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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字七號房 第一章(1) 作者:綠痕
    欲雪的寒冬已來臨,重重密雲佔領了天際,不讓絲毫的陽光重返大地,而自雲間縫隙裡探出的陣陣寒風,則俯探向大地,將大街上來往的行人吹拂得不得不拉緊厚重的衣衫抵禦,或是紛紛躲進道路兩旁的店家裡避冷。然而在路上行人已減少許多的這日裡,有間客棧的生意不但不減反增,裡頭人山人海、熱鬧滾滾,且擠進客棧裡頭的客倌裡,十人中,就有九人是女人,而原因就出在東翁與花楚所坐的那張客桌上。

    東翁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近在眼前姓盛的來客。打從這位自稱盛守業的委託人一進門起,這位外表器宇軒昂、一身行頭氣派非凡,還有張將客棧裡裡外外所有女人眼睛都吸過來的大少爺,光只是這麼坐在這兒,就足已為這間客棧賺足一日的生意。

    早已習慣他人目光的盛守業,若無其事地喝著東翁珍藏的香茗,而後將兩眼看向通知他來此的花楚。

    「事情辦得如何?」

    「因你,我足足損失了十年的巫力。」勞心又勞力的花楚,邊說邊再揉了揉酸疼的頸項,「下回你若想再找我做生意,可得等十年後了。」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做成這單生意,還害得她有十年不能再施咒,唉,她也不知這回是賺翻了還是虧大了。

    盛守業不以為然地挑高兩眉,「這麼點小咒也難得倒妳?」他還以為她是無所不能的呢。

    「這位姓盛又有錢的大客戶,你所要求之咒,可是等級如同翻江倒海之咒,只耗去我十年的巫力,已經算是老天給我面子了。」

    「那成效呢?」真能照他事前所說的……全都變過來?

    她胸有成竹地揚高了下頷,「明日你就知道你所花的每一分銀子,可全都老老實實的花在刀口上。」做生意這麼多年來,她這人是很講究商譽的,不然她的生意哪能那麼興隆?

    「這麼說來,妳不會令我失望了?」

    花楚朝他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想再欠你人情一回。」光是做這單生意她就快被封浩給煩死了,她可沒空再去挑惹起封浩那莫名其妙的醋意來找自己麻煩。

    「那就謝了。」也無心再造成別人家庭問題的盛守業,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並自袖中掏出張銀票交給她。

    搞定生意最後的階段後,花楚即起身來到東翁的身旁,朝他的肩頭重重一拍。「東家哥哥,接下來我恐怕會有一年半載不能回棧,你可別太想我。」雖然她也很不想離開這間吃得好又住得好的客棧,更不想離開她崇拜的藺言那麼久,不過……

    「為何?」好端端的說這做哈?她家的封小子不是打死都不搬家嗎?

    她感慨地長歎,「短期內我得搬家避難。」唉,做壞事就得要有這等下場的心理準備。

    「那封小子呢?」

    「他已事先去物色我們日後的避難處了。」他們兩個才不想呆呆地留在客棧裡等仇家殺上門來算帳。

    「呃……」東翁幹幹地笑著,「有遠見……」桶了樓子就跑?不愧是封浩的一貫作風。

    「我先走了,你保重。」還得趕回去打包行李的花楚朝他揚揚手,一刻也不敢多留地轉身跑回本館。

    東翁將兩眼調向身旁只見過幾次面的委託人,滿心納悶地瞧著他那像是吃了記定心丸的模樣。「這位花大錢的客倌,你真對她有信心?」

    「當然有。」普天之下,這事也只有花楚能辦得到了。

    「若是我家結拜的小花失敗了呢?」再怎麼說,這等違反天理之事,他再怎麼想都覺得不太有可能。

    舉杯欲飲的盛守業,在沉思了一會兒後,以幾不可聞的音量在唇邊悄聲低喃。

    「那我也只有硬上了。」

    「什麼?」因所聽到的內容有些詭異,不太確定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的東翁,頗懷疑地盯著他那看似正常的神色。

    「沒什麼。」盛守業揚首朝他們綻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總之,我很期待明日的到來。」

    好……好刺眼啊。

    不意遭個美男笑容給閃著眼睛的東翁,在身旁的韃靼忙著揉眼睛時,這才注意到,整間客棧裡的男男女女們,皆面帶陶醉地遠觀著盛守業的一舉一動,其招蜂引蝶的程度,遠遠勝出他家客棧裡任何一尊詭異住戶。

    早就習慣任人評頭論足的盛守業,不語地自袖中再掏出一張銀票,以修長的手指將它推至東翁的面前。

    東翁的兩眉直朝眉心靠攏,「這是?」

    「封口費及往後同一陣營的小惠。」在著手進行大業之前,他總得事先打點好關節做好全面性的準備。

    「你要我幫你?」怎麼,想拉他下水?盛守業一雙勾惑人心的魅眼,筆直地望進他的眼底,「打從你代花楚姑娘接下我這單買賣起,你與我就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跟你同一條船?你當我東某人是什麼人?」東翁不以為然地哼了哼,「我豈是那種會為了這等區區小錢就出賣自家房客的客棧主人?」

    然而盛守業只是以指敲了敲那張銀票,要他再仔細點看清上頭所書的數目。

    低首一瞧清楚那筆數目後,說時遲,那時快,面上隨即風雲變色的東翁,馬上一改前態,笑咪咪地對他搓著兩掌。

    「哪,這位有錢的客倌,您希望我如何配合儘管說一聲就是了。」別說是賣房客了,要他賣了他家造孽祖先的牌位都行。

    窩在一旁看戲的韃靼,難以苟同地瞧著出賣自家人比誰都快的頂上老闆。

    「東翁,你還有節操可言嗎?」在有過出賣陸余的教訓後,他還學不乖?這間客棧裡的房客是萬萬坑不得的呀。

    東翁以不屑的目光瞄他一眼,「你真要有骨氣,到時就別來跟我分一杯羹。」哼,貪吃又想裝客氣?

    「……我既沒臉也沒皮,把我那份也留下吧。」韃靼難得一見的正義凜然,也只小小地堅持了一下下而已。

    「你懂得識大體就好。」這間客棧出產最多的就是共犯。

    盛守業不疾不徐地確認,「這麼說來,這筆額外的買賣,成交了?」

    「我只有一事不解。」東翁伸出一手要他緩緩,「你請小花施這咒究竟是為了哈?」嫌錢太多沒處花,也不必這麼浪費吧。

    「私事。」為了達成他的心願,他可是足足等了二十個年頭,這才盼到了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花楚,他可不會任這機會白白溜走。

    「你這私事,有必要無聊到把個男人變成個女人嗎?」就算花楚的詛咒當真成功好了,他以為那個自稱大爺,十足十男人心態的軒轅如相會對他乖乖認命束手就擒嗎?

    「有。」說到這一點,盛守業的唇邊即泛起淡淡的淺笑。

    東翁想不通地杵著眉,「依你這副尊容,就算你只是躺著勾勾手指頭,也會有女人主動送上門來讓你吃了,你又何苦去陷害我家那尊房客?」光憑這等頂級的姿色,別說是他想要美女,恐怕就連天仙也會到他家去排隊吧?

    「因我只想吃了他。」更進一杯香茗後,盛守業面不改色地說出讓某兩人都瞪凸了眼珠子的實言。

    嘴角微微抽檣的東翁,滿心不敢領教地瞧著他面上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你……天生胃口異於常人?」這傢伙究竟是看上了只會降魔除妖的軒轅如相哪一點?

    盛守業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好說。」他這人也不過是一旦相中了目標,就一路死心眼到底而已,他是很奉行人生立志要趁早的。

    算了算了,再問下去恐怕更可怕的答案也會跟著出籠,就當人各有志也各有所好吧……東翁不語地與韃靼交視一眼後,不想深究地在這話題上頭選擇放棄追問。

    「為了往後著想,勞煩你這客棧主人就為我安排間上房吧。」不擔心他人怎麼看待他的盛守業,邊說邊起身看向本館的方向。

    東翁跌得二五八萬地揚高了下頷,「抱歉,本棧只限特定人士入住,恕不招待外客。」

    對這間客棧瞭如指掌的他淺淺一笑,「我不介意住進天字五號房的客房。」雖說宅子與他家的比起來是小了點,但既可日日與分別了多年的義妹相處,又可天天到心上人的家中增進感情,他是可以委屈暫時將就點。

    韃靼愈聽愈狐疑,「你是盟主大人的親人?」怪了,那個很可能會一路連任到老的盟主大人,在成親之前不都是天涯孤獨一匹狼嗎?

    「正確來說,我是他的大舅子。」若不是先前有事礙著,他早就想來此探探他那可愛的義妹了。他是開陽大人的義兄?慢著慢著……愈想愈覺得這一切很可能只是個騙局的東翁,忍不住再次將眼前的翩翩貴公子重新打量過一番。他是開陽口中那個放棄繼承家業,將所有一切拱手讓給義妹,既無絕頂聰穎的天資、單純老實無心機、溫柔又善良的大好人……義兄?究竟是他這客棧老闆老眼昏花,還是他家的開陽大人壓根就識人不清?

    「能否請你帶個路?」趕著去天字五號房串通其它兩人的盛守業,在東翁一個勁地杵眉沉思時,朝一旁的韃靼揚了揚手。

    「慢著。」

    「還有事?」盛守業回過身子,低首看向出聲留人的東翁。

    「這位客倌,我不想問你究竟是什麼來歷,也不想管你的目標到底為何。」東翁交握著十指,誠惶誠恐地看向這一號新寄宿者,「我只想問,你不會跟我家房客一樣,在日後找我的碴吧?」拜託拜託,可別再來尊燒銀票的了。

    盛守業頓了頓,半晌,在東翁期待的目光下,他微微瞇起細長的雙眼,再朝東翁邪惡地一笑。

    「我很難保證。」

    靜夜裡降下的雪花,將大地妝綴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裳,隨著攀向天頂的朝陽逐漸散放出熱意,緩慢驅走凍人的寒意,殘留在露台與房頂上的一層積雪,亦不得不聽從上天之命,脫離雪花之姿搖身變成人間的殘淚。

    長年來因主人總是出門遠行,多半只有鳥鳴與蟲聲的地字七號房,在這日接近正午的時分,自主樓的寢房裡,傳出了一陣又一陣的陌生申吟聲。

    「嗚唔……」

    幾乎可說是痛醒的軒轅如相,緊閉著兩眼,動彈不得地躲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將自個兒的身子給蜷縮成一團,努力抵抗著在睡夢中無端襲來的劇痛。

    痛痛痛……

    痛死人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活像是有人拿了千根針使勁在扎,而他全身的筋骨,則像是有人趁夜將它全都打散再重新組合過般……

    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痛的軒轅如相,在劇烈的疼痛感總算是漸漸退去時,掙扎著想起身,好出門去給鄰居瞧一瞧這是怎麼回事,可當他兩手抵按在床面上欲起時,掌心卻傳來某種滑溜的觸感,他睜眼一看,這才發現在他的床上,竟佈滿了色澤烏黑的長髮。

    「咦?」哪來這麼長的頭髮?這床上除了他外,是多睡了個姑娘不成?他記得他昨晚回家時,並沒額外多帶了什麼妖魔鬼怪回來當土產才是啊。大驚之下翻身跳起坐在床上尋人的他,在探首張望四下一會兒,卻始終沒見著第二個同寢一床之人後,有些摸不著頭緒地搔著發,不料此時一陣細微的疼痛自他的頭皮處傳來,令他不解地拿開手。

    自窗欞篩落下的瑩瑩日光,將好似修剪得圓潤微尖的指尖映照出些許的微光,他好奇地反過手掌,而後詫異地睜大眼,再急急抬起另一隻手作為比較。

    日光下,他原本因施法和握符而長滿厚繭的十指,也不知上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不但纖細修長,像是從沒做過任何粗活的粉嫩柔萸。

    他不悅地皺著眉,「搞哈?」

    下意識對這雙美手感到有些嫌惡的他,連忙揉了揉眼,想確定他是否睡糊塗了,但就在他高舉起一手時,一截有著令男人眩目、令女人羨慕的藕臂,又再次入侵至他的眼底。

    「見鬼了……」他一把拉開兩邊的衣袖,更是令他覺得觸目驚心的雪白膚色,立即有若噩夢般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細緻到可達晶瑩剔透境界的雪膚,在窗外愈升愈高的日光襯托下,差點閃瞎他的一雙眼。他怔了怔,兩手忙摸上自己的臉,在摸到與臂上相似的膚觸時,他趕緊跳下床取來擺在小桌上,總是被他刻意以布巾蓋著擱置不用的銅鏡。閃爍著瀲艷銅澤的鏡面,冷不防地映照出一張已是許久刻意不見,因此他也早就遺忘了許久的臉龐,當下又令沒有心理準備的他嚇了一大跳。

    「唔哇——」是誰躲在鏡子裡嚇人?正想送午膳進房的丹心,與陪同她一塊兒過來想偷懶不去客棧外頭拉生意的韃靼,在聽到寢房裡的叫聲後,好奇地將午膳擱在廳裡後,兩人一左一右地打開寢門往裡頭探去。

    「軒轅大師,您怎——」好心的探問聲,在他們的目光一抵房間主人身上的剎那,接下來的下文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把扔開銅鏡坐在床邊的軒轅如相,習以為常地朝他們擺擺手。

    「沒事,我不過是睡昏頭,又一時被鏡子嚇到而已。」真是,自小到大他不知在沒睡飽的狀況下,被自個兒在鏡裡看來頗像女人的長相給嚇過幾回了,都一把年紀了,他怎還是會被這種錯覺給嚇著?

    然而,被嚇得有如剛剛逛遍碧落與黃泉兩處,身體硬直、整個人僵站在原地的丹心與韃靼,可一點也不覺得他的回答有安慰到他們什麼。

    大大打了個呵欠,也伸完了懶腰後,軒轅如相不解地瞧著傻傻站在原地不動的他們。

    「你倆是怎了?」怎一個臉色白得像來自地獄第九層的厲鬼,而另一個則青得像是隔壁第十層的?他們是早膳吃壞肚子了嗎?愈聽他的聲音,身子就顫抖得愈厲害的某兩人,不語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後,即逃難似地掉頭往客棧的方向火速衝去。身處在客棧另一頭,因大批欲用午膳的客人湧入棧內,而忙得不可開交的東翁,在兩手都已忙不過來的這當頭,才想差個人進本館裡去把他家的兩個萬能幫手二人組給拉出來幫幫忙時,那兩人已像兩陣狂風般地自本館內一路刮進他所站的櫃檯裡面。

    「你倆來得正好,快些去招呼客人。」東翁回頭看了他倆一眼,兩手沒空的他,催促地抬起腳想將他們踹出去幫忙。

    「東東東……東翁……」六神無主的韃靼,兩手緊緊拉住他的衣袖,自口中吐出的字句,說得是結結又巴巴。

    「你是撞邪了不成?」東翁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要他鎮定些,豈料這時他另一邊衣袖又遭另一人給急急拉了過去。

    「七七七……」就連向來處事冷靜的丹心,也對他擺出一臉惶然害怕的模樣。

    東翁滿心納悶地問:「……七號房?」他家那個算命的不是昨兒個向晚就回棧了嗎?

    驚嚇過度的兩人,不住地朝他點頭又點頭。東翁懷疑地拖長了音調,「七號房裡……發生了何事?」不會吧?花楚的詛咒真有這麼神?還真的只隔了一日就立即應驗?

    「七號房裡有、有……」韃靼一手按著仍在狂跳的胸口,萬分不想回憶起方纔他究竟在地字七號房裡瞧見了什麼光景。

    「有什麼?」

    「妖怪。」總算是順過氣的丹心,給了他一個再沉重不過的答案。

    東翁不解地搔著發,「啊?」不是應該有個女人嗎?花楚該不會不小心弄錯咒語,所以給咒錯了?

    「總之,你跟我們來就是了!」反正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奉行眼見為憑的某兩人,索性在這客棧最是忙碌的時分直接架走東翁,快步朝本館內移動。

    此時此刻,就在同一片屋簷下,尚未全盤知曉事情嚴重性的軒轅如相,在嚇跑了丹心與韃靼不久,先是起床穿好衣裳,稍事盥洗後便坐在廳裡邊喝著提神的茶水,邊看著手中宛如女人的長髮,邊回頭細想,為何他一醒來就變成了這副令他渾身發毛的怪模怪樣。

    是他昨兒個在路上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嗎?

    不對,昨日為了趕回客棧,一路上他並有沒吃些什麼,且回來後也只是關起房門倒頭猛睡而已,從頭到尾,所有舉止皆與日常所行並無二樣。那這令人渾身發毛的雪膚與長到快曳地的秀髮是怎麼回事?難道都是一夜之間長出來不成?還有這一身甩都甩不掉的隱隱疼痛感,又是因他的身子發生了何事才造成的?怪事,怎麼想也想不通。

    正當滿腦子霧水的軒轅如相,揚起五指打算掐指好好算算時,寢房的房門突地遭人用力開敵,自外頭灑落的燦目日光,令坐在屋裡的軒轅如相忍不住微瞇著眼。

    遭人強拖來此的東翁,站在門口看清了裡頭究竟坐了個什麼模樣的房客後,震驚不已的他大大地深吸口氣,然後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這、這是?」那個小花究竟是怎麼詛咒的呀,怎會變成這副德行?

    「這就是我們找你來的原因。」不知該說這種心情是驚艷還是驚嚇的某兩人,通力合作地一把將他給推進屋裡。

    兩眼被刺激得暫時罷工的東翁,呆呆杵站在軒轅如相的面前,萬沒想到,那位盛家公子拿著大把銀兩砸在花楚的身上,所得到的竟是這等成果。

    他家這號姓軒轅的房客,的確是在咒術之下變成女人了,只是近在他眼前的這個女人,生得實在是……

    好美……好嬌艷……而且還……好高好巨大啊!定眼看去,以往的軒轅如相,仍舊是軒轅如相沒錯,原本就偏陰柔的臉龐,此刻看上去並沒什麼改變,依然是六分像女人四分像男人的天然怪長相。只不過,在襯上了女人般的長髮與變得細白的肌膚,以及身上其它女人該有的基本配備後,眼前看起來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軒轅如相,隨即搖身一變成了個一眼看上去嚇死人不償命,可仔細一看,又美到想把她娶回家的嬌滴滴水姑娘。

    這世上……怎會有這種集合所有矛盾與優缺點於一身的女人?

    那個花楚是想偷懶不成?所以她只是直接替軒轅如相換了性別和該有的東西而已,其它的就什麼都不順便變一下?她好歹也把這位大師的身材縮小一點點,或是乾脆就換張別的女人臉呀,在她收了那麼多的錢後,辦事是可以這麼馬虎隨便的嗎?

    渾然不知自個兒已被改過性別的軒轅某人,在見著東翁的那張臉後,想也不想地一把將他給拖過來。

    「你做了什麼好事?」來得正好,他才正想找個人來問問他的身子到底發生了何事。

    東翁不平地低叫:「為什麼頭一個被懷疑的人就是我?」

    「在你家客棧裡發生了這等事,我不找你找誰?」難道這間客棧還有別的頭號嫌疑犯不成?

    「慢點,算命的……」慢了一步才聽清楚她的聲音後,東翁只覺得頭上有好幾道響雷同時朝他劈下,「妳的嗓子……怎麼還是男人音?」這實在是太……太不敬業了!花楚要變為什麼不連聲音也變過去,反倒還留著這個大缺陷做什麼?

    軒轅如相白他一眼,「我本就是男人,這聲音有什麼不對?」

    「可這等身材,卻是這種嗓音……」東翁揚起一指,上上下下地比畫著,「妳真的真的確定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種凹凸組合都不覺得突兀嗎?

    「身材?我的身材怎——」不明所以的軒轅如相不經意地往下看去,到了嘴的話,瞬間凝結在他的舌尖。

    無法理清的種種迷團,鋪天蓋地的佔據了軒轅如相的整個腦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納悶地指著自己的胸坎問。

    「東翁,這是什麼玩意兒?」是他眼花了嗎?

    東翁反而訝異起她少根筋的程度,「妳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嗎?」這麼高聳的雙峰、這麼纖細的柳腰,還有那渾圓又高翹的……那個……任呃,總之……總之目標都這麼明顯了,這位姓軒轅的居然可以全都視而不見,反而只注意到其它的小細節?

    他該注意到什麼?

    順著東翁筆直的目光一路再往下看去,兩眼霎時怔住的軒轅如相,還以為自己尚未睡醒,所以才看見了幾個不該存在的幻覺。怪了,他記得昨晚睡前,他仍還是他。可今早睡醒後,「他」怎會突然變成了個「她」?可這些幻覺……看起來好真實啊。

    為何這個胸前的隆起物,看起來會與丹心的那麼類似?而這個細得可以跟侯爺夫人相比的柳腰,又怎會離家出走跑到他的身上來?

    眼中寫滿懷疑的軒轅如相,在想不出個所以然時,索性伸出十指,在其它三人害怕的目光下,遲疑地往自己的胸前之物按下去。

    咦,摸起來軟軟的?

    按下去不但很有彈性,且還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愈摸心中愈是漲滿疑惑的軒轅如相,拉開衣裳往裡頭一看後,更是用力地張大了一雙水眸,兩眼死死地盯著胸前,昨日之前尚未有、今日醒來卻不知打哪蹦出來的……「東西」?

    難不成……在他胸前的這東西,是實物而不是幻覺,更不是他看錯?

    「軒轅大師,請您看一下這個。」去捧來一面鏡子的丹心,站在軒轅如相的遠處,好讓她瞧清楚此刻她在鏡中的全貌。

    靜映在銅鏡裡的女子,除了有雙快瞪凸的眼珠子外,還有著婀娜曼妙、穠纖合度的身姿……如遭雷極的軒轅如相怔了怔,而後不敢置信地大叫出聲。「什麼?」說時遲,那時快,血色當下迅速自軒轅如相面上散盡,一頭冷汗的他,戰戰兢兢地瞧著同他一般,此刻也是滿面戒慎恐懼的其它三人。當瀰漫在室中無聲的緊張感達到一個極限時,軒轅如相突地拔腿衝向一旁擺在內室小門邊的屏風後頭,一鼓作氣地拉開下半身的衣物,提心吊膽地往下看。

    「不見了!」

    宛若末日來臨的淒厲慘叫,猛然自屏風後頭爆出,驚飛所有停棲在客棧房頂上的飛鳥之餘,亦令站在外頭忐忑不安等待著的三人,聽得更是冷汗暴流成河。

    「不見了不見了!」

    聆聽著軒轅如相那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哀號之音,同樣身為男人的東翁與韃靼,感同身受地紛紛低下頭,不語地瞧著自己腰部以下的部分,而後,排山倒海而來的同情與懊悔,當下沉甸甸地壓在他們的心坎上,令他們既不敢脫口說出真相,也不知該怎麼嚥下梗在他們喉中的歉意。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後,宛如方被扔至十八層地獄一回,再次掙扎爬回人間的軒轅如相,腳步踉蹌、面色黯然地走出屏風。

    「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事實……」

    「軒轅大師,您沒事吧?」眼看她像是隨時都可能倒下去,緊張的丹心忙上前扶住她狀似不穩的身子。反覆深呼吸了好幾回後,仍不願相信這是事實的軒轅如相,再次鼓起勇氣拉開胸前的衣襟往裡頭一看,無奈,天不從他願的,不該出現在他胸前的東西,仍舊是八風吹不動地好好待在原位,而他所希望存在的東西,則已無情地離他遠去不再存在。

    難道說,往後,原本身為男人的「他」,就只能當個女人的「她」了嗎?

    「這只是個噩夢,不可能會是真的……」軒轅如相重重地垂下兩肩,拖著沉重的雙腳走至桌邊無力地坐下,口中仍不斷喃喃念著。

    「那個,軒轅大師……」站在一旁親眼目睹不該有的東西後,丹心雖是很想安慰她兩句,可在這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或是我還沒睡醒才會看錯了……」狀似失魂落魄的軒轅如相,話裡帶著明顯的抖音,邊說邊否定地搖首,不一會兒她又頻點著頭,「對,就是這樣……我要冷靜,我得鎮定下來才行……」

    低首看著被打擊到兩眼空洞無神,像是什麼都失去了般的軒轅如相,東翁與韃靼流遍一身的冷汗是怎麼抹也抹不完,可心中有鬼的他們,也不知在這時該做些什麼才能挽回已鑄成的大錯。

    青天霹靂過後,心頭仍是滿佈烏雲的軒轅如相,無法思考地轉首仰望著外頭的天際,此時此刻在他眼底看來,外頭的世界已再無色彩,且偶爾還閃過陣陣電光加幾聲驚雷。不知是否該不像個男人般地大哭一場,或是該發呆錯愕,還是該火上心頭燒的她,好半晌,就只是靜靜坐在椅上動也不動,試圖讓擠滿了各種思緒的腦袋空出一個空位來,讓她靜下心好好思考,這一切究竟是從何而來,和又是因何而起。

    這是神的旨意嗎?

    不,不可能,身為術士的她,幹這行都已多久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世上哪會有這等歪曲天理和人間定律的神跡?

    那,可能是妖魔所為嗎?

    這就更離譜了,不是她要自誇,以她的法力,和她布在家中四處的結界,就算是有這等能將男變女能耐的妖魔,也不可能擅入她的法力範圍動她分毫。

    既不是神也不是魔或妖,那就只剩下……

    「人為」這唯一一種可能性了。

    思及此,軒轅如相慢條斯理地收回眺望外頭的目光,同時亦收拾好先前渙散的心神,接著面色突地一換,來勢洶洶地衝至東翁的面前,一把高高提起他的衣領令他兩腳離地。「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會突然變成這德行?」

    在這間客棧裡,任何壞事、交易、與違背良心之事,十之八九都與這客棧主人脫不了干係!

    「不……不知道!」幾乎不敢直視她眼眸的東翁,下意識的頭一個反應即是連忙搖首否認。

    「你呢?你幹了什麼醜事卻瞞著我?快給我從實招來!」她再將兩眼掃向一旁總是跟在東翁後頭一塊兒做壞事的韃靼。

    韃靼慌張地舉高兩掌大喊:「人不是我殺的!」

    「軒轅大師。」唯一沒受審的丹心,在她急著想尋仇的這當頭,徐徐地給了個再實用不過的諫言,「追究此事的來去脈,並非眼下的第一考慮,當務之急應是您的身子才是。依我看,您不如趕緊走一趟地字十號房找藺姑娘就診,或許會對您的狀況有所幫助也說不定。」

    深覺有理的軒轅如相,在聽了之後,急忙扔開手中的東翁,轉身就朝外頭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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