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內,兩名陪嫁丫鬟一見他急忙行禮,「姑爺。」
其實她們有些手足無措,伺候小姐的時間很長,怎麼也沒想到她嫁的夫婿如此厲害,見老爺、夫人欲悔婚,竟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自行準備好一場闊氣又熱鬧的成親大典及喜宴,絲毫沒有委屈到小姐,面對這樣擁有雄厚財力和勢力的姑爺,她們是很敬畏的。
歐辰威邪魅的目光看向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她並未坐在喜床上,而是坐在她的輪椅上。
聽甫出爐不久的岳父說,這輪椅是重金打造的,輕巧又靈活,坐在上頭可以利用兩輪上方的手把自行控制前進、後退及停止,但今晚……她應該是用不到了。
他眼神嘲弄的移到杵著不動的兩個小丫鬟身上,「你們下去吧。」
「要不要將小姐先扶上床?」
「是啊,因為不知姑爺什麼時候進房?我們心想小姐坐在輪椅上比較舒適,所以—」
「我會處理。」他邪笑又道。
兩個丫鬟點點頭,仍擔心的看了坐在輪椅上的小姐一眼,這才退下去。
他進房了?而且房裡只有他跟她……意識到這點,正襟危坐的夏雨薰心跳如插鼓,手心緊張到直冒汗,巴不得也移動輪椅跟著走人。
不不不!別這麼洩氣,夏雨薰,至少他曾是你的手下敗將,別像個膽小鬼。
然而,她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拚命的要她有勇氣。
驀地,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她,忽然感到身子騰空的她才剛嚇一跳,就又馬上被粗魯的放到另一張椅子坐下,而非她預料中柔軟的床鋪上。
喜帕冷不防的被喜秤挑起,在龍鳳雙燭的光源映照下,她困惑的雙眼對上歐辰威冷峻的眼眸,他仍是一身大紅蟒袍,看來俊美邪魅,眼神卻很凌厲。
並且她注意到,他是將她抱到圓桌的後方,而桌子的另一端才是她的輪椅跟喜床,他為什麼把她抱到這裡?
「珠圍翠繞、淡掃娥眉,你打扮起來還挺人模人樣。」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她清了清喉嚨,乾笑兩聲,「呵呵,彼此彼此,相、相公。」
「相公?」他冷笑一聲,轉身倒一杯酒,「還沒,要喝過交杯酒才算。」
不會是毒酒吧?她硬著頭皮接過他遞來的交杯酒,和他煞有其事的互相勾著手肘,相親相愛的喝完,之後兩個空杯子重新回到桌上。
歐辰威又看了看一桌的喜糖、花生、桂圓、紅棗跟蓮子,搖搖頭,「這些東西怎麼適合你?」
「怎麼不適合?」夏雨薰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突然起身繞過桌子,走向床邊的一隻五斗櫃,拿出了好幾罐顏色各異的小瓷瓶,邊說邊走回來,「哪一種好?」
夏雨薰微微皺眉,「那是什麼?」
他忽地笑了,「這些全都是來自天下第一大藥莊『活閻王』閻冥的寶貝。」
她眼睛倏地瞪大,「閻冥那個專門研究毒藥、就連長生不老藥都製造出來的神秘瘋子?」
歐辰威笑著點頭,「沒錯,這些全都是我砸下重金跟他買來的,你看看比較喜歡哪一個。」
看到他不懷好意的瞄向自己,她頭皮又發麻了,「我想我沒半個喜歡的。」
「話別說得太快,你還不知道它們的藥效為何。」他笑了笑,煞有其事的將那些瓷瓶一一擺放在桌上,先拿起其中一瓶,「吃下這個,感覺就像萬蟻穿心,很快就痛死過去……」他再拿起另一瓶,「這吃下去,會像瘋子拚命咬自己的肉、挖掉自己的眼睛;還有這一瓶,吞下去後整個人像被火灼燒;還有這個,只吃一顆就會讓你全身發癢到把自己活活抓到皮膚發爛、血肉模糊而死……」
隨著他一瓶一瓶的「好心」逐一介紹藥效,她一雙翦水明眸愈睜愈大,渾身頻冒冷汗。
有沒有搞錯?不餵她吃那些代表吉祥喜氣的吃食就算了,還想直接喂毒,他該不會連棺材都備好了吧?
「謀殺妻子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她也善良的提醒他。
「誰說的?」
「我說的,只要是人……不,連神佛都會認同。」
「認同?」歐辰威邪笑一聲,眼神突然又變得很銳利,「說真的,夏雨薰,我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刁鑽慧黠如你,怎麼可能被人陷害到武功全無,甚至下半身癱瘓?說,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拜託,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你以為我愛呀?」說到這事,她比誰都還要哀怨,她可是非自願的好嗎?
「你這匹野馬會失蹄?我不信。」他冷冷的看著她。
「那你檢查啊,你也可以打我幾拳,看我能不能回手,還是能逃走?」她沒好氣的看著他。此時的她雙腳真的動不了嘛。
沒想到,他卻突然笑了,只是這笑容好詭異,彷彿他已查出或洞悉什麼,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事實上,歐辰威的確做了某些查證,可就是因為她遇襲事件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破綻,反而顯得可疑。尤其是她的武功可是一點都不遜色,能將她打癱、迫得她躺在床上治療三個月仍救不回她武功及雙腿的高手,世上還真的找不到幾個。
從他嘲諷的表情,夏雨薰能確定一件事,「看來你不相信我,也懶得打我幾拳測試,可我還是得提醒你,沒有人逼你來搶我的繡球。」
「所以?」他微挑濃眉。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既然現在我是你的娘子,你這個當相公的就該抱我到床上去,我們各睡一邊,讓漫長的一天就此結束如何?」
「你以為依我們過去結下的梁子,我把你娶進門是要伺候你、疼愛你?」
他雖然微笑著,但她看得很清楚,他黑眸裡的寒意可是直透她心坎,令她的心情直落谷底。
「我是沒有想得那麼美好啦,可是……」她歎息一聲,「我們之間的恩怨也不能全怪我吧?再說了,今晚總是洞房花燭夜--」
「你以為我有胃口吃你?」
「我才沒那麼自以為是。」她又不是花癡,即使他真的俊美得很過分,尤其是在燭火下看著他,那股尊貴邪魅的氣質更加吸引人,令她的心怦怦狂跳。
「還是你有胃口吃我?不過這一次,你可沒有機會將我捆綁在床上了。」說起最後一次的交手,他的口吻仍是氣得牙癢癢的。
「拜託,我要是有機會選擇,今晚根本不會跟你成親拜堂。」她也很無奈呢!「我想睡了,既然你不想動手抱我,那請你將我的兩個丫鬟叫回來,她們可以協助我上床。」
「不必了,你要嘛在現在的位置睡一晚,要嘛就自己跌下椅子,慢慢的繞過桌子再爬回床上。」他用手指了指路線,而後才拿起那些瓷瓶放回櫃子裡。
她傻眼的看著他逕自回到床畔,脫下紅蟒袍以及鞋襪,舒舒服服的躺上床。
「好好睡吧。」他拉起被褥道。
「騙、騙人的吧?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我要叫人了喔。」回過神來的她趕忙出聲警告。
「在這種敏感時刻,我勸你還是別亂叫,尤其外頭夜風頗大,傳到下人耳裡,也不知道聽不聽得出來你是在叫人還是……」接下來的話,他故意停頓不說。
「歐辰威,做人有人格一點,娶了我又虐妻,算什麼英雄好漢?」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冒火的美眸瞪向已經闔眼的他。
但他只是又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準備睡大頭覺。
她氣呼呼的又叫了好一會兒後,他卻仍然不動不語,好像已睡著了。
豬喔?這麼好入眠?她又氣又沮喪的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再將那華麗卻累贅到不行的鳳冠脫下來放到桌上。
受苦受難的日子來了,夏雨薰,你認命吧。她低歎一聲,隨手拿了顆花生往上拋,嘴巴一張,落下的花生完美入口。她再往上丟一顆,又入口--
驀地,她精神陡地一振,含笑的將視線移到桌上那些喜糖、桂圓上,毫不猶豫的拿起一把桂圓扔向床上的人。
可惜,她武功全沒了,無法再運用內力丟得更遠,那一把桂圓沒飛到他臉上,而是落到床前的地上,但她不死心,以丟到他那張俊美到很可惡的臉為最高目標,一次又一次的抓上一把桂圓像天女散花般的丟向他。
白癡,根本打不到。歐辰威還沒睡著,對她幼稚的行為只在心中嗤笑,想著︰我看你能玩多久?
但,他真的小看她的耐心了,接下來的是蓮子、喜糖、花生,在房裡不停的飛墜。
她丟!她丟!她用力的給它丟丟丟,雖然也許不痛不癢,可絕對擾眠,她夏雨薰才不是好欺負的。
歐辰威額際青筋跳動,驀地坐起身來,甫下床,一大把桂圓就迎面而來,正中他的臉,令他臉色倏地一變。
「中了!」夏雨薰欣喜大笑,馬上再抓起一把花生,卻見他大步走向櫃子,隨便拿了一罐瓷瓶就往她走來。
她臉色丕變,馬上將花生丟回盤子裡,瞬間擠出笑臉,「對不起,哈哈……只是開玩笑嘛,你睡,你好好睡。」識時務者為俊傑,雖然她也氣得咬牙切齒。
歐辰威半瞇起黑眸,「再一次,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事來。」邊說,他還搖了搖手上的瓷瓶恫嚇。
她僵笑著,「放心,絕對沒有下一次。」
他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似乎在確定她沒有膽子再擾他好眠後,這才轉身將瓷瓶放回櫃子,回到床上再次躺平。
沒一會兒,屋裡就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
夏雨薰無限哀怨的看他。他就真的自己睡了?唉,他們的怨有結得那麼深嗎?這個男人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既然他討厭她,那成就這樁姻緣不是自找麻煩?
還是……她突然想到某個可能。會不會是她揮下斧頭的那次,傷到他「那兒」了?而她因為是始作俑者,所以他才接繡球報復她,要她一輩子守活寡?
可是,她記得明明沒砍中的呀……
算了,既然她睡不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趁著夜深人靜,她得好好回想,自己當初到底對他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