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差不多就在夏承予上十七樓的同時,樓下警衛室來了一個打扮入時、看來卻相當年輕的女孩。
請問夏總經理的辦公室在幾樓?」她一進來,便神情高傲地朝櫃檯內的小張問道,雖是請問之句,但語調卻像在發號施令般地強硬。
這不甚禮貌的態度讓小張皺了下眉,初見她的好印象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小姐!你可能弄錯了,我們這裡沒有一位夏總經理,我們總經理姓許。」
「沒有一位夏總經理?怎麼可能,你們這兒不是力翠大樓嗎?」女孩顯然有些不悅。
「我們這兒是力翠大樓沒錯,但是……很抱歉,我們這裡真的沒有一位夏總經理。」小張捺著性子再道。
「不可能。」女孩斬釘截鐵。「承予明明在這裡,我的情報不會錯的。」
聽到承予的名字,小張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小姐,原來你要找的『夏總經理』就是夏承予?」
女孩睨了他一眼。
「若是你要找的人是承予,沒錯,我們這兒的確有這個人,但你可能弄錯了,承予可不是什麼總經理,他只不過是我們這兒的傳達室小弟。」
「傳達室小弟?」女孩驚訝的眼睜得老大。「你說承予在這兒的職務只是一個傳達室小弟?」
「沒錯。」
「不——可——能!」女孩高分貝地叫了一聲,顯然不相信。
她那高分貝的叫聲引來了在另一邊在忙的宋伯伯。
「發生了什麼事?」他關心地問小張。
小張攤了攤手,把過程講了一遍。
聽完,宋伯伯也附和小張道:「這位小姐,你真的搞錯了,承予真的不是什麼總經理,他只是……」
「我說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女孩高聲打斷他,執拗的態度更甚於前。「承予是綠翠集團董事長夏肇天最鍾愛的小兒子,夏伯伯怎麼可能讓他屈就這樣的職位?」
「此話一出,不只小張與宋伯伯兩人相看半天說不出話來,連路過的同事也驚訝地停下腳步。
「你說……承予……承予是董事長……最小的兒子?」小張嚥了口口水,提出了此刻大家心裡頭浮現的同一個疑問。
女孩對小張的問題似乎有些不屑,正想開口諷刺他因層級太低、搞不清楚狀況的當兒,突然自電梯內快速衝出的一個人,筆直地朝她撞來。
自電梯內衝出的徐丹楓,此刻腦中惟一的念頭便是逃開這令人心碎的一切,並未察覺到自己撞到了人。
然而,被撞痛的女孩見她沒有停下的意思,立即不甘示弱地攔住她。
「喂!你怎麼那麼沒禮貌,撞到人不說一聲對不起就想走嗎?」
對任何狀況根本渾然未覺的徐丹楓只想擺脫這一切,受阻的她用力想掙脫,背後傳來的一聲呼喚讓她更加不顧一切。
「丹楓——」搭另一部電梯下樓的夏承予見徐丹楓已被攔住,心頭的焦急稍降。然而在他即將靠近的同時,他卻聽到了一聲驚訝的歡呼。
「承予,我終於找到你了!」女孩陡地放開了徐丹楓,轉奔向夏承予。
這似曾相識的聲音,讓夏承予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屈泱泱!」不可置信的驚愕寫在眼中,在他還未回過神時,屈泱泱已撲進他的懷中。
「承予,人家好想好想你,你好過分,來台灣也不告訴人家,你知不知道人家找你找的好苦?」
這激情的一幕,讓搞不清楚狀況的同仁愈聚愈多,包括隨後而來的崔依依。
而原本想逃開這一切的徐丹楓,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再次面如死灰。
「承予,你真的認識這位小姐?」突然,小張急切的聲音穿過人牆而來。
夏承予只急急地瞥了他一眼,一種有口難言的為難盡在不言中。
「啊!」小張卻忍不住怪叫了一聲。「承予,這麼說,這位小姐說的沒錯,你真的是夏董事長最鍾愛的小兒子?」
此話一出,全場原本嘩然的情緒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在場每一個人全望向夏承予。
其他人的反應如何,夏承予根本毫不關心,他只急切地看著徐丹楓的反應。
然而才望一眼,他的心立刻涼了半截。徐丹楓原本滿是淚痕的眼慢慢露出一種絕望的神情,她望也不望他一眼,轉身奔出大門。
他想也不想的立刻追上去,卻被愈來愈多的同事包圍住,以他為中心繞成了數道人牆。
「是真的嗎?承予!」
「好傢伙,原來你是真人不露相!」
同事們七嘴八舌、一句又一句的話語整個淹向他。他雖心急著想擺脫聞訊而來的同仁,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徐丹楓的身影消失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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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串的打擊,幾乎擊潰了徐丹楓。
奔出公司的她拼了命地向前跑著,似乎想藉著風速來弭去心頭那愈來愈強烈的痛楚。
然而,胸口就像是烈火在燒般;而心是那麼劇烈地抽動著,幾乎要撕裂她的五臟六腑,最後,她終於控制不住地癱倒在人行道上,讓淚水麻痺她所有的感覺神經。
淚水像潰堤似地不斷流著,流過所有鮮明清晰的謊言,更漫過所有曾編織過的美夢……
直到現在,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已很模糊,她只知道,心一下就碎了,碎的一點也不剩了!
她無法相信,該怎麼相信?那所有甜蜜的背後竟是如此地醜惡、如此地殘酷。天!為什麼要如此對待她?為什麼?
無聲的淚水包含著瘖啞的控訴,隨著西沉的太陽,迴盪在被黑夜迅速籠罩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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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丹楓奔出之後,力翠大樓接下來的混亂可想而知。
夏承予真實的身份讓力翠大樓陷入了空前的沸騰。大家怎麼也沒想到,這種只有在電影、小說中才看得到的情節,竟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
這爆炸性的消息引起了多方不一的反應,有人是樂觀其成,有人是不以為然,也有人是憂心忡忡,更有人是如喪考妣……
李大公便屬第四類人,消息傳來之後,他整個人就呆坐在辦公室中,門扉緊掩。
由於此消息太令人震驚,早就該下班的同仁捨不得下班,一直討論到大約七點鐘,人潮才開始慢慢散去。
十八樓,總經理室中——
「承予,既然消息已經提前走漏,再瞞下去,已經沒有意義。」許鎮江吐口煙圈後道。
夏承予只能回以苦笑。經過幾個小時的沉澱,他的心情已由先前的慌亂慢慢轉為平靜。
「打算怎麼做?讓許伯伯提早退休?」
「我不知道……我現在心情很亂……」他將頭垂下來,埋進兩膝之間。
許鎮江審視地望著他,瞭然地道:「我想,讓你煩亂的是另一件事,而不是身份曝光的問題,對吧?」
雖然不清楚他與徐丹楓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但自從下午到現在,隔壁的秘書室一直空著的情形來看,不難發現端倪。
夏承予給了他一個沒有否認的苦笑。
「許伯伯,我想在這兒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可以嗎?」
許鎮江慈藹地一笑,「傻孩子,這裡本來就是你的位置,許伯伯只是借用而已。」
目送許鎮江離開之後,面對著一室的空蕩,夏承予一顆心再次翻攪起來。
徐伯伯說的沒錯,自始至終他擔心的都不是自己身份曝光的消息,而是……自下午到現在,仍芳蹤杳然的徐丹楓!
下午,她離去前那個絕望的表情令他心驚。他知道她誤會他了,他雖急著想找她解釋清楚,卻無從找起。自下午到現在,為了避開好事的同事,他被困在總經理室中,哪兒也去不得。他只能留在公司等,因為她的手機、皮包,都還留在公司中,他認定她一定會回來。
失神地望著秒針滴答地走著,不自覺地想起下午與屈泱泱的那一場爭執。他知道他不能怪她的莽撞,她千里迢迢地從新加坡來找他,並沒有惡意……
然而,他仍控制不住脾氣地對她大聲咆哮……他苦笑一聲。以她那驕縱的強硬脾氣來看,他知道她一定會立刻負氣的搭機回新加坡,向他的父母親控訴他的惡行。不過,這樣也好,如今的他再也分不出一點心神去應付她。
想到這兒,由隔壁傳來的一聲細微聲響驚動了他。他立刻驚跳起身,奔出總經理室。
果然,是徐丹楓——心繫他所有神經的人兒,他立刻奔到她的身旁。
「丹楓,你到哪裡去了?我好擔心你。」
徐丹楓的神情異常的平靜。她沒有看他,只安靜地收拾著自己桌上的東西。
見狀,心急的夏承予繞到她的面前,「丹楓,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可以解釋一切,給我機會!」看著她原本的明眸變得又紅又腫,他的心一陣絞痛。
徐丹楓仍舊不理,收拾妥當後,她背起自己的皮包,木然地穿過他走向電梯。
夏承予用力拉住她,幾乎是乞求的喊了聲:「丹楓……」
徐丹楓卻殘酷地斬斷他的乞求,「夏總經理,請你放手!我只是個小小的秘書,高攀不起綠翠集團的少東。」冷冷地回話之後,她甩開他的手。
夏承予當然不會讓她如此輕易地離開,不顧她的掙扎,他用另一隻手固定住她另一隻手臂,將她牢牢地鎖在自己身前。
「丹楓,」眼中仍寫著同樣的乞求。「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我沒有向你坦白的原因是因為——」
「因為我根本是只虛榮的鳳凰、是個貪圖享受的虛榮仙子,你怕我是為了錢而巴上你,對不對?」
「不是這樣——」
「要不然是怎樣?」她冷然的眼瞇了起來。「夏承予,我的樣子很蠢、很好騙是嗎?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很有成就感對不對?你以為你是誰,上帝嗎?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我說過不是這樣!」她的一再曲解,讓他的脾氣也加溫。「我的身份怎麼樣對你而言很重要嗎?如果是,我願意為我的不坦白向你道歉。」
「不必!我承受不起!」她大吼一聲後,又扯動手臂想掙開他。
「丹楓——」
「你放手!」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你說!」她的掙扎漸讓他失去耐性。
「我不想怎樣!夏承予,你放開我!」他的粗暴,讓她以為早已哭干的淚水再度湧現。
「我就是不放!我要你聽我說!」他粗暴地將她的頭壓進自己懷中,想以蠻力讓她屈服。
「不聽不聽,我不聽!」然而,徐丹楓卻顯現了不同於以往的頑強,張口用力咬住他的胸膛。
胸口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怒火也因她這毫不留情的一咬而被挑起。突然,他打橫抱起了她,大步跨進總經理室後,踢上了大門,將她重重地摔到沙發上。
「你明明知道我整顆心都已為你瘋狂,為什麼還要折磨我,誤會我?」
他眼中的痛楚,徐丹楓根本看不到。受到如此粗暴的對待,她的淚水再也停止不住地狂洩而下。
她決堤的淚水瞬間軟化了他,察覺到自己的粗暴,他半跪在她的身前,握著她的手歉然地道:「撇開我的身份不談,下午的一切全都不是真的,全都是崔依依一個人在自導自演,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心痛地望著她續道:「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對你不安好心,但也僅止於一剎那的念頭而已,愈親近你,我的目光愈不能離開你,在我意識到自己的心已經陷落時,一切——早巳不可自拔……這些,你都瞭解的,是不是?」
他急切地搜尋著她的眼,想在她的眼中找尋以往所熟悉的光亮。
然而這一番挖心掏肺的告白,顯然再也溫熱不了徐丹楓那顆冰冷的心,她陡地自沙發中跳起,推倒他的同時,並發出一道歇斯底里的大吼:
「直到現在,你還當我是個傻瓜嗎?一切到此為止了,到此為止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奔出了總經理室。
夏承予雖想攔住她,卻只來得及抓住一團悵然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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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帶著一夜無眠的痕跡一踏進十八樓,徐丹楓立即被一道蟄伏在黑暗中的黑影所籠罩,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圍她,將她整個人壓在牆上。
她想高喊出聲,一道厝啞的聲音比她更快地出了口——
「聽著,我一定要解釋清楚,我不准你誤會我!」夏承予頭髮凌亂,襯衫皺的亂七八糟,雙眼更是紅得駭人、寫滿一夜無眠的痕跡。
一見是他,徐丹楓驚駭的表情立刻變得森冷無比。
「你還想說什麼?你的計謀已經成功了,不是嗎?還是你想要我一句恭喜——」
「可惡!不要再故意說這種惡毒的話!」耐性幾近用罄的夏承予大吼一聲,氣憤地將拳頭用力揮向牆壁。「為什麼你寧願相信崔依依的鬼話而不願相信我?難道我們之間的愛情連一點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信任』這兩個字?」她憤怒地吼回去。
「為什麼沒有資格?就因為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他額上青筋暴突。
「沒錯。」她昂起下巴,不讓他看見眼底那一絲痛楚。「在你心目中,你始終認定我是個金錢至上的拜金女,你故意用你的偽裝來羞辱我、戲弄我,而可悲的是,我竟傻傻地以為那就是真心……」她搖搖頭。「夏承予,夠了,傻瓜只能當一次,我只能說,你真的很了不起.把我的心徹底擊潰、傷得體無完膚。」
這一連串的控訴讓夏承予瞬間啞然了!他不知道,她對他的誤會竟然深到如此的地步,
無比心痛地瞪視著她,他想解釋,一夜輾轉無眠的他真的迫切想解釋,卻被她眼中那抹深切的怨恨所阻止。最後,他只有頹然地閉上了眼。
「看來,我說什麼對你來說都是多餘的了,是不是?」再睜開眼,才發現心頭的傷口是那麼地痛。「在你心中早巳判了我死罪,你早認定我是一個愛情大騙子,對不對……」
她狠心地別開眼,故意忽略他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睛。
「我們之間就這樣完了,是嗎?」
她沒有回話,但臉上那令人心碎的決絕,卻讓他的心緩緩地淌出血。
他瞅著她好一會兒,最後,才頹然地垂下雙手,慢慢地轉身,慢慢地走出她的視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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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力翠大樓似乎恢復了昔日的平靜。
但,隱藏在平靜表面下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卻讓所有力翠員工人心惶惶。
夏承予在沉寂了三天之後,正式進駐總經理室。卸下了傳達室小弟的偽裝,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一上任,便開除了直銷部經理李大公,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接著,他進行一連串各部門人事整合工作,大刀闊斧的鐵腕作風讓力翠員工收起了平日散漫的態度,生怕自己是下一個李大公。
而在這番人事整合的過程中,自以為打了場勝仗的崔依依,原以為憑藉著與夏承予之間的「關係」,肯定可以升職又加薪,沒想到事與願違,她竟然被調到總機室,成了個只能賣弄聲音的總機小姐。
這結果——她當然不平,然而就在她守了幾天,好不容易能與夏承予擦身而過時,他那冰冷、令人不寒而慄的憎厭目光才讓她如夢初醒,剎那間瞭解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忙完一個重要會議後,夏承予疲憊地回到辦公室。然而一出電梯,一瞥見至今仍空著的秘書室,那藉著忙碌來麻痺的心又擰痛起來。
永遠記得,就在自己回來接掌總經理職位的第一天,許鎮江就把一份辭職書遞給他。那封信至今仍躺在抽屜中,每每一見,就撼動著他堅強的偽裝……
她真那麼恨他嗎?恨到不願與他共處一室?她真可以如此狠心地斬斷彼此的情絲?
有好幾次,他想不顧一切去找她,想搖醒她的理性,卻每每在一雙冷然決絕的眼神下退卻,讓他摔下話筒,讓他腳步遲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可以忍受這樣的日子多久?
相對於他的矛盾痛苦,徐丹楓的形銷骨毀也說明了她所受到的傷害與折磨。
遞出辭呈後的隔天,她將自己孤立在家中,像與世隔絕般。
她不吃不喝,不接聽任何的電話,腦子不斷重複播放著他與崔依依相擁的畫面,以及那令人心碎的惡毒言語。
雖然她不斷告訴自己要恨他,但在潛意識裡、在心底深處的那一隅,一道脆弱的聲音卻不斷告訴她,她想他、愛他,她不相信他會這麼殘忍地對待自己……
明與暗的意識之爭,像魑魅般不斷地糾纏著她,最後,在她的腦神經即將爆掉之前,她抓起皮包奪門而出。
台北市的熱鬧夜晚,顯然遺棄了獨憔悴之人。她就像只孤魂野鬼般遊蕩在台北街頭,任憑人群將她淹沒,任憑黑夜麻痺她的神經。
漫無目的地走著,她像具行屍走肉般走過無數條大街,穿過無數條小巷。最後,在她的意識終於因體力透支而喪失時,她只記得自己似乎倒在一扇門前。
直到她恢復意識之後,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白色房間中,而床旁那頻頻打瞌睡的女子,赫然是葉玫甄。
一見到她,徐丹楓眼角的淚水不自覺地漫開來,她偏過頭,想掩去那脆弱的痕跡,不料一動,卻牽動,打著食鹽水的針管,驚動了葉玫甄。
「丹楓,你醒了?真是謝天謝地。」葉玫甄立即靠近她,眼中的擔心溢於言表。「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倒在我家門口,差點把我嚇死了——」見到她眼角旁的淚水,她猛地住了口。
「丹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叫護士來——」
「不用,我沒事。」她快速的拭去淚,拉住對方的手。
葉玫甄憂心地看著她,確定她無恙之後,才在床沿坐了下來。
「丹楓,你和夏承予之間究竟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離職?我知道現在問你這件事並不是時候,但,我真的很擔心你。」
才拭去的淚,又無聲無息地落下。
見狀,葉玫甄內心雖焦急,卻沒有出聲再催她。
情緒稍微平復之後,徐丹楓毫無保留地說出了所有心碎的過程。
聽完,葉玫甄並不急著發表任何看法,只是一臉的凝重。
良久,她才開口:「你相信這一切?」葉玫甄畢竟是理性的旁觀者,提出其中不合常理的質疑。「你不覺得這一切巧合的有些離譜嗎?就像是安排好的陰謀一樣。」
似是從未想過有這樣的可能,徐丹楓原本無神的雙眼出現一點光亮,卻又在剎那間熄滅。
「就算他與崔依依之間是清白的,我也無法原諒他。」她喉頭一陣酸。
「為什麼?」葉玫甄皺起了眉頭。
「他不該欺騙我……」
見她神情激動,葉玫甄趕緊打住了話題。
「丹楓,你別激動,我們先不談這件事,醫生說你有脫水的現象,必須好好休息。」她替她拉高了被。
徐丹楓將頭偏到一邊,不讓她看見又落下的新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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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著醫院良好的照料,但兩天來,徐丹楓的身體卻沒有多大的起色,反而愈來愈虛弱。
這種非藥物能夠治療的心病,醫生感覺到了,葉玫甄也感覺到了,卻同樣只能莫可奈何。
兩天來,她一有空就往醫院跑,守著徐丹楓,跟她說著夏承予上任來公司中所發生的點點滴滴,包括崔依依被調往總機室一事,以及李大公英名其妙被Fire掉的爆炸性新聞。
這些種種,她不知道徐丹楓聽下多少,因為,她大都沒表情地沉默聽著。
「學姐,你知道嗎?我大可選擇齊易宣,也可以跟著魏士峰,不論我選擇他們其中哪一個,他們一定會將我捧在手心呵護著……然而,可悲的是,我卻選擇相信一個我一向最看不起的窮小子,相信到孫付出真心,卻怎麼也想不到,到頭來卻只是一場謊言、一個笑話,好諷刺,對不對?」
兩天來,類似這樣沮喪的話語,不斷地重複著。終於,她再也忍受不了徐丹楓糟蹋自己的消極行為,生氣地道:
「丹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我看得出來你很愛他.既然愛他,為什麼不給他一次機會?讓我找他來好不好?我不能讓你繼續這樣下去了!」
然而,徐丹楓卻仍維持一貫地倔強道:「如果你想逼我逃離醫院的話,你大可這麼做。」
葉玫甄無言了!因為,她知道,個性剛烈的徐丹楓一向言出必行。
不過,雖以無言當退讓,一股堅定的意念卻在她的心頭慢慢形成,解鈴還需繫鈴人,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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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颱風來襲,由於風強雨驟,刮倒不少路樹電線桿,民生用電受到影響,波及醫院。
雖然,醫院內備有發電機,但因顧及重點區域——諸如開刀房、手術室等,病房區供電微弱,室內雖不致伸手不見五指,不過也相去不遠。
停電——對住在特別房的徐丹楓來說,並無多大的不同,除了學姐來的時候她被逼著開口說話外,多數時間她均沉默著。
此刻的她怔怔地望向灰濛濛的窗外,雖聽見開門聲卻沒有回頭,因為,她以為是到樓下買餐點復返的葉玫甄。
「學姐,外面風雨很大是不是?這颱風來的正好,最好能將我的心也一起刮走,那就不會再有難過與傷心。」
聽見腳步聲卻沒有任何回應,她奇怪地偏過臉,卻由於光線微弱,隱約只看見一道高大的黑影,伴隨著雨水草根的味道迎向她。
「對不起,你是……」
納悶地才開口,黑影卻矮了下來,跪倒在她床旁,濕潤的手握住了她的。
「是我。」
一聽到這夢了、恨了不知幾千幾萬次的聲音,她驚慌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對方握得牢牢的。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給我十分鐘就好,讓我好好地看看你。」夏承予急切的聲音化為一道令人心痛的低吼:「天!你怎麼會允許自己瘦成這樣?都是我不好,我該死……」
明明不願在他面前落淚的,但一聽到這充滿自責的聲音,溫熱的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丹楓,別哭!」雖然她固執地偏過臉,但他還是伸手溫柔地拭去她頰邊的淚水。「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傷心難過,不該對你隱瞞身份,不該對你大吼,更不該讓你瘦成這樣,我千不該、萬不該!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對你所說過的話,句句出自肺腑、絕沒有半句謊言……」
聽到此,徐丹楓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奔流。
「不管你原不原諒我,我都認了,但是,我不許你再瘦下去,答應我,別再瘦下去了好不好?看到你這樣,我的心好痛好痛……」
兩滴溫熱的淚隨著他的聲音落到了徐丹楓臉上,點燃了潛意識裡那個脆弱的徐丹楓。終於,所有的倔強與怨恨都在這兩滴熱淚中溶解,她誠實地向自己的潛意識屈服。
她緩緩地抬起顫抖的手,想拭去黑夜中那兩道亮光……
這舉動立即讓他欣喜若狂。他用雙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將它捧向心口。
「喔!丹楓,我保證,以後在我們之間絕對不會再有謊言,我會用我最真誠的心來愛你,永遠愛你!我發誓!」
那堅定的誓言如黑夜中一道星光,溫暖了曾經迷途的心。
看著兩道迅速結合的黑影,虛掩的病房外,早巳熱淚盈眶的葉玫甄緩緩地掩上門。
雖然從頭到尾,她沒聽見徐丹楓說出任何話語,但無聲勝有聲,她知道,窗外暴風雨已過,而明日
也將會是個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