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別眸,對上一張含笑的麗容,不禁跟著揚唇。「這麼晚了,母妃怎麼還未睡下?」
虞凝蘭摸摸她被風吹得微涼的頰,道:「瓊英,你為何始終不肯告訴母妃,你在金梁皇宮中究竟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洛瓊英斂下雙眸,淡淡低道:「因為沒什麼可說的,自然沒向母妃提起。」
「日子沒什麼可說,那總該有人可說吧?比如說,金梁國的睿帝,那個拿你當壓制華棣遺民的棋子,又讓你成了冷宮皇后,受到金梁國上下輕蔑相待的一代霸王。」
洛瓊英聞言先是一訝,隨後想起,母妃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太史府上的官婢,對於金梁皇室之事應當也是略有耳聞。
瞧著母妃眼中的殷切,洛瓊英自是曉得,母妃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否則她不會開這個口。
自小與母妃長居冷宮,不同於其他皇子公主與生母關係疏離,她與母妃不受宮中的繁縟禮節拘束,感情之好,如同姊妹一般,無所不談。
「母妃別瞎費心了,我與嚴雋什麼也沒有。」她知道母妃想探什麼,可她不願說。
「還記得你跟母妃說過什麼嗎?」虞凝蘭輕笑,美陣蒙上一層憶及過往而起的霧氣。
洛瓊英昂起螓首,靜默未語。
「雖然那時你年紀尚小,可母妃記得非常清楚,你同母妃說,住在冷宮的滋味實在太苦悶了,要是能選擇,你寧可當餐風露宿的乞兒,也好過當一個被囚冷宮處處不自由的帝姬。
「瓊英,你比你那些皇兄皇弟還要聰明,如果你是男兒身,一定可以稱帝,然而上天偏偏讓你生為女兒身,你這一生勢必要找到一個可以鎮得住你,讓你心悅誠服的男子,才能覓得一個好的歸宿。」
「恐怕我要讓母妃失望了……」知道母妃如今唯一記掛於心的,便是她的歸宿,洛瓊英不禁面露幾分愧色。「我已經打定主意,這輩子要雲遊四海,不願再受任何拘束。」
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可她腦中浮現的,竟然全是那人的身影……幽幽掩下長睫,她不願讓任何人窺見眼底的思念。
虞凝蘭淡淡一笑,抬手輕撫過她染上輕愁的眉眼,柔聲道:「只要你快樂,母妃便也無所求。母妃知道,你厭惡待在皇宮的日子,渴求海闊天空,可母妃盼你千萬別忘記,你的心若是不自由,即便給你再寬廣的天空,你也飛不
母妃這席話意有所指,她自是明白。
於此看來,景丞堯肯定已將她去找過嚴雋的事,告訴了母妃。
說穿了,她喬裝成使臣去見嚴雋,表面上是想求他退兵,實則……是出於一己之私,想見他一面。
自離開金梁國之後,她的心口便像是被重石覆壓,沉得快喘不過氣,夜寢時總會夢見與他的點點滴滴。
她的心,原是一隻受囚渴飛的鳥兒,曾幾何時,這隻鳥兒竟戀上了囚住她的那人。
望著垂首尋思的女兒好一會兒,虞凝蘭喊來了貼身伺候的小婢,小婢端著托盤走近,托盤上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濃黑藥湯。
洛瓊英皺起眉尖,甚是嫌惡的睞了盛在金色漆碗中的藥湯。「那是什麼?」
虞凝蘭捧起藥湯,湊近吹了幾口,接著遞向她,邊是笑道:「來,這是母妃親自幫你熬煮的補湯。我在金梁太史府上雖是吃了不少苦,不過倒也學了不少事。」
洛瓊英眸光一黯,萬般疼惜的望著母妃。「對不住,是瓊英不孝,沒能早些救出母妃,讓您受苦了。」
「傻孩子,這怎會是你的錯,甭自責了。」虞凝蘭盈盈一笑,將藥湯遞入她手裡。「這湯雖苦,不過甚是滋補,你莫要棄嫌,趕緊趁熱喝下。」
「母妃的一番苦心,我怎會棄嫌。」洛瓊英嘴角翹起,捧起金漆湯碗,屏息忍住那刺鼻的濃濃藥香,一口飲盡。
把湯碗擱回婢子手中的托盤上,洛瓊英才想對母妃微笑,說些什麼,眼前驀然一糊,暈眩感頃刻籠罩而下。
她扶住額側,直覺有古怪,可這湯是母妃親手為她熬煮的,怎可能會有……
「瓊英莫怕,母妃絕對不會害了你。」
耳畔傳來母妃的低語,她心口一緊,急著起身,卻是半分氣力都使不上,如同水霧潑進了眼,視線越發迷濛不清。
「我這是怎麼了……母妃……我……」洛瓊英渾身發軟的趴上茶几桌案,意識一片模糊,只依稀瞥見母妃目光含愧的望著她。
下一瞬,眼皮一沉,她沉入了廣袤無邊的黑暗。
天方破曉,一批由金梁睿帝親自率領的精銳大軍,率先攻入了東祁的帝京。
然而古怪的事情發生了,帝京並無重兵鎮守,皇城大門更是為之大敞,彷彿就等著金梁大軍的到來。
「陛下,那東祁太子必是怕極了,決定陣前投降。」緊隨御側的將領喜道。
烈陽斜曬在嚴雋一身金色戰甲上,炫亮刺目,妖嬈俊美的面龐籠著一片森寒,眼神之冷,直教人發顫。
他極目遠眺,未曾言語,身後的將領隨即收起喜態,不敢再掉以輕心。
國祚畢竟遠不如一方稱霸的金梁,東祁的皇城不算大,目測看來,約莫半個金梁皇城一般大。
宮門大敞,磨亮的石板道被陽光洗淬得燦爍發亮,嚴雋坐在高大的黑色駿馬上,一揮手中的馬鞭,直直往前。
「陛下當心。」後頭緊隨的將領連忙夾緊馬腹跟上。
嚴雋騎馬行了一段,瞧見寬闊無物的廣場上,一群黑衣死士齊刷刷的分列兩旁,景丞堯修長的錦白色身影便佇立在盡頭,含笑而望。
「我父皇雖未遜位,但近來因病纏身,早已將帝王玉璽傳承於我,你若想滅了東祁,只消砍下我的人頭,便可輕易得手。」景丞堯揚聲道。
嚴雋瞇起鳳眸,不理會將領驚惶的請勸,翻身下馬,抽出佩於腰間的玄鑄金刀,刀面鑿著剛烈好殺的睚皆龍紋,閃爍著冰冷金芒。
「你當真以為朕不敢下手?」宛若一尊金色的遠古戰神,嚴雋凜著絕美俊顏,頎碩的身形在艷陽下,週身散著懾人的光影,陣光之寒,幾可凍結所視的一切。
景丞堯目迎著嚴雋一路走來,兩旁的死士眸光閃爍,卻礙於主子早已有令,不敢擅動,只能暗暗握拳死忍。
如入無人之境,嚴雋噙著一彎冷笑,英姿颯爽的走到景丞堯面前,將金刀一橫,架上了他的頸前。
景丞堯面不改色,笑道:「我聽說睿帝的金刀曾經在短短數日裡,斬殺過萬人,殺氣之重,教人膽寒,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見他神態輕鬆,毫無一絲懼色,嚴雋瞇陣,心中生疑。
景丞堯又道:「世人都說睿帝英勇神智,終有一日必定稱霸天下,一統江山,身為邊陲小國,我自然也知道睿帝想取東祁,即便有再好的軍師輔佐,再精銳的大軍,也不過是垂死抵抗罷了。」
「眼下你是打算向朕投降嗎?」嚴雋一臉可笑的睨著他,緊握刀柄的大掌不曾鬆懈半分。
「自然不是。」縱然金刀橫掛在頸上,景丞堯仍是不驚不惶,從容以對。
「那便是求饒了?」
「也不是。」
「景丞堯,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不是玩把戲,而是想與睿帝談條件。」
「與朕談條件?」嚴雋語氣極冷的笑哼一聲,神態甚是傲蔑。「眼下你便要成為朕的階下囚,死生全操在朕的手中,憑什麼與朕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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