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山坡彼端出現了一個黑點。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短短數百公尺的距離,卻見那黑點以媲美烏龜的速度前進,而且只能從黑點若有似無的放大趨勢推測那黑點確實有在移動。數十分鐘過後,終於,約莫可辨識出彷彿有個人形,不過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直到一個半小時後,才發現——
原來,那是部腳踏車,而上面是一個嬌小的女子,身著一襲鵝黃色衣衫。本來這是沒什麼好值得驚訝的,就算這附近都是高級住宅區,住戶向來以轎車代步,但或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也不一定。
誰規定有錢人家的子女就不能興致來了,騎腳踏車散散心呢?而且那還是部名牌腳踏車呢!不過,那部腳踏車確實有些不尋常,更正!是非常不尋常。
姑且不論那部腳踏車的緩慢程度足以用秒速計算,其歪斜的騎法更是教旁人不敢恭維,直教人懷疑它的輪胎是否因遭受撞擊而嚴重變形。
不知道是女子的技術太差抑或其他原因,整部腳踏車硬是不肯筆直地前行,而是像蛇一般曲折地緩緩前進,不時還會超出路面的邊線,碾著路旁的雜草前行。然而,這些都還不打緊。
最慘的是,它竟然還東拐一個彎,西繞一個圈。沒錯,繞圈!瞧,它這下不就在打轉了嗎?這教旁人怎能不為女子的生命安全捏把冷汗呢?幸好,由於是正午時分,所以這條路上根本沒有其他車輛。而且,這條路夠寬闊,才容得了她這麼胡作非為。
隨著時間的流逝,腳踏車就這麼邊驚險地表演,邊吃力而勉強地爬著緩坡。
終於,在腳踏車不堪折磨地發出一聲噪音後,丁水柔到達了目的地。
她費力地掀了下眼皮,熟悉的小徑隨即映人眼簾。於是,在確認自己確實到達後,她慵懶地半合上眼,打了一個不太優雅的呵欠。她完全不急於下車,反而慢吞吞地將原本置於踏板上的左腳放下,然後雙肘置於腳踏車龍頭,托著兩頰,乾脆地閉上了眼。
最令人訝異的是,她居然沒把腳踏車牽到樹蔭下再睡!
過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下車、慢吞吞地停車、慢吞吞地鎖車,慢吞吞地拿起車籃裡的寵物籃,然後慢吞吞地步入小徑。
停在一間半透明的花房前,丁水柔拿出鑰匙,然後遲遲沒有動作。直到五分鐘後,才回神似的打開了門。
她一步一步地緩慢走進溫室,充舒服地深吸了口氣,感受空氣中的芬芳。接著,她以蝸牛的速度走到角落的水龍頭,在扭開水龍頭前,又明顯地頓住了。因此,約莫過了十分鐘,她才享受到清水的洗禮。
「臉……熱、熱……對,小……綠。」以單手掬水,極不靈活地潑向臉頰,丁水柔邊側著暈眩的頭,自言自語地說著只有自己能懂的話。
說也奇怪,從進花房後,她就一直提著寵物籃,即便是在沖涼之際,亦沒放下。而且在她做了許多的「慢動作」後,寵物籃裡卻始終沒任何的躁動不安。
終於,她放下了寵物籃,掀開覆蓋在上頭的布,取出一隻通陣碧綠的小蛇。
丁水柔愛憐地將小蛇貼上自己的臉頰,而小蛇也乖乖地任由她擺佈。
「我就知道帶你來最好,冰冰涼涼的,好舒服喔!」這回,她總算吐出了正常的字句,幸福地微瞇著眼。
「該工作了。」不捨地摩挲了小蛇好一會兒後,丁水柔才憶起自己的工作。不!應該說,她自始至終都沒忘,只不過是必須花費比平常人N倍的時間才能開始工作罷了。
撩起鵝黃色的薄紗袖口,將小蛇盤在自己的左臂上,丁水柔拿起一旁的澆水器準備開始工作。
呃,說是準備,是因為丁水柔的老毛病又犯了。雖然拜小蛇之賜,讓她清醒了不少,但小蛇的威力似乎還不夠強。
她拿著澆水器,手停在半空中,姿勢看起來頗為詭異。
又隔了七、八分鐘後,她總算開始澆水了。
雖然,她的頭以十分不正常的姿勢歪斜著,澆水的動作也僵硬得很,還會不時地定格,從遠處看來就彷彿是個受人燥控的傀儡娃娃。
不過,她總算是開始工作了。
有趣的是,她在不同品種的花卉和植栽前恍神的時間都不同,所給予的水分也不相同,細看之下,才發現她是有計劃地在澆水。
有時候,她會突然低下身子,以臉頰輕貼土壤,一般人是用手觸摸土壤,以探測土壤的松效度,而她則是用臉頰。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會咬著數片枯黃的葉片,將其當零嘴似的吃掉。之後,就見她半斂眉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於是,斷斷續續的,丁水柔以奇特的方式完成了她照顧花卉和植物的溫室工作。
而這時,天邊早已滿佈著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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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綁架到花店的!
沒錯!雖說小艷是沒直接拿刀逼她兌現當日的承諾,不過意思也差不多了,因為小艷是把她「扔」進「柔情花坊」的!
本來她是要趁假日上街去的……
誰要來柔柔這兒下?嗚嗚!
楚琳用自己翠綠色的衣袖充當手帕,象徵性地拭了拭臉。
早知道她就該堅持騎自己的小綿羊,雖然,它有一點點小故障,還有一絲絲不靈光,呃,再加上它不巧地送修了。不過,早知道、早知道……她就是死也要捉早把親愛的小綿羊給贖出來!
唉,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這下可真是羊入了虎口,難以逃出生天,她這個月的薪水都還沒匯入帳戶,就要被攔路打劫了。小艷的行動怎麼這麼快速?昨日她才將蓮沼彥一所送花中的紅色花朵全上繳了小艷女王大人,誰知道她這麼快就想要其他的了。
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嗚嗚,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哪?
唉,這都是方浩湧的樓子。也不知道他對一向驕傲的葛大美人說了些什麼,惹得她當場哭得淚漣漣,一旁的楚琳為了止住她
沼彥一提供的紅色花卉全數轉贈予她,而且為了增強威力還打算自掏腰包再買幾種。沒想到,葛大美人居然獅子大開口地一口氣加點了六種花卉不說,還儘是些高級花材。
所以,現下苦惱的就是楚琳了。
「柔柔,不能給點折扣嗎?」楚琳哀怨地趴在櫃檯前。
「不……」丁水柔拿著噴水器,一不小心失了準頭,就朝楚琳臉上招呼了過去,而她領口的小綠更是熱情地探出頭來Say哈羅。
算了、算了,柔柔已經用強烈的行動來捍衛她賺錢的決心了。
瞄了一眼小綠,楚琳取出紙巾拭了拭臉,決定認命。
她敢肯定方纔那一下絕不是意外,而是柔柔給她的懲戒。沒錯,懲戒她膽敢刨她的心頭肉,平常柔柔迷糊歸迷糊,賺起錢來即是六親不認的。
再者,小綠也不是好意的。雖說它已經被拔了毒牙,但誰規定拔了毒牙的蛇就不能咬人?沒有,對吧!而且那冰涼的觸感……嗚,她實在不敢領教。楚琳猛搖著頭。
照理說,她是應該愛屋及烏啦!
身為柔柔的好友之一,她應該無條件地接納小綠才對。是誰說過,愛就是無限的包容與關懷呢?
不過,她最大的限度向來也只能與小綠維持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罷了,再多,她可就沒有辦法了。
「辦公室…-花……剩……」猶在半睡半醒間的丁水柔髮問了,鵝黃色的夏裝襯托出她一身嬌憨的氣質。
「有哇!」雖然丁水柔問得不清不楚,楚琳還是一下子就明白她是在問蓮沼彥一送的花還有沒有剩,立即給了回答。這是楚琳長期和下水柔相處下培養出來的默契。否則,依照丁水柔的問話
方式,平常人不被氣到吐血才怪。
「給……我。」很明顯的,丁水柔的語尾莫名地上揚,聲音裡
帶著雀躍。
「好哇!」
楚琳很乾脆地答應了。
等一下!
柔柔是要拿去賣嗎?
花已經擱了很多天,賣相都差了,不過整理一下應該還是可以賣點錢。反正是無本生意,不賺白不賺!楚淋完全可以猜到丁水柔心裡的打算。
她敢打賭,現下丁水柔那貪睡的眼皮下一定閒動著金錢符號。
呃,是可以給她啦,不過……
「那……可不可以折價?」楚琳半抱期望地問。
「已經……我……的。」又一個不小心,丁水柔把手上正在處
理的莖幹硬生生地給折一截下來。不過,巧的是,她折斷的那截,
正好是莖幹的末端,絲毫無損賣相。
嗚,她們都是吸血鬼!看見丁水柔那副狠勁,楚琳很沒用地把埋怨的話全數吞進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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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辛苦把一大束雙手幾乎抱不住的紅色太陽花處理好、包裝好、繫上緞帶,丁水柔宣佈她完成了一件作品。
「這是……第一束?」楚琳吞了口口水。
不是說好每種意思意思只要幾朵就好了嗎?現下是什麼情況?而且、而且依這種速度,她要等到何時?
她都已經在這兒坐了一整個上午了,她才包好一束,雖然是很壯觀的一束,但也太慢了吧!
「心意……」丁水柔口齒不清地喃喃道,口水險些滴下鵝黃色的衣領,給小綠來個天降甘霖。
心意?
是她的,還是她的?
這小妮子有沒有搞錯出錢的對象啊?出錢的人可是她楚琳耶!又不是她丁水柔。
嗚,為什麼要這樣壓搾她的錢包啊?
什麼溫柔甜美的小女人形象?這一切全是假相!
沒錯,假相!
簡直就是扮豬吃老虎嘛!
「明天…紅海芋……」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鵝黃色的手工自製抱枕,上頭還繡著精美的植物花卉圖案,丁水柔一副準備收工的模樣。
什麼?晚餐時間到了嗎?看著丁水柔習慣性的動作,楚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丁水柔向來有在用餐前先睡覺的習慣,因為她說睡飽了才有力氣吃飯。天知道吃飯需要什麼力氣?咀嚼嗎?
而且,她其實十分懷疑這小妮子真的有睡飽的一天嗎?
等等,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柔柔剛剛那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她要每天送這麼一大束花給小艷吧?
哪有人做生意像她這種做法的!
天哪!誰來幫她把她搖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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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畫面十分詭異。如果說有人曾經對「睡到天都塌下來了」這句話產生過任何懷疑,那麼,眼前的書面絕對可以解除他的懷疑,讓他從此對人類睡眠的潛力信服不已。
沒錯!眼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而她則是堪稱中國古代睡仙陳揮的現世女弟子——丁水柔!
一日之計在於晨,丁水柔打開「柔情花坊」的店門準備營業。
當然,依照慣例,一般人做來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被丁水柔硬是變成了分解動作,而且她的動作實在是非常緩慢。
只見她慢吞香地搬著將近一人高的盆栽到室外曬太陽,而怪異的是,當那盆盆栽砸到她的腳時,她居然也不喊疼,仿若渾然不覺自己的腳被壓在盆栽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將盆栽抬起,並抽出自己的纖足。由此可見,她的痛感神經比恐龍還不靈敏。
接著,只見她緩緩彎下身子,然後就頓住了,像是突然閃到腰的老人家。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她是想松土。
最後,松完土後,她手裡握著肥料,卻硬是不肯乾脆地一次灑下,偏偏要任肥料一顆顆慢慢地自掌心掉落。
澆水時,她則是連自己也一塊兒澆了。也許她是嫌天氣太熱,不過,既然嫌熱,為什麼不早點做完,好進去休息呢?這只是再次印證睡神的力量無遠弗屆,至少在丁水柔身上是如此。
不過她倒還記得要把每一片葉子擦乾淨,並修掉枯黃的葉子。她就這麼重複著以上的動作,將十多盆大盆栽一創始盆盆搬到室外曬太陽,自己身上的衣服則是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最後,詭異的是,她竟然還在店門口做起看起來比太極拳
動作還慢的晨操。而她伸懶腰時,一旁盆我的葉片彷彿也跟著一片片舒展開來接受著陽光溫暖的洗禮。
她簡直就與植物同步化了,而她的模樣也像植物在行光合作用似的。
不過,看過她此種舉動的人,都會自動解釋為是陽光照射在葉片上的光芒太過炫目,才會造成錯覺。
當丁水柔讓盆栽享受溫暖的日光浴後,接下來是把她一大早請工人從溫室剪來的鮮花整理上架,不然倘若由她親自去剪,恐怕會剪到天黑都還沒剪完。未經處理的玫瑰花莖上滿佈花刺,她卻是連手套也沒戴,徒手與玫瑰花纏鬥起來。
但她遲鈍得可以的動作,讓她的手很快就被玫瑰花刺了十餘處傷口。可是痛感神經媲美恐龍的她仍是毫不在意地邊滴著血邊處理玫瑰花。
之後,她開始擦起店裡那片看來很夢幻的落地窗。當她用仍在滴血的手拿起抹布時,那景象總讓路過的行人不寒而慄。
只見血水一點一滴地滲入抹布,混入水中,然後抹上玻璃……
她又睡著了。
她真的開始擦玻璃時,抹布也差不多干了,她勢必要將抹布再次浸入水中。於是,在這同時,她也洗去了手上的血水,而手上的傷口也差不多止血了。所以,可喜可賀的,玻璃上不會染上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原本優雅忙碌於工作中的花店小姐,丁水柔做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更別提自始至終盤踞在她頸間的小綠了,這可不是常人的心臟受得了的。如果小緣再多幾條蛇類同伴,丁水柔簡直就要化身為蛇發女妖美杜莎了!
說來說去,丁水柔似乎只有臉蛋可以騙騙人。
不過奇怪的是,被丁水柔這樣鎮日「拖磨」,小綠非但沒有任何不適,還始終活得健健康康的。可能是因為有像丁水柔這樣的主人,小綠只得自力救濟訓練出非「常蛇」的耐力與生命力吧!
而柔情花坊的生意數年如一日,始終十分興隆,顧客居然完全沒因小綠而減少,若不是因為顧客都習慣了,見怪不怪,就是丁水柔的賺錢功力十分高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