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明明見她點頭,便輕笑了一下,繼續道:「那個晚上,小女兒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們,然後開始收拾細軟包袱,準備逃走。在收拾的過程中,每碰到一件依羅島主人送給她的禮物,她都會猶豫好半天,心中覺得對不起依羅島主人,可是每次想起那個男子燦爛的眼睛和溫潤的笑容,心就會一次次地堅定回來。就在她快收拾好東西時,突然有人敲門……
「像是做賊被人抓住了似的,她緊張得手一鬆,包袱就掉到了地上,金銀細軟散了一地。她手忙腳亂地把包袱一收塞到被子底下,然後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依羅島的主人。小女兒不知道他是否聽見了剛才細軟散落在地的聲音,但是卻看見了依羅島主人臉上的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平和,平和到深沉,像海水一樣的深沉,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依羅島的主人問了她幾個問題,都是些很平常的問題,她慌慌張張地回答,畢竟心虛,所以答話就非常不自然,那主人卻似乎沒有發現她的不安和異常,擺開了棋盤,對她說我們來下盤棋吧。
「此時此刻,小女兒她哪有心情下棋,所以就推托說自己不太舒服,想早點休息,請他明天再來對弈。誰料那依羅島主人注視了她半晌,堅持非要立刻下,並說:『如果你能贏我,我就告訴你一件事情;如果你輸了,那麼換你告訴我一件事情。』小女兒沒有辦法,只好坐下陪他下棋,她的心很亂,因此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連輸了三盤,最後她實在心亂如麻,伸手想拿棋子時,衣袖卻勾住了棋盤的角,一帶,整盤棋都掉到了地上,棋子滾了一地,那聲音響成了一片,每一下都似乎是掉在了她的心頭上!」
裴傾咬著唇,問:「他肯定知道了那小女兒的私情。想必就是藉著下棋想要她親自招供出來,是嗎?」
史明明目光飄忽、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她的發問,講了下去:「小女兒惶恐地去撿棋子,依羅島主人卻把她拉了起來,對她說:『好了,現在該你告訴我一件事情了。,小女兒心怦怦地跳得厲害,卻仍是裝傻說:『什麼事情?我不知道啊。』依羅島主人說:『你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想要告訴我嗎?』小女兒說:『沒有。』然後依羅島主人就望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小女兒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說話時,他卻站了起來,走到床邊掀起了被子,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那麼,這是什麼?』小女兒嚇得臉都白了,可心中還是存著僥倖,認為也許他並不知道自己要私奔的事情,就說了謊話:『我只是無聊之極,把東西收拾一下,打發時間而已……』話說了一半,瞧見了依羅島主人的眼神,驀然間就講不下去了。
「如果說那男子在答應帶她離島時的那種表情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那麼此刻依羅島主人的眼神,她也一輩子忘不了!因為,那完全是一種表情,一模一樣!融合了無所謂、悲哀、自嘲,還有冷漠……」史明明說到此處又激動了起來,抓著裴傾的手也一下子緊了起來,抓得裴傾覺得吃痛,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史明明聽得她叫,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便連忙把手鬆了開去,臉上的哀色卻更濃,嘶啞著聲音道:「我忘不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直到現在想起來,那目光,似乎就停留在我的面前,那樣直直地看著我,看進我的眼睛裡,看進我的心底裡,像要把我燒掉!姐姐,你知道嗎,我那時才十五歲,我真的真的是太年輕,年輕得不懂很多東西,不懂很多感情,不然,我應該看得出那樣的神情所代表的真實含義,也應該能領悟到他話語中給我的種種暗示!他給了我機會,如果我不隱瞞,不欺騙,把實情說出來的話,他會原諒我的!一定會的!他其實就是那樣在期待著……可是,我沒有,我自欺欺人地以為不會有人知道,結果,既騙了他,也同時騙了我自己!」
裴傾抱住了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想勸慰幾句:「明明,人都會犯錯的,真的,都會……」話說到此,卻再也勸不下去了。
我這樣勸她,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我也背叛了羅傲,背叛了這個我生命中本該將忠誠交付予他的男人,因為我自己的私慾與情感,我甚至還想殺了他……老天!我究竟在幹些什麼呀!
史明明大聲哭道:「姐姐,我瘋了,那一夜,我真正是瘋了!我現在之所以全記得這些,是因為晶樓裡的那股迷煙,刺激了我的神經,讓我又恢復了清醒!可是,你知道嗎?我寧願我瘋掉,一直瘋下去!因為那樣記不得我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寬恕!不過上天不憐惜我,它認為我做錯了事,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所以讓我僥倖地過了幾年可謂幸福快樂的瘋子生活後,又將我的記憶喚醒!我受不了了!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裴傾聽得心一酸,眼淚也流了下來,擁著史明明一起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天漸漸亮了,晨曦的陽光透過紙窗映進來.遠遠的海岸那邊傳來了號角聲。
裴傾心裡一震——羅傲……他回來了!
史明明離開她的懷抱,臉上淚痕斑斑,道:「是他回來了麼?」
「好像……是的。」裴傾低聲道。
「姐姐,我要走了,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史明明緊緊握住裴傾的手,急切地道。
「好,什麼事,你說。」
史明明搖著頭,表情嚴肅:「你慎重地答應我,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不能那樣隨便!」
裴傾摸了摸她的臉,歎道:「我答應你,一定慎重,不隨便,好不好?」
「嗯。」史明明站起身,走了幾步,回過頭,一字字地道,「答應我,不要讓自己一輩子都背負著錯誤,好麼?」
裴傾注視著眼前關切的容顏,思索著她話裡的含義,一時間,怔住了。
「答應我啊:答應我啊!快!」史明明搖著她的肩膀,裴傾覺得腦袋陷入了一片沉迷之中,被她搖了幾搖,更是迷茫。
「姐姐,答應我,我要走了,快答應我!」
牙縫中應出一個「好」字,放逐於空氣中時,卻顯得那樣的虛幻與不可信任。但是史明明聽了後卻立刻放下了心,微微笑了一笑,道:「好姐姐,你一直對我好,我記得的,所以,我也希望你幸福。我走了,姐姐保重啊。」她湊上前去,在裴傾額際輕輕一吻,然後又凝視著她,像是想把她的相貌完完全全地記在腦海中。
「我走了。」低聲道出這三個字,史明明臉上就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變得輕鬆和俏皮起來,這一刻,好像和裴傾第一次見到那個躲在岩石後的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完全重疊了起來。然後,慢慢地分開,記憶模糊地散去,而真實的人踩著悠悠的步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裴傾坐在床上,直到那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見了,才緩緩地回過神來,右手觸及處,硬硬冷冷的東西,掏出來一看,赫然是楊素給她的那包毒藥!
殺了他!然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姐姐,答應我,不要讓自己一輩子都背負著錯誤———
難道,你真的要去嫁給那個怪物嗎——
孩子,有的錯一旦犯下了,就一輩子都完了——
殺了他,我們就有真正的幸福了——
幸福……幸福……幸福……
你漂浮在遙不可及的地方,而我卻不知該如何靠近……誰來教我,究竟該怎麼做?究竟該怎麼做——
裴傾疲乏地躺回到枕頭上,兩滴晶瑩的淚珠自眼角輕輕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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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外,長長的走廊盡頭,一個人默默地立著,也不知站了多久。
史明明向他慢慢地走了過去。
「我答應你,給你一夜的時間去辦你要辦的事情。」
史明明笑,有點雲淡風輕的味道:「我已經辦完了,天剛亮,我沒超出你給的時間範圍,而且,我沒有違背對你的承諾,那件事情,我終歸還是沒有說。」
「你知道,事情到這一步了,關鍵就在那,如果你說了,一切就會不同。不過,如果你說了的話,那我會馬上殺了她,毫不留情。所以你不說,她反而還有機會。」冷漠的語音絕對不是在恐嚇。
史明明凝視著那個人,眼神淒楚,緩緩道:「我要走了。」
「嗯。」那人點了點頭,沒有什麼表情。
史明明苦笑了一下,穿過那人身邊,繼續前行,她的白衣在風中飄著,靈動得像片捉摸不著的雲,輕得沒有任何重量。那人望著她的背影,眼珠轉成了漆黑色。
正午時分,裴傾在碧兒的伺候下吃午餐時,翠兒忽然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滿臉震驚。
裴傾問道:「出什麼事了?怎麼如此驚慌?」
翠兒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面對著她,輕輕地道:「夫人,三夫人死了。」
裴傾手中的烏木筷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她是吞金自盡的,躺在明棋小築的床上,臉色上的神情祥和。」
裴傾的目光慢慢地向窗口看去,庭院中,梅花依舊,而岩石後的那個美麗少女,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姐姐,答應我,不要讓自己一輩子都背負著錯誤!答應我——」
「我走了,姐姐,保重阿——」
走了,原來真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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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髻細細梳就,鉛華淡淡妝成。
凝視著巨大的鏡子,裡面的容顏竟是出奇地嬌艷。眉毛被描得又細又長,眉心點上了梅花妝,在額頭上璀璨地散發著嫵媚與容光。粉色的衣袍製作得極是複雜,裙擺寬大,長長地拖在地上,卻襯得整個人風姿更雅。
想必依羅島的女主人,就該是鏡中這副高貴冷漠的模樣吧?
翠兒輕輕地為裴傾插上最後一支金步搖,長長的流穗垂下來,輕輕搖動,金光流轉間,刺得眼睛生生地疼,裴傾不禁閉了閉眼睛。
翠兒討好地笑道:「夫人今天真是漂亮!這套盛裝和首飾穿戴在夫人身上,真是相得益彰啊。」
裴傾淡淡一笑,沒有回應。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碧兒走進來對著翠兒耳語了幾句,翠兒點點頭,恭聲道:「夫人,我們先出去了,等會自有人會來迎夫人去見少主。」說罷便輕步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房間裡又恢復了寧靜,沙漏裡的沙子「沙沙沙沙」地往下墜落。窗外的天空是陰沉的,沒有陽光,也沒有雪花,灰濛濛一片,因此整個房間裡也顯得黯淡無光。裴傾凝視著鏡子,慢慢地抬起了她的右手。右手的指甲上塗著鮮艷的鳳仙花汁,紅潤欲滴,而食指的指甲較其他手指都要來得亮澤,楊素給她的毒藥,就藏在指甲裡面。
「把這個藏一點在指甲裡,趁他不注意時撒到你的酒杯裡,然後交杯的時候餵他喝下……」
楊素的話在耳邊迴響著,在這空曠的房間裡迴盪著,竟有種陰森森的恐怖味道……裴傾望著自己的手,默默地出神。突然間,房門推了開來,嚇得她一下於把手握緊,回眸看去,見四個藍衣婢女走了進來,拜倒在地:「夫人,少主讓我們來請夫人移駕。」
纖瘦的身軀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采,便有婢女走上前扶住了兩隻胳膊,輕輕地襯托出依羅島女主所擁有的權威,裙擺拖在地上,如水波般從地面上拂過,猶如她此刻複雜不安的心情。
一路走過去,但見張燈結綵,熱鬧非凡。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依羅島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今天過後,自己就是真正的女主人了……女主人……
裴傾垂下了眼皮,盡量不去打量周道的事物,但依舊能感覺到一路上都有人,每每見到她便拜了下去,非常恭敬地叫道:「夫人。」
夫人——多麼尊耀的稱呼!依羅島,天下聖地,能成為此地的女主人,只怕是許多姑娘都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如果可以選擇,裴傾寧可自己永遠和這裡沒有關係。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重要,除了……楊素。
路在腳下彷彿怎麼也走不完,但終歸是走盡了,抬頭看去,已經到了依羅島的重地——「祭祖堂」。
羅做站在台階上,一身金衣,臉上竟露出了幾分溫情,此時的他看起來全無那夜凶神惡煞的模樣。
裴傾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開始加速,跳得很快。緊藏在寬大的袖子裡的右手輕輕握緊,長長的食指指甲觸到了手心。
毒藥……指甲裡暗藏的毒藥——用來在合巹酒裡毒死羅傲的毒藥!
那個雖然如同魔鬼般醜陋、暴躁,但是卻是她丈夫的羅傲!
裴傾垂著頭走得很慢,她看見自己的腳在玉石鋪制而成的地面上一步步地移動著,腳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對腳,自己就被身側的兩個侍女攙扶著,向前慢行。
周圍人的腳步都是輕得奇怪,只有她的步伐,清楚地叩響在長長的玉石板上。
也許是過於忐忑不安,也許是精神恍惚,雖是那樣緩慢地走著,腳尖還是踩到了裙擺,一個踉蹌,幾欲摔倒。
完了,我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了……裴傾暗歎了一聲,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但是身體卻沒有摔下去,一股溫和卻又強壯的力量來自左臂,恰到好處地扶住了她。
幸好,幸好有侍女們在一旁扶著。裴傾睜開眼睛看去,卻呆住了——只見羅傲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到了她的身邊,雙手輕輕扶住了她的左臂。
啊!原來剛才扶住我的是他?
對於丈夫忽然間不經意的關懷,裴傾的身子陡然劇烈地一震!
羅傲看了她一眼,鬆開了手,不以為然地道:「祭祀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上去吧。」
「嗯。」裴傾輕點了一下頭,跟隨他一步步地踏上了台階。台階共有十級,上面就是祭祀的地方了,望將下去,隱隱可見遠處的海岸。海浪輕拍若岸巖,傳來陣陣海鷗聲,在這陰沉的冬日黃昏裡,聽起來就像是在哭。
「依羅島拜祭海神大典現在開始——」隨著長長的拖音,號角聲一齊奏起,裴傾不禁把身子縮了一縮。像是感覺到她的無助,羅傲瞥了她一眼,伸手暗暗牽住了她的左手。
裴傾凝昨向他望去,羅傲醜陋的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似乎這個舉動只是出自禮節。
他的手很暖啊——裴傾暗暗地想道:跟楊素的手一樣,溫暖而乾燥。
忽然間想起了楊素,緊跟著心就跳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將手從羅傲手中輕輕地掙了出來,縮回袖中。
羅傲的眼睛望向遠方,唇角抿得更緊了。
「……依羅島少主請向海神敬酒——」祀禮官莊嚴肅穆地喊道,整個祭祀的過程一絲不苟。
羅傲拿起前方桌上擺好的酒杯,拜倒,對空一舉,然後灑到了地上。
「請依羅島少主夫人向海神敬酒——」
裴傾伸出手去拿杯子,竟感覺指尖在輕輕地顫抖著。
他為什麼一直看著我,他在看我的手嗎?難道他從我的指甲上看出了什麼端倪嗎?裴傾將食指往手心裡縮了縮,把酒灑下,將空杯放回了祭桌之上,這才鬆了口氣。
還好,沒出什麼紕漏!裴傾心中長吁了口氣,跟著羅傲盈盈站起。
「第二禮,祭拜祖先。請少主與夫人共為祖先敬酒——」
羅做取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了裴傾,裴傾慢慢地伸手接過,拜了一拜,將酒灑在地上。這第二禮也算是安全完成。
「第三禮,請夫人為少主敬酒,以表示妻子臣服之意——」
裴傾看了看羅傲,羅傲雖然長得難看,但眼睛裡流露出的目光卻是異常明亮與清澈,就像……就像楊素!
她只覺自己的嘴唇發乾,便輕舔了舔唇,取過酒杯,向羅傲拜了下去,將酒杯舉到了他的面前。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一直低著頭,卻能分明地感覺到羅傲的視線一刻不離地緊盯在她身上,那股炙熱與直接。這代表了什麼?裴傾不敢去想。
羅傲伸手自她手上取過了那杯酒,一口飲乾,不拿杯的手伸過來把她一把拉了起來,動作自然之極,彷彿事先已經排練過了許多遍一樣,然後就一直拉著她的手,沒有放開。
裴傾的心咚咚咚咚地跳著,臉色發白,因為羅傲拉住的那隻手,恰恰是她的右手、右手的食指指甲上就藏著毒粉!他會不會發現?他是不是發現了,故意這樣做的?老天,保佑我!保佑我!求求你,保佑我!
「禮成——」把禮官高允的聲音悠揚地響起,漫長得如同幾百年的儀式終於到了尾聲,裴傾垂著頭、幾不可聞地長長吸了一口氣。
真正的行動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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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傲拉著她慢慢地走下了台階,她不敢抬頭去看他,只能盯著地上的道路,是怎樣婉婉蜒蜒地向前伸展,一直蔓延到金樓處。
金樓——羅傲的住處……
今天——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前面就是門檻……小心了。」耳邊,忽然傳來羅傲嘶啞的聲音,同時她被攙了一下,跨了過去。裴傾的心微微一顛——為什麼今天的羅傲,如此溫柔?與那夜所見的惡魔全然不同了?
門輕輕地在身後台上,關起——這裡,獨屬於二人的天地。
裴傾覺得自己的唇更干了,喉嚨處像有把火,在慢慢地燃燒著,煎熬著,將自己的神魂如蠶食桑葉一般一點點吞噬掉!
「很好……終於只剩我們兩個人了,我的夫人。」羅做嘶啞的聲音在咫尺的地方響起,終於放開了她的手。手裡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倒讓她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坐到這來,我們來喝杯合歡酒……我美麗的新夫人!」
順著一拉之勢,裴傾跌坐在一把軟軟的座椅上,然後,耳邊就聽到酒水汩汩倒出的聲音,清脆悅耳,猶如音樂。
到最後了嗎?
今夜,就在今夜,為了能和楊素在一起……必須殺了這個人!必須殺了這個人!
那些個銷魂的夜晚,那生死的盟約——一想起楊素,她的手就漸漸握緊,褐色的眼珠轉成了濃黑色。
想……想要和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那麼,就要殺了這個人!
但是……除了醜陋和暴躁,他有必須死的理由嗎?
他有做過什麼,讓她非要奪去他的性命嗎?
「殺了他!殺了那個怪物!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我們逃不掉的,多少人曾經想過逃跑,你知道他們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嗎?」
「傾兒,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楊素——裴傾心中吶喊了一聲,禁不住閉上了眼睛,她的睫毛在燈光下不住地顫抖,像朵風中快要凋謝的梅花,柔弱無依。
「喏,這杯是給你的……」一個碧玉瓷杯遞到了她面前,映著明亮的燈光閃爍著柔和的濕潤之色。
裴傾咬了咬唇,伸出右手接了,遲疑了一下,拿過來,在袖子的遮擋下,食指暗暗地伸到了酒杯上方。
「請。」羅傲粗啞著聲音說道,手中的那杯酒送到了她唇邊,已經容不得再遲疑了!——裴傾的手終於顫抖著抬起,把自己手裡那一杯酒交替著遞了過去。
輕啜了一口對方遞過來的酒,同時,她所見自己手中那杯酒也被汩汩地嚥入了對方的咽啪,裴傾忽然無法控制地戰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