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菲爾德七歲時,即被立為帝國儲君,十五歲那年,成人大典上,英俊不凡的容貌、高貴雍雅的氣度,一舉擄獲帝國內眾多貴族千金及名媛淑女的芳心。
登基後,貴為天子,更是許多少女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夢中情人,每一次君王的現身,眾家美女莫不使出渾身解數、爭奇鬥艷,只為博得君王青睞。
無奈,比起女色,菲爾德似乎更熱中兵法、騎射,及治國之道。雖也曾與多位名媛過從甚密,但他從未正式表態,對於皇后人選,也遲遲未定。久而久之,人們似乎也習慣了君王對女人的淡漠。
然而,今天狩獵場上,君王的態度顯然與以往的不同,留在場中的貴婦淑媛們,莫不你一言、我一語的嚼著舌根,用那足以淹死人的口水,說著今年開春以來最轟動的八卦消息。
「看樣子,陛下戀愛了……」
「真是的,人家今天足足畫了兩個小時的妝呢!」
「那女人究竟是誰啊?」
聽著身旁喋喋不休的竊竊私語,彷彿強烈助燃劑,讓克莉絲汀不聽話的淚水傾瀉而出,濕了她原本展顏歡笑的臉龐……???
狩獵大賽的隊伍共分為五組,除了四大騎士兵團指揮官所率領的四支隊伍外,另外,王公貴族們也揀選精通騎射之術的子弟兵加人狩獵行列。
每支隊伍均需遵守比賽規則,以烏蘭山麓為主要狩獵腹地,每天於日出之後入山、日落前回歸格林卡廣場;如此連續三日,以每隊狩得獵物多寡論輸贏。
菲爾德摟著懷中的克羅采,掩不住愉悅神情,微低下頭,鼻息輕觸克羅采清爽的髮絲,一股淡然,夾雜著花朵芬芳的味道襲上心頭。
「好香!」他禁不住說道,摟著她腰身的手臂亦不自覺加重力道。
被緊擁在一個幾乎可算是陌生男子的懷中,克羅采極端地不自在,他向來不喜與人有如此親暱的接觸,這種摟摟抱抱的舉動,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怎麼都不說話?不舒服嗎?」他看著一路無語的克羅采問道。
「是的,非常不舒服。」
菲爾德微愣一下,策馬的速度亦緩慢了,「在我懷裡……讓你覺得難受嗎?」
「是的。」克羅采語聲斷然、毫不猶疑的說。
這樣冷然的態度,讓菲爾德頗感詫異,摟著她腰身的手臂也隨之鬆緩,他向來見慣巴結奉承、阿諛諂媚之人,怛像克羅采這種無懼自己的身份,敢出一言不遜的人,他可是頭一次見識到!
不過,愈是這樣與眾不同,愈是這樣難以馴服,就愈深深吸引菲爾德強烈的男性徵服慾望。
「克羅采,你可知道,能與我同鞍共轡、被我擁在懷中,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
睨向身後發著豪語的男人,克羅采頗不在乎地道:「我不是女人,無法體會這種殊榮。」
「荒唐!你不是女人,難道是男人不成?」菲爾德怪叫著。
克羅采揚起一抹輕笑,不再答話。
看她沉思不語,菲爾德問道:「想什麼?」
「想你。」克羅采不假思索地說著。
真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剛才還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現在又說想他。
「想我什麼?」菲爾德頗為不解。
「想你……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實話,只是克羅采沒有將心中的想法說得很完整,事實上,他正思忖著菲爾德是個什麼樣的人,該用何種方法擺脫他。
「哼!這還需要想嗎?」菲爾德揚起一抹高傲神色,「讓我告訴你吧!我菲爾德.愛爾.卡斯提羅,奉天神多利弗爾之命,統領著南北大陸上最強盛的帝國,我是卡斯提羅的帝王,位居萬人之上,而你,是個被我選中的女人,這對你和你的家族而言,都是一件無上的莫大光榮,你該覺得驕傲的!」
原來如此,克羅采有點明白了。
在菲爾德眼中,自己就像一頭獵物,一件堪稱為上品的獵物,舉凡狩獵之人都會爭相競逐的對象。這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克羅采怎麼也沒想到菲爾德會看上自己,他不禁在心裡輕歎,也許,他不該踏上這片士地,不該來到卡斯提羅!???
一連三日,菲爾德都將克羅采留在身邊,除了晚上就寢時刻外,出山壑、入林麓,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菲爾德說是教導克羅采打獵,事實上,他一心只想擄獲克羅采的心,哪有心思打獵。
他帶著克羅采上山觀瀑、林徑賞梅,深幽靜谷中執手漫步,為了保有兩人私密的空間,更下令不讓黃金騎士相伴,這可苦了葛爾諾及高爾一班貼身侍衛。為了不杵逆君王的旨意,又能兼顧兩人的安全,只得一路尾隨在數尺外護著。
午後,菲爾德領著克羅採到一高山崖畔,居高俯望遼闊無際的羅斯裡亞平原,這個素有「黃金之海」稱謂的豐饒平原,在初春時分,雖無稻穗成金,卻有一片碧綠如海,映上遙遙天際青空白雲、山澗綠水,更顯風光無限旖旎。登高眺望,美景盡收眼底。
菲爾德輕擁克羅采,兩人倚著樹背,合眼稍歇,對於菲爾德的細心呵護,克羅采沒有冷言推拒、也沒有熱情相迎,靜默淡然,是他一貫的態度。
「喜歡我嗎?」這是菲爾德每日必問的問題。
「不!」這也是克羅采三日來不曾改變的答案。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不拒絕我?」對克羅采若即若離的態度,菲爾德已逐漸失去耐性。
「明知我不喜歡你,又何苦要我相伴?」語聲仍是平淡,不見絲毫情感。
多年來,菲爾德自詡身邊美女無數,只要他稍微假以辭色,從沒有女人不對他心動。然而,眼下的克羅采,對他卻始終無動於衷,伴著他遊山玩水多日,這女人卻像根木頭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克羅采,你可知道,只要你點頭,我可以賜你金銀無數、錦衣玉食,宮殿別苑任你挑選,我可以給你一生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謝陛下厚愛,克羅采心領了。」他淡淡地、客氣地婉拒了。
這個答案並不令菲爾德感到意外,幾日的相處,他早已感受到克羅采的淡泊,只是,他仍想姑且一試。
榮亮的湖綠色雙眸,凝視著克羅采的臉。多麼精緻漂亮的五官哪!
大手撫上柔軟的紫藍色長髮,細長髮絲糾葛在他指間,輕輕地,他印上一吻,「我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真心地喜歡上我……」
終於,他的語氣不再強硬、也不再挑釁,失去了平日的霸氣、也褪去向來心高氣傲的自負,低沉的語氣中似有著一發不可收拾的迷戀與狂亂……
克羅采仍是不語,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夕陽西下,紅霞染上天際,菲爾德擁著克羅采策馬下山。
克羅采的身高與一般男人相較並不算矮小,雖然骨架較為纖細,但絕不似一般女子嬌小羸弱。克羅采原想菲爾德摟著自己這全然不具女人味的軀體,或許會興味索然,但顯然他對他的瘦削身材毫不在意。
馬匹奔馳間,菲爾德結實的胸膛從身後貼上克羅采。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克羅采已逐漸習慣這種感覺,他感受著不論身材、體格都比自己強壯高大的菲爾德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濃郁陽剛味道,那有如陽光般溫暖的味道,讓他覺得有些暈眩;他猜想,這個年輕的帝王或許比他想像中還要耀眼。
忽地,一道黑影由樹上俯竄而下,越過菲爾德與克羅采的頭頂,輕巧無聲地落在兩人之前。菲爾德連忙勒住韁繩以免撞上,馬兒受到驚嚇而狂嘶,克羅采禁不住急煞之勢,整個人回身環抱住菲爾德,一張臉緊貼在菲爾德胸前。
菲爾德急忙圈住她,問道:「沒事吧?」
克羅采仰頭看著菲爾德。迎上清澧澄亮的紫藍雙眸,菲爾德不禁倒吸一口氣,天哪!這是第幾次了?他總是被他的美貌惹得一顆心怦然不已。
然而,他沒有太多時間讓自己沉溺,因為,一道銳利如刀刃般的鋒芒自克羅采身後筆直射來,一頭全身如黑金般發亮的兇猛黑豹,悄然來到他們身後。
猙獰的目光、森冷無息的殺氣,端視著緊擁的兩人。
菲爾德深吸一口氣,迅速低聲地對克羅采說:「克羅采,你別動,靜靜聽我說……現在,你身後有一隻黑豹……」
「黑豹!?」克羅采眼中滿是驚異之色。
不待她開口,菲爾德迅速下了決定:「聽好,等一下,我會上前撲殺豹子,你騎著達爾巴,趕快到附近求援,千萬別回頭!」
「準備好了嗎?」他再次向克羅采確認。
看著眼前黑豹飢渴的輕舔森白利牙,菲爾德緊握手中長劍,縱身一躍,他鬆開懷中的克羅采,舉劍欄住黑豹猛撲的身勢。
「快走!」菲爾德大聲疾呼,金黃色身影已與凌厲黑影纏鬥上。
然而,克羅采沒有走。他坐在馬背上,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纏鬥的一人一豹。
忽然,咻的一聲,數尺外一隻羽箭飛過,準確無誤地射入黑豹的後腿。
黑豹遭受突襲,低號一聲,站立不穩,菲爾德趁勢向前,長劍一揮,眼看即可宰殺了這只黑豹……
「不!言急切的叫聲響起,白色身影飛掠而出,纖白的身軀覆蓋在黑豹身上。
菲爾德手中長劍去勢甚快,鋒利的劍刃無情地插進白色衣衫,霎時,血水激濺飛起,染紅一臂雪白衣袖……
「克羅采!」菲爾德狂叫著,眼中彷彿要噴出火般的,看著眼前為了保護黑豹而滿身浴血的克羅采。
「克羅采!」再次嘶吼,他握著手中染滿鮮血的長劍,急急奔向克羅采。
「別過來!它還有反擊的能力。」克羅采大聲喝阻。
無視克羅采的警告,菲爾德已飛掠至她身邊。
「別……別過來……別傷它……」克羅采擋在黑豹與菲爾德中間,聲調微軟,肩頭上的鮮血如泉柱般流出。
此時,一直暗中尾隨在兩人身後的葛爾諾與黃金騎士,也已策馬奔至,方才葛爾諾鋌險發箭,助菲爾德一臂之力傷了這只黑豹,然而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克羅采竟飛身撲向黑豹。
菲爾德掩不住滿心的焦急,「讓我看看你的傷……」
「這傷……不礙事的。」克羅采輕描淡寫說著。
此刻,他眼中只有這只受傷血流不止的黑豹,他轉過身,不再搭理一旁的菲爾德,逕自檢視黑豹中箭的傷口;令人訝異地,方纔那殺氣騰騰的黑豹,突然像只乖巧的家貓,伏臥在地,任由克羅采輕撫。
一旁的眾人對眼前這怪異的情景,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克羅采右手按住黑豹後腿的傷口,左手握住羽箭,「忍著點!」似乎在對黑豹說話,他左手一揚,利落地拔出深陷在黑豹皮肉下的羽箭,黑豹低嗚一聲後,冷冽的雙眼筆直的凝視著不遠處的菲爾德,儼然一副護主模樣。
「可否……拿些外傷藥來?」克羅采對距離數尺之遙的隨行御醫說著。
御醫隨即遞上傷藥。
幫黑豹上了藥,克羅采撫了撫它的頸項,歎道:「你身上帶傷,血味濃厚,只怕不出數日,便道同類覬覦,給吞食了。」
「陛下。」克羅采終於正視著一直跟隨在身側的菲爾德,「我想收容它幾天,待它傷勢好轉,再放它回山,可以嗎?」
菲爾德對只顧一頭豹子的傷勢、全然不管自己生死的克羅采,相當的不解,瞥見她滿身血水的傷口,與毫不愛惜自己的態度,一陣心痛又湧上心頭。「要帶豹子回宮可以,不過,先讓御醫看看你的傷。」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放任眼前汨汨流出鮮血的克羅采。
克羅采露出一絲笑容,似乎很開心,「謝陛下成全。」
他起身,離開黑豹,坐在一塊大石上,讓御醫為他檢視傷口。方纔,菲爾德一劍由肩頭砍下,雖然情急之下略收了劍勢,但遭近距離的利刃刺傷,仍是非同小可。
隨行的兩位御醫馬裡與安曼赫,看到克羅采一身是血,不禁面色凝重,舉步走近克羅采,隱約可見克羅采白色衣衫下,一道刀口自右肩劃下,深長及背,兩位御醫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先止血。」安曼赫首先出聲,攤開隨身攜帶的藥箱,準備為克羅采療傷。
他與馬裡兩人湊近克羅采身邊,定眼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哪兒有血啊?克羅采那道重創筋骨、深斷血脈的傷口,在沒有任何治療的情況下,竟已自動止血了;雪白的衣衫連同乾涸的血漬緊貼在皮肉上,看上去,就像一條怪異的紅色巨蟒。
馬裡看著眼前的克羅采,一股駭然之意不禁由腳底直竄心口,這女人可以跟豹子交談,身受重傷、流了滿身的血,不僅狀若無事,傷口竟還會自動止血。這……這太詭異了!這有鬼……「妖……妖女!你……你不是人!」馬裡失神地大叫。
眾人看到御醫靠近克羅采不久後,突然失聲大叫,均感詫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安曼赫面露難色,不知如何開口,而馬裡只是瞠大眼睛,神色驚恐地看著克羅采,過度的驚嚇,讓他連叫喊的力氣也吐不出來。
霎時,週遭的氣氛冰冷了起來。
「呵呵!」一陣清脆的笑聲,打破眾人的僵寒。
這笑聲出自克羅采,他緩緩起身,臉上仍是盈滿笑意,「抱歉,嚇著你了,馬裡大夫。」
「這是怎麼回事?」菲爾德神色肅穆地問。
「沒什麼!方才馬裡大夫見我身上深口太深、太駭人,所以嚇了一跳!」克羅采語聲平靜,臉上神色甚是和緩,一時之間,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淡溫柔之氣,慢慢地在餘暉退去的黑夜中瀰漫開來。
「是這樣嗎?」
疑問聲中,微風再次輕拂,拂過眾人衣衫、吹向縹緲天際,輕輕開啟淡薄的黑幕,幽微的月光自半掩的雲中露出,灑在克羅采紫藍色的顧長身影,將他映得一身銀白光透,彷如天使下凡、精靈降臨,彷彿是虛幻杳然、不曾存在於這世間的絕美生命體。
眾人屏息看著月光下絕美、奇異的身影,腦中滿是疑問與不解,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心魂般,沒有人再去追問方纔所發生的事情,追問何以堂堂一個腳醫會被一道傷口嚇得驚惶失措、何以克羅采能與豹子溝通、何以他深裂的傷口不再出血、何以……馬裡喊她為妖女?
眾人像是全傻了般,沒有人再去細想其中緣由……???
黑夜中,一行人策馬回到狩獵行宮。
此刻,祈月神殿中,燈火通明,菲爾德抱著渾身是血的克羅采一路往寢宮直奔。
侍女們趕忙迎上,然而,當他們看見尾隨在君王身後的黑豹時,個個嚇得驚聲尖叫、花容失色。方纔,在樹林中,克羅采堅持要先行回宮,他撕下一方衣襟,隨意將右肩包紮了一下,「放心,我也懂得一些醫術的。」彷彿要菲爾德放心似的,他顯得一副沒有大礙的模樣。
然而,回宮的路途畢竟遙遠,加上山路曲折,菲爾德雖已盡量策馬緩行,但從馬鞍上傳來的震動,仍是不停牽痛克羅采背上的傷口。
克羅采緊閉雙眼,大廳燈光映照下,失血過多的臉龐,益顯蒼白,他整個身子癱軟在菲爾德懷中。這傷,讓他有些虛脫無力。
「傳御醫,快傳御醫!」菲爾德對退避在一旁的宮女們叫囂著。
「不,別叫御醫來。」不知何時,克羅采已經醒來,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蒼白嚇人。
定眼看著懷中虛弱的人兒,菲爾德臉上神色甚是難看,激動的言語自唇齒間迸射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嚇人?」怒氣中,綠眸銳光讓人不敢逼視,「什麼花之精靈、什麼奇特的力量,受了傷還不是一樣軟弱不堪!」
看著神色激動的菲爾德,克羅采伸出一隻纖白手臂,緩緩攀上他頸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口吐微弱的聲息,緊貼在他胸前,傾聽他強烈起伏的心跳。
突如其來的溫柔與親暱動作,像一方冰涼的池水,澆熄了菲爾德如火焰般激昂狂熱的情緒,輕撫著克羅采身後的長髮,望著一雙溫柔明亮的紫藍色深眸,一股沒由來的痛楚隱隱竄上心頭,讓他痛得有些莫名、有些迷惘、也有點不知所措……
一腳跨進寢宮,菲爾德將克羅采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
「你請宮女們幫我準備一盆溫水,我的傷口我自己可以處理。」克羅采的精神似乎恢復不少。
拗不過克羅采的堅持,菲爾德命女侍為她打了一盆溫水,並準備乾淨的替換衣物,偌大的寢室裡,兩個人對望而坐。
「我要療傷、換衣服,你不出去嗎?」克羅采問著。
「你傷在背後,需不需要我請女侍們幫忙。」
「謝陛下關心,我自己處理行了。」
「那……我待會兒再過來。」菲爾德雖不放心,但還是舉步離去
克羅采看著鏡面中的自己,脫下一身血紅衣衫,檢視著背上淺顯、近乎密合的傷口。他有些訝異,「竟然復元得這麼快!」他自語地說著。
有好長一段時日不曾受傷了,漫長的歲月,讓他幾乎遺忘自己特異的體質。越是殘肢斷骨的嚴重傷勢,「黑茉拉」反噬的力量就愈強,這個奇特的生命因子,常常在數小時、甚至數分鐘之內就掩去所有傷口;倒是那些微小的皮肉之傷,有時反而會令他痛上好幾天!
今天在樹林中讓御醫檢視傷口,真是失策,他癱軟在床上,無力地想著。???
晨光中,克羅采幽幽轉醒,一翻身,發現自己正被擁在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中。
他無奈地擠出一絲笑容,昨天晚上,任憑他說破了嘴,菲爾德就是不肯離去,他用力扳開掛在肩頸間的大手,起身下床。
這樣的舉動,驚醒了睡夢中的菲爾德,他帶著迷的眼神問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陛下該準備回宮了吧!」無視於菲爾德的溫柔體貼,克羅採下起逐客令。
「你!」菲爾德瞠大了眼,睡意霎時全消,「我是皇帝陛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是嗎?」看著倚在床上的菲爾德,克羅采發出一聲低微的冷笑,「那……陛下您慢慢休息吧!」說著,他逕自開門出了寢宮,留下一臉愕然的菲爾德。
這……這女人竟然就這麼走了?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皇帝陛下看在眼裡啊????
步出寢宮,克羅采在祈月神殿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發現這座神殿不僅佔地頗廣,也是布裡亞特行宮中位處最高、惟一能與皇帝陛下居住的曦陽神殿遙遙相望的建築物。
拾階而上,映入眼簾的是高聳矗立的灰白色石柱,這些支撐殿堂的主要廊柱,大半均以塗上灰泥的石灰石所建造,加上大理石的山牆雕刻,顯得莊嚴宏偉。
通過高達十二米的圓形拱門,是一片花海如畫的中庭,清泉噴池、藝品雕刻,將整座宮殿裝點得美輪美奐;沿著白色碎石步道走去,是金碧輝煌的正殿,也是他昨晚休憩的地方。看樣子,菲爾德讓他住進一座相當恢宏壯麗的殿堂。
遠處,側殿小徑上傳來一陣話語聲,女侍們三三兩兩地走來,克羅采坐在花叢裡,掩身於花葉交疊中。
「我猜啊,她一定是未來的皇后。」
「昨天晚上陛下好緊張呢。」
兩道嬌俏的聲音,興致高昂地談論。
「唉!」一聲長歎,打斷了兩個女孩的交談。
「怎麼啦?總管大人。」兩個女孩齊聲問著身旁的中年美婦。
婦人眉心緊鎖,語帶憂心地道:「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既沒立後、又未冊封,就讓那個女人住進祈月神殿。」
「有什麼不對嗎?」女孩們問著。
「你們年紀尚幼,自然不知其中典故。」中年美婦幽幽說道,「相傳這曦陽、祈月兩神殿,曾與太陽神阿波羅及月神黛安娜立下誓約,日月相伴,生生世世,永不背棄。對歷代君王而言,這是神的殿堂,長久以來,也只供皇帝及皇后休憩,連側妃都不能進來的。」
「真的嗎?」兩個女孩瞠大眼睛。
「這種事還假得了嗎?」美婦輕斥著,「當年,先皇的寵妃索菲雅為了想進祈月神殿,還曾帶了大批女侍到前殿吵鬧不休。」
「那後來呢?」
「後來……」美婦的聲音遲疑,似在回想些什麼,「先皇將索菲雅王妃遣了出去,先皇還說:『祈月神殿是卡斯提羅諸神的殿堂,只有被我揀選的女神才能踏入這座宮門!』。」
「哇!先皇對皇后真是深情哪!」
「嗯!可是這樣索菲雅王妃不是很可憐嗎?」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字字句句全都傳入克羅采的耳裡。
原來,祈月神殿背後還有這樣的典故。
怪不得他總覺得這座神殿與眾不同,神聖高雅之氣更勝其他宮苑。但,既是如此神聖之地,菲爾德為何帶他來這裡?就算昨晚情況緊急,他也應該不是那種病急亂投醫的人;更何況,比起祈月神殿,山腰上那些小官苑近多了,不是嗎?
難道,他真的對自己動了真情?想到這兒,克羅采不禁有些心慌。
不行!再這樣耗下去,他與菲爾德的關係定會糾纏不清。還是離開吧!離開這片士地,沒錯,一走了之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驀地,矮木叢中,傳來一陣沙沙低響,中斷了克羅采的思緒。
「你來啦!」克羅采對穿過木葉緩步走來的黑豹說著,「昨晚睡得好嗎?」
看到黑豹腿上的傷,克羅采有些愧疚。「真是委屈你了,沒想到克雷莉雅會把晶片放在你身上,為了找我,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黑豹湊近克羅采身旁,將整個身子趴下,紅色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視著他。
克羅采一把抬起黑豹前腳銳利的爪牙,一一檢視著,他幽亮的紫藍眸色慢慢泛起一片冰冽的冷藍,咻的一聲,黑豹的利爪被克羅采拔起。
黑豹因疼痛整個身子跳了起來,克羅采趕緊伸手安撫它,「沒事了,別激動。」
他輕撫黑豹頸項,豹子又乖乖地趴下去,依附在他腳邊。
他端視自黑豹身上拔下的利爪,灰白略微彎曲的指甲上,似乎刻了甚多文字,他不禁蹙眉,這麼小的字,豈不讓他看到眼睛發麻?克雷莉雅總是愛給他出難題。
無奈,他只得集中意志,緩緩調整瞳孔的聚光力與焦距,直到能看清楚這些細小的文字為止。
親愛的父親大人:
時光飛逝,分別至今已逾半年,在外一切可好?
今天凌晨,收到母電腦黛莫絲的通知,她決定啟動星圍內386具軍事及通訊探測衛星,進行全方位的地毯式搜索。看樣子,沒捉到您,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請您務必留心!
謹祝平安
女兒克雷莉雅
看完信,克羅采仰望天際,思索著克雷莉雅信中的警告,軍事及探測衛星已全數啟動;看來,他還是得在傑西嘉星上待一陣子。
因為,惟有這個偏僻遙遠、又尚未開發的原始星球,才能躲過黛莫絲天羅地網般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