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有婚姻關係已形同夫妻,同進同出形影不離,情意一日日加深,常見喁喁私語的身影依偎在窗邊,同看季節的變化。
為此,一個向學校申請留職停薪,一個暫時休學,數著日子等待即將到來的佳期。
就在婚禮舉行前幾天,杜立薇的身體產生變化,她開始嗜睡,食慾不振、想吐、噁心,對某些特定食物有反胃現象。通常是母親最先感受到孩子的到來,從她發現經期遲了許久,便特別留意是否有不尋常的狀況。當妊娠中的諸多跡像一一出現,她有百分之八十確定已經受孕,並馬上將喜訊告訴孩子的爸,讓他一同分享這喜悅。
知情的奧特就像全天下的傻爸爸一樣,先是瞠目結舌,繼而驚訝不已,然後不知在笑什麼,一整天嘴都闔不上,連忙請來家庭醫生,診斷胎兒健不健康。
但是,當所有人都浸淫在歡笑中時,失去音訊已久的阿爾梅裡亞現身了,並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一位坐著輪椅的年輕女人。
「你說你認識我?」可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秀麗的容貌,彎彎的眉,大而憔悴的眼睛,略見病態的臉色和幾無血色的唇,這樣的五官組合是陌生的,不在她的記憶裡。
「是的,我認識你,在平安鎮的康福育幼院。」她小她三歲,非常愛哭。
「咦!你也住過康福育幼院?」她十五歲以前的家。
「當時你的年紀還小,可能記不得了,不過有段時間你很黏我,老跟著我後頭喊我一聲娟姊。」說話的女子有氣無力,可是看得出笑容很真誠,是那種讓人無法打心裡排斥的類型。
「……娟姊……娟姊……」杜立薇搜尋著貧瘠的記憶庫,努力想找出符合的身影。
康福育幼院位於中部偏山區的小鎮,人口一向不多,鮮有外地人遷入,但因附近有個全國知名的觀光景點,因此常有絡繹不絕的遊客走動。
而育幼院就蓋在通往景點的大馬路旁,不少前去遊玩的外地人一瞧見門口擺放的捐款箱,總會善心大發的停下車,做小額捐款。
同樣的道理,因為交通便利,反而讓更多的黑心父母棄養小孩,他們直接把孩子趕下車,或用布包著丟在門口,所以育幼院的人口只增不少,到了飽和狀態。
當年的杜立薇是個內向、不愛與人講話的孤僻小孩,不若今日的樂觀開朗,對於來來去去的院童向來漠不關心,沒幾個人真和她合得來。
因為到最後還是會分開,因領養或其它因素各分東西,能讓她印象深刻的同伴少之又少。
「等一下,你是梳著兩條瓣子,戴著蘋果發繼的姊姊?」驟地,靈光乍見,模糊的歲月忽地鮮明,一道小小的影子逐漸放大,和眼前瘦弱的女子融為一體。
她笑得溫柔,似在緬懷昔日時光。「虧你還記得起來,都十幾年了,你、我都變了模樣……」
不復當年的甜美和天真。
「你是……呃!我忘了你叫什麼名字。」是鄒還是周?
杜立薇不好意思地搔搔耳朵,對自己的健忘感到抱歉。
「周寶娟,早你一年在育幼院生活。」當時她已八、九歲了,記得比較清楚。
見到許久不見的故人,杜立薇豁然笑開。「我想起來了,你是偷塞麵包給我的娟姊,那時候全院的孩子就你對我最好,不嫌煩的哄著我。」
「沒辦法,你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我要不帶著你,你會哭得所有孩子都睡不著。」說著說著,她眼神忽幽地飄遠。「你很像我妹妹,她和你同年紀,應該有著花樣年華……」身後傳來警告的重咳,神色黯然的周寶娟倏地回神,露出鄰家大姊般的和煦笑臉。
「瞧我這多愁善感,老提不如意的過去,你這些年過得好嗎?還有沒有回育幼院去看院長媽媽?」她很老了,有七十歲了吧!
「我過得還不錯,遇到不少貴人幫忙,老院長去年退休,由她兒子接手……」
杜立薇頓了一下,擁有東方美的丹鳳眼瞟向她穿著鐵鞋的左腳。「呃!你……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她坐輪椅就該知道她遭逢禍事,但周寶娟沒料到她會坦率地問出口,頓時神情一滯,有些有口難言的苦澀。「車禍。」
「多久了?」她不能行走了嗎?
「快兩年了。」一個她永遠也不願意回想的惡夢。
「醫生怎麼說,能治得好嗎?需不需要做復健?」以前照顧過她的大姊姊出了意外,她看了也不免難過,想多付出點關心。
眼底的暖意變淡了,周寶娟放在輪椅把手上的雙臂忽地繃緊。「有錢怎麼會不治呢!誰希望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當個什麼也做不好的廢人。」「娟姊……」她為什麼這麼說,憤世嫉俗得像有人對不起她?
杜立薇忽然心生不安,感覺她是來奪走她的幸福,心裡慌亂的捉緊身側男人的手,緊得讓人感覺到她的顫抖。
「別為我擔心,發發牢騷而已,我傷的不只是腳,還有脊椎,醫生滿可愛的,他說治好不難,要等奇跡。」一個殘酷的笑話。
有八成的機率能成功移植干細胞,再加上不間斷的復健,她想站著行走不算難事,高明的移植技術和持之以恆的練習,她有機會回到以前的樣子。
前提是,要有錢,很多很多的錢,夠她到美國動手術、休養和生活所需。
周寶娟的養父母家境小康,對她也甚為疼愛,有如親生子般,一家三口人加一隻小土狗,日子倒也過得和樂,不愁吃穿。
但是,龐大的醫療費對每一個普通家庭來說,是極其沉重的負擔,光她昏迷住院的頭一個月,就幾乎花光他們所有的積蓄。為了讓她快點好起來,養父養母拚命工作賺錢,最後因年事已高,不堪勞累,陸續的病倒,讓他們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娟姊,你……你不要失望嘛!人活著就有無限希望,也許過兩年醫學科技更發達,你就可以健步如飛了。」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不論平坦或荊棘,勇敢跨過去就有光明未來。
杜立薇心裡很慶幸,她非常愛賺錢,也以賺錢為人生目的鑽下不少小錢,積少成多,好歹是個餓不死的小富婆,要是像娟姊這樣不良於行,她肯定會少了很多賺錢樂趣,躲在被子裡怨天尤人。
賺錢是為了養老。她常這麼鞭策。
沒有父母,沒有家人,她當然要更加賣力和錢做朋友,不然哪天出了事,誰來照顧她。
她的「賺錢強迫症」大概治不好,即使快結婚了,有個愛她的男人足以依靠,她仍瞞著他偷偷賺外快,幫人鋤草,教教中文,順便上網寫程序E回台灣,小有入帳。
「不提我了,說說你吧!你看來真的過得很好,春光滿面,氣色紅潤,像是喜事近了。」她不著痕跡的提起。
聞言,杜立薇大方秀出未婚夫送她的貓眼寶石戒指。「對呀!下個星期三,你多留幾天別急著回國,我陪你逛逛布魯塞爾,順便出席我的婚禮,你曉得我沒什麼親朋好友。」
預定鄭香琪一家人,和幾個較談得來的同學。
「我……」周寶娟很想說出真相,她的良心在煎熬著。
「你們敘完舊了吧!該進入主題,別磨磨蹭蹭地浪費時間。」他可沒工夫等她們閒磕牙。
不耐煩的阿爾梅裡亞粗聲打斷兩人的交談,不客氣地將腳往矮桌一放。
「我們聊我們的關你什麼事,你這個全身爛透透的壞傢伙怎麼還敢出現,比利時國王沒把你關到身體長蛆、爬滿跳蚤嗎?」這種壞心腸的人不應該放出來害人,最少關八百年。
「薇!別動怒,小心身體。」都快當媽了,脾氣還是這麼倔。眼神柔得幾乎滴出水的奧特專注在心愛的小女人身上,把她看成易碎的陶瓷娃娃,不時以手護住她尚未隆起的小腹。所謂來者不善,敢在這節骨眼現身,為了守護他眷戀的人兒,奧特仍分出一些心意,留意不懷好意的堂弟,他臉上的表情太過詭異了,而且這兩人怎麼會一起出現?
「我也不想生氣,可是一看到他欠扁的嘴臉,我就好想給他兩拳……」咦!不對,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等一下,他剛才說的是中文?!」
杜立薇的神情像被人從腹部重擊了一下,眼、口、鼻扭曲地一擠。
「天底下像你這麼蠢的女人不多見,我要是中文不行,怎麼訂飯店,事先得知你念哪所大學,甚至在餐廳訂位?」她只看見他開朗、帥氣的外表,視而不見他刻意隱藏的種種跡象。
「你說什麼?別以為我是孕婦就不敢踹你,我和寶寶用行動唾棄你。」別拉著她,非把他踹成豬頭不成。
奧特無奈又憐借地從後抱住火氣不小的未婚妻,唯恐她傷著自己。
「什麼?你懷孕了。」阿爾梅裡亞不無意外地盯著她肚子,愕住的嘴角慢慢往上移。
哈……哈……連老天都幫他,沒讓他晚來一步,若多耽擱個幾天,他手上的籌碼就沒用了,等著看別人整碗端走屬於他的肥肉。
「對,我懷孕了,福諾克斯的資產沒你的份,你快滾回去臭水溝發爛吧!」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最適合和蟻鼠在一起。
他低聲咕笑,「話別說得太快,你沒想過我為什麼要帶你的老朋友來嗎?我可不是會做白工的人。」
想要他放棄到手的權勢和財富,她也未免太天真了,當日她和福諾克斯堂兄對他的「厚愛」,他可是牢記在心,一刻也不敢或忘。
誰欠他的,他都要討回來,絕不讓他們輕鬆快活。
心頭一驚,杜立薇倏地看向周寶娟。「娟姊,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我……」欲言又止的她看了看一使眼神的金髮男子,遲疑許久才開口,「我有樣東西落在你那裡,我想拿回來。」
「什麼東西?」不會是……她指尖輕觸收在衣服內,緊貼胸口的圓錐形飾物。
「很多年前你吵著要找媽媽,我怎麼哄你都不行,所以就把中間鑲著藍色玻璃珠,銀邊縷花的小飾品借你玩。」她說得委婉,不具強迫。
「是這個嗎?」她抽出奧特特意為她重新打造的銀鏈子,藍光閃閃的寶石泛著溫暖光澤。
周寶娟看了阿爾梅裡亞一眼,見他輕頷首,她也跟著點頭。「是的,那是我的,可以請你還給我嗎?」
「還你……」她失神的一吶。
她先想到的並非這是不是父母的遺物,而是奧特的繼承權該怎麼辦,要是沒了傳家寶物,米娜歐伊城堡就保不住了,而他……
會很痛心吧!
「我最近找到了生父生母,想用這件東西和他們相認,你也為我高興對不對?」她用了自己最不想用的親情,那是孤兒們一生最大的冀望。
咦!找到生父生母……
「可是你不是父母雙亡?」
沒想到她會記得這件事,周寶娟苦笑地以謊圓謊。「其實我騙了你,當年我父母被人倒了會,欠下一大筆債務,他們為了躲避債主的追債才假死,事實上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原來是這樣。」杜立薇神色恍惚地低喃。
「妹妹,能把我的飾物還給我嗎?我真的很需要它。」她說得極具真心,眼眶泛著淚光。
她需要它,絕非虛言,因為它也是救命寶物,一個讓她脫離痛苦的奇跡。
「這……呃!我再想一想……你……嗯……我……給我時間……」
該還給娟姊嗎?
或者自私點,一口咬定是她之物,並非來自他人,觸手可及的幸福就在眼前,為什麼她得成全別人?人本來就是忘恩負義的動物。
可是娟姊的腳不能走,得坐在輪椅上度過一生,她的處境也未免太可憐了,要是有了傳家寶石,她就有錢醫治殘疾了。但,墜飾真的是娟姊的嗎?這一點她有很深的疑慮。雖然很多小時候的事她都記不得了,不過打她有記憶以來,它一直在她身上,
很少有離開身邊的機會,連院長媽媽想看一眼她都搖頭,轉身就跑。
可如果不是娟姊的,她怎麼敢大刺剌地上門索討,她不知道有些事是騙不了人嗎?只要稍有記憶,她的謊言便不攻自破。
唉!好困難的抉擇,真叫人痛苦,她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杜立薇為了要不要歸還一事苦惱萬分,天才腦袋煩惱得快要爆炸。
「奧特……」
好笑的歎息聲隨後揚起。
「想不出來就別去想,不要凡事往肩上擔?你還有我,不是嗎?」他是她最大的依靠,她一生的支柱。
蠔首後仰,靠在寬厚胸膛,迷人的丹鳳眼流露出遲疑。「若是我不是傳家寶的真正持有人,我還能待在你身邊嗎?」
「你就為了這個在擔心?」奧特低下頭,狠狠地吻住她惹人生氣的唇,輕咬一下。
她不平的大喊,「這件事很重要耶!你不要以為事不關己,要是我沒了傳家寶,你就失去繼承權,那我們幹麼還結婚。」
她憂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美夢由來最易醒,主宰命運的巨掌又一次往她腦袋砸下,讓她捉不住手中的幸福。
要不是她懷有身孕,奧特真想用雙臂勒緊她。「薇,你真想看我發火嗎?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見鬼的繼承權——」
「哇!你飆髒話。」嘿!她第一次看他用近乎吼的聲調,說出不合優雅的言詞。
吸了口氣,他笑得像要剝她的皮。「你該在意的不是我說了什麼,而是用你的大腦想清楚,沒有繼承權我就不愛你嗎?」
她要敢點頭,他馬上砸斕那個傳家寶物。
「可是……」杜立薇沒點頭也沒搖頭,一張苦瓜臉沮喪得要命。
「可是什麼?你就沒想過我的感受嗎?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一分是假的,能成為你一生的伴侶是我最大的期盼。」他要的只有她,一份相守終生的摯情。
「奧特,對不起,我真的太慌了,好怕惡魔的手將我們分開,我不想離開你。」她慌亂地投入他懷中,雙臂緊緊抱住強壯身體。
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奧特縱有天大的怒氣也消失在濃濃的愛意下。「傻瓜,誰能拆散我們呢!你可是對我下了愛情魔藥的小女巫,我的心、我的人、我的靈魂全捏在你手掌心,無法切割。」
聞言,她撲哧一笑。「哪有什麼愛情魔藥,真要有,全天下的男人不都愛死我了。」
杜立薇這一笑,眉間的皺折少了一些,神色多了清朗明亮,不像被石頭壓得直不起腰的小老太婆。
「我愛你就夠了,不需要全天下的男人。」捻酸吃味的奧特輕擰她鼻頭,警告她少異想天開。感受到他的醋勁大發,她心口發甜的笑道:「那傳家寶怎麼辦?要還給娟姊嗎?」娟姊似乎比她更需要它。
「你確定是她的嗎?」這才是她該考慮的。
「這……」就是不確定才患得患失,滿腦子是幼時情景的跑馬燈。
「為什麼她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又為何知曉你在何處?事隔多年,誰會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飾物千里迢迢從台灣趕來,而且她還不良於行、急需用錢,卻買飛來這的機票,更何況她還和阿爾梅裡亞一同出現。」太湊巧了,讓人有合理的懷疑。
「你也聽到娟姊說為了找她的生父生母。」而她的父母全不在了,就算想找也找不到。
杜立薇忽地情緒低落,難過親恩不待。
「你相信這樣的鬼話?」奧特嗤之以鼻。
「咦?」他……他說鬼話呢!那個文質彬彬、氣質優雅的奧特教授哪去了?難道她又被騙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阿爾梅裡亞不會沒有目的帶她到我們面前,他向來工於心計,不甘心將繼承權拱手讓人,他會做出什麼事不是我們可以預料到的。」他要是有熱心助人的心腸,尿尿小童會倒著噴水。
「你是說他利用娟姊?」仔細想一想,奧特說得滿有道理。
「或者說是一場交易。」事情的背後總有不堪的醜陋,很少有人肯無條件幫助另一個。
杜立薇訝異地睜大眼。「該不會跟我們一樣,為了傳家寶而假裝在一起吧?」
「不是假裝,我們真的相愛。」一開始的提議太愚蠢了,不值得一提。
她失笑地挽起他的手撒嬌。「我是指以前嘛!我們也是因為假結婚才發展出現在的感情,不然呀!你還是親愛的奧特教授,而我是被你氣到跳腳的頑劣學生。」
「翻起舊帳了?」他笑著一啄她鼻頭,大手放在她平坦小腹。
「當然要算帳,你那時多可惡呀!連可憐孤女的打工錢也敢A,我氣得牙癢癢的,好想咬下你一塊肉洩恨。」想到她的錢還有一千三百塊在他那裡,她忍不住要記恨。
奧特將手臂往她唇邊送。「咬吧!用力地咬個牙口子,別說我不給你機會。」
「真的讓我咬?」她蠢蠢欲動,挑著肉多的地方準備攻擊。
「僅此一次,絕無下回,趕緊把握。」能讓她開心,整只臂膀當火腿啃亦無妨。
「真要咬了喔!你若喊疼我也不理,定要咬得你血肉模糊。」她張大眸子威脅著。
嘴角一揚,他但笑不語。
「不要以為我不敢咬,我……」杜立薇張口欲咬,雪白貝齒編列整齊,卻是怎麼也咬不下去。「你不要無動於衷嘛!讓人看了興趣全消。」
「不咬了?」他倒希望她在他臂上留下可愛的小記號,見證兩人的愛情。
她假意惱羞成怒地捶他胸口。「又想氣我了,我才不上當。」
惡行難改。
奧特低笑,大手探入她衣服內,輕撫柔嫩肌膚。「小女巫,我真是愛你呵!」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她,難以抑止。
「別胡來,傳家寶的事該怎麼處理?娟姊的情形讓人好同情。」如果能幫得上忙,她真的願意把寶石給她。
杜立薇瞪了奧特一眼,將他好色的手拉開。
「何不再等一等,靜觀其變,等婚禮結束後再看看。」他們現在比的是耐心。
「問題是娟姊等不及呀!她說她生父在加護病房,時日無多,她不想有遺憾,要盡快趕回台灣。」她能瞭解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如果她有親人在世。
「你忘了有DNA這條途徑。」不一定要有物相認,親子鑒定是更快的方式。
她沒好氣的橫眸。「娟姊的爸媽這幾年混得不錯,小有資產,他們後來生的小孩怕她分財產,堅決不肯提供檢體。人家不同意她也沒轍。」
「全無退路的完美說詞,她真難倒你了是吧!」利用她渴望家人的心態,讓她無法不感同身受,多出憐憫。
杜立薇獗起嘴,不滿他話中的幸災樂禍。「不然你改娶娟姊嘛!先保住傳家寶再拿到繼承權。」
「這是你的真心話?」他語氣很輕,輕得彷彿大雨即將落下。
「……」當然不是,可是她不能自私地只想自己。
「要拿到繼承權得先生下孩子,你願意我碰別的女人?」奧特冷著臉,靜看她眼中的掙扎。
「我……我不要,但是……奧特,你不要逼我嘛!人家心裡很難過耶!」明明就快結婚了,為什麼還跑出這麼多事情來攪局?
「我更難過,你居然輕而易舉地將我讓給別人,絲毫不顧及得來不易的感情。」她太善良了,善良得不知為自己著想。
「才不是這樣,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人太自私會被老天奪走所有的幸福,大不了我帶著孩子回台灣,你每個月按時寄生活費給我……」總要有人委屈。
「明天就將傳家寶給那個女人。」奧特臉一沉,橫音直起。
「咦!」他……他怎麼……
「它一直是你心底的芥蒂,讓你一直質疑我對你的感情,不安我愛的是你,還是它所帶來的權力,現在我把它搬開,你還存疑嗎?」為了她,他只好對不起菲妮亞姑姑。
「奧特……」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心裡最後一點疑霧全然散開。
他突然發狠地吻住她。「我不會讓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遠離我的身邊,你們全是我的,我拚命要守住的寶物,誰也奪不走。」
杜立薇感動得流下兩行清淚,主動吻他。「我愛你,奧特,好愛你……」
「你終於肯說出這一句話了。」原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是他愛不愛她,而是據說會為戀人帶來幸福的寶石。
奧特明白了寶石真正的意義,它必須先失去,才能得到,真正的愛情是禁得起考驗,不在於它本身的價值。
「奧特,我很會賺錢,不用擔心,以後我們更努力賺錢,把米娜歐伊城堡買下,我存了不少錢喔!應該再不吃不喝幾年……」只要有心,天下沒辦不到的事。
「薇。」他低喚。
「嗯!」
他不想太辛苦嗎?沒關係,她超會賺錢的,等她畢業後進大公司,從事研究工作,開發新事物申請專利,他們光靠專利金就能成為大富翁。「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錢?」多到她無法想像的地步。
「嘎?」然後呢?
「母親的繼父是意大利黑手黨大老之一,他過世時將他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我。」而他原封不動地請人代為管理。
「所以……」她仍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只要我拿出十分之一的存款,足以買下十座米娜歐伊城堡。」只是他不想用買賣的方式,褻瀆這塊美麗淨土。
「喔!買十座……喝!你說……」杜立薇頓感到一群烏鴉飛過頭頂,一臉愕綠。
在兩人交談的窗口下方,有著輪椅轉動的聲響,兩條陷入泥土裡的軌痕像周寶娟尚未泯滅的良知,重重地輾過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