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煜是幕後的總策劃,對於她的偏袒別人很不以為然,一見面兩人就開戰。礙於約定,他也不敢多說,更不敢翻臉,就怕她乘機修理。
「其實,林學同好到哪裡去?你別天真了,他有他的政治目的,等他選上還不是一樣包工程找利頭?李姮,人總是要靠錢活下去呀。」
「我知道他『可能』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褚大少爺可是已經確定的很爛!」她瞪著他,充滿挑釁的意味。
「誰叫你自己不出馬?偏叫你哥哥當靶子,真惡毒。至少你還是MBA,唬起人來比較管用,人家比較會想到青年才俊,不拿立刻連想到金牛。嘻……」她嘻皮笑臉地說,教褚煜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也好,你替我們免費宣傳,選民印象會深一些,到時候選上了,你是頭號功臣,我一定登報銘謝,陷你於不義。」
「你敢?!」她假裝動怒了,旋即把頭一歪,笑道:「算了,那是不可能的。褚威怎麼選得上?除非買票。我警告你,喔,不要被我逮著了買票的證據。被我逮到了,絕對不饒人。」
褚煜被她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綠,卻莫可奈何。
「喂,我們好像天生就有仇似的。」他一歎,往椅子後靠,「總有鬥不完的事。你怎麼老是看我們不順眼?有錢不是罪惡。
啊!」
「是啊,有錢不是罪惡,卻要看錢從哪裡來。」她揚眉。
「你們是不偷不搶——」她停住,惡作劇地看著他,說:「比那個還糟糕——你們運用特權去炒地皮、炒股票,殺人不見血,很高桿。」
他臉色變了變,平板地說:「沒有你想得那麼驚天動地,你專愛挑人毛病。」
「褚煜。」她突然很正經很鄭重地,認真而嚴肅地對他說:「投機不是長久之策。你們褚家從地主崛起,擁有奇佳的背景與實力,炒股票、炒地皮、搞期貨,就好像築空中樓閣一樣,縱使一朝坐擁巨額財富,終究不札實的……?!」
他沉默半晌,頗為動容。不過不出二分鐘,又故態復萌,嘲弄起她來:「我看乾脆清你當旭揚的顧問好了,看今後要做什麼,發展什麼,你來主導,肯定立下百年大業——」
她氣得火冒三丈,索性拿起皮包便走。
「我是個神經病,跟你這種人淡天?簡直無聊!」說完,氣呼呼地蹬著鞋快步離去,留下他微微發怔。
因為選戰,他們暫時取消了每個星期的約會。一方面兩人都忙;另—方面避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亂箭傷人。
旭揚集團為了選戰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不僅投入了相當大的財力,更動員了旗下所有員工投入動員,來勢兇猛,銳不可擋。買票之說,甚囂塵上,時有傳聞,李姮非常留意,要抓褚威的小辮子,不過,她始終一無所獲。
哀兵姿態的林學同,四處求援。李姮很為他著急,四處替他拉票,還是沒能挽回頹勢。
選舉揭曉,褚威終於選上了,林學同落選。因此,不免大加鞭撻。這會兒,李姮倒是傻了眼,這個林學同所說也就是那一些陳言老套——她突然覺得自己無聊透頂,似乎捲入了一場並不怎麼高明的荒謬爭戰中,臨末了,反而不清楚自己忙了一場,所為何來。
褚家不免得意非凡,意氣風發自然是難免的。果然,接著女肆張揚,舉辦褚欣穎的婚事,極盡鋪張之能事,這又使李姮頗為氣惱。
褚煜一通電話又恢復了他們的約會。
乍見面,他不免得意洋洋。「可別說我們褚家靠的是買票啊,李小姐。」
她根本意興闌珊,懶得再提選舉之事,話鋒一轉,轉到欣穎頭上來了。
「你們也未免太誇張了吧?席開千桌?」
「和褚威的感謝宴一起嘛,省事。喂怎麼啦,我們褚家似乎什麼事都讓你看不順眼啊?」他有點生氣。
「正是。」她挑釁地回敬他。
「包括閣下你,幹嘛沒事在記者會上點我的名,故意給我難堪?」李姮覺得自己被耍了。
「我不是說過只要褚威選上了,第一個要感謝你的大力宣傳造勢嗎?我說到做到了。只差沒刊感謝啟事而已。」他輕鬆地說著,故作姿態。
「你敢?你敢刊,我們就絕交。」她斷然地說。
「那你可就輸了,別忘了,任由我處置!」他狡詐地瞅著她一派輕鬆狀。
半晌,又逗她:「好了好了,都結束了。笑一笑,好不好?
你想,我們褚家也給你修理得夠慘了,我都沒說話。你倒是先發制人啊!」
「你們本來就該被修理!」她不讓步。
「我想,這輩子要你不罵姓褚的可難了。除非——」他奸奸地笑著,欲說還休。
「除非什麼?」
「除非讓你也姓了褚。」他惡意地笑著。
「呸!」她嗤之以鼻。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姓褚的。」她話一說出,立刻後悔了,自己未免太不給人留餘地了——其實也太不給自己留餘地了。
他似乎有點惱怒,問她:「姓褚的,當真都是這麼不可取呵,全天下人都死光了,你也不嫁?李姮,話可別說得太早。」
她倏地臉紅,又惱又羞又氣:「是你自己胡說八道的。」
他克制著自己的衝動,只是死命地盯著她,那眼神似乎灼灼著某種火焰,李姮望著,幾乎覺得燒上了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有個聲音在她心裡輕喊,小心啊李姮,你不要昏了頭,自尊掃地啊……
她咳了咳,斂容坐正,故作輕鬆地說:「我男朋友,他——,他慢慢對你有好感了。」
他聞言,火焰消褪了,警覺自己的失態,回道:「噢!」然後表情是問,那又怎麼樣?似乎,他並不熱中。
於是,李姮訕訕地東拉西扯一些,兩人都失了興致。她提議回家了。
他也沒意見,就送她回家。
在她家門口,他想說什麼,又猶豫著,搞了半天,歎了口氣問她:「欣穎結婚,你來嗎?」
「再說吧!」
「你和——」他停了一下,搖搖頭,笑說:「算了。進去吧!
下個禮拜見。」
李姮關上門,怔怔地倚著門發呆,心裡頭一團亂。
「那個人是誰?」文郁站在客廳,靜靜地問她,
「我看過他好幾次了。到底你心裡想什麼?周捷挺好的。這人我看卻是流氣得很。」
「媽,只是一個普通朋友而已。」
她想:他流氣?不至於吧。不想提褚家,怕文郁敏感,所以也不說是褚家人。
「好吧,由你去。反正,你向來不會聽我的。」說完,燒了炷香,拜過觀世音,文郁逕自回房睡了。
李姮這種話早聽慣了,也不在意。梳洗罷,躺在床上,順手拿起一本古今時選,看到李商隱的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億,只是當時已惘然。
怔怔然,覺得傷悲。她咀嚼著那最後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一已惘然。
對她而言,的確是一片惘然——不知等待的是什麼。周捷已向她求過好幾次婚了,她卻始終沒答應。心懸著,像等待什麼,又不敢面對。
答應他?她似乎未能心甘情願;不答應他,日子端著耗下去,為的是什麼?沒來由的惹來無盡煩惱罷了。她想,或許就答應他吧,反正不都是遲早的事?想來想去,心糾成一團,身子翻來覆去,總難入夢。直掙扎到深夜,才一沉睡,立刻做了混亂異常的夢。彷彿是周捷瞪她要殺她,她拚命逃,大叫一聲,醒來,竟發現自己叫的人是褚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