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無人續查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緊接而來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搜。
春搜、夏苗、秋獮、冬狩,一年四度圍獵,乃是金雀皇朝不變的禮俗。
圍獵場就在皇宮後山的大片園林裡,所有皇族都必須列席,就連後宮佳麗亦可出席,由皇宮十二衛統領帶隊,浩浩蕩蕩地出宮,旗陣蔽天,位屬於最末席的後宮佳麗們,個個精神抖擻,打算在皇上面前一展技藝,唯有一個人例外。
冉凰此在發抖,是因為冷,也因為怕。
「冉才人,這樣還怕?」身為主子的鸝昭儀看著坐在自個兒身前的冉凰此,很無奈的嘲笑。
馬兒不斷往前半跑半走,冉凰此嚇得說不出話,只覺得好可怕。
「一般都是才人伺候嬪妃的,眼前卻是我伺候著妳呢。」鸝兒逗趣地道。
「鸝兒∼」
不要欺負她了,她已經很可憐很可憐了。
「妳不會騎馬就算了,怎麼連坐在馬上都怕?」她忍不住歎氣。「放眼金雀皇朝,尤其是後宮嬪妃,沒有不懂騎術和射技的。」
「我天生怕馬嘛。」冉凰此更用力地扁嘴。「而且,我也不覺得狩獵有什麼好玩。」幾天前才親眼目睹人間地獄,她可不想再看一回類似戲碼。
「怎麼這麼說?獵獲的數目愈多,就代表新的一年皇朝會興盛安康,這可是很重要的祭典呢。」鸝兒湊近她一些地道:「而且,獵獲是可以帶回宮中烹煮的,炭烤虎肉妳嘗過嗎?」
冉凰此想著炭烤老虎肉,就突地想到那日,李鳳雛把國師給活活燒死時傳來的氣味,胃部一陣翻攪,險些吐出口。
「那日教攝政王給嚇得還不敢吃肉嗎?」鸝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那夜,攝政王抱著早已昏迷的凰此回良鳩殿,不發一語看著凰此許久才離開,她注意到他的袍子上沾滿了血,甚至有看似肉屑的東西,她便想凰此必定遭遇不測了,豈料凰此轉醒之後,只是不斷大哭,直到翌日,聽聞集廣殿內大屠殺,她才知道凰此只是被攝政王的狠厲嚇住了,直到現在依舊不敢食肉。
「鸝兒,攝政王真的好可怕……又好可憐。」冉凰此悶了好半晌才道。
「可憐?」
「嗯。」經過那一夜,她可以理解李鳳雛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可怕,也能夠理解他為何要一報還一報,只是手法太殘忍,殺雞儆猴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不能說他殺人沒罪,但心裡還是默默地接受他的作法,畢竟他不殺人,人也要殺他,為了自保,他不得不殺,只是……他就要永遠陷在這種殺與被殺的日子裡嗎?
沒來由的,她心疼起他這樣的男人,淚水也是為他流的。
是環境讓他變成這樣,這一段歷程,他肯定走得比別人還要艱辛,今天換作是她,她的心也會扭曲的。
「還發什麼呆?到了喔。」鸝兒輕聲提醒。「好不容易能夠出宮打獵,待會妳要好好跟在我的身邊,知道嗎?」
冉凰此回神,用力點點頭。「我知道。」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山林之地,要是不小心被人當了箭靶,可就冤了。
跟著下了馬,她不敢離鸝兒太遠,然而前方正在點將,鑾駕在前,統領在列,後宮佳麗以往在後宮個個養尊處優,如今個個身穿軟式盔甲,威風凜凜得像是要出征的女將軍,她這個很孬很沒用的小小才人,馬上決定有多遠就閃多遠。
眼前銀雪迭翠林,卻也能見整片不知名的花草綻艷,吐露著怡人馨香,尤其當風從山口吹來,香得教人肺腑舒暢,也凍得她直發抖。
好冷啊!是誰說春天到了的?
像個小老太婆朝樹邊走去,冉凰此靠著樹身掩去冷厲山風,卻突地聽見極為細微的聲音,像是雛鳥的啾啾聲。
她左顧右盼,總算在草叢裡發現一窩毛未長齊的雛鳥,看不出是什麼品種。天候這麼冷,為什麼鳥窩會在草地上呢?
她抬頭看了眼附近的樹,量了量距離,猜想,八成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這可不行,要是凍死了怎麼辦?」想了下,她咬了咬牙,扯下肩上的帔子,小心翼翼地圍在鳥巢四周,還確定風向,確保雛鳥確實不受冷風侵襲後,才滿意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卻突覺有一股勁風從側面拂至,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身子就被人提起轉了一圈。
欸,發生什麼事了?
她傻眼地瞪著地面,自己的雙腳並沒有踩在地上,腰間還有一隻手臂輕而易舉地將她提起。
緩緩把視線朝後頭探去,便對上一雙複雜的眸。
「……王、王爺?」不禁哀怨自己的命運很乖舛,為什麼就連打獵也可以遇到他?
李鳳雛微微瞇起狹長美眸,好看的唇微掀。「妳怕本王?」隨即把手中的箭藏到身後,丟往草叢。
誰想殺她?方纔若不是他及早發現,只怕這丫頭,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畫面教他心頭莫名震動,冷寒的黑眸朝發箭處探去,發現是從後宮那群人裡射出的,但人數眾多,只怕無法查出個所以然。
微瞇起的黑眸迸出懾魂殺氣,教對上他視線的後宮佳麗莫不生硬的轉開眼,一個個像是驚弓之鳥。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他相信現在後宮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樂子,在這情況下,竟還有人敢對她造次?
冉凰此完全沒發現她的生命就在剛才差點消失,只是實話實說。「哪有?王爺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嚇到算是剛剛好而已。」
「是嗎?」他濃眉微揚,收回心神瞅著她,完全不打算把才纔眨眼間發生的事告訴她。
「可不是?王爺有什麼好怕的,再狠再可怕也不過是個人。」
「喔?」他似笑非笑地,黑眸緊鎖定她會說話的眼,像是要從她眼中確定真偽。「本王以為,目睹集廣殿發生的事,妳可能怕到不敢與本王說話了。」
母妃死後,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後悔,因為他殺紅了眼而嚇壞了她。
她定定地看著他。「王爺身為皇子,想取回皇位,想要自保,這都很正常,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再殺人了?」這些皇宮內鬥、皇子爭權奪利的事,在歷史上不斷重演著,為何沒人記取教訓?
「……本王若不殺了他們,他們就要殺了本王,還是妳認為本王該死?」他抽緊下顎,目露冷光。
「不,王爺怎會該死。」她清楚身為皇子的身不由己。
聞言,眸色才緩緩變柔。「喔,那妳說,本王該怎麼做呢?就算置之不理,總有一天,他們也會趕盡殺絕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想說的是,殺人者,人恆殺之,你今天如何置別人於死地,說不定他日在因果業報裡頭,你也會……」
李鳳雛聞言,眸色不變,內心卻因為她一席話而翻騰著。
「我不希望王爺有天遭報應反噬。」談笑殺人的李鳳雛似鬼若魅,真的好可怕,但是這件事有因有果,所以她明白他的個性為何扭曲,知道他殺人時為何那麼駭人。「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但若真遇到危急時,至少也給個痛快,不要用那麼殘忍的手段把人凌遲至死。」
斂著眼,他垂在身側的雙掌緊握成拳,抑制著想將她緊摟入懷的渴望。
眾人怕他懼他,是因為他是呼風喚雨的攝政王,他們怕他,他反倒歡喜得很,但是,她若怕,他的喉口便像被什麼扣住,她不怕,那梗住的苦澀便倏地消失。
她沒有滿口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可以瞭解他、明白他,這讓他……心間發暖,燙得很。
「本王很後悔那日帶妳到集廣殿。」他啞聲說。
原本只是接連數天代替皇上接待外族使者,覺得乏味透頂,就想到這可以讓他逗玩的樂子,有她在,再乏味的筵席他都覺得有意思,豈料竟遇上國師……這是他難得的失策。
「王爺後悔?」她微詫。
李鳳雛垂下長睫直瞅著她,不懂那句話怎會那麼不經意脫口而出,如今想要掩飾,倒顯得欲蓋彌彰。
突地,不遠處開路的統領高喊,適時化解了他的尷尬。「攝政王,皇上龍體微恙!」
「十二衛左威營伴皇輦起駕,先行回宮。」他緩緩回話。「一後四妃隨侍在側,其餘的隨本王圍獵。」
「領命!」開路統領策馬而去,一支隊伍開路在先,從頭到尾都沒瞧見皇上落地的朱紅皇輦隨即跟上,一後四妃則是策馬在後。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走了,冉凰此看在眼裡,好想說她也要跟著一道走。
「妳地想回去嗎?」溫醇好聽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水亮亮的眸子透露著她最深的渴望,但是又不敢貿然點頭。
「那可不成。」李鳳雛勾笑,在瞅見她失望頹肩的模樣之後,笑得更加盡興,也讓另一頭的十二衛和嬪妃們嚇得噤若寒蟬。
「走,陪本王打獵,晚上本王差御膳房弄頓紅燒猴猻給妳嘗嘗。」
紅燒猴猻?她瞪大眼。
「可不可以不要?」她不要騎馬也不要吃那些怪東西啦∼
「不行。」他笑得無害,口吻卻霸道得不容置喙。
「可是,王爺,我不會騎馬,不然你讓我跟著鸝昭儀好了。」她可以接受被鸝兒載上一段路。
「妳不會騎馬?真巧,本王的騎射可是皇朝無人能比的,就允妳與本王同騎吧。」魅眸噙著難得的戲謔,他勾彎的唇角又邪又得意。
「什麼?!」
正無聲痛罵著的瞬間,她發現自己被有力的臂膀抱起,圈進溫熱又硬實的胸膛。
「王爺?!」她驚叫。
「嗯?」聲調懶懶的,李鳳雛黑眸噙著溫潤笑意,步伐又大又穩,在眾目睽睽之下,往他的坐騎而去,著錦靴的腳輕點了下,隨即躍上馬背。
「王爺……這樣不太好吧?!」冉凰此暫時忘了坐在馬上有多可怕,儘管沒人開口說話,十二衛更是訓練有素、目不斜視,但她就是好像聽到有誰在竊竊私語。
她的一世英明,她的清白,離她愈來愈遠了!
在心裡唉唉叫,看著他拉過身上的披風將她包圍,好暖,但是……會不會太曖昧了一點點?
冉凰此沒勇氣回頭問,猜想他八成是在逗她,然而下一刻,卻聽見他說:「抓著這裡。」他溫熱的大手包覆著她的,引領她扣在綴滿金黃流蘇的馬轡上頭。
背後一股暖意,透過冰冷的戰甲銳不可當地竄進她的心裡,暖到她的指尖,這是個很曖昧很親暱的舉動,教她莫名心慌羞怯。
「駕!」李鳳雛的胸口震動,嗓音渾厚,縱馬疾飛,嚇得冉凰此瞪大眼,雙手緊抓著馬轡,卻又聽他喊,「龍騎營朝右線十里圍,驍騎營朝左線十二里圍,其餘散狀破開,朝山壑圍攏!」
「領命!」
馬蹄聲隆隆,山頭為之撼動,冉凰此被強風刮得半瞇著眼,看著守城十二衛如精騎奇兵,策馬在山巔上跳躍奔馳,就連以往柔弱的後宮佳麗也莫不精神颯爽地追馳在後。
這真是個奇景,李鳳雛沒一馬當先,卻像是個運籌帷幄的大將軍,調派指揮得宜,一場圍獵和沙場馳逐,又有何不同?
李鳳雛確實有教人懼怕又敬畏的才能,如此雄才大略,又具有可怕的侵略性,若是他能夠走上正道,一定會成為國之棟樑的。
不自覺地回頭看著他,他眸有興味,本是注視著遠方,而後調到她不解的神色上頭。
「怎麼了,等不及想吃點烤食嗎?」他問得戲謔,右手朝後探了出去,隨侍後方的則影立即加速來到他身旁,遞出弓箭。
「才沒有呢。」
「喔,本王正想讓妳嘗嘗何謂油淋鹿蹄。」左手持弓,右手著箭,李鳳雛黑眸微微瞇起。
如此近的距離,冉凰此可以清楚聽見箭翎凌空而去,刷破空氣的沙沙聲響,箭落何處她看不清楚,只聽見前頭有人舉著旗喊著——
「得鹿一頭!」
在哪?
她用力瞇了瞇眼,卻只見圍獵陣仗和銀白雪地,哪裡瞧得見鹿的身影。
「還有一隻!」前方有人又喊。
突見一頭棕鹿竄跳出藏身處,在雪地裡快速蹦跳奔馳著,然而下一刻,箭翎聲再起,她親眼瞧見箭翎射中了正好躍起的鹿。
「哇∼射中了!王爺,你好厲害!」她忍不住喊,很想要拍拍手。
她雀躍的神情沒來由的讓李鳳雛心情大好。「怎麼,現在不說本王殺生了?」
冉凰此聞言,頓了下,聲音愈來愈小。「沒辦法啊,鸝兒說這是重要的祭典,獵獲愈多代表國運愈昌隆。況且……王爺射的是鹿又不是人。」唉,所以她沒有立場反對呀。
「喔,妳想看本王怎麼一箭穿心嗎?」他冷邪勾唇。
「不不不——」她搖頭搖到頭暈,好怕他真的會這麼做。「射鹿、射虎也行,要不老鼠也好,就是不要射人!」
他放聲大笑。「是嗎?本王就如妳所願吧。」他滿意地輕勾唇,難得地連發數支箭,就只為了多看幾眼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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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擅騎射,出神入化的獵法,的確教她大開眼界,而她出現在他的坐騎上,也讓很多人大開眼界,問題是她要低調,她很想要低調過生活,偏偏這個男人壓根不吃她這套!
他怎麼可以直接把她從後山給擄回宮咧?
夜幕低垂,御花園的六角亭台裡,飛雲石桌上的燭火飛濺著暖色光暈,石桌上擺滿了今日的獵獲,經過御膳房的精心烹調,成了一道道叫人食指大動的珍饈美饌。
但是,壓根打動不了冉凰此的心。
此時,她冷得直搓手臂,卻隔絕不了那股冷意,最後冷到沒食慾,屁股痛到不想動。
坐在另一頭的李鳳雛自然沒錯過她的舉動。
「喝。」他替她斟了杯酒。
她看了他一眼。「我不喝酒。」她曾喝過,但難喝到難以入喉。
這個男人真的很目空一切,當著皇上的面先行送她回宮,又將她拉到御花園用膳,真的是個……睥睨傲世的攝政王。
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回後宮,面對一雙雙質問又曖昧的目光了。
「陪本王喝。」李鳳雛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抬眼瞪她。「本王斟的酒,妳敢不喝?」
又沒要他倒!無奈地拿起酒小啜一口,果然辣得冉凰此想飆淚。
哪來的酒?真不是普通難喝,落到空空的肚子裡像要著火,渾身都熱了。
李鳳雛瞧她一張粉顏皺成一團,朗聲笑了,就連頂上的金冠玉穗都隨之輕震,發出悅耳的金玉敲擊聲。
冉凰此看向他,傻傻跟著微笑。
這人笑起來真好看呢。
「既然不能喝,為何不早說呢?」喝完杯中酒,他替自己再斟一杯,一口氣見底,豪氣颯爽。
她說了好不好?聽見這話,冉凰此只能哀怨的拿筷子戳食物洩憤。
「如此香甜的酒,妳未免太不識貨了。」他挪近她一些,臉靠得相當近。這酒要先輕含在嘴中,停留一會再嚥下,妳會感到整個齒頰芳香。」
騙人。她不著痕跡地往旁移,想離他身上的溫醇香氣遠一點。
這男人太危險了,酒過三巡之後,笑得好浪蕩、好勾魂。唉,他真的有好多張臉,好多種表情,要不是她向來自律甚嚴,只怕已經被勾了心、攝了魂了。
「再喝一點。」他強硬地把酒湊到她唇邊。「這一杯喝下,本王就送妳回良鳩殿。」
「真的?」她眼睛立刻為之一亮。
「妳敢質疑本王的話?」他黑眸微瞇,不悅她急於逃開自己。
「不敢。」想要取過酒杯,卻見他將酒杯握得極緊。「王爺?」
「張嘴。」他的嗓音低啞柔魅,像是裹上磁粉般,教她心頭又麻又酸。
對上那雙黯得發亮的黑眸,冉凰此像著了魔似的,乖乖張了嘴。
不知道是他喂的關係,還是如他說的,在嘴裡停留一會再吞下所致,她覺得這次酒好甜,甜得她腦袋亂烘烘,胸口狂震不休,眼前的一切也好不真實,眼前的男人更俊美得好妖異。
「好喝嗎?」一杯見底,李鳳雛滿意的收回手,卻見她臉上迅速泛起薄紅。
冉凰此憨憨笑著。「嗯,好喝∼」現在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開心喔。「我還要喝∼」
他驀地皺眉。這丫頭的酒量比他想像中差得大多了,他只是想要她稍微暖暖身子,可沒想要將她灌醉。
「別喝了,妳醉了。」見她搖搖晃晃的走,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他的心倏地跳漏一拍。「冉才人,妳在做什麼?」
「我還要喝!」她握拳低咆,瞇起瀲灩水眸瞪他。「攝政王有什麼了不起,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不勝酒力的她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妳是誰?」他低啞問著,任由她柔軟的身軀在他身上游移。
「我、是——」冉凰此突地歎口氣,像想起什麼似的,臉垮下來。「我是冉才人。」
「哪來的冉才人?」
「……金雀皇朝的冉才人。」說得很哀怨。
李鳳雛低切笑開。「冉才人,妳混進後宮到底是為了什麼?權?勢?名利?還是要皇上的寵愛?」
「呿!」她不屑地噘起嘴。「誰要皇上的寵愛?皇上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是皇上,我就一定要巴著他的大腿嗎?我會待在後宮,只是因為在找一樣東西,等我找到了,才不要再待在這裡咧!」
「什麼東西?」他濃眉微挑。
這女人果然不是金雀皇朝的百姓,但這點對他而言,不是問題,他開心的是,她說皇上有什麼了不起……垂眼低笑,他打從心底感到滿足。
原來,讓她喝醉,她就會說出心底話。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告訴你,不要再殺人了!人命很珍貴,做錯事的人應該交給律法處理,知道嗎?」腦子一片混沌,冉凰此想到哪說到哪,用指直戳他的胸膛,臉色很凶狠。
然而,看在李鳳雛眼裡,她的舉措卻像在調情。
他輕抓住她不安份的手,眸色轉深,沒發現自己竟和個醉鬼浪費了這麼久時間。「對一些迷失在權勢名利的人來說,律法不過是脫罪的最佳管道,而妳所待的後宮是個牢籠。裡頭住的都是生禽猛獸,殺人的功夫比本王還要更高一籌。」這傻丫頭喝醉了,怎會恁地嫵媚誘人,撩得他幾乎要起心動念了。「若妳想出宮,本王可以幫妳。」
待在後宮對她而言太危險,他不見得能在她每次危難時出現,而且她的存在太擾人,把她這個令人牽掛的因子丟到宮外,從此以後,他才能無後顧之憂。
頭愈來愈暈的冉凰此這時已經跨坐在他腿上,垂眼看著他,忽地,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那段日子,你一定很痛苦吧。」
話一出口,李鳳雛渾身一震,沒料到這丫頭可以雞同鴨講到這種地步,卻又如此一針見血地孔進他以為再也不會痛的心窩。
瞪著她,他理該揮開她的手,卻貪戀起她掌心的暖。「冉才人,妳喝醉了。」
他曾經痛苦嗎?他不記得了,現在卻因為她的舉措而隱隱作痛,她掌心的憐惜,他一點也不討厭,甚至喜歡。
「嗯,我想也是。」她渾渾噩噩的點頭。她一定喝醉了,要不然,怎麼會覺得眼前的男人好讓人心疼?
「本王送妳回去吧。」斂住心神,忍住渴望被擁抱的衝動,李鳳雛啞聲道。
「好。」她乖乖地趴在他胸前,雙手自然環上他的頸項,使他渾身一緊。「其實你知道嗎?微笑是世界最和平的肢體語言,是可以治癒疾病的良藥,可以拉近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我很喜歡你笑起來的模樣,明明就可以笑得那麼開心的啊……還是說,你只是覺得我很好笑?」
自言自語到一段落,她又睜著迷濛的眼瞅著他。
李鳳雛跟不上她思考的邏輯,聽不懂她到底在抱怨什麼,反倒是被她含怨的神情給逗笑了。
「真的是因為我很好笑?」原來,他會笑,是因為她?
他是因她而笑?「也許吧。」
「厚∼」她氣得牙癢癢,發狠咬他胸口。
他悶哼了聲,趕緊將她拉開。「妳胡鬧!」要不是確定她醉了,他真會以為她是裝醉誘惑他,繼而攀附權貴。
「痛嗎?」發洩後,她又皺眉輕撫他的胸口。
李鳳雛直瞪著她,感覺胸口被她碰過之處就像釀起了火,一發不可收拾,慾念勃發。
他動作飛快地點了她的睡穴,將她擱到一列石椅上便火速退開,不敢再抱著她軟暖的身軀,不敢再聞她清新的香氣。
不該讓她喝酒的!微惱瞪著她白裡透紅的嬌顏,那入睡也噙笑的媚態,他發現遇見她之後,自己老是在後悔。
到底是打哪來的傻丫頭,怎會有如此豁達的思想,如此正直的觀點?明明瞧見他殺紅了眼,狂亂心神的模樣,為何她還能擔憂著他,說什麼因果業報?
若是……早個幾年遇見她,他是不是就不會被困在仇恨之中,作繭自縛了?
念頭甫生,笑容驀地隱沒,濃眉攢起。
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由著她左右他的心緒?
大業眼看就要完成,在這當頭,豈能容許因她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