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黑暗中,男人抬頭望著他最忠心的手下。
「我再三確認過了,現任月影家的族長——月影未來確實是目前三龍幫幫主火野裕的妹妹。」
怪不得這些年來三龍幫始終站在她那邊。
「我是很想找回她,只是……」男人敲著桌子。「這麼多年來,雖然三龍幫總喜歡扯我們後退,卻也自命清高的不屑用骯髒手段,並未與我們真正起過什麼重大衝突。若非必要,我不想和他們鬧翻。」
男人的弦外之音,身為心腹的手下再明白不過。
如果他們的情報正確,那麼主子願意犧牲和三龍幫之間的和平,去換取他想要的東西。
如果情報錯誤……
整個鷹幫就毀了!
他一直不明白,為何一向精明冷靜的主子會有如此衝動的決定,這是他親手打造的王國啊!他捨得就這麼放棄?
「若確定了,那就行動吧。」男人面無表情的下令。
「先生,您不再考慮嗎?」他遲疑著,「這麼做會不會太激烈了點?」
綁架三龍幫幫主的親人可不是鬧著玩的,雖然自從前任幫主垮台之後,他們已脫離黑道多年,但是……
「不,去吧。」
已經考慮七年,他沒有時間,也不想再浪費了。
陷阱已布下,現在就等收網……
※※※
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許多事改變了,也有更多的事不曾改變。
東京的街頭依舊,卻多了幾棟摩天大樓。
三龍幫新一代的主事者火野裕在接管幫中事物後,開始積極轉型,靠著雄厚的財力為後盾,絕佳的人脈為輔助,再加上三位堂主精準的投資眼光,很快便在商界嶄露頭角,成為一匹黑馬。
他們旗下商品眾多,小至日常用品的製造,大至建築產業的投資均有涉獵。
最初,為避免黑道的背景影響了新事業,他們悄悄的創設了一家新公司,對自個兒的來歷保密到了家,誰也沒想到原來這家前途看好的公司竟是三龍幫所建立。
漸漸的,在消費者開始接受、進而習慣使用他們的產品後,三龍幫才以「龍氏集團」的身份在眾人面前現身。
起初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震撼,畢竟三龍幫惡名昭彰已久,老一輩的人甚至發起拒用龍氏集團的產品活動,然而由於龍氏集團旗下的產品遠較同類型的商品精緻優良,價錢也實惠,很快的便被年輕一輩的消費者所接受,加上龍氏集團為擺脫消費者對於其黑道身份所造成的反彈,投入大筆金錢在慈善公益上,所以企業形象極佳。
大眾總是健忘的,時間一久,便逐漸忘了他們的黑道背景,甚至由於龍氏集團給員工的待遇優渥,使其成為最多人競相欲進入的公司之一。
如今他們總算擺脫了過去的包袱,成功在另一個他們從前不熟悉的戰場上闖出一片天。
一切看來似乎都很完美,直到某天一早,龍氏集團總裁的千金在上學途中遭人綁架,引起一陣大亂……
※※※
「喀!」清脆的花剪聲響起,一朵修剪過的紫色桔梗被置入花器中。
「喀!」又是另一朵粉色桔梗。
曾經,她有一度著迷於桔梗之美。
緩下手邊的插畫動作,月影未來怔怔的瞧著拈在指尖的花,陷入了沉思。
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羨慕它的美好吧!它是如此的純潔無暇,和她相比甜美的外貌不過是假象,她明白自己的心中蟄伏著惡魔。人們總是被她那張看似純真的臉孔給欺瞞,卻又往往在瞭解她的本性後感到畏懼。
他們怕她,如同那些人怕嚴寒一樣。
他們或許不服她,但的確害怕她。
「喀!」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壓抑,任憑那隻鬼吞噬自己的心靈,讓自己變得如此……令人害怕?
這幾年來,她不擇手段,就像「他」當初一樣。或者,她和嚴寒根本就是同種人。
想到那個禁忌的名字,她握著花剪的手微微一緊。
這幾年與他交手,讓她徹底瞭解他的另一面——身為對手時所見到的嚴寒,她才明白,那些人怕他不是沒有原因的。
「族長,您的訪客到了。」外頭傳來小綠的聲音。
訪客?
是了,今早她答應了和一個人會面的,那個同她有一半血緣的男人。
「請他進來。」
「就這麼跑來,實在冒昧。」隨小綠走進來的,是個長相酷似她父親的男人。
才進門,他便先向她道了歉。
「請坐。」她打起精神,決定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正式見面,月影小姐。」火野裕微微一笑,並不打算公開兩人的關係。
他是父親與原配的孩子,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
「這些年來承蒙你們照顧了。」月影未來朝他鞠了躬。
龍氏集團和月影家所屬領域不同,表面上並無往來,但私下卻因她和三龍幫的特殊關係,總有些默契。
「別這麼說,不管是多年前還是現在,對於龍氏集團無法給你太大的協助,我感到很抱歉。」雖然他一直曉得有這個妹妹存在,也知道她和哥哥與鷹幫的糾葛,無奈母親尚在世,他無法明著給予他們太大的幫助,以免引起母親不悅。
這也是為何這些年來他們不曾見過面的原因。
「我明白,龍氏集團近來已遠離幫派間的紛爭,還讓你們去同鷹幫為難未免強人所難。」月影未來自是知道真正原因的,卻替他找了個絕佳的理由,「再者若非八年前貴集團的海野先生救了未來一命,未來如今也不可能安穩的坐在這裡。」
「他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火野裕淡淡的道。
當初,月影未來會在停車場碰上當時黑龍堂少堂主海野浩一算是極為湊巧。三龍幫幫主當時仍是他們父親,正巧派海野浩一以談生意為由,至鷹幫行刺探之實,他想知道自己的女兒在那兒過得好不好,卻不料正好遇見了出車禍重傷的她,於是海野浩一將當時昏過去的她悄悄帶回幫內養傷。
那段重生的日子,她得到了未曾有過的父愛,也藉著三龍幫內絕佳的人脈及手段,收集了關於月影家主要人物的把柄,最後以那些資料為要挾,風風光光的回到了月影家。
「火野先生今天可有什麼要緊的事?」能讓他親自來見她,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進入冒昧來訪其實是為了小女小愛。」
秀美微微一蹙。「她怎麼了嗎?」
「她被人擄走了。」火野裕深深吸了口氣,「是鷹幫的人。」
月影未來手一僵,花剪劃過似雪肌膚,噴灑出鮮紅的血。
「族長,我去拿藥來替您包紮。」小綠驚道。
「不用了,不礙事。」她定了定神,隨意取過一旁的白手帕按住傷口,「嚴寒擄走小愛做什麼?」
「……他要你,要我用你去換小愛。」火野裕皺了皺眉,「是我的疏忽,我以為憑她是我的女兒,沒人敢動她。」卻不料這個狂妄的嚴寒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看來他是知道那件事了。」並不意外,嚴寒何等精明,自認會發現她和火野裕是兄妹。
「不管如何,我是不可能答應他這荒謬的條件,但我需要你的幫忙。」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他。「這是小愛上個月照的。」
月影未來接過照片,頓了頓,「當然沒問題,這些年來我手上握有不少鷹幫的資料,應該可以對你們有所幫助。」她低頭看了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兒,約莫七歲大,卷卷的長髮垂在身後,那臉蛋、那雙眼,簡直跟月影未來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
多年來,對於她的挑釁,嚴寒甚少回應,還以為他根本就不在意,卻沒想到七年後,他以這種迂迴的手段再次和她有了交集。
但他似乎忘了三龍幫並不是好惹的,與三龍幫為敵,他不會有勝算。
「我會盡所能就出小愛的。」火野裕向她保證。
她知道他會,她看得出他有多疼小愛,「那麼,就麻煩你了。」
※※※
月影未來一向不喜歡出遠門。
討厭坐車大概是主因吧,她不愛長時間窩在那狹小的空間裡,讓別人操控自己的生命。她只相信自己。
可是今天卻不得不出這趟門,坐進那令她不安的空間裡,看著車窗外地景色一幕幕從眼前閃過。
和他鬥了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恨著他的,然而在聽見嚴寒受了重傷的消息時,她卻想也不想的便匆匆趕來他住的醫院。
她等了這麼久,不就是要看到他受到報應嗎?
可為何她的心會如此慌亂?她該高興的不是?
以嚴寒的身手,要讓他受傷實在不容易,可若是海野浩一和他那新婚妻子雲夕綾聯手的話,他受再重的傷她也不感意外,他們的身手她是見過的,遇上他們,嚴寒的勝算不大。
更何況……他綁架的是火野愛,是三龍幫幫主的女兒,大家疼寵的寶貝。還好在這次的拚鬥中,小女孩毫髮無傷的被平安就出,否則他的下場一定不只如此……
「未來小姐,您要在這裡下車嗎?」他們已經到了醫院門口,坐在前面的司機回頭問。不想讓外人知道她的身份,在外頭她一律要隨從們稱呼她為小姐。
「我再這兒下車便成了。」
月影未來讓隨從替她開了門,卻在下車時,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不該再多想了!月影未來強迫自己武裝起來,她不要旁人看出她的心神不寧。
人們見到的月影未來一向冷靜自制,她不能表現出軟弱的模樣。
月影家的身份幫了她不少忙,她才向院長提出想找某位病人,很快便弄到嚴寒的病歷和病房號碼。
「右胸受到重擊,骨折傷及肺葉,身上多處擦傷……」她捏著那張寫著嚴寒名字的病歷,胸口不知為何悶得難受。
誰要他想不開綁架小愛想威脅火野裕?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她同情他做什麼?她為自己莫名的心疼感到生氣。
表明了想單獨見嚴寒一面,她讓院內的醫生以看診不方便為由,調開了那些守在他病房外的彪型大漢。
現在,就剩下她和他了。月影未來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推開了門。
嚴寒住的是高級的單人病房,加上衛浴設備,一間約二十坪大小,從門口見不到裡面的情形。
她只猶豫了一會兒,便踏了進去。
午後耀眼的陽光自窗外透進,亮的有些令人暈眩,她下意識的抬手遮住了陽光,心中感到不對勁。
照說,陽光如此刺眼,窗簾為何沒有拉上?這樣躺在床上的病患難道不會感到不舒服嗎?
她忍不住朝床上瞧了瞧,卻看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畫面——
病床上竟是空的!
那張白色的病床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一時間她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嚴寒不在病床上?
他不是受了傷……
糟了!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心中警鈴大作。
「這根本是……」
月影未來驚駭的轉身想走,卻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邊,擋住了她的去路。
陷阱!
這一切,都是他精心設下的陷阱!
她瞪著倚在門邊的男人,終於明白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中。
那個七年來,她處心積慮想打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