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瑤高興的笑開了臉。她的運氣真不錯呢,姑且一試,沒想到這附近白天才淪為戰場,晚上居然還誘得出鹿來。
她瞟向那個死不屈服的漢人。他閉著眼晴,臉色很差,該不會已經死了吧?她無意讓他死,只是想讓他嘗嘗挨凍的滋味。他有那麼脆弱,才凍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死了嗎?漢人不習慣這樣寒冷的天氣,他又愛了箭傷,流了很多血,也許他真的會撐不過去。他如果真的死了,她會很沮喪。他有一對她所見過最挺直的俊美鼻子和一對黑白分明、晶亮有神的眸子,她也喜歡他那兩道充滿陽剛味又很有個性的濃眉。她暗暗觀察他好一會兒了,他的唇不時都抿得緊緊的,好像在向上蒼抱怨他為什麼落得如此淒涼。
她好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唇角能為她勾起,對她微笑。他張開眼晴了,眸中有茫然不解的神情。被他發現她盯著他看,她感到一絲羞意,同時心中泛起無限歡喜。他沒有死,只是眼中的光采減退而已。她又不禁為他擔憂,再讓他凍下去的話,他可能真的會一命嗚呼。
她走向倒地的鹿,發現鹿已經死了,但身體仍微溫。
她自已經放進氈帳的馬鞍袋裡取出裝水的革囊,把最後的幾口水喝掉,然後剖開鹿的血管,讓鹿血滴進革囊裡。接了好一會兒,革囊裡裝滿了鹿血,她再走向臉色泛聲的漢人面前。
"喂,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他沒有立即回答,瞅著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凌飛。"
"看你的裝束不像是個小兵,你是什麼軍階?"
他冷冷的說:"都虞侯。"
玉瑤貴為大遼國的長公主,如果她的姻緣必須和漢人牽線的話,她當然希望能嫁與元帥或大將軍。他只是個都虞侯,令她有點失望,卻又不是十分失望。打心底她不是很在乎他的軍階不高,但是又虛榮的希望他的一切都足以和她匹配。
他已有未婚妻不是什麼大問題,她要將他擄回大遼,讓他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的末婚妻。她母后不知耳提面命過多少次,要她快點為自己擇婿,別老是否決母后挑選的對象,一再蹉跎婚姻。第一眼見到凌飛,她心裡就有數,他正是她想找的男人。或許冥冥中自有定數,前兩年她挑三揀四的,一再對母后搖頭,原來就是為了等候這個男人。
在大漠生存的法則是,看到獵物就耐心的守候,等到最佳時機才射箭,一矢中的。凌飛的腿上中了她的箭,他是她的獵物,她要抓他回去當戰利品。可是,結婚並非單方而的事,他不願意的話,她也拿他沒辦法。這個人的脾氣硬得很,寧可凍死也不肯對她說聲好聽的,他們的婚姻想來不會太順利。不過,她已下決心,不管將遇到什麼難題,她都會一一克服。
現在她目不轉晴的看著他,心裡打著主意。他似乎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原本凍得發青的臉色因而恢復了一點紅潤。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
"我知道你是侵犯我大宋領土的遼將,我的敵人。"
"我叫耶律玉瑤。遼聖宗耶律隆緒的親妹妹,承天太后蕭燕燕的親女兒。"
他不置一詞,連眉毛都沒有挑動一下。
「你聽不懂嗎?我是玉瑤長公主,你如果跟我結婚的話就成為駙馬。你說你是不是應該討好我?」
他終於出聲了,發出的是不屑的嗤聲。
"你別作夢了,我寧可人頭落地,也不會無恥的向敵人投降,討好敵人,更不會棄我未過門的妻子不顧,做化外番邦的駙馬。"
"你簡直像只頑固的驢子。你口口聲聲說我大遼是化外番邦,可見你對你的敵人一點都不瞭解。我大遼自耶律阿保機開國以來就施行漢化,重用漢人制定典章制度,大量收集漢人的書籍經典。四書五經我從小就得逐字地念,我看過的漢文不見得比你少。"
"哼!你既然念過書;應該知道孔子說過,衣左衽、茹毛飲血就是野人。"
"那是孔子迂腐,他憑什麼說衣左衽就是野人?那只是各民族習慣不同而已;再說我們契丹人也得保留一些我們的習俗文化,不能將漢人的一切拿來照單全抄。至於我革囊中的鹿血,是為你準備的。"
他一愕。"為我準備的?"
"對呀,我先前在地上灑鹽,為的就是引誘鹿來舔鹽。我們族人經常用這種辦法獵鹿。鹿血很補的,你中箭失血過多,體溫又太低,在這裡坐上一個晚上的話,明天包準成為一具殭屍;但是只要喝了這一袋鹿血,包準你可以延命到天明。"
他不語,定定瞧著她手上的革囊。她說得對。他想活到明天的話就得補充體力;可是,喝鹿血多噁心。為了保命他或許可以勉強吞下鹿血;然而,要他吞下自尊討好她,對她低聲下氣,求她賞鹿血的話,還不如要他的命來得爽快些。
"怎麼樣?你考慮好了沒有?要你答應跟我回遼國做駙馬,我就把這一袋鹿血給你,你還可以到我的氈帳裡取暖、療傷。"她瞅著他問。
"你不必多費口舌了。凌某生為大宋的子民,死為大宋的鬼魂,絕不受惠於敵。"說完他閉上眼睛。他的眼晴剛閉上就聽到一種動物的叫聲,而且那不止是一隻動物在叫,像是一群動物藉著叫聲呼朋引伴。
"那是狼嗥,"她說。"聽起來有十幾隻狼。"
凌飛困難的吞嚥口水。從軍以來,他只參與過弭平益州兵變。那次動亂很快就結束,嚴格說起來他的對敵經驗並不多,而且只打過攻城戰。今天第一次打野戰.沒想到就落到這步田地。狼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動物,他聽說過它們的狠絕,聽說過它們的利齒喜歡啃咬人類的脖子,雖然他已經凍得腦子不太清醒了,但還是不希望慘遭狼吻。
"你最好再考慮考慮,你已經沒有自衛的能力,被狼群撕成十幾塊可不是好玩的事。"耶律玉瑤似笑非笑,似調侃似相勸地說。
如果不去考慮他們敵對的立場,憑良心說,和這樣一個姿色可人的美女親近,何樂而不為。她可以在他傷重無助的時候保護他,可以給他補品和溫暖,他是不是該珍惜這活命的機會,保住了性命再想其它?
可是他天生硬骨,做不來奴顏卑膝、假意哄騙的事,寧可死得清清白白,也不讓自己的人格、尊嚴沾上一點污漬。他冷冷的看著她。"你滾吧!凌某今日如果命喪於此。全是拜你所賜,你不必再假惺惺了。"
她嘟嘴跺腳。"你是只有勇無謀的蠻牛,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吧。等一下你被狼群大卸八塊的時候,可別後悔。"說完她就走開去,走到倒地的鹿屍前,割下一條鹿腿,再把鹿腿拎到營火前。抓地上的雪擦擦鹿腿,然後將一枝樹枝削尖,叉起鹿腿,放在火上燒烤。
陣陣香昧撲鼻,令凌飛飢腸輾鐮。他閉上眼睛,不去看那漸被烤熟的鹿腿,不去想那滋味可能有多可口。事實上他全身都已僵凍,只剩下腦子還有知覺,可是他的意識也開始有點模糊.這種寒徹骨的折磨已使得他成為虛弱的病貓。要不是怕被番女恥笑,他的牙齒早就打起冷顫。
狼來了!他還沒有張開眼晴就感受得到。
轉眼間己來了將近二十隻狼在爭食鹿屍。一隻體形不小的鹿,一忽兒就被狼群撕扯得體無完膚,看得凌飛差點作嘔。一隻鹿好像不夠狼群吃,他是不是它們的下一個目標?
他手裡雖然握著長柄大刀,可是他的手已僵凍得全無感受,沒有辦法動。他無助的望著他的手,希望他的手能奇跡似的恢復正常,可是沒有用,他的手已不屬於他,不管他的腦子發出多急的命令,他的手都無動於衷。
鹿屍被哨嚙得只剩下幾塊骨頭,狼群轉移目標步向凌飛。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那是不甘死於狼口的淚,那是向命運抗議待他不公的淚。他空有一身的武藝,如今卻將被一群畜生分屍。他自小嚮往馬革裹屍的英雄行徑,不料還沒成為英雄就祭了狼群的五臟廟。
狼群接近了,他眨掉淚水,淚水立即在他臉上結成冰。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黃灰毛色,形似大狗,頭狹嘴尖的狼對他惡狠狠的吠叫。它們冷森森的利牙上還留有鹿血,像一群自地獄來向他追魂討命的鬼卒。他瞟向耶律玉瑤,看見她正在啃食鹿腿,好像沒,注意到他已被一群狼包圍。而狼群也很奇怪,對坐在火堆後的耶律玉瑤完全不感興趣,它們好像就是知道他已奄奄待斃,懂得揀他這個軟柿子吃。
他不怪她見死不救,她已經給過他好幾次機會,足他自己硬頸不向她低頭。也許,他現在還有最後向她求救的機會。他張開嘴巴,可是發不出聲音,他的聲音似乎也被凍住了,卡在喉嚨裡出不來。環伺著他的狼群失去耐性,一隻狼率先發出高昂的狂吠聲,向凌飛衝來。
他閉上眼睛,流下最後的淚水,在心裡向爹娘告別。
沒想到耳邊突然傳來狼的哀鳴聲。他詫異的睜開眼晴,看到對他發動攻擊的那隻狼身上多了一枝箭。不必想也知道那支箭是誰射出的。中箭的狼痛苦的嗚咽著,其他的狼怯懦的往後退。一匹還不肯放過凌飛的狼向他逼近,那匹狼的身上隨即也多了一枝箭。它慘叫哀嚎著逃走,其他的狼也做鳥獸散。
剛才凌飛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此刻他眼前只剩下一隻嗚嗚低鳴、苟延殘喘的狼。他忽然頓悟弱肉強食的道理,這是在大自然裡生存的法則。受傷僵凍的他是弱者,狼是想吃他的強者。結果比狼更強的番女就使狼由強者變成弱者。同理,契丹人看宋朝重文輕武、羸弱不振,就進犯邊關。漢人如果不想讓大宋的江山被遼國吞食的話,就得做個強者。可惜他有心無力,只能像塊木頭坐在這裡,任憑命運和番女的擺佈。他好恨。好恨自己是個弱者。
番女向他走來。他應該感謝她救了他的命,可是他只覺得自己好丟臉,男子漢大丈夫竟得靠番女救助才能苟活,不如咬舌自盡算了。恨只恨他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說不定連口水都已經在口中結冰。她要來奚落他?還是揶揄他?不論如何,他都不想再面對她。
他閉上眼晴。剛才面對狼群的極度緊張使他忘了寒冷,現在他才發現他已使不出一絲力氣來對抗寒冷。他虛脫了,也氣餒了,不想再硬撐了。凍死吧,凍死總比慘遭番女恥笑好過些。
"喂!凌飛!"玉瑤等了一下,不見他張開眼睛。他是嚇昏了?還是凍昏了?
"凌飛,你不像是個會裝死的懦夫。"連這種話都激不了他張開眼睛,他恐怕真的死了。
玉瑤撫了撫她發慌的心,告訴自己他不可能這麼快就死了。不過也很難說,漢人不耐寒,他又失血甚多,再被群狼一嚇,還能好端端的活著的話,恐怕需要奇跡。
她壓根兒沒想過要他的命,或是任他自生自滅。她只是想讓他吃點苦頭,挫挫他的銳氣。她已經認,定要他做她的夫婿,他要是這樣就死了,她豈不是得做寡婦?
她摸摸他的額頭。糟糕!一點溫度都沒有,冰得可怕。他的臉上還有幾條淚痕般的小冰柱。看來他真的嚇壞了;否則像他這種寧死不屈的硬漢,絕對不會輕彈淚水。
她摸摸他的頸項,幸好還有脈動。不過他的脈搏微弱,再不救他的話,恐怕就救不了了。她掰開他僵硬的手指,把他手裡的長柄大刀往雪地上一丟,然後抓起他後頸的衣領,將他拖向氈帳。他沉重的身體躺屍般的任她拖。她費力的拖著他,心想他平時要是也像昏迷時這麼任她擺佈就好了;可是,他如果真的乖得毫無個性,她也不會喜歡他。
她把他放到氈帳內。她已經先在帳內的地上鋪了一張油紙,再鋪上一條氈子,他這一躺下去,己佔去大半張氈子,她只好挨著氈子的邊邊坐下。帳內比帳外溫暖多了,她脫下他身上的護甲,再脫掉她披著毛裝蓋到他身上。
他的嘴唇發紫。臉色相當差,看來真是凍壞了。他的天庭飽滿,額頭上散著幾絲細發,臉頰有兩處被塵土弄髒的污跡。有點狼狽,但不失英俊。她很想去輕撫他濃濃的劍眉、挺直得像雕匠精心細琢出來的鼻子、和那兩片略往下彎的唇;可是她怕驚醒了他。他不願受她的恩惠,又跑出帳外挨凍的話,準死無疑。
她應該趁他昏迷的時候,拔掉他腿上的箭,他才不會太痛。
事不宜遲,她立刻準備傷藥和包紮的布。遊牧民族經常搬家,契丹人一向習慣把重要的、常用的家當都披掛在馬首上或收藏在馬鞍袋裡,這樣每到一個地方,就可以搭建起氈帳做臨時的家,非常方便。
她剖開凌飛的褲管,用力撥出他腿上的箭,他的血自傷口湧了出來。她看得好生不忍,急忙接著傷口為他止血,等到血不再往外冒了,才將女真人所制的名貴傷藥塗抹到他的傷口上,然後用乾淨的布將他的大腿包紮起來。
在番女撥出他腿上的箭時,凌飛就痛醒了。番女忙著為他療傷,沒有注意到他睜開眼晴。他乾脆閉上眼睛,假裝仍昏迷著。她如果發現他己轉醒,說句刺人的話,他臉上掛不住,非得離開她的帳篷不可。可是這裡太溫暖、太舒服了,他一動都不想動,一點都不想再到帳外去忍受寒風冷雪。
看來番女還有點人性,即使他一再拒絕她,她還是把他拖進帳裡,沒有任他凍死在風雪中。不過,如果她以為她施恩於他,他就會乖乖就範,那她可是打錯算盤了。他沒有求她救他,當然也不會答應她的任何要求,她的手離開他的腿,想必已幫他包紮好了。他的腿有點痛,那點痛是可以忍受的,和剛才寒透心扉的那種刺骨之痛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用手捏他的兩頰,企圖打開他的嘴。他木木的,假裝仍無意識,他的嘴是開了,但牙關緊閉。她倒了一點液體進他的嘴巴,他聞到血腥味,立即明白她是想給他喝鹿血。由於他的牙關緊閉,鹿血由他的嘴角流出。
她歎了口氣,擦擦他的下巴。然後他感受到她的鼻息吹到他臉上。他們的臉這麼接近嗎?他心中一凜,卻不敢張開眼晴來看。下一瞬她的唇貼到他唇上,他原本還冰涼的身體。頃刻間熱了起來。不要臉的番女竟敢趁他昏迷的時候偷吻他。
接著他感受到她徐徐將她口中含著的鹿血潛入他口中。即使他已經鐵了心,拒絕對番女生成任何好感,他心裡還是頗為動容。如果今天他倆異位,他很可能會對她見死不救。
鹿血入喉,不僅熱了他的肚腸,也溫暖了他的心。番女雖然無恥,心地倒不壞。她含了第二口鹿血來餵他,他也沒有拒絕,仍假裝昏迷,任由她的唇覆上他的唇。
沒想到他的初吻竟被一個番女奪去。他雖然很少去注意女人,也不得不承認她堪稱絕色,那對水靈靈的眸子尤其動人,即使披著戰甲,也能散發出獨特的女性魅力來。
他們雖非真的在接吻,可是她的唇舌一再侵擾他的唇舌,他焉能一無所覺。一會兒之前他完全僵凍的身體,此刻完全活了起來,而且比他有生以來的任何一刻都還鮮活。
自投身軍旅以來,他經常聽同胞提及女人和男人間的情事。他一向都隨便聽聽,淡然一笑,不太感興趣,覺得他們對那檔事的描述都太誇張。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
好男兒應志在沙場立功,豈可沉醉於溫柔鄉。他的至交好友簡明義虎臂熊腰,一對大刀舞得虎虎生風,打起仗來也相當神勇;但只要一提到女人。他就換了個人似的,聲音變軟了,神態變柔了,簡直有點娘娘腔。
每次見到明義又對某個女人生成絢恩夢想。凌飛就慶幸自己早有對象,不必費心去眾裡尋芳,也不用猜測將來的枕邊人會是哪一個。他多年不曾見到未婚妻,不知她已出落成什麼模樣。他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才十二歲,他記得她臉圓圓的,長得滿可愛的。現在她或許已被西夏人俘虜為奴,但他娘說蘭芷很福相,必能逢凶化吉。娘一直對尋覓蘭芷抱著很大的希望,總是說再過不久應該就能找到蘭芷,為他倆成親。
凌飛不急著成親,倒是急著立戰功。他爹凌烈是樞密院的副使,也是樞密院最高階的武將,輔佐文官樞密使掌管全國的軍政。將門虎子,他豈可辱沒爹的名聲,當然必須力求表現。也因為精神集中於此,他從來不曾多花心思去注意女人。
現在一個活生生、水噹噹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不斷的和他唇兒相接,他就算是塊木頭,也感受得到春意綿綿。鹿血的血腥味經過她的口含過後,似乎變得不腥不膩,甘霖般的流入他喉中,令他的四肢百骸都熱烘烘了起來。
以前明義常說他有毛病,世間鬚眉男兒,哪個不愛親近女紅?唯獨他例外。而今他不得不承認,和一個女人唇舌相觸的滋味是不錯,即使這個女人是個契丹婆娘。
之前他全身緊繃的筋骨這會兒鬆散酥麻,說不出有多舒服,只是他心頭癢癢的,腹下又升起一股熱,使他的身體起了微妙的變化。明義喜歡接近女人喜歡流戀花叢,大概就是貪享這樣的歡愉吧。也許他們說做那擋子事有快活並沒有言過其詞,現在他就有點春心竅動、躍躍欲試。
番女的唇離開他的唇,他差點忘了他正在假裝昏迷,險險就發出抗議的呻吟聲。等到她又含了一口鹿血來對著他的嘴餵他喝,他卻又幾乎微笑起來。他得小心點,否則她很快就會識破他的偽裝。
玉瑤早就發現他已醒了。他死要面子愛裝假,她也不想拆掉他的面具。剛開始她的確是為了要為他補身子,才想到以口餵他鹿血。剛接觸他的唇時,她的心頭小鹿亂撞,差點無法自制的顫抖起來。他的唇形剛硬下垂,可是他的唇瓣接觸起來卻異樣的柔軟。她第一次碰觸男人的唇,當然有些害羞,但是想到她已認定要他做她的大婿,這些事遲早都要做的.她也就坦然收起羞意。
從小到大.只要她耶律玉瑤要的東西,沒有不能到手的。但是,雖然備受皇兄與母后寵愛,她卻不至於嬌蠻貪婪。她要的不多.只是,一旦中意,就非得到不可。
她記得她十四歲的時候想要一隻女真族進貢的海東青鷹,母后十分反對,認為女孩子不適合玩兇猛剽悍的老鷹,但她硬是要玩,即使在馴鷹的過程中吃了不少苦頭也從不放棄。結果不到一個月.她就和老鷹創建起極佳的感情,現在那只鷹在上京的北皇城裡養老。
她也是個馴服野馬的好手、愈是頑劣的野馬,愈能引發她的興趣。這幾年她馴馬的本事傳了開來,有幾個想討得她青睞的其他部族首領紛紛送野馬來供她消遣。
凌飛的俊帥吸引了她的目光,但真正引發她興趣胸,是他桀驁不馴的傲氣。她喜歡向不可能挑戰,而當前收服他這匹野馬,便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挑戰。此刻,以這樣溫婉的口唇接觸的手段收服他,她也從中得到極大的樂趣。
可惜,鹿血終有喂完的時候。
她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任由他裝到底。他假裝昏迷,他們做了什麼,各自心裡有數,還可以和平相處。他一"醒",又得拚死維護他可笑的男性自尊,他們包準說不上半句投機的話。
夜已深了,她已累了需要休息,不想打著呵欠再和他做口舌之爭;況且他比她更需要休息,她還是不要吵他,讓他睡吧。帳口的營火缺少她的照顧,被雪花澆熄了,氣溫頓時降低。鋪在地上的氈子被凌飛高大的身子佔去大半,她只好躺到他身邊,挨擠著他,用她的毛裘蓋住他倆的身體。
他們已經親過嘴了,又這樣同寢,她這輩子賴他是賴定了。不管他有沒有未婚妻,他都得做她的駙馬,終生只能有她這一個女人。
她微笑著閉上眼晴,相信母后會同意她的選擇。母后老是撈叼著要盡快把她嫁出去,現在她俘虜了一個英偉不凡的漢人招贅,母后應該會史高興才對。
凌飛連個大氣也不敢喘,僵直的任番女睡在他身邊,與他同裘。番女就是番女,她說她讀過四書五經,卻仍不懂禮義廉恥,隨隨便便和一個異族的陌生男子臂貼著臂、腿靠著腿睡,真是令人不齒。
其實他們已經不能算是陌生人,沒有一對陌生男女會連著貼了十次嘴。雖然事出有因,他們不是真的親嘴,但是回想起剛才的好滋味,仍令他蕩氣迴腸。現在他惱的不是他的初吻被她奪去,而是不知她已親過多少男人的嘴。她這麼自然的就睡在他身邊,到底是多少經驗的累積,才使她一點都不羞怯?
依他的性子,他很想拂袖而起,唾棄這個無恥的女人。但是一想到帳外大雪紛飛,他的火氣瞬間消散。他真是冷怕了,能舒適的躺在溫暖的氈帳裡,旁邊還有個柔軟的嬌軀幫他取暖,他如果率性奔出去挨凍找死,那他不啻是天底下第一大呆瓜。
和她睡就和她睡吧!吻都讓她吻去了,這樣挨著睡又不傷他一根寒毛,他怕什麼。待會兒她不可能霸王硬上弓,扒掉他的褲子吧?他可沒聽說過女人可以主動強要男人做那種勾當。
呃……呃……一想到他和她做那檔子事的可能性,他身體就發熱,一-熱流竄進丹田下,害他硬挺得好難受。就是這種難受使得明義不找女人不行吧?明義找娼妓消解,他能當身邊的番女是娼妓,找她宣洩嗎?不!不!那豈不是上了她的當,非得做她的勞什子駙馬不可了。不!他絕對不做攀附女人的軟骨頭。
他暗暗做深呼吸,強迫自己冷卻下來。他的睡相一向欠佳,教他這樣一動也不動的躺著真難過,怎麼睡得著?
可是,他實在太累了,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想太多,迷迷糊糊的沉進夢鄉。
遠處傳來的牛角聲喚醒了玉瑤。她的第一個感受是天亮了,第二個感受是有個男人壓在她身上。她差點踢開他,睜開眼睛看到凌飛沉睡的臉,她心頭一熱。放鬆下來窩在他懷裡。在睡夢中他不規矩的夾住她,一手摟著她的腰,傷腿跨到她的兩腿上。由此可以推測,他並非真的不喜歡她,只因兩國交鋒、彼此敵對,他才會一再拒絕她。否則,他如果真的討厭她的話。昨晚她餵他喝鹿血的時候,他不經意的流露出的,不會是陶醉的神情,而該是厭惡的神情。
她不只想俘虜他的人,還想俘虜他的心。她希望她的丈夫能深愛她,為她癡狂。當前這個心願似乎很難實現,但是,假以時日。她相信她能使他愛上她。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凌飛應該也不例外。只要她真心誠意的對待他,他應該也全投桃報李。想到爾後能天天睡在他懷裡,她心中充滿了幸福感,不禁愉快的歎氣。
她的歎氣聲驚醒了凌飛。
他張開眼晴,看到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離他好近。他還沒有完全清醒,不自覺的對美女微笑。下一瞬他才發現他不是在作夢,而且他的手和他的腳都在人家身上,他霎時驚愕得坐起來,往帳篷的邊緣退去,想離她遠一點。沒想到這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氈帳十分脆弱,經他一撐就整個倒塌下來。
他胡亂的揮開覆到他臉上、身上的氈子,看到天色已濛濛亮,雪也停了。東方出現魚肚白。今天該是個好天氣,皇上己安然進入渲州城了嗎?他夜不歸營、爹可為他操了整晚的心,以為他己殉職?該死,昨晚他的心思全被番女佔據,忘了趁她睡著時偷溜,現在他想溜的話,恐怕沒那麼簡單。
她從倒塌的氈帳裡爬出來了。他急忙尋找武器,可是週遭只有盈尺的積雪,不見任何武器。他不甚俐落的跛著腳.努力向她的馬疾行而去,希望能搶先一步奪得她的馬逃走。他回頭看。訝異的發現她並沒有要追趕他或阻止他的意思,自顧自的在收拾氈子。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他沒有時間裝上馬鞍,解下掛在枝上的韁繩就翻身上馬。他曾下邊一番工夫練騎馬,自認騎術頗佳:也騎過幾次無鞍的馬,可是這匹番馬居然完全不受他的駕馭,而且脾氣很大,嘶鳴著立起來不讓他騎,存心把他摔下馬去。他伏在馬背上和它頑抗了一下子,終於還是不支摔下馬去,他的傷處撞到地上,痛得他齜牙咧嘴;更糟的是,他抬起頭。看到一雙女人的靴子,再往上看靴子的主人。她雙手擦腰,微笑著把他這副狼狽相全看入眼裡。
"這匹紅鬃馬花了我八天的時間才馴服。"她說:
"除了我以外,它不會讓任何人騎。"
凌飛咬牙切齒。難怪他想奪她的馬,她一點都不著急。"你想要怎麼樣?"他忿忿的說。
"我想先聽你說句感謝的話。"她不急不徐地說。
他惱羞成怒道:"我要謝你什麼?謝謝你射中我的腿,謝謝你羞辱我嗎?"
"你可以謝謝我沒有瞄準你的心臟轉而射你的腿,你也可以謝謝我沒有補你一槍送你歸西。算起來你該謝我的還不少呢!我幫你趕走狼群免得你被它咬死,拖你進氈帳免得你凍死,還幫你撥箭療傷。"喂鹿血的事不用提了。她雖然直爽,畢竟是個女兒家,那種事不好掛在嘴上說,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
"我可沒有求你幫我趕走狼群或拖我進氈帳療傷。我早就跟你說過,要殺要剮隨你,要跟我討恩惠或交換任何條件,對不起,辦不到。"他硬梆梆的說。
玉瑤恨得牙癢癢的。昨晚親了十-次嘴又合衾而眠,一起身他就把他們曾經有過的親密行為忘了精光。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她真該一槍了結他。
他從雪地上爬起來,拖著傷腿走向樹幹,想找他的長柄大刀。在積雪盈尺的地上,他想走快也快不了。
玉瑤銀牙一咬,拿起繩索打個活結,然後拋出繩圈征他身上套。他的上臂和胸膛都被繩圈套住,她迅速的收緊繩索,把他結實的捆住。在他扭動身體想掙開繩圈時,她拋出第二個繩圈,再次將他套牢捆綁。
他氣得豎眉瞪眼。「你這個不要臉的番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救我有何用意。你死了那條心吧!
我寧可咬舌門盡,也不投降做番邦的駙馬。"
"哼!你要是真的想死,昨夜就不會任由我餵你喝鹿血。我要你做駙馬是抬舉你,你是個不識好歹的蠢貨!"
凌飛滿臉脹得通紅,恨不得把鹿血全吐出來。他既不便承認喝了鹿血,也不好否認他沒喝。"遼國沒有一個男人敢要你嗎?所以你非得俘虜我去做你丈夫不可?天知道你已經擄掠過多少男人做你的入幕之賓,你都拿他們怎麼辦?先把他養得壯壯的,再吸乾他的精血嗎?"
玉瑤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氣得七竅生煙。她拿起長鞭,想都不想就往他身上抽去。看到他的衣服被她的鞭子打裂開,人也痛得跪到地上,她既心疼又後悔,卻也餘怒末消。那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她狠。
他死瞪著她,一張俊臉氣得扭曲。"我說中了你的要害嗎?所以惹得你惱羞成怒。"
玉瑤又揮起鞭子,這回是打到他身邊的地上濺起雪花,他全身一震。嘴巴是很硬,她要是真的發狠抽他,看他捱得了幾鞭。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他,故意瞇起眼晴上上下下的打最他。"你怕嗎?你怕我剝光你的衣服,吸乾你的精血嗎?你們漢人自以為是禮義之邦,其實眼光狹隘得令人齒寒。你以為除了漢人之外,別的民族都不是人,全是妖怪嗎?你自己技不如人,本就該低聲下氣的投降,居然還有臉在那裡逞勇逞強,侮辱你的救命恩人,你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嗎?"
不遠處有一小隊人馬接近,是飛瑤的六個隨從。她們和她親如姊妹,經常和她形影不離。昨夜她沒有回營,她們一定是是來找她。
她把綁著凌飛的繩索纏到樹幹上去打結,當他是她剛捕捉到的野馬.只是野馬不會令她氣到心痛;而他的戰技遜她一籌,那兩片嘴皮子傷入的工夫倒是一流。
她不再理他,逕自去收拾她的東西。等她的隨從來到,她吩咐她們押她的俘虜回營,然後她便跨上馬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策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