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說一聲就來了?」古牧耘坐在她面前,和顏悅色的問。
她的眼眸往他手臂瞧去。「手傷還沒好嗎?我在書院等了好多天不見你來,擔心是不是傷口惡化,所以特別來探望。」
望著那張眉眼帶俏的關切臉龐,他眼中不禁染上笑意。「你擔心我?」
「當然!」斜睨他一眼,像是在責怪他問了傻話。
見她站起身來走向他,拉過他的手,捲起他的衣袖,仔細瞧了瞧他的傷,古牧耘眼底的笑意更濃。
「傷口都結痂了,應該不痛了吧,可你這傢伙還偷懶不來,是不是讓我告訴我爹,要他開除你這懶惰的學生呢?」她笑問。
他瞧著她故意嚇唬人時那巧笑倩兮的模樣,他心中的甜,化也化不開。
其實,那日他去過書院了,但遇見了傅挽聲,在與那人交談過後,原本要去夫子閣見她的心情已無,轉身離開後,至今再沒回到書院。
原來,她有盼著他,也很關心他,這教他打從心底歡喜,臉上的陰鬱漸漸散去。
見對方只盯著自己不說話,柳延秀的臉龐泛出淡淡的粉紅,放下他的手臂,她避開他的目光,坐回自己的位子。
「那天……你應該曉得我看到了。」她吶吶地開口。
提及此事,他瞬間又沉肅下來。「嗯。」他周圍的一切,皆無法逃過他手下的眼,她在榕樹後頭的事自然有人向他稟報。
「你想對我說什麼嗎?」對於她今天來訪,他頓時有些瞭然。
她心虛的點了點頭。
「說吧。」他的目光一點一點地變冷。
「我…我不是因為同情、可憐才與你結交的,挽聲不該這麼說,我替他向你道歉!」她深吸一口氣後說。但見他表情並末因此有所改變,不確定他是否相信她的話,或者肯不肯原諒挽聲,她雙睫一顫的再說:「古牧耘,我喜歡你!」
原本垂眸未語的他,霎時瞳眸驟亮。「你說什麼?」他因此而悸動,胸膛裡的心臟你佛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看見這樣的他,她曉得他誤會了,連忙又說:「我喜歡和你相處時的寧靜,你孤寂沉默的氣質雖然讓我心疼,但同樣讓我感到自在,就算我們處在一室久久未曾交談,也能自若相處,我不可憐你、我不同情你,相反的,我很喜歡你,你是一個能教我感受到安寧舒適的好朋友。」
他臉上的驚喜之色盡褪,喉嚨變得乾澀。「原來所謂的喜歡,是……朋友的喜歡?」
她輕輕的點頭,你佛瞧見他眼裡有墜落的星光,心底不住隱隱的泛疼,但她選擇忽視它,因為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要傷人……
「是的,我喜歡你,朋友的喜歡,這你本來就知道的,應該不可能誤會什麼的不是嗎?」她再射出殘酷的一箭。
倏然,他面無血色。
她的手差點止不住地想摸上他蒼白的臉孔,但手在伸出去前就教自己及時壓抑住了。
自己其實是個敏感的人,幾次與他相處後,她已察覺他的心意,他對她的態度明顯不同,她猜測他是從何時開始對她有感覺的……應該就在他摔破她買回給爹的那罈酒後,他親自拎了桂花吟釀來賠禮的時候吧。
她開始明白,他沒殺她,不是心軟,也不是想要她這個朋友,而是,他眼裡有了她……
但,她心裡已經有了挽聲,除了挽聲,她不能再容下別人。
儘管她自己也一直告訴挽聲,她與古牧耘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但挽聲仍舊不能放心,而這一切在她恰巧撞見兩個男子因她而對立後,她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倘若只選擇保護一個人,那麼,那人只能是挽聲,她不能傷害他,不能放任他患得患失下去,所以她必須有所表態。
至於古牧耘,她只能對他感到抱歉,或許說清楚也好,才不會令他越陷越深,將來造成更大的傷害。
「挽聲性子急躁,說話沖,常得罪人,你這次就看在我的面上,能不能別計較,以後見到他時,也不要再以言語刺激他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聲音聽來有些破碎。
「嗯,我是以朋友的立場希望你包容,請不要與他結怨,那日說要讓他付出代價的話也請收回,你若能愛屋及烏,我會很感激你的。」她強迫自己,在明知對方喜歡自己的情況下,無情的說出這些話。
「你替他向我求情?」
「我只是希望身邊的人都能乎安喜樂,其他別無所求。」她冷靜的說。
冰墨色的眸子顯然染上怒氣了,他眼底的寒意越來越深。「我若不肯愛屋及烏的放過他呢?」
「那就把氣出在我身上吧,我願意代他賠罪。」
「你以為我捨不得嗎?」
「那就不要對我留情。」她一臉的平靜,願承受他所有的怒氣。
心狠狠一顫,古牧耘感到一陣刺痛,她越是為那人忍受一切,他越是憤怒!她就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告訴他,她心裡只有那人,而他什麼也不是!
「沒有人會對朋友如此殘忍的,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他受傷的說。自己甚至不曾對她真正表達過愛意,卻已受到冷酷的拒絕,這女人好絕,好狠!
然而,這就是她不是嗎?她若馬上投入他的懷抱,又如何是他所知的柳延秀?算了、罷了……
柳延秀輕閉起眼睛。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當他真的說出這種話時,為什麼她的心還是會如此的刺痛?
她睜開眼時見到了張總管憤怒的眼神,那模樣像是想將她千刀萬剮,怪她是個無情無義的禍害。
別過臉,她不敢直視他,轉身便要離開,只是還牙才沓出大廳,外頭迎面跑進來一個人,那人急說:「哎呀,柳姑娘不好了,您家裡人來報,柳夫子出事了,人被抓進泉州府衙了!」
聞言,她驀然大驚。「你說什麼,我爹怎麼了?」
「您府上的紅紅姑娘得知您在這,十萬火急要我帶話,讓您盡快去見柳夫子,聽說他被府衙的人帶走,這會正被嚴刑逼問。」通報的人知她是公子的貴客、張總管特別巴結的人,對她不敢怠慢,緊張的要把話說得清楚點。
「嚴刑逼問?」瞬間,她花容失色。
就連大廳內的古牧耘聽見了都微變了臉。
柳延秀焦急的趕至泉州府衙,到了那卻發現柳如遇已被用過刑,身上處處是傷,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紅紅在他身旁哭得鼻紅眼腫。
見到這情形,柳延秀不由得怒火攻心,更教她愕然的是傅挽聲與他爹--
知州傅傳新居然也在這裡,那傅大人在台上與通判同坐,傅挽聲則是在見到她出現後臉色丕變。
「爹,你做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對你動刑?」此時柳延秀沒有思及挽聲與傅大人為何在此,只能先趕至她爹身旁,又急著想問清楚狀況。
由口裡吐出一血水,柳如遇痛恨地瞪向高台上的傅傳新,但因為傷勢太重,竟無法順利說話。
一旁的紅紅憤怒的替柳如遇道:「這要問傅大人,是他下令對老爺動刑的!」
她聞言倏然睜大眼眸,錯愕不已,驚訝的問:「傅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爹?」
傅傳新黑灰的雙眉用力擰起,那模樣像是對柳如遇恨之入骨「柳夫子枉為人師竟做出這等醜行,本官不過是給他一點薄懲,之後,他還得等打問斬!」
「問斬?」柳延秀極度震驚。他們居然還要斬了她爹?
「延秀,柳夫子他……殺人了。」遲疑一會,傅挽聲才走到柳延秀跟前,親自告訴她這件事。他也是聞訊後早她一刻趕來的,但已先瞭解清況。
「殺……人?我爹殺誰了?」這話震得她眼前一片黑。
「柳夫子殺的是…我四姨娘。」傅挽聲沉重的告知。
聞言,柳延秀身子一晃,不敢置信,「不可能!我爹不認識你四姨娘,怎會去殺了她?」
傅大人共娶了一妻三妾,那個四姨娘是去年新迎進門的,但他爹與傅家幾乎沒有往來,如何去殺了人家的姨娘?
事發時我河又在現場,但我爹親眼看見…」他支吾其詞,有些話似乎難以啟齒。
她沉聲道:「挽聲,傅大人到底看見什麼了?你說清楚,這樣不明不白,我不能接受。」
「柳夫子……他…」傅挽聲瞧了高台上臉孔陰沉的父親一眼。這事實在不好當眾說,有傷他爹顏面。
「我家老爺是清自的,沒什麼說不得,傅大人指控老爺與他家四姨娘有染,還說因為抓奸在床,老爺情急之下三樓跳窗逃跑,但是不知怎地與四姨娘拉扯起來,四姨娘失足跌落高樓,當場頸斷身亡。」紅紅憤怒的站出來解釋。
柳延秀越聽越心驚,整張臉白得跟冬雪一樣。「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我爹不可能做出這等事來!」
「沒錯,這是誣陷,我家老爺是讀書人,又是當代書法大師,怎會做出讓自己身敗名裂的事!」紅紅氣憤的抹淚說。
柳延秀心慌的抓著她爹的肩頭問道:「爹,你真是被誣陷的?」
柳如遇被打得氣若游絲,仍是氣極的用力點頭。
「那你為何會去傅家?又是怎麼見到四姨娘的?」她問得仔細。
「是他……傅傳新,他…他將我騙去--」
「笑話,本官騙你來做了什麼?你明明偷偷來行苟且之事,還想狡辯!」傅傳新大怒的於斷他的話。
聞言,柳如遇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險些昏去。
柳延秀當然相信自己的親爹,她憤然站起身,怒視高台上泉州通判--真正有權審理這宗案子的人。「通判大人,您可細查過事情的經過了?難道真要憑傅大人幾句話,就判定我爹死罪?還是您放任傅大人對我爹動刑,就是意在屈打成招?」她毫不客氣的質問。
「這--」通判是個矮小的人,坐在高大的傅傳新身邊,顯得毫無官威,他瞥了傅傳新一眼,臉上有著敬畏,似不敢得罪,只敢唯唯諾諾的說:「這是傅大人親眼所見,他已將過程交代清楚,算是人證,本官判柳如遇死罪理所當然,且木宮對其用刑,可是他自找的,本官問案時他在衙門大聲喧鬧,本該受杖責,這怎能算是屈打成招。」
通判的官階比知州小,事關自己長官的家醜,當然就由長官自己拿主意,他這個通判也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想介入案情太深。
這番話讓柳延秀燃起滿腔怒火,「難道傅大人親眼所見就是真?我爹否認就是假?,請問可有第三個人證?」
「這--」膽小的通判又看了傅傳新一眼。他有意看這位大人自己怎麼回答了。
傅傳新憤然的拍桌。「這還需要什麼其他證人,本官四姨娘被殺,就是鐵錚錚的事實,這人恬不知恥、無法無天,用刑又如何,本宮就是要這人償命…」
見他發怒,通判害怕的忙站起身,想也不想的就說:「傅大人人說的是,這已罪證確鑿,這人就該死!」
看著高台上的兩人,柳延秀傻了,這根本是官官相護,但那又如何?她厲聲指責,「不,我不信我爹會殺人,你們身為朝廷命官,怎能草營人命,濫殺無辜,這如何教人信服!」
通判心虛得不敢搭腔,但傅傳新卻是大動肝火的指著她的鼻子大罵道:「你爹不知羞恥的淫人妻子,還惡意殺人,罪該萬死,你這丫頭不思汗顏還敢對州宮出言無狀,瞧你也該打,來人啊,連這丫頭也給本官拉下去打!」他惱羞成怒。
「爹,不可以--」傅挽聲大驚失色的上前阻攔。
「住口,我知道你與這丫頭交情匪淺,但你休想替她求情,否則我連你也罰!」傅傳新對兒子一樣疾言厲色。
傅挽聲一臉鐵青。「你罰我吧,但絕不能傷害延秀!」
「你這逆子,為了一個丫頭竟敢忤逆我,來人啊,先將少爺帶走,那丫頭罰掌心十板,柳如遇打入大牢,三天後問斬!」傅傳新越過通判,廢話不說,自行設罪判刑。
柳如遇聞之,血沖腦門,當場氣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