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時間不過是傍晚六、七點,東區深巷裡的「WOMB」門外,早已經家滿了大批等候入場的熱情男女。
聽著尚在準備中的PUB裡傳出振奮人心的音樂,不少人甚至忘情的跟著旋律款擺軀體。
對於他們而言,只要能夠進得去最High、最多中外明星留連的舞廳——「WOMB」,在悶熱的街上苦苦等待個幾個小時、甚至大半夜,都算不了什麼!
「WOMB」,子宮——是極樂天堂、也是沉淪地獄,這裡是母親孕育生命的搖籃,同時也是無私的放任你墮落、頹靡的聲色舞台。
來到了這裡,你可以卸除所有的偽善、你可以摘下所有的信仰,在「WOMB」裡,沒有規則、沒有紀律——只要你來尋歡、只要你來作樂。
聽說,由於PUB主人的身份特殊,血腥、暴力、煙酒、毒品、色慾……一切的罪惡,在這裡,都不再是禁忌。
無怪乎平日裡受盡束縛的政要、名人一再地現身於此,幾乎到了無法自拔的程度,說到底,世上更有人能抗拒這樣的邪惡誘惑嗎?
突然,一輛極速奔馳的跑車由街口猛然拐入巷道、引起了一陣刺耳的煞車聲,瞬間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誘人的蘋果綠保時捷狂妄的停駐在PUB大門口,駐守在門口的彪形大漢畢恭畢敬的打開了車門。「小姐。」
保鏢口中的「小姐」,沒有出聲應答。
沉默著,在世人的注目下,首先登場的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粉白蓮足踩踏著黑色尖頭高跟鞋落地,接著出現的,是她那引人遐思的光裸長腿、和暴露出大半個美臀的黑色麂皮超短迷你裙……
「唷喝!辣妹、辣妹!」群眾中,開始有人鼓噪,伴隨著口哨聲外,還有那純男性的叫喊、歡呼。
不悅的眨動了一下水燦明眸,可人的瓜子臉被寬大墨鏡遮去一大半的文海靜娥眉微蹙。
「人呢?來了嗎?」她的聲音甜軟,語調急切,洩露出她不安的情緒。
天使般純美的小臉上瀰漫著緊張,海靜輕甩了一下如黑瀑般傾洩在纖背上的長髮,青絲滑開了初融春雪般的嫩白肌膚,露出銀白色Prada刺繡小肚兜無從包藏的整個後背。
「三分鐘前剛到。」保鏢膜拜的目光在接觸到海靜的直視時立刻縮回,他低聲回答,審慎的目光始終低垂,不敢褻瀆眼前仿若天使的小姐半分。
「好,謝謝。」海靜一確定「他」來了,踩踏著心慌的腳步走入舞廳裡。
目送著小姐的背影,保鏢不禁歎息。
小姐的美,是那麼的純粹——遺傳自家族高挑的身型、濃密烏黑的發、纖細修長的雙腿、凹凸有致的身段、白裡透紅的肌膚、完美精緻的五官,和一雙鑽石般燦爛的眸子……
如天使一般光耀奪目,渾身充斥著一股不可侵犯的美麗,哪一個男人看了不投降?
可天使,卻愛上了不懂愛的人……
***
天使墮入了凡塵,在母親的子宮裡,找尋慾海的出路——
赤裸的長腿輕夾粗直的冰冷鋼管,失翼的天使在獨立架高的單人舞台上迴旋著曼妙舞姿。
隨著律動、隨著狂舞……這畫面,絕對的煽情、絕對的誘人。
在這裡,天使不再是天使,她,注定為愛折翼,為情沉淪。
即使無奈,但天使早已失去了選擇的權利,因為……在這場令人心傷的愛情遊戲裡,她毫無勝算,更因為……她此生惟一的救贖,只能依靠那個無心且無情的男人。
「什麼天使、什麼情愛,都是狗屁!」向著豪華包廂裡的天花板吐出了白色煙霧,德倫俊美的黝黑面孔上,滿是疲憊。
「這個小鬼,該死的臭小鬼……」他歎息著,口氣卻是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縱容、寵溺。
黑暗裡,那對散發出奇異琥珀精光的眸子,看來竟是如此邪魅……讓人完全無法想像擁有這雙瞳眸的主人在生氣時,會有多麼的殘暴可怕。
德倫,一個商界的先知、一個冷血的猛虎。
明裡,他是音樂家、運動家、擁有世界知名連鎖PUB的娛樂大亨,但背地裡,人人都聽說過,他其實是與中、美黑道掛勾的地下總司令!
總之,流傳在他身上的謠言已經太多了,從來沒有人膽敢真正惹火他……除了「她」,那狂妄的天使。
「德大少……」包廂裡面,衣著清涼的辣妹嗲聲嗲氣的膩在一臉火氣的德倫身上。「走嘛走嘛,去跳舞啊!」
在不斷旋轉的霓虹燈光之下,極短的瞬間,德倫將眼前的女子看作是另一個「她」,一時之間,竟不忍拒絕的任由她拖著他高大的身軀走向舞池。
炫目的斑斕燈光閃耀在墨黑如煉獄的舞廳裡,舞池正上方擺盪著純金打造的巨大秋遷,配合著那獨屬於電子舞曲瘋狂搖擺的重擊節奏,以一種顛覆的、毀滅的美感,凌遲著場內所有人的感官。
擠身在政要名流間,不一會兒,原本一身雪白西裝的德倫,前胸的鈕扣已被剝除的所剩無幾,而原先拖他出來的年輕辣妹,早不知被舞池裡這群「餓」昏頭的女狼擠到哪去了。
都怪他傲人的舞姿吸引了舞池裡所有女性的愛慕,她們黏貼在他健碩的胸前,以一種動物求偶般的直率慾望磨蹭他身上敏感的每一點。
這也難怪,誰讓他長得這麼迷人?
高大、健壯的運動員身材,還有那英俊到讓人無法抗拒的五官——
濃密的劍眉下,是一雙電力十足的琥珀大眼,挺直的鼻樑底是張惹人遐思的豐唇,那瘦削而略長的下巴上,清楚的刻了一道令人瘋狂的性感凹溝……
任誰都看得出來,偏心的上帝已將最完美的組合,精心編排在這張性感黝黑的巧克力俊臉上了。
其實,光靠那一雙奇異的琥珀色瞳眸就夠他橫行無阻了,那眸裡隨時放射的電力,總將他身旁的女人電得不知天南地北。更別提他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一副睥睨天下的酷樣,更讓他在女人堆裡無往不利。
人人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如果你認為,一個性格冷酷、而又英俊得過分的帥哥,對良家婦女來說,是極度危險的話……
那麼,德倫絕對是好女孩避之惟恐不及的可怕人物。
他,擁有傲人的財富、權勢,再加上無心、無情的惡劣性格,生來注定要傷透女孩們易碎的玻璃心。
還好,他只愛蕩婦。
不碰好女孩,是他謹守的誓約……這誓約,正是為了十年前那個惟一讓他微微心動的女孩而設下的。
「嘖嘖嘖,一位有夫之婦做出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德倫拉下一雙探向他下腹的小手,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顏閃過一絲絲的冷厲。「我的性感天後?」
「有老公又怎麼樣?對你德大少爺來說有什麼差別,難道你會拒絕投懷送抱的女人?」歌壇上人人稱羨的天後級女歌手毫不在乎的說,自動湊上的紅唇徘徊在德倫的耳畔。
「不,我當然不會拒絕。」德倫邪笑著睨了她一眼,殘暴的吻上她渴望被蹂躪的唇。
一番纏綿後,她聲音裡滿是矯情的指控。「死了老婆、跑了女兒,今天仍回來做你的PUB王子,親愛的德倫,你可真是個冷血的男人!」
「冷血……」德倫挑起她的下巴,狠狠的啃咬她好管閒事的唇,不讓她再發出噪音。「不正合你的意?」
然而,本該充滿情慾的眸裡,此時卻迸出陣陣冷冽的寒意射向週遭同樣瘋狂取樂的群眾。
無趣……這樣的日子,還要再持續多久?他在心裡歎息,同情自己、也同情這些一樣在虛幻裡找尋快慰的人們。我們都需要救贖,需要天使的救贖!
突然湧現的雜緒,自然是因為眼前這多話的女人提起了他的「喪妻之痛」,害得德倫玩樂的興致一下消減了一大半。
這複雜的情緒轉折,為的,不單單只是他的「妻子」,還有「她」——他的女兒,文海靜。
想起了那個頑皮、任性的小公主,德倫的胸口猛地一緊,酸甜苦辣的所有情緒一下將他的思潮淹沒——
她,是他這一生最甜蜜、也最苦澀;最輕柔、也最沉重的負擔。
她是他這一生最最美麗的遺憾……
「天曉得這小丫頭到底在搞什麼把戲!」低歎一聲,他沒能掩住臉上那莫名幸福的神情,幸好舞池裡烏漆抹黑的誰也看不清誰。
「什麼小丫頭?你在抱著我的時候,還想著其他女人?」天後不依的輕捶他的胸口,挑逗的意味更濃於醋勁。
「是又如何,你在乎嗎?」德倫反諷一句,滿意的看她啞口無言的癡樣。
「啊……那是什麼?」
「小心、小心啊!」
突然,場內揚起一陣尖叫。
德倫一抬頭,巨大的黃金遷以一種恐怖的幅度在他的頭頂晃動,下一秒鐘,秋遷上幾近赤裸的絕美天使一躍而下——
不知天使是有心、還是無意的,那充滿黑色誘惑的高跟鞋,就這麼準確無誤的踢開了纏人的天後,讓她很沒形象的呈大字型趴倒在地。
接著,天使裸露在超短迷你裙下的長腿,大咧咧的纏繞上德倫健壯的腰間,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攀附在他的脖頭,包裹在肚兜裡的豐滿前胸毫無防備的貼在他鋼鐵般的胸肌上,輕輕靡抵、緩緩挑逗。
兩人的身子緊貼著,她的柔軟貼著他的剛硬,這身曲線,就像是為他量和量身訂作的一般。
香氣……清甜的蜜桃香氣,由她的嬌軀襲向他的鼻腔、他的思想、他的靈魂。
德倫知道——天使來了!
仿若心有靈犀的DJ收拾了令人頭痛的搖頭舞曲,改以性感得折磨人的雷鬼音樂……
「下來站好,你很可能摔死你自己的。」德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嚴厲、冷靜,他想放下她,但這柔軟的小人兒卻不肯移動半分。
「你會見死不救的扔下我嗎?」她可憐兮兮的甜膩嗓音讓他無法抗拒。
搖了搖頭,德倫無言以對。
「抱著我、抱緊我,我怕……我會掉下去的。」她哀求著。
長腿色情的圈緊了他,懇求他粗糙的大掌抱緊她纖美的身體,每一次細細的、輕輕的磨蹭扭動,都讓德倫難受得齜牙咧嘴。
「別——」來不及開口的拒絕,被她軟呼呼的求饒聲給打了回去。
「求求你,不要拒絕我好不好……求求你……」天使吐氣如蘭的在他的耳邊輕吟,甜美的氣息噴拂上他的身體、他的神經中樞,她游移的小手正在施展撒旦的魔咒。
德倫感覺得到,此刻別在他身上的天使不再純潔……她正摩拳擦掌的在他胸前露出魔女的利齒,等著將他生吞活剝。
聰明的話,他就該推開她!
可他,卻只能飛蛾撲火的任自己沉淪。
「別怕……我不會讓你受傷的……」終於,德倫忘情的舌膜拜的吻上她姣美的唇瓣。
無所謂的,在這個道德淪亡的遊樂場,所有的罪惡都不存在的,不是嗎?
早在德倫第一眼見到這從天而降、等待他佔領的性感小魔女時,他深埋在心底的愛火、怒火、慾火,便再也克制不住的燃盡了他的理智!
十年了,怎樣的熱情,禁得起十年的煎熬?
「你在玩火……」德倫深呼吸著,鐵拳一再握緊、放開又重新握緊。「別考驗我!」
她卻還不肯放過他。
「別抗拒,我知道你喜歡這樣子……」天使一點也不在乎他的警告。「你要蕩婦,我就變成蕩婦,我是……」
「只為了你一人淫蕩的妖婦。」
她顫抖著期盼他的愛撫,他卻再也沒有動作。
「你……你該找個適合自己的人……而那個人,不能、也不會是我。」德倫想要離開她的誘引。
「我不能要你……不!我不能!」雖然聲音明顯的嘶啞,但他仍做著最後的努力。
天使流淚了,無法獲得紓解的慾望和……愛意,痛苦的煎熬著她的身心。
「我不要別人,任何人都不行……只有你,我只要你!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是……」她用力掩住失聲痛哭的紅唇,絕望的貝齒懲罰性的狠狠咬上自己。
「嗚……」她輕泣出聲,眼淚早已了滿臉。
好痛好痛,錐心泣血的痛。
她已經分不清,這痛,到底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的傷害了。
直到她灼燙的淚滴落在他的鐵臂上,他才有了反應。
她幾乎等了一輩子那麼久,德倫的巨掌猛然襲上她……
「不要哭……甜心……」他的舌頭舔吮她頰上鹹濕的淚,在她轉頭迎合他之前含進她軟嫩的耳垂。「我的小寶貝。」
「別在我面前落淚……」他潮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耳內,撩起她一陣快意。「我會心疼!」
「不要心疼我、同情我、憐憫我……我只要你的愛。」她吟哦著。
半轉過身,任他熱燙燙的巨掌探入她的肚兜裡……
德倫明白她的恐懼,他輕輕架起她,調整著姿勢,準備入侵她未經開發的熱情園地……
在他幾乎進入她之際,她親密的喚著,用那一貫蜜糖般的信任口吻迎接他的到來。「……爹地!」
爹地!
剎那間,這嚴肅的稱謂如一盆冰水朝他當頭淋下,這一瞬,德倫的理智立時回籠!
他如遭雷極似的陡然推開她、悶聲不響的跨著大步離開舞池,冷漠的態度就像他剛才褻玩的,不過是一個廉價的、令人嫌惡的舞女……
天使,或者該叫她的本名,文海靜,德倫的「掌上明珠」無助的滑落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失聲痛哭。
「為什麼!在你面前,我已經把一切都捨棄了,沒有自尊、不顧廉恥,只求你看我一眼!但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要我……」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根本沒有答案。
惱火的一連揍倒了三個試圖阻擋他的彪形大漢們,德倫逕自快步離開,任由舞池裡嘲訕的目光凌辱的掃過她的全身。
「哭……我還哭什麼呢?」她喃喃自問,眼角卻溢出了更多的淚水。
媽咪說,眼淚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可是他看不見,他根本不想看。就算看見了,他也不會有感覺。
愛錯了人,就是這麼可悲的下場吧?
可是,我還能怎麼辦?心已經給了,就再也不可能重新回收了啊!
「完了。我想,我是真的完了……」她這一生,怕是已經注定要斷送在這個冷血、無情、永遠不可能愛上任何女人的男人手上了吧?
文海靜,你這麼快就要認輸了嗎?那麼你過去這些年來的努力,到底算什麼?!
她在心底自問。
海靜當然記得,當年她被迫離開他的時候,她告訴自己的話——
既然愛你,我會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樣子。
聖女也好,蕩婦也罷,我再沒有選擇的權利。
因為,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早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但是,這麼久以來,她已經太累太累了。她,還有力氣和信心再繼續堅持下去嗎?
顧不得旁人的竊竊私語,海靜強撐著自己站起身,對著頭也不回的德倫的背影絕望的大吼。
「姓德的,你給我聽著——」
「我、愛、你!」
「你想逃就逃吧,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你有走的自由!我不會再禁錮你不願付出的愛了!」
海靜推開身旁的保鏢,繼續放肆的哭喊。「我已經太累太累了,不能再承受你一再把我推開、一再把我丟下的痛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聽見了沒有?該死的你,聽見沒有……」
看著他不曾停歇的腳步,海靜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任何聲音。在這一刻,她不禁可悲的向上天祈禱,自己這顆愚蠢的、固執的愛著他的心啊,可以在這一刻因為他的絕情而死去!
既然死不了心,就讓她提早死去吧!
上天應允了海靜的祈望,當德倫狠心的拉開大門離去的那一刻,她像似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心痛,含著淚、默然無語的癱倒了下來。
在昏迷前,她根本不曾擔心有沒有人會及時接住她、還是任她孤伶伶的跌痛了自己。
有什麼差別呢?
反正,早在她愛上這個不該、也不能愛上的無情人時,她的世界早已沉入無邊的苦海裡了。
飛散的淚水,在為她悼念她得不到任何回報的愛,在意識潰散前,她所有的心思,都回到了鑄下這段悲劇的最初——
那是她,深深愛上他的開始。
也是她,甘願從純潔天使化身為人人唾罵的蕩婦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