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濃霧漸散,剛練功完畢的趙凌淵通體舒暢,踩著輕快的步伐,心情愉悅的開門,走進屋內。
小心翼翼的來到桌邊坐下,輕手輕腳的倒了杯茶水來喝,捨不得吵醒仍在熟睡的心愛人兒。
多虧了芊兒,讓他第一次有了這麼幸福的感覺。自從老幫主死在他手裡後,他的人生簡直風雲變色,除去胡靖和虎黔幫眾人不說,就連他上生土長的虹焰山莊,他也覺得大家的眼神帶著責備和……他最不想看見的同情。
去年九月,他當著大哥和尚書大人的面前,拒絕了他們擅自替他決定的那樁婚事,成全了茜茜和胡靖,一個人逃離虹焰山莊。
他知道他的悔婚不僅讓尚書大人難堪,更讓虹焰山莊蒙羞,可是……無所謂,反正他早已背上污名,也不差再多補一條,而且他只要想到可愛的茜茜能找到摯愛,過得幸福,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當時一心只想尋找兇手,剛好手邊已有一些線索,便一路尋至西疆,果下其然,老天爺還算待他不薄,不僅讓他尋得兇手,還順便拐了個美嬌娘回中原,真是太好了。
現在他的功力恢復,正好可以回海玥族替芊兒查清真相,看看寧王府之中是不是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大秘密!他想,只要找出寧宇威脅海玥公的手段為何,要定他的罪,就不是難事了。
海芊兒坐起身,瞧著沉思中的趙凌淵。
「凌淵,在想什麼?」
「芋兒。」他一愣,起身走上前,坐在床沿。「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還早呢!」
「睡下著了。」她隨意應了一句。
其實早在他下床出門時她就已經醒了,自從兩人住在這兒後,她很習慣枕著他的胸膛入睡,沒有他在身側陪著,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麼。
趙凌淵盯著她紼紅的臉頰,哪會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思,她一定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打斷沉思中的他。
他微笑,伸手撫著她的臉頰,手掌卻猛地一僵。
怎麼這麼燙?
自從他們有了肌膚之親後,她的臉頰就一天比一天燙,只是今天最為嚴重,比起昨天,彷彿更燙了數倍。
他握住她的小手,白白的手心透著冷汗,趙凌淵的內心不禁打冷顫。
「芊兒,你的臉好燙,手卻好冷,你確定沒有任何不適?別瞞著我。」
這幾天,他天天詢問她身體是否有異樣的感覺,她都聲稱沒有,難道芊兒為了不讓他擔心,所以故意瞞著他?
「凌淵。」她抽出小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別擔心,我沒事,真的!」
「你連唇辦都泛紫了,還想騙我?」
「唇辦?」她摸了摸唇,隨即輕笑,「不知道是讓哪只耗子咬淤的,唔,害我變得好醜,不能見人了啦!」
罵他耗子?這丫頭,不知道他很擔心她嗎?還跟他打哈哈。
他歎口氣,口氣嚴肅的說:「芊兒,別鬧,告訴我實話好嗎?我真的很擔心。」
「我知道你很擔心,可是我真的沒事。」
海芊兒下床,逕自往木桌移動,倒了杯水,坐下,卻只是把玩著杯子,沒有喝水。
其實她這幾天的確是覺得身體怪怪的,可是說不出具體的感覺,只知道心口很緊,有點喘不過氣,腦袋暈暈的,除此之外,確實沒有什麼明顯的異樣。
趙凌淵瞧著她一會兒,也在桌邊坐下。「好吧,如果你的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是是是,芊兒謹遵法旨,這樣行了吧?」她覷他一眼,啜了口水,笑道。
「你這丫頭!」趙凌淵無奈的搖頭,接著正色的說:「對了,過兩日我想上海玥族一趟,前往寧王府采查一番,你……在這裡等我?」
海芊兒瞪著他,放下杯子。「別想撇下我!」
「這裡很安全,你待在這裡,我比較放心。」他試著向她解釋。
「可是我不放心你呀!」
趙凌淵輕歎一聲,「芊兒,我很快就會回來,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會回來,不過我想和你一塊回海玥族,咱們都一起共患難了,難道你要在這節骨眼扔下我一人?我連死都不怕了,會怕那一點點的危險嗎?」
「芊兒,別亂說話。」他沉聲斥道。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她拍桌起身,身子卻突地一晃,整個人硬生生往地面栽去。
「芊兒!」趙凌淵急忙大喊,及時伸出一條臂膀,在她落地前將她抱進懷裡,迅速奔往床榻。
「凌……凌淵,我……好暈……」海芊兒躺在床上,小手緊緊握住他厚實的大掌,忽然覺得慌亂。
她並非文弱女子,身子骨也一向不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現下身體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會飛走,讓她覺得好不安。
難道真是寧宇當時所下的毒?可是,為什麼會隔了這麼久才發作?
「芊兒,別怕,我去幫你找大夫,你忍忍,我馬上回來。」趙凌淵心急,想掙開她的手。
海芊兒卻抓得死緊。「別定,凌淵,求你別走,」
趙凌淵瞧她這樣,心裡緊緊抽著,溫熱的大掌覆在她的小手上,柔聲道:「芊兒,別這樣,你得放手,我保證很快就回來。」
「不!你別走,你若走了,我就會飛走,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飛,身子轉得好厲害。」她拚命搖頭,不斷的縮緊小小的肩頭。
「芊兒,別亂說,你躺得好好的,哪有飛?你別嚇我好嗎?」他瞧她蜷縮起身子,不禁加重緊握的力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太突然了!
雖然他早就知道芊兒不對勁,可是怎麼也想不到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在他的面前暈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淵,我快不行了……」
「芊兒,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叫做你快不行了?你現在是哪兒不舒服?告訴我,我去請大夫來,你別再亂說話了,好不好?」趙凌淵急得快抓狂,不敢猛力掙脫她的手,又得聽她說這種不吉利的怪話,心裡的煩躁讓他不自覺的放大嗓音。
「我沒亂說,我……我的胸口……好疼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往裡頭鑽,好痛……」海芊兒喘著氣,眼淚滑落臉頰。
他心裡又是一揪,連忙軟下聲調,「我……我幫你揉揉……」
瞧著她的眼淚,他的心又亂又疼,手指才剛觸上她的胸,便聽見痛呼聲,嚇得他連忙縮回手,不知所措。
「不如……我抱你去找大夫,你……」
海芊兒輕輕扯動了下他的手,止住他的話,蹙起眉頭,喘著氣說:「凌淵,我……好痛!是……寧宇……下的毒……我……」
「芊兒,你先別說話,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她搖了搖頭,痛苦得淚流不止。「凌淵,我受不了,你……殺了我,然後替我報仇……」
「芊兒!」趙凌淵怒吼,「你在說什麼瘋話;:我不許你這麼說,聽到沒有?」
他眼泛紅色血絲,不由得抓緊她的肩膀,將她痛苦的身子擁進懷裡。
他好生氣,氣到想用力搖晃她那不清醒的小腦袋。
可是他又好心疼,只想將她一輩子鎖在自己的懷抱裡。
明知道芊兒是因為痛苦才會尋死,然然親耳聽見她說出那種話,心裡埋藏的那股沉痛和恐懼翻湧而出,讓他再也受不了,緊握雙拳,身軀顫抖。
「凌淵……對不起……」海芊兒閉上雙眼,細眉痛苦的緊蹙。「太……突然了,我都……還沒和你……成親呢……」
「芊兒,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為了我,堅持下去,我求你……」他哽咽的說。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檀口張張合合,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下出一點聲音,突然,兩眼一翻,小手癱軟,失去了意識。
「芊兒?芊兒……」趙凌淵嘶吼,怎麼也無法相信寧宇下的這毒會發作得這麼突然!
緊緊摟著沒有知覺的嬌軀,他暗暗發誓,若是芊兒有個三長兩短,他不只要殺了寧宇,還要將他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然後……他會下黃泉路去陪著她,永遠都伴著她。
這是他的諾言,也是他對芊兒的誓言,他不只要保護她一輩子,即使下了黃泉也一樣,只想生生世世和她在一塊……
***
「石大夫!石大夫!」
一條藍色身影在聲音傳至的同時,瞬間奔進石仁醫館,嚇得排隊看病的病人紛紛遠離、閃避。
「哪位是石大夫?」趙凌淵皺起眉頭,掃了眾人一圈。
最裡頭一位身著灰色儒袍的男子蹙了蹙眉,對著面前的病人抱歉一笑,接著起身走上前,有禮的說:「在下石謙,敢問閣下……」
「敞姓趙,素聞石大夫醫術高明,想請你幫忙救治一人。」
石謙打量面前這名俊白的藍衣男子,再瞧瞧他腰側那把紅色彎刀,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笑意。
溫和的眸光上移,再次對上那焦急的眼眸,他微笑的說:「趙公子,請帶路。」
轉頭向身旁小廝吩咐幾句,再向那些排隊等著的病人頷首,道歉幾聲,石謙隨著趙凌淵急急走出醫館。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一間客棧,走進客房。
趙凌淵奔向床楊,緊緊握住海芊兒冷冷的小手,柔聲道:「芋兒,我回來了,有沒有哪兒下舒服?」
海芊兒搖搖頭,還未回話,眼角瞄到房門口站著一個人,有些尷尬,伸手想遮擋臉上異樣的紅潮,卻讓趙凌淵攔下。
「芊兒,沒關係,他是大夫。」
石謙從一進門便打量著海芊兒的面容,一雙濃眉微微蹙起。
他走上前,對著海芊兒頷首,「在下石謙,乃石仁醫館的大夫。」
海芊兒禮貌的點了下頭。
石謙不等她開口,逕自說道:「姑娘讓人下毒了?如果石某沒看錯,姑娘身中的是西疆毒物。」
海芊兒瞠目,她什麼都沒說,而他也還未替她診脈,他怎麼會知道?
「嗯……」她應了聲,眼眸卻是飄向趙凌淵。
趙凌淵微笑,輕輕握了下她的小手後,轉頭對著石謙說:「確實是在西疆讓人下毒,可真正發病卻是在十數天前。」
從那日芊兒暈倒之後,每隔數日,劇痛就會發作一次。
他帶著她一邊尋醫一邊趕回南京,知道芊兒身上的毒不是一般大夫能解,本想帶她回海玥族,可是他和他們不對盤,在不清楚族長是否能醫治的情況下,帶她回去太冒險了。
以前在虹焰山莊便已聽聞石謙的大名,只是一直沒機會照面,今日一見,終於知道石謙的名聲並非浪得虛名,他果然選對方向。
石謙盯著趙凌淵,不疾不徐的說:「不過依石某看來,姑娘身上這毒,已經拖了個把月。」
「呃……」趙凌淵頓住。怎麼他連這點也知道?「因為沒有症狀,所以……」
石謙瞇了瞇眼,打斷他的話,「此毒並非罕見,症狀也是明顯可辨,難道趙公子沒發現姑娘的雙頰異於常人的紅潤?」
呃,這……
他話中的弦外之音簡直是一針見血,讓趙凌淵覺得羞傀汗顏。
「我……」他支支吾吾,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
石謙揚起眉頭,「而且,如果石某的推斷沒錯,姑娘發病是在你們……行房之後。」
「你……」趙凌淵啞口無言,俊白的臉龐瞬間染上紅暈。
石謙說話一定得這樣大方?沒看見有姑娘家在此嗎?
「趙公子毋需介懷,石某身為醫者,說話必然直接些。」石謙見他一副窘樣,不由得彎起嘴角,「此毒於行房後數日發作,發作時間並無規則性,不過發作症狀皆是腦袋眩暈和胸口絞痛,若不盡快醫治,姑娘還不知道要受這種痛不欲生的折磨多久。」
趙凌淵的臉龐閃過一絲赧意和內疚。
石謙說得沒錯,他早就知道芊兒的臉頰異常紅潤,極不正常,也想過是寧宇當日下的毒所造成的,卻還讓她勞心勞力的照顧他早已無礙的身體。
他早該帶她回中原醫治才對,都是他,害芊兒受了這麼大的苦痛。
「石大夫,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解此毒?」趙凌淵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
石謙輕笑,沒想到虹焰山莊趙四爺的性子也是挺有趣的,還是他也同胡靖一般,只有為了心愛的女人,才會流露出真性情?
他和胡靖是多年的好友,自然也由他口中得知不少有關趙凌淵的事情,現下逃亡的他回到南京,他該不該替好友整整他呢?
「沒錯,石某是有辦法解姑娘身上的毒。」石謙笑答,突地又蹙起眉頭,「不過石某還需要另一樣東西來輔助。」
「需要什麼?我一定替你取來。」
「需要紫蟠珠。」石謙揚起嘴角。
胡靖和趙凌淵的糾葛情仇,害他這個無關又無辜的外人硬生生賠上寶貝紫蟠珠,太說不過去了,
所以胡靖既然要了他的紫蟠珠交差,他讓趙凌淵替他拿回來,也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的事情。
「紫蟠珠?」趙凌淵側頭想了想,一臉困惑。「那是什麼東西?」
「紫蟠珠乃煉製藥丹的輔物,姑娘的解藥,必須藉著紫蟠珠的特殊功能煉製,才能發揮效果。」
「原來如此,」趙凌淵恍然大悟,「紫蟠珠生得什麼模樣?可知現下在何人手中?」
「紫蟠珠乃外表呈紫紅雲霧狀、透著光芒的珠子,珠身圓潤,觸感寒涼,我想趙公子只要見了,必能看出它的不凡,應不難辨別才是。至於在何人手中嘛……」
石謙輕笑,眉頭微揚,「石某聽聞,紫蟠珠目前正落在尚書大人的手中。」
「上官大人?」趙凌淵大驚,腦袋瞬間空白。
「是上官大人沒錯,趙公子,你……怎麼了?」石謙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沒……沒什麼。」趙凌淵回過神來,腦袋裡亂成一片,想了想,「我只是在想,這裡離京師還有一段距離,往來也需要花上不少時間,難道……沒有其他可行的醫治方法?」
唉,為何天底下會有這般巧事?難道是他趙凌淵流年不利?
他因為茜茜的婚事,和上官大人可說是梁子結大了,這趟要是真向他拿了紫蟠珠,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對他發起官威,他不是沒瞧過那隻老狐狸發狠的樣子。
「這……恐怕是沒有。」石謙表面上很無奈,心裡則竊笑。
「那……好吧!」趙凌淵垮下肩膀。
看來只能拜託茜茜了,他該不該先去虎黔幫?可是……他實在不想和胡靖見面呀!
海芊兒見他一臉為難,心裡悶悶發著疼,小聲的說:「凌淵,如果你覺得為難,那就算了,我們再找其他辦法,我想,天無絕人之路……」
「我不是為難,芊兒,你別胡思亂想。」趙凌淵一怔,知道她必定是想多了。
「我只是……和上官大人有一點點的……恩怨罷了,不過那無傷大雅,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可是……」
「姑娘,」石謙打斷他們的對話,「石某先幫你診脈,另外開些藥方穩住你體內的紊亂氣血,服藥期間,切記情緒起伏別太大。」
「知道了,石大夫。」海芊兒應著,看看趙凌淵,咬了咬唇,「呃……另外有一件事想請教石大夫,如果我服了你開的方子,可以下床走動嗎?」
石謙微笑,怎麼會猜不透她明顯的心思,當然不會讓她破壞他的計畫。
沉默一會兒,他溫聲吩咐道:「姑娘最好是待在客棧裡休養,靜候趙公子的佳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