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斷流逝,每一天,丁水柔都發現自己更往下陷。
奇妙地,她由最初的害怕轉為沉溺。
沉溺在他的柔情裡,不願醒來。
現在,她覺得其實當一隻飛蛾也沒有什麼不好。
因為這火傷不著她,亦不會傷她。
就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他們算不算是一對情侶?
但是,這樣好嗎?
其實,她知道自己對他不公平,她從未跟他說過任何一句愛語。
蓮沼彥一也從不說甜言蜜語,要說有的話,也是霸氣的宣告。然而,他在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卻每每讓她感受到他滿滿的愛意。
似乎,付出的人一直是蓮沼彥一。她不過是從剛開始的逃避到接納,進而享受他的溫柔。
這似乎有坐享其成的嫌疑……
以往她就認為男子亦需要情感上的保證,即便是像他這樣狂傲的男子亦然。可是,她卻從未跟他說過一句情話。
是不是太自私了?
「想吃什麼?」由著她一逕地昏睡!直到走過了無數招牌,蓮沼彥一才以指尖輕輕別著她的面頰,用口語問著她。
打從一出門、他就任由她睡,只因他知道,用餐前她定要睡足。而不打擾她,是他的體貼。
「隨便……」反射性地以日語回應,丁水柔仍是一臉睡意甚濃的模樣。
她已不再隱朧自己會說日語的事實,更不再刻意否認他們之間糾纏的情緣。
雖然,後來她才知道他早已自楚琳那兒套得了消息。
這…該說是她失策,沒有預料到楚琳竟早早就掀了她的底呢?還是說他這獵人實在是太稱職了呢?
「剛才有一家餐廳看起來不錯,吃那家好嗎?」明知丁水柔不會反對,蓮沼彥一仍是尊重地詢問著她。
「好……」
於是,攬著半昏睡的她,蓮沼彥一踏進了一家以花草為訴求的簡餐店。代丁水柔點了餐後,蓮沼彥一為自己點了杯花茶,便合上菜單,示意服務生離去。
不是不尊重她,只因他太瞭解她,知道若要她自己點餐,她定是手指往菜單上隨意一比,指到哪兒就點什麼。與其如此,不如他替她決定,而且他也想乘機糾正她挑食的壞習慣。
沒錯,她點餐是很隨興,但並不代表端來的餐點她都會乖乖吃完。尤其餐點裡若有她不喜歡的食物,她有時候還會乾脆不吃,直接睡到飽。
餐點不一會兒就送了上來,是一道拼盤。周圍是一整圈的玫瑰花、各式切成片狀的水果以及玉米片,中間則是青椒、木耳等三種食材炒成的菜餚。
將叉子置於丁水柔手中,不意外地看見她愣愣地開始用餐。
不過,才叉起中間的萊,放進口中嚼了嚼,丁水柔隨即蹙起眉,一副不喜歡的模樣。是她最討厭的食物!勉勉強強將口裡的食物吞下肚,她便將餐盤往旁邊一推,熟練地趴在桌上。她又這樣了……蓮沼彥一不禁莞爾。
不過,他有辦法治她。
拿起湯匙,舀起一湯匙玫瑰碎果玉米片,蓮沼彥一扳開丁水柔的唇瓣,將食物送了進去。
好吃…對於以花片為素材的食物、她向來是沒有抵抗力的。
蓮沼彥一餵了她幾口,隨即不著痕跡地將盤裡的食物全攪和在一塊兒,然後將湯匙塞人她手中。
丁水柔就這樣呆呆受騙,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起餐來。
在簡餐店坐了大半天,確定她至少有八分飽後,蓮沼彥一才拉起她,喚來服務生結帳。
接著,兩人在街上走著。
忽然,蓮沼彥一看見一條鵝黃色的髮帶,立即決定買下。但在此時,他的行動電話卻突然響起。
接聽了電話後,蓮沼彥一原本優閒的神色倏地一整,瞇起了眸子。最後眸子甚至燃起了一抹令人無法忽視的怒火,映襯著額上那朵蓮花,看來更加駭人。
是嗎?
那些傢伙就真的這麼想把他從蓮沼家繼承人的位置上踢下來嗎?
好,有本事就來試試!
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只是……
蓮沼彥一依戀地瞥了丁水柔一眼。
他放不下啊!他好不容易才讓她卸除下心防,怎能輕易說走就走?
會不會他一走,她又逃了?
家族內部的整頓不是三兩天就能解決的,非得耗上好一段時間不可。但,他又不能帶她回日本,他不希望她捲入這一場鬥爭的漩渦。帶她回日本,勢必會有人對她不利,他不能冒險。
蓮沼彥一陷入沉思!神情極為複雜。
忽然,一隻柔弱的小手搭上他的肩。
「我等你。」丁水柔堅定地對他這。
這是她給他的承諾,她知道他懂。
一直以來,都是他為她付出,現在輪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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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該死!他被莫了凡整了。
早該知道那些傢伙不可能有膽動他,不過,他倒也借此捉出了幾個家族裡的害蟲,這趟回日本總算是不無建樹。
然而……
他好思念哪!思念他心中的可人兒。
雖說家族內並無大事,然而既然回到了日本,他乾脆就把事情稍作處理,順便把反派勢力一舉消滅,並暗中加派了眼線,盯緊那些向來表面順從,實則不服他的頑劣份子,以確保他正式申請調任台灣分部,他們不會出亂子。
因此,他在日本滯留了一陣子。
雖然每晚都透過越洋電話與她交談!然而身在日本,見不著她,他的心就像缺了一角般,思念得緊。
終於,事情都打點好了,他總算能再次路上台灣這塊土地。
窗外細雨紛飛,蓮沼彥一方向盤一轉,車子駛進了丁水柔家的巷口。
這個海島,這個季節,不應如此多雨。然而,雨卻不停地下著,憊極了年少時,在校園長廊見面的場景。
他至今仍記得他們每一次的接觸。
其實,那都是他有心安排的。他總是在角落等她,刻意攪亂她的心湖,卻又明知時候未到,只能暫且按兵不動,才容得了如逃了許多年。
他是個有耐心的獵人,一直都是。
他在等她長大、等她明白情愁、等她愛上他。
十七年了,真是漫長的歲月呀!
他忘不了那屬於一個九歲男孩的記憶——在那陰暗的公日牆角,是她救贖了他。
她恐怕至今還以為是他單方面招惹了她,卻不知他們的牽絆是由她挑起的。
是啊!是她先挑起的。
自那個帶著蘋果香的輕吻後……
想得太過專心,幾乎錯過了丁水柔的家,車子登時一個漂亮的旋身,在一楝洋房前停下。蓮沼彥一打開車門,方要下車,卻被眼前的景象所撼動。
那是一棵大樹,一棵系滿黃絲帶的大樹,在微風細雨中,雷了一身的嫩黃。
風雨中,一個嬌小的人兒正站在梯子上,拉著大樹的枝條結著一條又一條的黃絲帶,雨落在她的發上、頭上、衣上……精靈!腦中一閃而過的詞彙在蓮沼彥一心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激盪出陣陣經漪。
她是為了他?她知道他今天回台灣?
「柔……」穩健的步伐來到樹下,他抬頭以日語輕喚著,聲裡飽含著無人能解的深沉感情。
她的黃絲帶是為他而系?
蓮沼彥一的心中充滿了狂喜。
聞聲,樹上的丁水柔呆愣了下,停下手上的工作,遲疑地朝樹下望去。
是他嗎?
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他嗎?
還是這只是她過於思念產生的幻聽?
他是有說過這幾日會回到台灣,但有這麼快嗎?
她還以為要再過幾日才見得著他……
黃絲帶,是為他系的;為他,也為她。
他去了日本,她才知道自己早己習慣他的存在。知道他要回台灣,遂興起了系黃絲帶的念頭,想給他一個驚喜,也想為自己這些日子的等候畫下句點。
而這棵白楊樹是她最喜愛的,由它來當他們的見證,是最好不過的了。
她知道自己一直沒給他足夠的安全感。最初,她見了他就逃,因此,在心裡,她對他是歉疚的。
沒道理先愛上的人就該吃虧,她對他是該公平些。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
樹下隱隱約約有個模糊的身影,然而卻看不真切。
到底是不是他呢?丁水柔移動腳步,想找個容易看清楚的角度。可是她卻忘了自己還站在梯子上,一不小心,身子一晃,綁著鵝黃色髮帶的馬尾在空中甩開,她自梯子上跌了下來——
糟!
丁水柔還來不及反應,轉眼間就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陣熟悉的男性氣息登時撲鼻而來……
「是你呀!」她冰冷的小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蓮沼彥一無語,一顆心仍篤惶不已。
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來不及接住她了!
思及此,他不禁捏緊了她鬆脫的髮帶,手心冷汗直冒
「你知道在樹上系黃絲帶代表什麼意思嗎?」見他無語,丁水柔自言自語了起來,像是他聽不聽都無妨。
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蓮沼彥一敏銳地察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那是一種象徵。」丁水柔將視線放在樹上數以百計、隨剛蕩的黃絲帶,清晰且無比認真地道。
真的不對勁!蓮沼彥一的警戒心更往上升。
「象徵我在等你……」吐出這句話,她立刻昏了過去;
該死!他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她在發燒,平常的她說話不會如此「清楚」、「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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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該怎麼罰你?」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蓮沼彥一半是無奈、半是疼寵地道。
淋了雨、發了燒,還自梯子上跌下,短短數小時內,她將自搞得狼狽不堪,而他就在她身旁,目睹一切的發生卻無力阻止
「記得嗎?你不能淋雨的……」再次歎了口氣,蓮沼彥一的氣像是在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她的身子向來比別人嬌弱,竟然還如此不珍惜自己!
「嘴巴張開。」蓮沼彥一舀了一匙藥粉,和了水,要她喝下
方才家庭醫生來過了。為了避免她昏昏沉沉的吞不下藥丸,他特地請醫生將藥磨成粉,方便她服用。
「唔……」丁水柔依然賴在蓮沼彥一溫暖的懷裡,一臉安的模樣,一點也沒有想醒來的樣子,更遑論要她張口吃藥了。
她一直找不到一個可以安置自己的地方……
她好想念他的體溫。
在台灣,夜夜同他共枕,出了門,也總是被他攬在臂彎裡。
真的是習慣了,習慣了他身上的溫暖氣息。
自從他去了日本後,她一直找不到一個適合安睡的處所,泡枕與床鋪再也不能滿足她。
終於,他回來了。丁水柔的臉上浮現一個安心的笑,如貓咪般愛戀地磨贈了下他的胸膛,舒服地輕歎了口氣。如絲的細發撫過他的胸膛,伴隨著一口暖暖的呵氣,蓮沼彥一的身體陡然一僵。隨即,他強迫自己放鬆,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懷中嬌美的人兒。她這樣,是在誘惑他「趁人之危」嗎?
「醒來,喝藥了。」說著流利、悅耳的口語,他的嗓音卻彷彿壓抑著什麼似的,顯得有些吵啞。
是的,縱使自己再想要她,他也不能!
他沒忘記她的燒才剛退,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喝藥了。」見她沒有反應,蓮沼彥一不屈不撓地再次喚道。
「唔……,別、別……吵……」然而,丁水柔仍只是嚶嚀了聲,抱怨似地槌了下他的胸膛,螓首更往他溫熱的懷裡埋。
好舒服,她才不要起來!。
「柔……」蓮沼彥一以日語輕喚著,語氣中不摻雜任何威脅。
但丁水柔卻立即驚醒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臉戒備的模樣。
好好笑!蓮沼彥一不禁興起了逗弄她的念頭。本來只是想要她醒來,喝了藥再睡,現在,他想或許可以「換個方式」讓她喝藥,也算是彌補他方才受她誘惑卻不得紆解的慾望。張口含了口和水的藥粉,他靈舌一挑,毫不費力地進入她的小嘴,追逐她的丁香小舌,順道灌人滿滿的藥水。
「唔,不、不要……好苦!」他突如其來的襲擊,教丁水柔措手不及,小臉馬上因為嘗到藥水的苦味而皺起眉來。
「呵呵!」一陣低沉的笑聲毫不留情地出口,彷彿在嘲笑著她的狼狽。
「你……」丁水柔猛然抬頭,卻見陽光下他額上的蓮花標誌正聞著炫目的光芒。
彷彿受到蠱惑似的,她伸出手,輕輕撫上那朵蓮花。甚至她反應過來之前,她水嫩的唇就彷彿自有意識地吻上了那朵花。
霎時,孩童時期的記憶排山倒海地朝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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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公圍牆角。
這個大哥哥受傷了呢!
為什麼?小女孩抱著小熊布偶,想睡的眼眸中摻雜了一絲解。
「因為這個。」男孩指指額間,無奈地說道。原來,不知不覺中,小女孩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男孩子回答了她的問題。「這個?」小女孩用軟軟的童音問著,是口語。「很漂亮啊
很漂亮?男孩渾身一震,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明明就很漂亮嘛!小女孩嘟起嘴!不喜歡有人質疑她的想法。
有了!
小女孩湊上前去,朝男孩額間印下一吻,還強調似地摟住孩比她修長的身軀。
她媽咪每次說她漂亮時,都會這樣親她、抱她,她就理所當然地把這樣的舉動解釋為看到漂亮東西的表現。
討厭!小熊布偶卡在中間、害她都抱不住大哥哥了。小女孩完全沒想到可以把小熊布偶拿開,只是一逕地努力圖抱住男孩。
「我知道了,他們一定是嫉妒你有,他們沒有。」大概是由於努力圈抱著男孩的緣故,小女孩著實費了一番工夫。最後,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本就睏倦的雙眼幾乎快合上。
接下來,男孩似乎說了些什麼,而女孩也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什麼。只見男孩手上拿了條漂亮的項鏈,一抹紅光在小女孩眼前晃蕩著,那上頭是和男孩額頭一樣的火焰形蓮花標記。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家,她媽咪會擔心的。漂亮的睫毛覆下,小女孩在男孩雙臂間蜷成了一團。
「送你。」男孩突然道。
咦?送她?送她回家嗎?好哇!小女孩不假思索地點了下頭。
「說好了,以後你要當我的新娘子……右轉是嗎?」男孩的聲音漸漸淡去,他牽起小女孩的手,往公園出口走去,照著她的指示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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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不會吧?
那男孩是他?
而那小女孩是她?
她收了那條珍貴的項鏈?
丁水柔心中一驚,撫著蓮沼彥一額上的火焰形蓮花標記,久久不能回神。
她似乎想起來了。蓮沼彥一心中有了了悟。
「萌子。」他喚著她的日文名字,「我們的『定情之物』呢?」半打趣、半確認地問。
丁水柔倏然一驚,臉色慘白。
「水柔這個名字很適合你。」水柔、睡柔,中國的諧音字真有意思。
丁水柔一直沒問他為何會知道她已改名。從第一次他來花店,就叫她「柔」,而不是「萌子」。
也就只有那麼一次,在她回想起關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童年記憶時,他才喚她「萌子」。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彷彿清楚她在想什麼,不需丁水柔髮問,蓮沼彥一主動提供了解答。
呵!這樣的他,怎能教她不愛呢?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默默守候著她,等她愛上他?她想,她應該不是飛蛾,而是與植物有相同的向陽性。
「你是我的艷陽呢!」一陣動容後,她低聲吐露心中愛意,於像嫩芽般微顫著。
真好,她有自己專屬的艷陽了,這樣的溫度正好,不用害被灼傷。
「是嗎?」蓮沼彥一笑了,點著她的鼻尖,輕輕地擁住她。
兩人都沒發現,在陽光折射下,丁水柔的鵝黃色抱枕微微著不尋常的紅光,像在訴說一個秘密……
一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