的人,怎會這麼不解事?」陸填海忍不住詢問:「你可知我橫刀派在此所為何事?」
「在下明白,但『冤有頭、債有主』,秦堡主做的事與他女兒並無關係。」
「無關?」陸填海仰天大笑,「可是我陸家的血海深仇卻落到我的身上,你可知道我的本名叫什麼?」
「陸雲,兄台因為痛恨秦堡主,所以將名字改成了『填海』。」
「你既已知道,就該明白今天秦觀海的女兒絕對不可能從我橫刀派地界過去。」
「可是要往荊州,就只有這一條路。」袁不凡實話實說。
「所以今天,我們勢必一戰!」陸填海掣刀在手,橫刀派眾人刀出鞘、箭上弦,蓄勢待發。
袁不凡面露難色,「在下實在不願與橫刀派一戰……」話聲未了,他已竄進車內,抱住了張小姐。
而張小姐在倉皇中,仍然不忘把賬本塞進袁不凡的懷裡。
所有的箭立刻如雨般射進了車內,袁不凡施展絕頂輕功,抱著張小姐穿破車篷,沖天而起!
所有的箭立時朝他倆射去,袁不凡手執箭筒撥打來箭,同時覷空射出三枝小箭。
當下橫刀派中有人哀叫起來,箭網被打開一個缺口,袁不凡乘機抱著張小姐突圍而去。
袁不凡走後,陸填海檢視眾人,發現有三人被打中右臂,卻未傷及要害,只是暫時無法再發箭,心裡明白袁不凡是手下留情。
他本該就此收手,但血海深仇豈能不報?略一沉吟,陸填海下令,「給我搜!就算翻遍荊、岳州地界,也要把那兩人給我找出來!」
袁不凡直奔出了十多里,來到一座湖邊,才把張小姐放下。
張小姐看來是受到驚嚇,但僅是一點點而已。「接下來的路程都會是這樣嗎?」
「我也不知道。」袁不凡苦笑,「希望不會。」
秦觀海要接回女兒,這事本該是秘密,卻不知怎地竟在江湖上傳開,好像有人刻意要散播這個消息似的。
「馬車怎麼辦?丟了不要了嗎?」
「不然怎麼辦?整個車廂被射得像蜂窩似的,當然只能丟了。」
「這橫刀派還真是名不副實,說是『橫刀』,怎麼用起弓箭了?」張小姐很不滿。
「我想陸填滿練這箭陣是為了找秦堡報仇,可是卻先用在他的千金身上。」
「用這箭陣對付秦觀海,有用嗎?」
「沒試過很難說,不過連我都避得開,秦堡主當然更不用說。」
「秦觀海主這麼厲害嗎?」
「武學奇才再加上數十年的浸淫,當然非同小可。」
「再非同小可,不過也是凡胎一具,難不成他還真能刀槍不入嗎?」
「據我所知,秦堡主的內力深厚,尋常兵器是近不了他的身的,和刀槍不入也相去不遠。」
「秦觀海真的那麼厲害嗎?尋常暗器也近不了他的身嗎?」張小姐似乎不信。
「張小姐,」袁不凡委婉道:「麻煩你在外人面前,還是不要直呼令尊名諱比較好。」
「不然嗎?我要稱他什麼?」張小姐不高興了,「對我來說,他根本就是個陌生人啊!」
「不然你暫時稱他為秦堡主好了。」袁不凡退而求其次。
張小姐猶豫了半天,終於一咬下唇,「好吧!看在你剛才捨命救我的分上,我就叫他秦老頭。」
「這是我該做的。」張小姐竟會聽話,倒是令袁不凡很意外,「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職業道德。」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接下來遇上的是刀山火海,你也會幫我先擋嗎?」
「不會這麼厲害吧!」袁不凡迴避問題,開始檢查他的箭筒。
張小姐坐到袁不凡身邊,看著他的箭筒,這箭筒原來是具設計精巧的機關,裡面共有三層,每層可藏八枝小箭,共可射出二十四枝小箭,而是這些小箭竟是金銅合金打造的!「你這人還真是奢侈,連暗器都用這麼高級。」
「不是我奢侈,而是要將這麼小的箭射遠,箭身不重不行;至少三金七銅正是兼顧合金硬度與遠度的最佳選擇。」
張小姐若有所悟,「難怪你要拚命掙錢。」
「可惜馬車留在那裡,我在車上還留了兩箱小箭,這下要到下一站才能補齊了。」
「那我們的晚餐呢?」張小姐突然想起。
這種時候她還想到吃的事?袁不凡苦笑,「怕是要再等一等了。」
「把衣服脫掉。」
「什麼?」袁不凡嚇了一跳,現在就得「割肉喂鷹」了嗎?
「把上衣脫下來,還是你要我直接補?」
「什麼?」袁不凡聞言,面色發青。
張小姐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的衣服破啦!」
撩起左袖看看,衣服果然裂了一道口子,想是剛才被橫刀派的箭給射破的,「這……不用了啦!」袁不凡難得臉紅,「這不算什麼,以前我還有破得更厲害的時候呢!衣服破了,丟了就好。」
「你現在有其他衣服可以更換嗎?」張小姐冷道。
「沒有。」老實道。
「那還廢話什麼?小洞不補,會愈破愈大,快脫下吧!」
「那好……多謝你了。」袁不凡剛解開衣帶,一樣東西掉了下來,「這……這什麼時候到我這裡了?」拾起一看,原來是那本賬簿,讓他哭笑不得。
「當然是我放的!這可是重要憑證,丟不得。」張小姐理所當然道。
張小姐的手腳還真快!袁不凡心想,抱她從車上躍出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她竟能這麼快就把賬簿塞進他的懷裡,而他竟沒發現。
袁不凡脫下外衣,穿著中衣坐在張小姐身邊,此時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映得湖面浮光躍金,閃動不定,宛如仙境,可是袁不凡的眼角餘光始終留意著張小姐的一舉一動——
他看著她從懷裡取出針線包,拿出一根針;又從包中抽出一根線,將它穿過了針。
微風徐徐,撥動著張小姐的長髮,她卻一心不亂,只專注在他那件衣服上,一針一針、一線一線;細細的、耐心的。
此時的她真是溫柔到了極點啊!如果她能一直這樣,該是多麼可愛的姑娘啊!袁不凡不禁想道。
「好了!」張小姐終於抬起頭。「我補好了。」
從遐想中回過神,他接過衣服,「謝謝。」
「怎麼不穿上?」
原來袁不凡在接過衣服後,起了一個傻念頭——這可是他離家後第一次有人幫他被衣服,他竟有點捨不得穿上,不過這個念頭如果說出來只怕會被嘲笑,所以一聽張小姐催促,他立刻把衣服穿上。
但奇怪的是,左手竟然穿不過袖子,袁不凡一看,立時面孔扭曲,「這?!」這怎麼穿啊?原來張小姐把破處連同袖子整個縫在一起。
「我……我也沒說,」張小姐一臉無辜道:「縫紉是我的強項啊!」
隨著夜色加深,張小姐的飢餓感也跟著升高,就快到達爆發的臨界點了。
袁不凡決定回馬車一趟,而張小姐執意要跟他一起去。
「我也不放心你留在這裡,可是你跟我在一起會更危險。」袁不凡有點舉棋不定。
「反正有你保護我,你可是鼎鼎大名的『江湖奇人』;而把我留在這裡,就算沒遇上橫刀派的人,光是來只豺狼虎豹,就夠我香消玉殞的。」
她明明就是一隻母老虎,卻說得自己像只小綿羊似的。「可是如果遇上橫刀派的人……」
「我一步都不會離開你。」張小姐美麗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來楚楚可憐。
「混戰之下誰能保證……」袁不凡話還沒說完,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就伸進了他的手裡。
「這樣好嗎?」
「嗯,不妥。」袁不凡並非什麼君子,但他向來以他的職業道德為榮,這種類似「監守自盜」的事,他是一定不能做的。
「你身上有銬鏈嗎?」張小姐癟嘴,抽回自己的手。
「沒有。」袁不凡不明所以。
「你沒銬鏈把我們兩人銬在一起,又要我緊跟著你,難道是要我們把頭髮綁在一起嗎?」張小姐委屈道。
那樣會成什麼樣子?「所以我覺得你還是留在這裡最好,我保證快去快回。」
「我不要!」
「我拜託你。」
「你的弱點又發作了是嗎?」
「什麼弱點?」
「就是迂腐!」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堅持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套。」
「我是『以客為尊』……」
「少來!你今天都抱過人家了。」
「哪有?」袁不凡急了,他的清白可是不容汗。
「不然我是怎麼從馬車裡出來的?」
「那不一樣啊!」原來是那個時候,袁不凡鬆了一口氣,「那時情況緊急,我只當你是一單貨,沒多想別的。」
「那不就結了!」張小姐循循善誘,「你就再當我是一單貨,別想太多,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懂嗎?」
行嗎?是他想太多了嗎?袁不凡發現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
最後他們終於達成了共識:除非遇到橫刀派的人,否則他們不牽手。
很幸運的,一直到了馬車邊,他們都不用牽手。
馬已倒在地上斷氣多時,袁不凡輕撫馬身,然後進入車廂,發現他的兩箱小箭果然已不見蹤影。
那些小箭雖然價值不菲,但丟了就是丟了,他也沒指望再找到,他在意的是放在車廂夾層的乾糧和飲水,有了它們,張小姐的晚餐就有著落了。
好在乾糧和飲水都在,即使饅頭冷了、硬了、張小姐也不挑剔了,兩人就在車外,就著月光吃完這一餐。
「今晚要怎麼過?」
「先找個山洞暫時棲身吧!只是要委屈你了。」袁不凡無奈道,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他什麼都不擔心;可是還有個張小姐,而張小姐又是挑剔出了名。
沒想到張小姐點點頭,「只是便宜了姓秦的,等我到如春堡後,一定要他把這整座山頭給買下來。」
袁不凡笑了,覺得張小姐又挺有苦中作樂的本事。
兩人起身邁步,走著走著,袁不凡忽然聞到一種味道,那是一種令他很不舒服的味道,正隨著晚風飄送過來!
那味道袁不凡很清楚,是血腥味!
他立刻牽起張小姐的手,尋找血腥味的源頭。
在月光在映照下,袁不凡看見不遠處的地上有幾個黑色身影倒臥,那些身影雖然稱上熟悉,但絕不陌生,因為今天早上他才被他們逼得棄車逃逸——
倒在地上的,正是包括陸填海在內的橫刀派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