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細細從落地窗灑進客廳,照著几上的九重葛一片翠綠,窗台上不時有雀雀輕撲翅膀,卻也不至於破壞這份寧謐,偶而傳來一兩聲輕微而穩定的酣聲……
是了,蒲雨苑和蒲雨毓都在各自的房間裡熟睡著,一個睡到張開了嘴打呼,另一個棉被踢下了床都還不自覺。
週日早上,不上班不上課,當然是兩姊妹的補眠時間,中午十二點以前,這間公寓都會這麼安詳、靜謐。
然而一陣尖銳的門鈴聲,在這安靜的氛圍中突兀地驟響。那不斷地、有耐性地,一聲聲刺耳而單調的門鈴,打破了所有的寧靜,妹妹蒲雨毓頭一個受不了,重重推開房門,邊咀咒著邊衝去客廳,還沒開門就一聲大吼:
「誰啦?!」
口氣很怨,怨吵了她安眠的來人,也順便怨一下她那八風吹不動的姊姊。蒲雨毓十分明白如果不是自己來開門解決門鈴聲,她那偉大的姊姊肯定有辦法任那噪音繼續響,而她香甜地繼續睡。ㄝㄡㄥ
「你好,我是警官吳XX,」門外響起一個禮貌的男聲。「請問蒲雨苑小姐是不是住在這?」
警察耶!找她姊?會有什麼事?蒲雨毓駭異地開了門,看見外頭兩個男人,前面那個瘦瘦的,後頭站的那個身材魁梧許多,那瘦男人遞上證件給蒲雨毓看,同時問她:「你是蒲雨苑小姐?」
第二次念蒲雨苑的名字,那警官還是念得拗口,蒲雨毓睜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問他:「她是我姊。你找她什麼事?」
「她與一件死亡案件有關,」警官穩定地說。「我們想請教她幾個問題。」
死亡案件?!蒲雨毓差點倒頭栽下去!她姊姊!那個不夠機靈兼又大而化之的姊姊!怎麼可能跟什麼死亡案件扯上關係?!
「你,你們先坐一下,我去叫我姊。」蒲雨毓表現得還算鎮定。然而一轉身,她那硬撐出來的鎮定就垮了,她三步並兩步,幾乎是跌撞地摔到姊姊房門前,也沒敲門就直衝了進去,惶惶然吼她姊:
「別睡啦!代志大條了,外面有警察找你!」
蒲雨苑睡夢中被吼得不明所以,眼神朦朧還意會不出發生了什麼大事,語焉不詳:「什麼什麼東西找我?」
「什麼東西?警察啦!」蒲雨毓伸手就去掀開被子,抓住她的手硬把人拖坐起來,在她耳邊大吼:「警察說你牽涉到一件死亡案件,要問你話!」
「死亡?誰死了?」蒲雨苑剛醒,神智仍是呈現弱智的白癡階段。
「我怎麼曉得你殺了誰?」蒲雨毓受不了了。
「殺人?我沒殺人啊!為什麼警察要來找我?」蒲雨苑這下算是聽清楚妹妹的話,知道要緊張,終於算是清醒了。
「我怎麼曉得你闖了什麼禍?」蒲雨毓沒好氣地說,「人家在客廳等你,你自己去解釋清楚吧!」
「哦,好。」不,蒲雨苑肯定還沒睡醒,因為她身上穿還著性感睡衣,竟就要往門外走,蒲雨毓將將昏死過去地把她喊回來。
「拜託,你也換件衣服吧!」
「噢。」蒲雨苑像是恍然大悟,走回來拉開衣櫃,面對著滿櫃子琳琅滿目的服飾,她習慣性地踟躕起來,自言自語道,「嗯,該穿哪一件……」
真要命!蒲雨毓簡直快瘋了。「你以為你去約會啊?隨便挑一件正常的衣服不就行了!」
「好。」蒲雨苑被吼得有點委屈,於是當下心急萬分,姊姊卻慢條斯理地換上一件家居服。
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蒲雨苑跟著蒲雨毓走進客廳。
「蒲,雨苑,小姐?」警官一看見蒲雨苑,就站了起來。名字還是念不好。
蒲雨苑怔忡地「唔」了一聲。警官開門見山問:「蒲小姐,一月十號星期五晚上,你是不是見過一個叫蔚丞騏的男人?」
「蔚丞騏?」蒲雨苑歪著頭想了半天,一月初發生的,現在都已三月底了,她腦裡的記憶體實在不太夠。
警官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蒲雨苑。有了照片幫記憶,她終於想起來了。「哦,他啊,我都忘了他的名字了。對啊,我跟他了一個晚上。」
算是確定了身份,警官轉頭對同來那位高人的男人道:「就是她,剩下的交給你了。」
男人朝他點了點頭,低聲像是說了句謝謝。警官笑笑,回過頭叮囑蒲雨苑:「我的這位同伴有些問題請教你,希望蒲小妲能盡量配合。」
吩咐完,警官就先走了。客廳留下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有著寬肩削臀的身架,舉手投足間隱約有股睨世的傲然氣勢,蒲雨毓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
不過當事人蒲雨苑顯然一絲絲也不擔憂,還悄悄打了兩個哈欠……
「警察先生,」因為警官介紹這位是他的同伴,蒲雨毓直覺他也該是個警察。她擔心地替姊姊問,「請問這男人發生了什麼事?跟我姊有什麼關係?」
男人看了蒲雨毓一眼,從提包裡取出名片遞給她們,微笑道:「您好,我是蔚丞騏的委託律師,敝姓譚。」
蒲雨毓不太信任地接過名片,和蒲雨苑一起讀著上頭的字:譚律師事務所律師,譚洛胥。
這傢伙怎麼像律師呀?兩個女人四隻眼睛不約而同懷疑地打量起他來,一件牛仔褲,合身的T恤,是很能顯現他年輕壯碩的身材沒錯,但也讓他看起來比較像事務所的小弟。
好吧!姑且信之。
「嗯……譚律師,請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視線快速地掃過面前兩張清麗面容,譚洛胥緩慢而平靜地開口解釋道:「是這樣的,蔚丞騏,也就是我的委託人已於幾日前去逝,就在你姊姊見過他的隔天晚上。換言之,你姊是最後見到他的人之一。」
這下,不僅蒲雨毓張口結舌,就連老神在在的蒲雨苑都大大吸了口氣,像是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蒲雨苑頭一遭顯現出她的心慌,惶惶然速速告解:「不干我事!真的,我那天只是陪他聊天而已,我什麼也沒做……」
譚洛胥點點頭對蒲雨苑示意,要她不要緊張,「請你先別慌,蔚先生有先天性心臟病,所以我們已排除他殺的嫌疑。但你畢竟你是他病前最後一個見他的人,所以我想請你回想一下當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是否有什麼原因刺激了他,導至他心臟病突發。當然,你有權決定是否願告知詳情。」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這下麻煩了。蒲雨苑向來是連昨天自己說過什麼話都不記得的那種人,要她回憶相隔幾個月的事,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一月十日,星期五。」他加重語氣,想提醒蒲雨苑,不過似乎沒什麼作用,她仍是一臉無辜加茫然。
「就你們公司辦慶生會那天啦!」蒲雨毓想到了一個更明的點。
「哦!」像是錄音帶終於倒帶成功,蒲雨苑找著了記憶的位置。她如釋重負地開始描述,「那天啊,我們公司辦摩羯座的慶生會嘍。下班後去唱歌。唱歌唱到十一點還是十二點……」畢竟年代久遠,她不太記得起來。「沒人想回家,就續攤去一家召pub,PUB是在……忘了。我只記得我們有好多個人,聲勢浩大,佔了人家兩張桌子,」
蒲雨苑絮絮叨叨,沒章法地淨講些不相干的,蒲雨毓和那男人都忍耐著看她什麼時候道入正題,終於在蒲雨苑形容完他們一群人如何喝了酒一大堆生啤酒之後……
「然後啊,我同事就跟我說,唉,那邊有個男人一直看你耶,後來那個男人就過來找我聊天嘍,說他叫蔚丞騏,我覺得他這個人好像還不錯,就跟他聊,不知不覺聊到早上了,他說他要送我回家,我說不用,他跟我要了電話,就走啦!」
拉拉雜雜扯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提到重點只有潦草幾句,譚洛胥忍不住問:「嗯……就這樣?」
蒲雨苑蹙眉看看他,那神情是說:「不然你要怎樣?」
「蒲小姐的意思是,那天你和蔚先生是第一次見面,之前你倆並不認識?」他思索著道。
「不認識。」她搖頭。
「那天你們聊天的時候,蔚先生有沒有一些異常的反應?」他追問。
「反應?」真是苦了蒲雨苑,害她又回憶半天。「沒有耶,不過他好像很喜歡我的名字就是了。」
還真問不出什麼名堂。他不放棄:「可不可以請蒲小姐描述一下你們談話的內容?」
真要命,問大綱都要記不得了,還要描述內容?「其實哦,我那時只覺得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講,所以我就讓他講,但他講什麼,我都沒注意聽耶。」
實在傷腦筋。「呃……沒注意聽,你還能跟他聊這麼久?」
蒲雨苑睜著一雙無辜的眸子,「他希望我陪他嘛,而我很善良。」
譚洛胥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放棄從她口中打聽那天的現場狀況,改問:「不知是否可告知蒲小姐的經濟狀況,現在是唸書,還是工作?」
「我在一家銀行當服務台人員,一個月薪水兩萬八。」蒲雨苑回答得非常誠實。
「為了采證,我希望能將以下的對話用錄音的式存證,不知蒲小姐可否介意?」譚洛胥拿出精美小巧的錄音筆,開口詢求當事人的意願。
「無妨。」蒲雨苑不在意地聳聳肩。要錄就錄,反正她又沒作奸犯科,倒不致於對自個兒構成威脅。
微微一笑,譚洛胥在錄音筆上按了按,遂開口問道:「請問蒲小姐,目前你們所居住的這戶房子是租的,還是?」
「租的。」
「你們的父母住台灣?」
「在宜蘭。」蒲雨毓代姊姊回答,一邊納悶這位律師怎麼開始做起戶口調查來了。
「我想請問你的交友狀況,」他果然愈問愈私人。「你有男朋友嗎?」
「目前沒有。」蒲雨苑還是很老實。
「你是不是經常和剛認識的男人,一起聊天聊一個晚上?」
「當然不是!」蒲雨苑衝口而出。這樣的問題不太像問題,反而還有點影射或指控的味道,使一旁的蒲雨毓也聽不下去,大聲地替姊姊抱不平。
「等一下!律師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問這麼多要幹嘛?你的問題已是過分涉及私人,嚴重侵犯到我們的隱私權,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及義務回答!況且不是都已經確定那男人是自然死亡,不干我姊的事了嗎?又干聽像個警察查問口供似的。」
「很抱歉,當然你們是有權利選擇不回答,但為了理清事件發生所有的因果關係,這些問題都是必要的,若因此而讓你們感到不適,還請多多包涵見諒,」他的態度從容而穩定,「且,因目前情勢尚未能明朗化,還不適宜讓你們知道緣由,恕我暫時無法和你們明說……」
「律師先生,這很沒道理耶!」沒等人家說完,蒲雨毓就急著說出自己的看法。「雖然說你們律師為了查清案件事實,照理說我們是應該要配合沒錯,但至少也要讓我們知曉一切的緣由吧?」
「律師也不能隨便就來我們家審我們啊!」蒲雨毓對這位看起來絲毫不像律師的傢伙,愈想愈沒好感。「還先找個警察來唬弄我們一下,你到底有什麼居心?」
他居然笑了起來。「蒲小姐太多心了,我不過是受著蔚先生的委託前來釐清一些事,能有什麼居心呢?」
「那你為什麼問我姊這麼多問題?」蒲雨毓不放過他。
「就是呀!」蒲雨苑又跟著妹妹後面放了一槍。
譚洛胥皺皺眉,似乎有著為難。「我說過了,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只是暫時還不好說……」
「怪裡怪氣,又不肯說實話,我愈看你愈覺得你不是個好人,」蒲雨毓瞪著他,總覺這男人鬼鬼的,一點也不讓人信任。
世風日下,她們兩姊妹又獨自在台北租屋而居,新聞上每天必播的各種社會案件一幕幕劃過她跟前,她深深覺得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你趕快自己走哦,否則別怪我們兩個不客氣。」蒲雨毓顯然認為光說狠話不太夠力,還隨手抄起了桌上的一個小花瓶,表示她可是有武器的。
說到武器,一個花瓶真是太不夠看了。蒲雨苑搖頭,「毓啊,你拿這個有什麼用啦,等一下等一下。」
只見她奔回房間去,沒多久拿來一個巴掌大,木製的小十字弓。
蒲雨毓傻眼,「你才拿個玩具來幹嘛?!」
「什麼玩具,可以用的耶!」蒲雨苑連忙替那不起眼的小東西辯解,「我們公司那個小都拿來射樹葉。」
蒲雨毓還是十分懷疑,「你哪來這東西?」
「上次我們公司去台東玩看見的,好多人都有買。」
「能用嗎?」蒲雨毓放下花瓶,接過了十字弓,左看右瞧,十分陌生,有時弓箭不小心正好對著了譚洛胥,他就算再有本事鎮定,也忍不住站起身向後退了兩步。
「嗯,你們兩個有話好說,」譚洛胥緊張地告,「那東西很危險的。」
「我看它根本就不能用。」蒲雨毓像是沒聽見譚洛胥的警示,隨手把不會使用的十字弓塞還給姊姊。
「誰說的?」蒲雨苑十分為這小東西不平,想為它申冤似的,她忙著把弓箭上膛,展示給妹看。「它真的可以用……」
「啊——」
一聲慘叫。
是的,它真的可以用,蒲雨苑搭上弓箭,不小心按下機括,咻——
箭飛出去,不偏不倚射中譚洛胥的手臂!
「啊,對不起……」蒲雨苑趕緊衝過去探視災情,只見一隻小箭就插在譚洛胥的手臂上,正細細滲出血絲,實在觸目驚心,她驚嚇之餘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放出了箭……」
「痛,痛不痛啊?」事情弄到這地步,絕對不是蒲雨毓想要的,她當然也心生愧疚。
譚洛胥痛到額上都冒冷汗了,瞪她一眼,「你要不要試試?」
蒲雨毓倒退兩步,深怕他報仇似的。「我,去叫救護車。」
「我可以幫你什麼忙?」留下來的蒲雨苑,善良的她站在那看著傷者痛苦,自己也好難過,但她的提議實在很勁爆,「要不要幫你把箭拔出來?」
拔出來?那豈不立刻血流成河?譚洛胥怕自己受到二度傷害,連忙忍痛大聲制止:「不用!你乖乖站在那裡就可以,站著別動就好。」
從他放大了的音量和語氣,不難發現他不只手痛,還很惱火;蒲雨苑歉疚地低頭,「你不要生氣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真是倒八輩子楣了,怎麼會碰到你這種女人?」他的呻吟不知道是因為手痛,還是因為對跟前狀況的無力。
「不能怪我姊啊。」蒲雨毓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回過頭來護衛姊姊。「誰叫你莫名其妙跑來我家問話,又不告訴我們原由。」
「請你搞清楚,我是受了委託才來的,且這些問題顯然都屬必要性。至於你想知道為什麼……」洛胥愈講愈生氣,大約是快氣炸了,也就不再那麼小心慎重。
「好吧,我告訴你,因為蔚丞騏在遺囑裡留了一棟房子給一個叫蒲雨苑的人,而我們從他的電話簿裡找到這個唯一叫蒲雨苑的人就是你姊;他家人怕這事有奚竅,不敢確定是否要把房子給這個叫蒲雨苑。所以我就找了警官朋友幫忙,先來探探你姊。我不告訴你們,是想避免以後多生什麼事端。我想任何一個謹慎點的人,都會這麼做,只是沒想到你們這兩個女人,居然想殺我……」
兩個女人愈聽愈不可思議,眼睛睜得愈大。
「嘩,一棟房子耶!」蒲雨苑作夢般的口吻喃喃道。
「哇——」雨毓也發出一聲歎。「聊一個晚上的天就有一棟房子,真不賴。」
立刻就把傷人的事件忘了,甚至傷者還在她們跟前。
「你們沒聽清楚?」譚洛胥不留情地狠狠吹散兩個女人的心花怒放。「他家人還沒決定要把房子給你。」
蒲雨苑原本煥發的臉龐一下子沉下來變得好哀怨。「你就讓我們作作夢有什麼關係?」
「沒錯,你們就繼續作夢吧!」譚洛胥渾身冒著火氣,已是不顧律師的專業形像地狂吼:「我會回去告訴他家人,要他們別執行遺囑!」冷眼看了看肇事的兩個女人,他忍著手臂上的痛楚,「那房子絕不能給一個有暴力傾向的女人。」
「你怎麼這麼說我——」蒲雨苑好冤枉地噘起嘴。她不是故意的呀,也道過歉了,更替他叫了救護車,而且那鈴聲愈來愈近,救護車就快到了。她改口,決心做一個負責的人,「救護車來了,我陪你去醫院。」
「不必!」他防她像防只惡龍似地囔,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制止她靠近,「你離我遠點,乖乖站在原地就好!我的腳沒受傷,我可以自己走,再見……不!最好以後都不要見!」
他一口氣說完,還惟恐避之不及似地邊說邊退後,直到退至大門旁,他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衝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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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雨苑?這是哪家茶藝?」蔚時琪,蔚丞騏的小叔,看著蔚丞騏遺囑的這個名字,皺起了眉頭。
「什麼茶藝館,」蔚琪臻,蔚丞騏的妹妹,伸手將遺囑從小叔那兒拿回「是個女人的名字!」
「女人?」蔚時琪更稀罕了。「她老爸幹嘛給她取個這麼怪的名字?」
「就是怪,我才納悶,」蔚琪臻手拿著遺囑,倒也不讀,只是另一隻手掌上有節奏地拍著,思索道:「這世界上可不可能還有第二個同名同姓的蒲雨苑?但是不可能,為什麼我哥在半年前就立了遺囑,但這個姓蒲的女人卻說她兩個多月前是第一次遇見我哥?」
這的確讓人苦思不解。蔚時琪把注意力到屋裡的另一個人身上,那傢伙因為手臂受傷,又因為是在他熟悉的小叔家裡,所以只穿著一件運動背心,裸露著一雙結的腎膀,和手臂上一圈一圈包紮的紗布。
「喂,洛胥,你對這事怎麼想?」
「我想,我的手很痛。」譚洛胥文不對題地說。一提起那個白癡女人,他的手就更痛,竟然拿十字弓往他手上射!
「唉,又沒傷到筋脈,皮肉之傷而已,過陣子就沒事了。」蔚琪臻是譚洛胥的表妹,從小一起長大,彼此話一向沒大沒小的。
譚洛胥白她一眼。「過陣子就沒事了。你要不要試試?」
「好啦,別鬧了,正經點。」蔚時琪畢竟是他們的小叔,年紀也虛長不少,是該有點長輩的穩重樣子。「洛胥,你見過她,那個姓蒲的女人,她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譚洛胥只得回憶起蒲雨苑的模樣。瓜子臉,秀氣的鼻子,帶笑的眼睛,微翹的菱角唇,「長得還算不錯,蠻漂亮的。」他中肯地評論,「但應該還不至於讓男人會著迷到第一次見到她就把她寫進遺書裡。而且她是那種迷糊型的,大而化之的女人,應該很善良,換句話可能有點蠢,我不覺得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誰說?」蔚時琪正色地說,「我就喜歡這樣的女人,單純,沒心機。」
「你?只要身上穿了胸罩的,你大概都喜歡。」譚洛胥雖然得喊時琪一聲小叔,但這個小叔只大他八歲,自小就是大哥哥一樣帶著他們玩大的,在譚洛胥眼中蔚時琪比較像他哥,自然更是口沒摭攔。
「唉,你要不要去穿件胸罩?」蔚時琪揚揚眉,「看看我會不會喜歡你。」
「好啦!你們兩個男人,吵死人了。」蔚琪臻喝止了這兩個大男人。「你們說這事該怎麼解決?我爸媽把這事交給我,我要跟他們報告的。」
蔚琪臻的父母移民去了美國,蔚琪臻和蔚丞騏因為不想這麼年輕就去美國養老而留在台灣,經營建築業的父母,留下了許多房產給他們,以至於兄妹倆各有各自的屋子,親戚們也以便宜的價錢買下住屋,搞到後來,大家都住在同一棟社區裡,對面隔壁。
這次蔚丞騏驟然過世,父母衰慟之餘,難以留在這塊傷心地,在辦完蔚丞騏喪事之後就回到了美國,將後續的事全交給蔚琪臻和蔚時琪處理,人家感傷蔚丞騏早逝之餘,也想將他的遺囑處理好,算是為他盡最後一份心。
「就這樣把房子給她,好像不大對。」蔚時琪謹慎地忖度,「畢竟她並不一定就是丞騏遺囑裡指的蒲雨苑。」
「可是我哥的電話簿裡就只有這麼一個蒲雨苑的電話號碼。」蔚琪臻懊惱地,「我去找過我哥的雜記、e-mail通訊簿、網路上來往的人、公司客戶的來往資料……什麼都找了,沒有另一個蒲雨苑。」
「洛胥,」蔚時琪沉吟,「你是丞騏的律師,他指定的遺囑執行人,沒聽他提起過關於蒲雨苑的事?」
「從來沒有。」譚洛胥報告。「而且丞騏的遺囑是密封遺囑,他寫完之後密封才來要我當證人簽名,我完全不知道遺囑內容。」
「該怎麼辦呢……」蔚琪臻一雙細眉都攢起來了。她並不想交差了事,就這麼隨隨便便把哥哥的遺囑給處理掉。
「這樣吧,」譚洛胥忖量了一下,做出了提議。「因為遺囑立得不清楚,所以造成受人認定爭議,我這個遺囑執行人,有權利做某些處理。我們暫且把這條遺囑的執行時間往後延半年,這半年內,如果沒有找到另一個蒲雨苑,到那時再舉行家族會議(遺囑會議)決論斷定如何是否應把房子給這個蒲雨苑,之後向法院提出聲請以告確立。」
「這倒也是個方法。」蔚時琪贊成。譚洛胥不愧是律師,他想的法子於情於理都站得住腳。
「那就這樣吧!」琪臻想不出更好的法,所以也不能有意見。「不過得有個人先去跟這個蒲雨苑解釋一下才好。」
「誰?」譚洛胥簡直是自問自答,他是蔚丞騏的律師,自然有這個責任,但他似乎並不想負這個責任,不想再和蒲雨苑有什麼牽扯。他苦惱地說,「是我這個遺囑執行人?」
「我幫你去吧!」時琪忽然冒出一句。
蔚時琪的拔刀相助,卻讓譚洛胥疑疑地笑出了聲:「怪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
「我是好心,」蔚時琪若無其事地說,「怕你又被她射一箭什麼的。」
「什麼時候又變得這麼善良了?」譚洛胥笑得更詭,「我看你是想去看看那個蒲雨苑長得漂不漂亮吧?」
「太傷人了。」蔚時琪做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我豈是你所形容的好色之徒?」
「你不是嗎?」譚洛胥一臉詫異,「那我大概認錯人了,你不是我認識的小叔。」
「好了,你們別吵了,」蔚琪臻又看不過去了。「我看還是我去說吧!」
譚洛胥思索地望著她,好半天慢地道:「據我所知,蒲雨苑並不是個女同性戀。」
蔚琪臻徙地臉一紅,像視破了什麼,沒錯,她剛巧是個女同性戀。
「我又沒想要幹什麼。」蔚琪臻替自己辯解著,「我只是對她好奇,就算她不是我哥遺囑裡的那個蒲雨苑,但能讓我哥跟她聊一整晚,她也應該夠特別的了。」
「就是,我不過也只是這個想法。」蔚時琪立刻跟進,正經地肅正了臉色道,「丞騏才剛過世幾個月,現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不是太過分了?」
「對啊,」蔚琪臻也認真地附和。「這種事我做不出來的。」
「既然這樣,就由我去告訴她吧。」譚洛胥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們說:「反正你們也不能有什麼非分之想,不急於認識她。」
「好啊。」蔚琪臻有點困難地答應了,蔚時琪略顯無奈地點了點頭,譚洛胥則忍不住在心裡偷笑,笑這兩個人他整治得無語可對。
他是蠻得意的,對於自己的聰明,只不過……
他又得去見那個蒲雨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