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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 第十一話:回首·重逢·曾經滄海 作者:七海
    很冷……

    身體很冷……

    不,不是身體很冷,而是心很冷,所以連帶地身體也開始冷起來……

    許淡衫感覺自己彷彿在黑暗的地牢中,感受著潮濕的發著腐敗味道的稻草圍聚在身邊,蟑螂老鼠在旁邊窸窸窣窣地動著,啃咬著自己的腳趾。難聞的味道麻痺著自己的鼻子,而眼睛也什麼都看不清楚。

    想要努力睜開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

    自己,這是在哪裡呢?

    遲鈍地想了想,她這才扯動嘴角笑了出來。

    是了,是在「浮雲樓」的地牢裡呢。

    就是因為自己沒有識破「水月鏡花」的詭計,被他偽裝出來的假象所欺騙,所以才導致「青霜樓」攻擊不成,反被「浮雲樓」削減了大半……

    於是就連身為自己「青霜樓」三管事之一的自己也淪為了階下囚。

    這算是什麼呢?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卻只是嘴角微微地抽動,她甚至連苦笑的力氣和精神都沒有了。三天沒有吃任何的東西,三天沒有喝水,鐵打的漢子都忍受不了,更不用說大病還沒有好的她……

    雖然沒有加諸在肉體上任何的折磨,但是從這些情況上看,花飛緣是絕對讓她死的了……

    也罷,自己也確實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價值了……

    父母的仇已經報了,公子的大恩大德也已經還得七七八八,也已經嘗試過這世間的富貴榮華以及愛恨情仇,那麼也就沒有什麼想要留戀的了……

    既然如此,就瀟灑地放開,然後早點擺脫那噬人的折磨吧……

    可是,自己又在猶豫什麼呢?還在期盼著什麼呢?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畢竟知道了對現在的自己而言,只有傷害啊……

    正發呆著,只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雜沓而來,接著一陣呼喝,一陣兵器碰撞之聲,以及慘叫聲混雜起來,形成一片混亂。她漠不關心,反正現在無論如何都與她無關。不久後,鎖鏈「鏘啷」聲響起,一雙靴子出現在面前。

    「許淡衫!你還在這裡等死嗎?!」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腔調,不用看也知道是以前同在「青霜樓」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特地跑過來看她這個階下囚嗎?

    「你還好意思活著!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公子才失蹤!我們『青霜樓』都是因為你帶來的那些虛假情報才落的如此下場!你這個女人!你為什麼現在還活著?!」

    寶劍指到了她的臉上面,稍微用力,她慘白的肌膚立刻出現一道紅痕,鮮血順著臉頰流下,滴落在衣襟上,形成一朵朵嫣紅的花,散發著妖冶的光澤。

    「你去死吧!」

    閉上眼睛,嘴唇卻勾勒出一抹微笑。這樣也好,讓過去相處甚好的人結束這樣的生命,如此再好不過了……。

    劍氣旋轉,只聽到一聲呼喝,一聲哀號,等了許久都沒有疼痛的感覺,許淡衫這才睜開眼來。面前李祈荃高大的身影站立著,為她擋下了那電光火石的一擊。

    「你沒事吧?」

    她微微閉上眼睛,難以掩飾心中淡淡的傷感。昔日熟人淌血的容顏展現在自己面前,那突出的眼白怨恨地看著她,指責著她的罪行。不想看見如此醜陋的自己,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看著她日漸消瘦的容顏,看著生氣與精明從她身上消失無蹤,李祈荃歎口氣,只得出去重新上鎖,放她一個人在牢籠裡面。

    直到那腳步聲消失良久,許淡衫才睜開眼來,看著李祈荃沒有帶走的屍體,撫摸著那充滿了仇恨的容顏,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忍耐良久終於落了下來,盤旋著,嗚咽著,訴說著她的悔恨……

    恨啊,愛啊,一切都離得好遙遠……

    ——######——

    睫毛輕顫,素指微揚,原「浮雲樓」上「觀月」七層塔中,花飛緣斜斜倚靠在軟榻之上,手捧一冊書,發著呆走著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風吹拂著他的頭髮,讓他身上原本就濃郁的香氣,混合上外面飄進來的花香,更加濃郁,熏染著整個屋子,頗有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感覺。

    目光在紙張上流連,上面的符號卻一點也沒有填進腦子裡,只是單純地盯著,神志在回游天際。

    「公子,剛剛有人闖入地牢,想要殺死許淡衫。」

    李祈荃躬身行禮,沉靜的聲音所闡述的事實讓花飛緣手指微微顫動,揚起的睫毛下黑眸如水,迅速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後,再度恢復平靜。

    「將闖入者的屍體拖出去。」

    「是……」

    絲毫不意外,他看出自己救了許淡衫這件事,李祈荃回答了以後卻仍然呆在原地,就這麼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不動不看他。

    花飛緣詫異地挑動眉毛,淡淡地說:「你……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祈聖不明白公子的想法……」

    「哦?有什麼不明白的?說來聽聽。」

    合上書本,嘴唇邊蘊著溫柔的笑容,只有那雙眼睛,散發著鷹般銳利的光芒,看著自己那個絕對忠心不二的下屬,花飛緣顯得陰沉。

    李祈荃一向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而他又挑在這個時候來向自己說教,估計八成和那女人脫不了關係。也是,自己的態度夠曖昧,夠違反做事的規則,也難怪一向老實不懂得耍心計的李祈荃會向自己質疑。

    「是這樣的,我一直想不明白公子和許淡衫許姑娘的關係……」猶豫了片刻,李祈荃還是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花飛緣瞭然地微笑,知道自己確實足夠聰明,雖然猜中了這個話題,但是在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的瞬間,還是有一種莫明的感覺湧上來,無法抑制。

    「公子你……那些日子和許淡衫姑娘在一起,我看出公子並不完全是偽裝的。我從小就跟在公子身邊伺候,雖說我笨,但是公子的一些想法還是感覺得到的……公子你,公子你明明對許姑娘動了感情,為什麼還要這麼對待她?」

    「哦?」花飛緣換了個姿勢,似笑非笑地看著結巴的李祈荃,心中卻暗暗吃驚。怎麼?連一向老實的李祈莖都看出了他的異常,難道自己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不,不會的,那只是長久在自己身邊所形成的感覺而已,他是絕對無法瞭解自己的心思的……畢竟,就連自己也無法正確地處理這複雜的心態……

    「公子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常常看著一本書許久都不翻頁,夜裡也不回『觀月』休息,反而跑到前不久許姑娘待的客房睡覺……就連待在花園的時間都比以前的要多得多,而且還經常看見您皺眉頭……」

    「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心中微微一動,這麼回想起來,也確實是這樣。

    「嗯,我看得出公子是在勉強自己!」李祈莖看向他的眼神熾烈,燒灼得他的內心都疼痛起來,「明明那麼在乎許姑娘,為什麼還要把她關在地牢裡?還要那樣折磨她?我剛才說有刺客進去的時候,您的手指明明顫抖,看到我的表情馬上放鬆了下來……您為什麼……」

    「啪」的一聲響,花飛緣手中的書落到了地上,也打斷了李祈荃的話。一用力,花飛緣赤裸著雙足盈盈站起,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面前翻身跪拜的男人。

    「我累了,你出去吧!」

    「可是,公子……」

    「出去!」冰冷的語聲下著逐客令,李祈荃深深看了他一眼,只得抱拳行禮退了出去。門關上所發出的聲響得讓花飛緣洩氣似的向後坐倒。長髮披散,散佈在他的身體四周,如絹如緞,讓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她共同坐在軟榻之上顫抖的親吻。

    纖細的手指,倔強卻憐惜的眼眸,柔軟的女性身軀,獨特的淡淡清香。身體無法抑制地發熱,花飛緣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喃喃自語:「我當然知道她是怎樣的存在,我當然清楚自己心中的感情,我當然明白……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我更加留她不得!絕對留她不得!」

    是的!只要有了她,自己就好像吸了麻藥一般無法自拔。那種感情是如同罌粟般的存在,只要一接觸,就上癮無法自拔。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好不容易得來的天下,難道要因為迷戀於一個女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宣佈放棄?

    他不要!絕對不要!他不是歷史上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庸君主,也不是為了女人爭取一切又放棄一切的展青漣,他要的是成為人上之人的霸主,男人中的男人!

    「所以……她是障礙,她是障礙!」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地殺了她呢?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折磨她呢?為什麼不給她一個痛快,也給自己一個痛快呢?因為心還在猶豫,似乎在等著自己下一個真正的決定,為這顆最成功但也是最失敗的棋子找到一個最合適的出口!

    是生?還是死?是存?還是棄?

    不知道,他的腦子有些混亂,真的不知道……

    就這麼躺著,發著呆,強迫著自己不去想著那個娉婷的身影,呆呆地不知道過了多久,然後再也忍受不了地翻起身來。拉攏好身上的白衣,正欲從大門出去的腳稍微停頓,花飛緣想了想,從窗戶中一躍而下,白影飄然,幾個起落,消失在繁花綠樹中。

    ——######——

    哭泣著,勞累了,許淡衫閉上酸澀的眼睛,就這麼俯在面前的屍體上,意識昏沉。已經感覺到萬分疲憊的她,渾然沒有聽見門口守衛恭敬的呼喊,以及那輕得如花瓣翻飛的腳步聲。衣袖浮動,他輕輕拉開大牢的門,走到她身邊。

    足是赤裸的,玉石雕刻成一樣的潔白步上骯髒的地面,他的眉頭皺了皺,然後將注意力放在哭得累了,仍然趴在屍體上的許淡衫身上。

    她的樣子真得很憔悴,比起的些日子雖然生了重病但是仍然神采奕奕的情況比起來,現在的她十足像個活死人。憔悴、虛弱,發如枯草,面色如蠟,本來就不怎麼出眾的臉蛋更是難看到了極點。這樣的她,隨便從街上抓來一個女人都要強上百倍,但是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跳動得如此異常。

    不是沒有試過在她走後找別的人代替,但是光看到那些庸脂俗粉的臉就倒胃,完全喪失了興致,只有對她,似乎才能全身心投入……

    這女人在自己身上下了蠱,讓自己如此沉迷……

    伸手拉過半截頭髮,上面糾結著雜草,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但在那隱藏之下,卻隱隱有他所熟悉的清香味傳過來。

    心境平靜了下來,他感覺到原先因為李祈荃所糾纏出來的煩躁,瞬間消失無蹤,然後就是止水一般的平靜。過不久,這種安逸再次動盪起來,掀起波浪,一波強過一波,比原先更為激盪,更為磅礡……

    「飛緣……」

    語聲呢喃,卻嚇了他一跳,手中的頭髮鬆散,落回主人的臉頰。淚水匯聚,滴落下來,滲透進身下枕著的屍體之上,和鮮血混合起來,瞬間暈染一片。

    這樣的眼淚讓人心生憐惜……

    心中剛轉過這個念頭,身體就忠實的執行,自己還沒有察覺,嘴唇已經貼合上了面前的臉龐,吸吮去了那淚水。這舉動不光嚇壞了花飛緣自己,也驚醒了昏睡中的許淡衫。揉揉眼睛,面前一片銀白光芒閃爍,待看得習慣了,才發現那張絕俗的容顏就在面前。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短短幾天以內發生的事情加起來卻比幾百年還要長……許淡衫看著花飛緣,花飛緣也看著許淡衫,一時間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各種情緒在翻滾,交織在一起,混雜在一起,反而不知道如何去表達。究竟是仇恨多還是愛多,現在的她和他完全不知道。只有四日相對,似乎還能瞧出些許端倪。

    那天,是故意不看她,看了她,自己就一定會軟弱,這個決定真是前所未有的明智。花飛緣感覺到自己的魂魄都快融化在那哀怨的眼光中,再次深刻體會到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影響力。

    許淡衫留不得!

    如果成為這麼重要的存在,那麼勢必影響他接下來的一切,如果她開口求情,自己說不定會和展青漣一樣,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整個不應該放棄的東西!

    心念這麼一動,花飛緣身上的香氣也越發的濃郁起來,一瞬間整個牢房中,滿是月下香的味道,煽動著彼此的感官。

    混合著香氣的,就是毫不留情的露骨殺氣,許淡衫看著殺機在對方的眸子中醞釀,淒然一笑,也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感受。不久前,那個漫長的三天的夢裡,她也曾經看過這對瀲灩眸子中蘊藏的仇恨和殺機,如此一來,來得正好……

    沒有反抗,知道就算反抗也沒有用,這個人的武功顯然比自己高出太多太多,也不想反抗,成王敗寇,死在他手中也是自己死得其所。況且都是因為自己相信了面前的花樣男子,才為公子招來如此的殺身之禍,她是死一萬次都不夠的。之所以自己一直沒有死……一個理由是因為沒有勇氣,另外一個……

    眸子貪婪地注視著面前的絕美容顏,看著那讓自己魂牽夢縈的眸子,心中英明地釋然。公子為了情人,想要得到江湖,自己為了公子,放棄了自己最愛的人,情人為了江湖,放棄了一切當然包括自己,這是怎樣一個矛盾的世界……

    呵呵呵呵,世人莫笑「情」之一字太猖狂,事到如今,「情」之一字已經牽絆了多少多少……

    手指掐上她頸項的瞬間,她微微笑了,那一瞬間,形容枯槁的臉上,居然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你……一直在欺騙我啊……」

    心中一動,手指用力,花飛緣心中交織著苦與澀,不知道自己的心態,腦子中只是一直下著命令,趕快結束這個女人的生命,這樣一來,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會到手,從此再無弱點。

    與其讓別人抓住她來要挾他,還不如自己就這樣結束她的生命!

    「可是……咳咳……可是我一直……」

    不要說!不要說出來!如果你一說出來,我就絕對下不了手!

    凶殘在眸子中閃耀,花飛緣加大手上的力量,看著那白皙的脖子展現出紅色的傷痕,心中被別樣的東西填滿。

    許淡衫微笑著,扯動著嘴角努力微笑著,感覺到意識逐漸飄離,聲音也越來越梗塞。這時候的腦子中什麼也想不出來,什麼也回憶不出來,只覺得一片空明,一片淒然。

    「雖然你……沒有真心……對待我……但是我一直……對你是真心的……我……我不怪你……騙我……不怪公子……騙我……我是真的……真心的……」

    「不要說了!住口!不要說了!」心好亂,心好苦,看著她逐漸渙散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混亂的心緒如何發洩。

    手指掙扎著伸起來,撫摸向他白皙此刻卻有些發紅的美顏,三寸,二寸……

    「我……不在了以後……希望你……」

    「住口!不要說了!」

    指甲中滲透出血來,染紅了蒼白如雪的肌膚,也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衫。手指掙扎著,想要接觸到他的肌膚,許淡衫咳嗽兩聲,嘴唇邊流溢出鮮血來。花飛緣閉上眼睛,不去看她臨死前的眼神。

    「……幸福……」

    吐出最後兩個字,手指並沒有力氣到達她最想撫摸的地方。那無數次貼合的柔嫩肌膚,是自己最想得到卻怎麼也無法得到的啊……

    再次張開眼來,是因為注意到她的柔弱,眸子中閃現過她緊閉的眼睫,手下是已經停頓的呼吸。

    死了嗎……

    這女人真的死了嗎……

    如此真實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雖然一直幻想著殺死她,掐滅自己最後一絲弱點,但是從來沒有想過她死了以後會怎麼樣。是啊,她死了以後會怎麼樣?花飛緣無法置信地鬆開自己的雙手,許淡衫的身體就軟軟地倒了過來。黑髮分開,露出蒼白的頸項和上面血腥的紅色,正如那天,正如她誓死保護他的那一天……

    「天罡」一掌打過來,她撲到自己身上,長髮飛揚,面色安詳,自己如同發了狂般襲擊著永遠不可能戰勝的敵人……雖然如此,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做呢?

    因為她是他的弱點,所以要剷除弱點!如果弱點剷除以後,自己就是最強的,絕對不會被任何東西所左右!

    是的!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啊……」呢喃著,喘息著,感覺著她的身體似乎正在逐漸冰冷,花飛緣感覺到臉上一陣濕潤,伸手撫去,竟然是一片潮濕。淚……是自己的眼淚嗎?自己居然還有眼淚嗎?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為了自己的願望,他已經摒棄了所有的感覺,情仇愛恨,他只是紅塵過客,一點關係也沒有,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流淚?為什麼還會心痛?

    心,如刀割般疼痛,無法抑制,痛苦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

    她死了以後,自己怎麼辦呢?就這樣登上最高峰,呼喝群雄,成為一代霸主?曲高和寡啊……這四個字一掠過腦海,他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不……可以……」

    微弱的聲音響起,然後不斷重複,彷彿回聲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響,衝擊著他的心靈,無法停止,無法停歇,無法抑制。顫抖著伸手抱住面前的身體,他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不可以不可以……我受不了……我一個人絕對會瘋的……不要,我不要……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許姑娘,我來拖走屍體……啊,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李祈荃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幾個等著拖走刺客身體的僕人,看見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人,每個人都吃驚萬分。

    「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死……不要死……你死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花飛緣也不理會他們,逕自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看到他這個樣子,又見他懷抱中全然沒有反應的許淡衫,李祈莖吃了一驚。

    「公子!許姑娘她……公子!」

    「不可以……我後悔了,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公子!」李祈荃想要拉開他的身子,將許淡衫的身體搶過來,卻反被花飛緣劈空一掌,打飛了出去。花飛緣緊緊地抱著看不出是生是死的許淡衫,仍然喃喃自語。看到他這個樣子,李祈荃咬咬牙,一揮手砍向他的後頸。花飛緣呻吟一聲,軟軟倒在許淡衫身上,昏暈了過去。

    「淡衫……」低低呻吟出聲,眼淚湧出,昏迷中的他,怎樣也無法掩蓋自己的感情。李祈荃歎了一口氣,彎身抱起主子——

    顫抖的睫毛下,淚水如珍珠滾落。

    公子,不知道你現在儀著什麼樣的夢……

    夢中,繁花似錦,綺羅飛散,花香四溢,緞帶飛揚,我眼中有的只是你,你眼中看的也只有我,我們彼此相靠,彼此依偎,彼此纏綿,彼此珍惜,彼此存在……

    你深愛著我,我也深愛著你……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後來……

    ——######——

    十月初三,晴,「浮雲樓」中「觀月」。

    「你真的不後悔嗎?」輕呷一口極品碧螺春,黑衣冷然的沐夜聲眼神閃爍,看向軟榻上臥著的白衣人。白衣美人微微一笑,如百花綻放,沒有心機,多了一些幸福,多了一些以前所沒有的滿足,然後用輕輕的、淡淡的聲音回答著:「我不後悔……」

    「放棄了已經到手的一切,侵吞了江湖四樓其他三樓的勢力,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而全部放棄,你這樣做,實在是讓天下所有的人都嚇掉了眼睛。」

    「水月鏡花」花飛緣微微一笑,恬淡溫柔。

    「那是我的錯,我當初太想得到天下,傷害了你們,卻差點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當時雖然得到了一切,但是我一點也不快樂……正如我一開始演戲的時候說的,我現在反而覺得那些話還比較真實,比較符合我的心境……」

    手指徽微顫抖,杯子中的茶水也隨之晃動,沐夜聲表面淡然,心中想必卻難以理解,僅僅是回了一句:「其實,蝶樓早就懷疑你當時不是真的殘疾……」

    「蝶舞銀針」蕭蝶樓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神醫,自然看得出哪些是裝的哪些是真的。花飛緣淡然一笑,似乎對那些前塵往事真的不再掛懷。

    「他沒有揭破你,其實也是希望自己的老家敗光……他本來就很討厭當樓主,如果被你吞併了他自然樂得輕鬆……」沐夜聲淡淡陳述著事實,也對那位朋友的性格實在是無可奈何。

    花飛緣淡淡一笑,自然清楚他的抱怨。

    「其實,那也是因為蕭公子早一步看清楚我們所沒有看清楚的事情吧……其實這情天恨海,十丈軟紅,還有什麼是割捨不下的?身名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惟有『情』這一物,前世糾纏今生償還,也是一種幸福吧……」

    眼光迷茫,唇邊含笑,他看起來分外溫柔,籠罩在日光下,別有一種朦朧聖潔的美麗。沐夜聲看著他,眼光深邃,竟似乎有些癡了……

    「你……現在幸福嗎?」

    還沒怎麼準備,心中的話就脫口而出,想要阻止也無法阻止。花飛緣看著失言的他,笑了起來,溫柔外還有著包容和明朗,以及看透一切的超然。

    「很……幸福!」

    門被惡狠狠地踢開,衝過來的就是他幸福的根源。一道青色的身影飛快得飛掠到他身邊,一把拉過他的衣領,惡狠狠地斥責:「飛緣!你這個卑鄙狡猾的小人!你居然讓我一個人負責整個那麼大的『浮雲樓』的運作,你成心利用我!」

    花飛緣微笑,不顧旁邊沐夜聲的目瞪口呆,溫柔地安撫著完全發狂的貓咪,「淡衫,當初是你完全自願答應我的,怎麼可以說我拐你呢?況且,我可是為了你才放棄了其他三樓和盟主的地位,你應該補償我的……」

    所有的伶牙俐齒在一瞬間都被磨光拔平,許淡衫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是呆呆地扯著他的衣服,無法反駁,結果花飛緣拉過她的手,輕輕一吻,立刻讓她的臉全部漲紅。

    「你就幫幫我吧……好不好?求你了……我最近身子又不太好,放眼全樓上下,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你難道忍心讓這麼大的樓解散,然後讓我流落街頭……」

    「嗚……」許淡衫臉一陣紅一陣白,然後狠狠一甩手,如同旋風一般再度消失。

    花飛緣看著她快速逃走得身影,再也忍耐不住地笑出聲來,笑得花枝亂顫,無法抑制。

    沐夜聲呆呆地看著他們上演悲喜劇,一時間無法接受這突然的巨變。

    花飛緣依然是詭計多端,而那天下聞名的,當初還曾經讓智多星許淡衫認栽的「美人計」仍然是那麼厲害,但是現在似乎用的方法……實在是有問題……

    轉首看向一邊的沐夜聲,花飛緣笑得溫柔。

    「我真得很慶幸當初沒有把她殺死,要不然我這一輩子恐怕都無法理解自己所要追求的東西……什麼是虛假的,什麼又是真實的,什麼又是我真正想要得到的……我都不明白……」

    眼光朦朧,然後語氣堅定地再次重複了一遍:「是的,現在,我很幸福……」

    窗外捲進一場微風,吹進花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清新動人。什麼情仇愛恨,什麼名利仕途,什麼萬人景仰,什麼權利名氣,似乎正如這天上的浮雲,變化多端沒有永恆。繞了如此大的一個圈子,最後才發現,原來一直渴望的東西,一直追求的幸福,就在不遠的身邊……

    眸子向外望去,正對上後花園中路過的許淡衫身上,她仰起頭,與他視線糾纏,然後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是的,幸福,就在自己身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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