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唇,被人堵住。
她驀地張開眼,對上一雙邃遠的夾長黑眸,那眼像是會勾人,點點滴滴地攝去她的魂,而她甘願失去魂魄。
「王爺……」她輕喚。
「疼嗎?」他啞聲問,輕啄她的唇,細柔摩挲。
「不疼。」瞧見他的頰有處燙傷,他的發散落未束,冉凰此的眉頭狠攢起,不捨地抬手想碰,卻發覺雙手竟都纏著紗巾。
「妳這傻瓜,竟然用手撲火。」他輕捧她的手,湊在唇邊輕吻。
「你著火了……因為我無理的要求,你……」她鼻頭一酸,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噓,不哭。」他輕輕吻去她的淚。
「我和鸝兒是至深的手足情,可我和王爺是永不離棄的夫妻情緣,若王爺葬身在良鳩殿那場大火,我也會陪著王爺的。」
聞言,李鳳雛目光灼灼地瞅著她,黑眸閃動著潤亮月華。
他的聲音啞了,藏著鼻音。「不許胡說,往後,本王絕對不會再讓妳遇著這種事。」哪怕是一句謊言,都夠他感動得無以復加,更遑論是她的肺腑之言?
他緊緊將她摟進懷裡,一顆高懸的心這才真正的放下。
「王爺帶我回府了?」從他的背後望去,全都是熟悉的擺設,是她在王府暫宿的那間房。
外頭,天色是亮著的。
「嗯。」
「雋兒呢?」
「也在。」
「……鸝兒呢?」她輕顫著。
「她早已沒有生息了,本王已下令厚葬她,追諡封號。」
「人都不在了,封號有什麼意義?」她以為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沒有,再多的心理準備,還是不能讓她忘卻傷悲。
「本王已下令追查此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以慰鸝昭儀在天之靈。」他黑眸微瞇,迸裂危險妖詭的光痕。
「就算抓到了兇手又如何?鸝兒又回不來了。」
「但,至少可以不讓李雋變成另一個我。」
她一震,當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他身受其苦,所以才會要她小心,要她防備,而她,卻沒有做到這一點,只因為她始終相信,她們不會那麼心狠手辣。
事實證明,是她太天真、太天真了。
「是我不好,要是我別讓鸝兒吃下鵲兒準備的膳食……」她頓了下,突問:「王爺,知道鵲兒的下落嗎?」
「宮外有具女屍,幾刻鐘前查證是鵲兒。」
她掩嘴瞠目。「毀屍滅跡?」
「沒錯。」眸底冷光從長睫迸出。
天啊,竟然為了爭奪皇位,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還是宮內的鬥爭原本就是如此殘忍?
看著她驚懼的表情,他將她抱得更緊,「凰此,妳想好往後怎麼走了嗎?」
明知道這當頭問她太不理性,但他無法再把她送回後宮,就怕下一個鸝兒就是她。
「我……」她愣住。
往後要怎麼走?她不知道,還不知道。
但鸝兒已把雋兒交給她,還有,若是暗殺皇子的兇手不逮著,誰知道雋兒的下場會不會跟已死去的幾個皇子一樣?
不!雋兒是鸝兒托付給她的,她不能讓雋兒受到任何危險!
打定主意,她水眸燃起火光,「王爺,能幫我得到權勢嗎?」
「妳想要權勢?」他黑眸瞇起。「想報仇?」
他可不樂見她變成另一個自己。但,他不介意由他親自動手,就當是他報答鸝兒曾要李雋攔他救凰此吧。
「不,我要保護雋兒。」粉拲握起,她已下定決心。「鸝兒自知活不了後,便要我好好照顧雋兒,但我人小勢微,保護不了他。」
李鳳雛濃眉立即蹙起。「妳知道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
「妳不知道!」他惱咆。「憑妳小小才人,怎麼保護他?一旦踏進後宮,你們就成了人家的俎上肉,任人宰割!」
原本以為可以藉這個機會讓她遠離後宮,讓她無憂地待在他身邊,豈料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以、所以找才說我要權勢,我……」
「辦不到!」撇開頭,他要自己不能心軟。
「王爺……」冉凰此眸底的淚翻湧著。「你知道嗎?進後宮時,鸝兒待我最好,她要我在良鳩殿待下,教我好多規矩,若我做錯了什麼,總是她替我向其他娘娘道歉,很多事都是她替我承擔的,而今日……我救不了她就算了,但若連雋兒都救不了,你要我有什麼臉去見她?」
李鳳雛冷硬的線條剛烈地跳動著。「所以,本王替妳把鸝兒的屍體取出了,不是嗎?妳還要本王如何?」
「王爺,你也知道鸝兒幫了我好多,若不是鸝兒,我現在不會往這兒……」她淚如雨下,粉顏楚楚可憐。
「……本王知道。」
若不是知道鸝兒對她疼愛有如,他豈會冒著葬身火海的風險去搶救她的屍體?
「王爺,你一定可以幫我的,對不?」她跪在床榻上乞求。
「凰此,妳可知道,若妳回到了後宮,雋兒會首當其衝,這場皇位爭奪戰的戰火,妳就迷不掉了。」他軟聲說,拭著她怎麼也拭不幹的淚。
他知道她想報恩也想報仇,但要他如何親手將她送回後宮那個人間煉獄?
「但,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雋兒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
「所以,妳就要任本王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王府?」他不滿的質問,長指轉而輕撫她蒼白而乾裂的唇。
「王爺和雋兒不同,雋兒是個無足輕重的大皇子,其他小皇子都能欺負他,但王爺不一樣,放眼皇朝,有誰動得了攝政王?」兩者相較之下,她自然是擔心雋兒多一些。
「妳真以為本王能夠呼風喚雨?」他掀唇,笑得自嘲。
攝政王,可不是一開始就是攝政王的,他可是靠著心狠手辣才打出屬於自己的江山。
「我認為王爺會為了我呼風喚雨。」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再哭了,在這個不堅強就活不下去的年代裡,光是哭,成就不了什麼大事的。
她必須要堅強,替雋兒撐起一片可遮風蔽雨的天地。
李鳳雛霸氣傲慢的眸直瞅著她半晌,低頭失笑。「冉才人,是妳太瞧得起本王,還是吃定本王了?若妳自以為能吃定本王,妳想,本王會放妳回後宮嗎?」
「我會沒事的。」
他嘲諷地一哼。「妳這句話已經說過好多次了。」每次都有事。
「王爺——」
「妳讓本王想想。」李鳳雛緩緩閉上眼。「本王,會想出個好法子。」
眼前首重的是她的安危,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就只想與她平靜度過每一日,但把她送回後宮,變數太多,他不見得能夠全盤掌握。
即使他在宮中如魚得水,無人能出其右,但她不同,她單純善良,他好怕她會和母妃一樣。
她,成了他的致命傷,他唯一的弱點。
「只要將雋兒安置好,我就沒有責任了。」看出他已軟化,冉凰此趁機再丟出誘餌。
果然,李鳳雛驀地張眼,濃眉微揚。「凰此,妳是在給本王承諾嗎?」
「嗯,我現在只想和王爺在一起,不希望王爺再為了我受到任何危險……」
偎向他,她吻著他燒焦削短的發,吻著他燒傷的頰,吻著他紗巾包覆的臂。
「王爺,疼嗎?」
歎了口氣,他認栽了。「不疼,有妳的吻,哪兒還疼著?」
「王爺,若我任性要求你給予權勢,會不會又讓你受傷?」
李鳳雛笑得倨傲狂放。「凰此,就讓妳看看,本王如何呼風喚雨。」想讓他受傷?不是每個人都傷得著他的。「但妳要答應本王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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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皇上即將駕崩的消息傳遍宮中,後宮上演的皇位爭奪戰也愈演愈烈,就連懷有身孕的崔昭允都無故上吊自縊了。
議事廳上,百官議論紛紛。
「啟稟攝政王,後宮近日來接二連三出事,該不會是與前些日子在宮內樹上繫上絲帶招了冤魂所致?」宰相很不怕死地提出他的疑問,壓根忘了這件事已經炒爛了。
李鳳雛興致缺缺地瞅著他。「喔?要處決繫絲帶之人嗎?」
宰相聞言,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二話不說,跪就對了。「臣惶恐,臣無不敬之意。」
「那是惡意挑釁嘍?」
「不不不,臣不敢、不敢!」救命啊,他說錯話了。
「不敢?」他哼笑,欣賞著宰相嚇得屁滾尿流的蠢樣。
「昨兒個良鳩殿大火,有人瞧見那狂燃的火上恍若有冤魂團舞。」御史大人趕緊護持進言,轉移注意力。
「你瞧見了?」慵邪的嗓音懶洋洋的。
「不……下官怎麼能踏進後宮?」
「喔,那你是拐著彎在數落本王的不是嘍?」黑眸妖詭冷厲,高深莫測的眸光精綻,無人看得出他的心思。
撲通一聲,御史大人也跪下了。「臣惶恐,臣的意思是說,若是攝政王能夠表明立場,也許可以省去後宮鬥爭。」
「表明立場?」他狀似咀嚼的話意,隨即冷凜起臉。「你是要本王造反?」
「臣不敢!」御史大人暗恨自己接下壞差事,但還是咬著牙繼續,「臣以為,攝政王驍勇善戰又足智多謀,又是當今陛下的皇弟,若是願意登基,必定可平定後宮無謂的爭奪。」
「御史大人,誰跟你說,本王是皇上的皇弟?」他支手托腮,狀似漫不經心,微瞇的黑眸卻迸射出危險光痕。
御史大人瞪大了眼,很想說: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嗎?只是沒人說出口罷了……「這是臣、臣認為,攝政王『恍若』是皇上的皇弟,輔佐著皇上,頗得民心,若願意登上帝位,是百姓之福……」
「喔?照你這麼說,放任後宮爭奪,是本王的錯了?」
聞言,御史大人超想哭的。到底是哪個混蛋要他出來說話找死的?!「……若、若是攝政王能表明心意,後宮嬪妃就會明白皇子非儲君,也不會再生無辜傷亡。」忍著淚,他豁出去了。
「是嗎?」李鳳雛低低笑開。
想當年,他初入朝廷,這班人可不是這樣的嘴臉,想不到十年後,居然會拱他帝,真是可笑!
「攝政王繼承皇位,是臣等所望。」說著,文武官員皆跪了下來。
「眾卿忘了,本王娶了個男妃?」若他真成了皇上,則影可就是皇后了。
「攝政王可擬詔廢除祖宗規矩,男妃又如何?只要是攝政王心之所愛,是男是女不是問題。」
「真當本王是個專廢祖宗規矩旳狂妄之輩了?」他笑得邪魅,渾身上下散發著原始而尊貴的傲氣。
「臣等,不敢。」
「那好,本王就狂妄到底。」他低喃,黑眸掃過底下文武百官。「本王,冊封冉才人為冉貴妃,鸝昭儀之子李雋轉為冉貴妃義子,明日吉時,入住玄雀宮,本王要在玄雀宮大開筵席,眾卿可有異議?」
底下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雖然沒逼出最想要的答案,但攝政王都開金口了,有異議也得沒異議。
「臣等,心悅誠服。」
心悅誠服?他冷笑,甩袖離開議事廳。
顛覆朝綱的,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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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鳩殿燒成焦土,不復當初的富麗堂皇,樑柱頹圮,瓦片粉碎四落,找不到那晚他們五人談笑的融洽景致。
淚盈在冉凰此眸底,強忍著不落下。
李雋站在焦黃的樹前,看著庭園裡的一草一木全成焦土,神色木然而平靜。
「走了,到玄雀宮吧。」站在外頭等待的李鳳雛淡淡啟口。
今天,是她榮升貴妃,入主玄雀宮的好日子,早已大擺筵席,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他們移駕。
「好。」冉凰此乖巧地點頭。
由攝政王夫妻主持加冕,無文武百官觀禮,但這筵席上的每道菜色,全都是百官挖空心思,極力討好的傑作,所有後宮嬪妃也全都聚集而來。
冉凰此身著彩斑金紅色紗綾,裡頭黃金色的馬甲雕塑著她誘人的腰線,下著同色千片絲裙,走起路來搖曳生姿,金冠上,捻絲羽翎如柳枝輕擺,懸上玉葉,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她粉顏細琢,輕點而不艷,五官精緻脫俗,不是絕美,卻教人望而駐足。
到了玄雀宮,她回眸望向斜倚在屏榻扶手上的李鳳雛,他身著玄朱色大禮服,頭上金冠閃耀著光澤,卻比不上他俊美無儔的容顏,他像是極無趣地坐在一隅,冷眼看著殿內熱鬧的筵席,就一個人坐在那兒。
此時的他看起來,不像是唯我獨尊的攝政王,反而像是個被遺棄的孩子。他遵守承諾,在後宮嬪妃面前絕不會與她過度親近,所以就一個人自處著。
看似乏味透頂,但精銳的眸光從垂斂的長睫迸射,他聚精會神地留意著出入玄雀宮的人,靜靜地守護著她。
她要求什麼,他便為她做到,這個寵她寵到無法無天的男人,用他每個舉動告訴她,他有多愛她,但她最終還是選擇回到後宮……好像,她一直在辜負他。
但她發誓,只要雋兒的事處理好,她一定會遠離後宮,乖乖待在他的身邊,就算名份只是個丫鬟也好。
她想陪他,想聽他大笑,那感覺,很美好。
「冉貴妃。」
冉凰此回頭,瞅著不知何時到來的賢妃,隨即欠了欠身。「冉貴妃見過賢妃娘娘。」
「這丫頭何時變得這麼多禮了?」賢妃笑吟吟地瞅著她,狐媚的眸上下打量著。「真是美,風韻和姿色都強過前貴妃呢。」
她只能乾笑,沒有回話。
「怎麼不見大皇子?」
「八成是到後頭曲橋散心了吧。」她淡道。
「也對,畢竟才喪母,要他參與這等喜慶筵席,心裡肯定難受。」賢妃歎了口氣。「得要小心點,別放他單獨一人。」
「我知道。」
「這兒有點悶,妳陪本宮到外頭透口氣呢。」
「是。」冉凰此乖順地久了欠身,看著賢妃離去的身影,視線轉而尋找李鳳雛,卻見他已不在屏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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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雀宮三殿一宮,三殿中央是座花林,而主殿後、是濃綠的湖泊,上頭架著玉雕欄柵蜿蜓的曲橋。
河面倒映著天際的一輪明月,也倒映著一人的身影。
他一身玄紅色皇子裝束,坐在欄柵上頭,垂眼看著平靜河面,突地——
箭翎急切破空的聲響襲來,他頭也不回地反掌收劍,再反勢送出。
「啊!」行兇之人沒有防備,立即從樹梢墜落河底。
然,偷襲並非就此結束,一眨眼工夫,近乎靜謐無聲,但他卻已被四個身著勁裝、武藝極高的男人包圍。
「大皇子,別怨咱們。」開口的人抽劍出鞘,冷冷銀光迸現在月色底下,更顯銀青而猙獰。
「誰派你們來的?」他開口,仍舊背對四人。
「臨死前,不妨告訴你,是阮采女。」
忽地,遠處飄來極輕且魅的笑聲。「本王不信阮采女有本事使得動皇宮的右威副將。」
四人猛地回頭,不知李鳳雛何時出現在曲橋的另一端,他形影若魅,輕點在欄柵上而來。
「仇副將,是誰允許你率眾踏進後宮的?」他似笑非笑地問。
被稱為仇副將的男人見苗頭不對,立即點地躍起。
「則影,給本王拿下!」李鳳雛笑意褪盡,黑眸展露騰騰殺氣。
「是!」
則影跟著躍起,四名殺手這才知道他非大皇子,而是假扮大皇子,刻意閃避人潮,守在幽暗處,等待對手上門。
「你們,誰都不准動。」李鳳雛冷眼瞅著還站在原地的三個人。「右威營,該是知道本王殺人如麻的狠態。」
三人望著他,果真不敢輕舉妄動,片刻,則影已將仇副將生擒而回,押跪在李鳳雛面前,長劍則落在腳邊。
李鳳雛抽出腰間錦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狀似漫不經心。「仇副將,本王向來愛才,若非真犯下滔天大罪,本王是不會降死罪的,你若是告訴本王,是誰下令要殺大皇子,本王保證,全數從輕發落。」
「王爺所言屬實?」仇副將有些動搖了。
「怎麼,要本王起誓嗎?」他低低笑開。「你以為本王不知是誰差使的嗎?本王要你說,不過是要你在刑部上指證罷了,你若是夠爽快,本王還可以給你一筆賞銀。」
「是賢妃娘娘。」聞言,他二話不說地招了。「賢妃娘娘的父親是右威將軍,若不是他想讓賢妃娘娘的四皇子坐上皇位,又怎會派咱們來?」
「那麼,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崔昭允、鸝昭儀,全都是死在你們手裡?」收下錦扇,陰鷙黑眸冰薄如刃。
「鸕昭儀的事,是將錯就錯,賢妃收買了鸝昭儀的貼身宮女,在飯菜上下毒,豈料用膳時,王爺卻與大皇子入宮覲見,於是她便一不作二不休地令我們一把火燒了良鳩殿,以為可以瞞過飯菜被下毒之實。」
「你知道得可真詳細呢。」李鳳雛緩聲說。
「末將是右威將軍的心腹,這點小事自然清楚,就連追殺小宮女亦是將軍的主意,末將不過是迫於無奈,不得不為虎作倀,還請王爺明察。」仇副將拱拳伏首。
李鳳雛垂眸瞅著他,低語,「本王,最討厭火了。」
「嗄?」他驀地抬眼,瞥見李鳳雛腳下錦靴點上他身旁的長劍,劍刃立即朝上斜過他的咽喉,他瞪大眼,難以置信。「王爺,你騙我……」話未完,身子便無力軟倒,銳刃橫過他的咽喉,血濺數寸。
「本王何時騙人了?本王說的是若你未犯下滔天大罪,然而你殺了三個皇子、兩個嬪妃、一個宮女,難道還罪不致死嗎?」看似面無表情,然而他的黑眸卻燃著肅殺之氣。
「喔,那麼攝政王反覆朝綱,一手遮天,難道就半點罪都沒有?」
賢妃尖銳的嗓音響起,李鳳雛懶懶探去,瞧她現身在曲橋一端,一旁還有人架著他心心唸唸的人兒,黑眸微微瞇起,不怒,反笑。
「不是跟妳說了,得要有所防範?」他微笑歎氣。
「王爺……」
他是說過,但她不管怎麼看,都覺得賢妃不會是那種人,今晚的筵席是為了引君入甕,但她真的沒想到幕後黑手會是賢妃。
「攝政王,你染指後宮才人,依律,是死罪。」就連右威將軍都出現在賢妃身上,方臉大耳看似凜然正氣,但在這腐敗的皇朝裡,再多正氣也禁不住權勢的腐蝕。「本將軍算是替天行道!」
說罷,竟有不少右威將領已將整個玄雀宮團團包圍。
「替天行道?」李鳳雛笑得險些岔氣,恍若眼前陣仗或是他說的話有多可笑。「就憑你?右威將軍,你率軍私闖玄雀宮,這是造反,你可知罪?」
「李鳳雛,你死到臨頭了!」賢妃沉喝。
「誰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呢。」他輕聲說,回頭朝著空曠的湖泊對岸問:「宰相大人、驃騎將軍、刑部尚書……這罪,該怎麼論?」
驀地,整個林園雀飛鳥啼,急竄出林,踏地聲震耳欲聾,整列軍隊竟列陣守在對岸。
「右威將軍,還不退下!」驃騎將軍大喝。
右威將軍見狀,整個閃神,完全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原以為趁著這場筵席,偷偷將李鳳雛和李雋殺了,明日的皇位就無人爭奪,他的孫兒可以坐上九五至尊之椅,豈料……竟只是一場夢!
他千算萬算,就忘了算整個朝廷幾乎是攝政王一派,儘管攝政王心狠手辣,但卻偏是最具帝相的男人……
「爹?!」賢妃不解地瞅著父親將長劍丟開,右威營所有將領也跟著棄劍。
「女兒,行不通的,現在收手,還有一條命。」
「我要一條命做什麼?如今事跡敗露,你以為攝政王會饒過咱們?」賢妃豈會不知攝政王的可怕?不過,慶幸的是,她手上還有一張王牌。「冉才人,本宮要個墊背的當陪葬,妳應該不介意吧!」
「賢妃娘娘……」
「攝政王,本宮在這兒失手,死不足惜,但就算要死,本宮也要拉一個當陪葬!」她撿起父親的劍,撗在冉凰此的頸項上頭,緊密貼靠,削鐵如泥的劍刃立即使她的頸項逸出一抹怵目驚心的紅。
李鳳雛眸色微黯,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心上人,她沒有呼救,只是用飽含歉意的眸看著他。
這傻瓜,以為她連累自己了嗎?
「妳要本王怎麼做?」
「本宮要你死在本宮面前!」賢妃說著,猖狂大笑。「能夠摘去你這顆毒瘤,本宮也算是替皇上出了一口氣了。」
「不准!」冉凰此立即阻止,水眸清篤而沉亮地看著李鳳雛。
「喔,妳想要看本王怎麼個死法?」他卻突地心情大好,朗聲笑著。
這一笑,笑得眾人一頭霧水,不懂怎麼火燒眉毛了,他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本宮要你自刎!」
「會不會太便宜本王了?」他哼笑,以靴輕點劍柄,再踢,長劍立即落人他手中。
「等等!別讓他拿劍!」開口的是右威將軍。兩人曾在戰場上共事過,他對李鳳雛神乎其技的劍術記憶猶新。
「那本王要怎麼自刎?」把劍丟開,李鳳雛眸色鄙夷地看著這對狼狽為奸的父女,視線再轉到冉凰此強忍淚水,楚楚可憐的容顏上,心驀地軟了,軟得勾起笑。
在場官員全都被他莫名其妙的笑給搞得一頭霧水。怎麼,死,有這麼開心嗎?
「攝政王,你死到臨頭,還在那兒笑什麼!」
「怎麼,臨死前,笑都不能笑?」他語調極輕,不著痕跡地緩緩接近。「你們倒是先說說,眼下要怎麼處置本王吧。」
「爹,你去砍他一隻胳臂。」賢妃馬上說。
「這麼狠?」李鳳雛做作地驚問,隨即低低笑開,笑得極富興味,壓根不懼,反倒是期待極了的模樣。
「王爺!」冉凰此急得跺腳,壓根不管頸項上正淌著血。
「凰此,本王心情真好。」他還在笑。
「我心情糟透了!」她吼回去,掉下兩滴淚。
李鳳雛聞言,更是仰天大笑。
右威將軍猶豫了下,心想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橫豎都是死,若能摘除攝政王這顆毒瘤,不再讓他左右朝綱,也是百姓之福。
就此決定,他握緊長劍,大步朝李鳳雛直去。
略垂眼,李鳳雛暗算著十幾步的距離,抽出腰間錦扇,再抬眼瞅著已近在眼前的右威將軍。
「攝政王,別怨本將軍。」揚高長劍。
他長睫微斂,沉聲道:「凰此,看著本王。」
「不要……」她扁著嘴,不想哭,淚水卻自動成串掉落。
看著他做什麼?看他被人砍斷胳臂?她才不要!
為什麼她會這麼沒用?根本幫不了什麼忙,就只會扯他後腿!明明說好要防備賢妃的,卻因為她的一念之差……
「看著!」他嗓音突沉,強硬命令。
冉凰此扁起嘴,瞇眼直瞪他,卻發現他的眸色沉篤深斂,充滿力量地直視她,恍若在告訴他,相信他。
她怔忡了下,電光石火之間,鏗的一聲,欲往李鳳雛肩上落下的長劍不知被何物擊中,從旁削過,同一時間,他輕震錦扇,冷鋼打製的扇骨竟脫出,朝賢妃凌空飛去,正中眉心。
「跑!」他大吼。
賢妃水眸瞠得快要突出,身形往後軟倒,冉凰此立即拔足狂奔,然而才跑了兩步,便已經撞進熟悉的堅實懷裡。
「來人,給本王全都拿下!」李鳳雛將她打橫抱起,立刻換了個方向躍去。「則影,去守著大皇子。」
他下著命令,迅即消失,兩方人馬各自行動。
後宮爭奪,自此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