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守承本不想打攪她睡覺的,只是他已經在原地轉了好久,才不得不向她求教。
「西門艾,你醒醒呀!」他輕輕的推了推她。
「唔,怎麼了?」西門艾睡眼惺忪的道。
「我們在原地兜了好久的圈子。」
「哦,我看看。」她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很快就發現其中的蹊蹺,「這是本門設置的迷障,你小心點,別亂走。」
「哦。」一聽這話,錢守承像被點了穴道似的一動也不敢動。
西門艾在他背上直起身子,觀察四周的情景後,發現他們才剛進入迷陣沒多久。她看看天色,根據當前的時辰推演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底。
「記得一定要按照我的指示走,要是走錯就麻煩了。」西門艾摟著他的脖子抬起身,好讓自己能夠看得更遠。
「你放心。」錢守承點點頭。
這處迷陣是她的曾曾曾師祖參悟了天地五行的變化,再結合此地獨特的地勢而設置的。此後歷代都會加入一些變化,以加強迷陣的保護效果。此刻他們所面對的迷陣,不但有了四時八節的變化,還能根據不同的入陣時間產生不同變化。
以前她都是用獨門輕功從迷陣上空直接掠過,只是這會兒自己受了傷,胖頭魚又不會武功,只得老老實實用雙腳走出去了。
西門艾是個跳脫的性子,本就對陣法之類的沒啥興趣,加上多年不曾正經的走過,因此通過這迷陣著實花費她不少心力。
所幸錢守承表現出沉穩的一面,就算她的指點出現失誤,也沒有因為突然出現的幻覺而驚慌失措。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豁然開朗了。
「我們走出……」錢守承歡呼一聲,話還沒說完,脖子後面就感覺一熱,隨即是撲鼻而來的濃烈血腥味!
原來西門艾牽動內傷,噴出一口血來,正好噴在他的脖子上。
「西門艾你別死啊!」
「傻瓜,哪那麼容易死呀!」有人關心的感覺怎麼這麼好呢!西門艾將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撒嬌的蹭了蹭,柔滑的髮絲擦在他臉上癢酥酥的。
「我這就帶你下山去找大夫。你別不出聲,跟我說說話。」他一邊得顧著自己腳下,一邊還得注意別讓她在背上睡著。
「嗯。」她嘴裡答應著,雙眸卻已經迷離了。
「我家住在炫城,就在城東頭的泡桐巷,巷子兩頭各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樹,就算隔著老遠都能看見。每到泡桐花開的時候,總有一些調皮的孩子爬到樹上……」錢守承努力從記憶中找出一些有趣的事說給她聽。
「嗯。」西門艾這回受傷不輕,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用內力療傷,讓傷勢不再繼續惡化。可是他說的這些事都挺有趣的,讓她捨不得不聽。
「我家的院子裡有一口池塘,我娘在裡面養了不少金魚,已經養很多年了。那些魚一直養得好好的,可是有一年……」
起初錢守承專挑有趣的話題說,說到後來話題不夠了,也就顧不了這許多了。他從小到大的趣事、炫城的風土人情、瘟疫中失去雙親的事、冒死走閻王道卻被大水沖散……
不管有趣的沒趣的、開心的痛苦的,只要他想到了統統都說,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讓她再睡過去。
「嗯。」他說的話牽動了她的心,摟著他脖子的小手收得更緊了。
錢守承並不知道這會兒最該做的其實是閉嘴,還很高興他的口乾舌燥能換來她不時的哼哼聲,因為這代表人還活著,只要人還活著,就算傷得再重也有機會救治。
更不知道有一個人曾悄悄跟在他們身後,等他說起老管家他們的事兒後,又悄悄的離開了。
錢守承走了一路就說了一路,終於把能想到的都說完了,接下去還能說什麼呢?他正在犯愁,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塊熟悉的玉牌。
這塊玉牌是之前西門艾從他脖子上搶走的,這會兒因為姿勢的關係從她的脖子上滑了出來,正好垂到他的胸前。
「你知道嗎?這塊玉牌是我家的傳家寶,已經傳好幾代了。我太奶奶傳給我奶奶,我奶奶又傳給了我娘親,以後也要傳給我的媳婦兒。」錢守承慶幸自己又找到了話題。
「喂,你說說看做你的媳婦兒有什麼好處呀?」
「好處?」錢守承一時懵懂。
本以為這番說辭不過像之前那樣換來她一聲「嗯」,沒想到卻得到一句長的問話,讓他驚喜不已。可是要說到做他媳婦兒有什麼好處,老實說他還真沒想過能有什麼好處。
「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好處嗎?」西門艾戳戳他的脖子,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沒有吧!」要是家境還沒敗落,或許還能有點好處,可現在……一想起錢家所面臨的窘況,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居然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做你家的媳婦兒還真夠倒霉的呢!」西門艾衝口就道。
「……」豈止是沒有好處,還有不少壞處。若不是這樣,沈家也不會退了他與沈瑩的婚事,極力撇清與錢家的關係。
她這話雖然說得難聽,卻點出了事實。只是,就算理智知道她的話沒錯,但在感情上他還是受傷了。
「你怎麼變啞巴了?」聒噪了一路的錢守承忽然變得沉默,西門艾有些不適應,趕緊巴著他的脖子詢問。
「沒、沒有啦!」她的呼吸吹得他癢兮兮的,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胖頭魚,我決定要拯救你。」西門艾一拍他的肩膀,很阿沙力的道。
「拯救?」錢守承迷惑了。
「嗯,娶不到媳婦兒的男人最可憐啦!」這種說法來自某次她偷聽兩個樵夫的對話,「為了讓你不至於太可憐,我就勉為其難的做你的媳婦兒吧!」
一聽這話,錢守承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大馬趴。
「就這麼定了,你不用太驚喜了。」西門艾逕自拍板決定。
做了這條胖頭魚的媳婦兒,不但能把這塊玉牌徹底佔為己有,還能吃他說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水果。西門艾在心裡撥著算盤。
至於他曾提過的有關水果山被人搶走的事,完全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作為縱橫猿鎖山諸峰的霸王花,從來就只有她搶別人的,至今還沒有誰敢搶到她頭上呢!水果山被搶走了怕什麼,大不了她再幫他搶回來就是。
「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既然決定了要做他的媳婦兒,西門艾很自然就將他的命歸到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
「西門艾……」她的求婚很是突兀,他的心卻因此而悸動了。
有人曾說過錢家少爺是生活在蜜罐子裡的,事實也差不多如此。錢守承出生時錢家就是炫城首富了,爹娘在世時還真沒為金錢的事發過愁。
別的富貴人家還會有兄弟鬩牆的禍事,錢家卻是幾代單傳,身為錢家唯一的繼承人,他的地位無可取代。
從小到大想與錢家結親的人,快把他家門檻給踏斷了,其中也不乏官宦與世家。他爹疼惜他這個兒子,選擇同為炫城富戶的沈家結親,說這是「娶妻不如己,一生不受氣」。
錢家敗落後,他為了保住祖宅,曾登門向親友求助,不料這些人忽然變了臉,不是避不見面,就是想用點小錢打發他,其中最「闊氣」的要屬沈家,一出手就甩出一千兩銀票,條件就只有一個——兩家解除婚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起去的老管家當場失聲痛哭,大罵沈老爺沒良心,沈家當初只是普通的富戶,仰仗錢家的扶持才能在短短幾年內成為排的上號的富商,再說當初從錢家送過去的聘禮,就遠遠不只這個數了。
最後還是錢守承勸住了痛哭不止的老管家,用拿回聘禮作為條件,退了這門婚事。說來也諷刺,自從他接手家裡的生意後,就被對手打得沒有喘息的餘地。與沈家的這一仗,還是他的第一場勝利,只是這勝利卻比失敗更讓他覺得悲涼。
這些拿回的聘禮,使得走閻王道的想法得意付諸實行。臨行前,他抵押一切能抵押的東西,老管家也拿出一生的積蓄。走閻王道對他來說是背水一戰,上路前他就做好了不成功就把命丟下的準備。
也因此,當遇到危險時,他才能毫不猶豫的將活命的機會留給對自己恩重如山的老管家,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會被救了起來。
「西門……」想到這,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正想說些什麼,不料感性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她毫不感性的打斷了。
「現在我得調息養傷了,你不許再跟我說話,否則我就點了你的穴道,讓你一天都說不出話來。」才多說了幾句,她就覺得胸口悶悶的,喉頭也有股腥甜。
西門艾決定了,自個兒現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為了能保護好她的笨頭魚,就算他的話再有趣也得等她恢復後再說。
「哦,知道了。」錢守承垂頭喪氣的。
「唉,誰叫你這麼弱,我要是不把身體養好,還怎麼保護你呢?」看見他這沮喪的模樣,西門艾心裡也挺不好受的,摸慣了黑熊的小手自然而然摸起了他的腦袋以示安慰。
「嗯,我知道啦!」被他這一摸,錢守承立刻就從奄奄一息變回生龍活虎。
他爹在世時曾說過,不能讓自己女人豐衣足食的男人是可恥的。錢守承暗暗下定決心,他一定會努力賺錢養家,讓她過著富足美滿的生活。
就算冰心大法在行功時不拘形式,無論坐臥行止,只要意動就能練習。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像這種調息養傷的事還是需要找安靜的地方進行,否則中間出什麼岔子可就不妙了。
錢守承和西門艾這兩個人,一個不懂武功,一個天真爛漫,還真的就幹起了一邊行走一邊運功的蠢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