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坐在窗前,無助地整理自己破碎的心,不知安第何時離開。
許久許久以後,她才想起緊緊握在手心裡的錦囊,慢慢地打開來,看見裡面有一條雪白的絹帕,上頭疑有墨漬。
她心一跳,取出絹帕攤開來看,見絹帕上短短寫著數行字,沒有署名,沒有寫給什麼人,但是從那短短幾行文字中,她知道是安題寫給她的。
臨走前,我應該先告訴你我要走了,但是表哥一直纏住我,要我帶走一堆回禮,皇祖母的催促又如戰鼓催人,只好不辭而別了。當你看信時,應該已在姊姊府裡,你在姊姊府裡能住幾日就住幾日,既然走出監牢了就別急著回去。我已決定把你的事情告知母后,或許母后能勸得動表哥讓你自由,耐心等我的好消息。保重,勿念。
短短的幾行字,金呈霓反反覆覆地看過一遍又一遍,神情悵然又迷惘。
信中語意懇切,但是她並沒有感受到他對她有何特殊情意,不知道對他而言,她算是什麼人呢?
楚安題才回到天鳳皇朝第二日,皇太后就已迫不及待要他相看王妃了。
這日,建在蓬萊池上的飛羽殿無比熱鬧,處處細樂聲喧,殿上懸著水晶風燈,池上漂著荷花燈,上下爭輝,水天煥彩。
殿中懸著珠簾繡幔,後方坐著皇太后和端容皇貴太妃,咸寧皇后應天禹坐在她們身旁,而楚安題則坐在他的母后身側。
六名出身王侯公卿的大家閨秀娉婷裊娜地列站著,總管太監海信一一報著家世姓名以及年歲。
這六名千金少女俱是皇太后和端容皇貴太妃千挑萬選過的,現在要的是讓楚安題從中選出一個當王妃。
對於皇太后和端容太妃兩位整日無事忙,只等著含飴弄孫的老人家來說,孫兒的婚配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安題,你可要看仔細了,有中意的沒有?」皇太后慈愛地望著孫兒。
「皇祖母,孫兒看是看清楚了,不過給孫兒多一點時間考慮考慮,讓她們先歇著去吧。」
楚安題此刻的心裡被太多的事情滿滿佔據了,實在對於選王妃提不起多大的興致。
「你得考慮多久?皇祖母可沒有時間慢慢等你呀!」
皇太后一揚手,海信總管便領著那六名千金少女步出飛羽殿。
安題淺淺一笑,道:「要從六個女子裡挑出一個來當王妃,當然要慎重考慮了,等我想清楚了以後再告訴皇祖母。」
「瞧啊,一聽就是敷衍的口氣。」端容太妃笑歎。「怎麼,她們六個你都沒有特別看中意的嗎?」
「她們都很好,不過,孫兒沒有特別看中意的。」他坦白說。
「那就選一妃二妾,選三個出來總是容易多了吧?」皇太后笑道。
「一妃二妾,我可應付不來。」安題為難地蹙起了眉。
「你又不是你父王,肯定應付得來,不試試怎麼知道?」端容太妃呵呵一笑。
「想娶妾呀,那得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聽到了不順耳的話,容顏依舊美麗動人的應天禹忍不住挑起了眉。
「那慘了,母后這關難過,我看娶妻的事還是先擱著吧!」安題乘機閃避這個暫時還不在他盤算內的事情。
「你們母子兩個一搭一唱是怎麼回事?」
皇太后變了臉,怒氣橫生。
「啊,有件事我忘記跟皇祖母說了!姊姊有喜了!」安題急忙轉移話題。
「安第有喜了!」應天禹喜不自禁地嚷起來。
「這真是喜事啊!」
皇太后和端容太妃也滿臉喜色,歡喜不已。
「是啊,姊說已有孕三個月了。」
安題暗吁一口氣,慶幸成功轉移焦點。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麼安第沒有派人來報喜訊?」應天禹微嗔。
安題攤攤手。「我不是來報喜訊了嗎?」
皇太后高興得滿面春風,端容太妃也笑得合不攏嘴。
「天禹,等安第的胎氣穩定了以後,讓元狩派人把她接回宮裡來,她在咱們身邊生孩子能安心些。」皇太后笑吟吟地囑咐。
「皇祖母,我怕姊不會願意回宮裡來。」安題覷準時機說道。
「這是為什麼?」皇太后奇怪地瞠眸。
「因為曼武表哥派姊夫出征南蒙,這幾日就要發兵,我想姊姊不會願意離開姊夫太遠的。」安題低聲解釋。
「出兵南蒙?」端容太妃驚訝不已。
「為什麼要出兵南蒙?」應天禹眉心隱隱含怒。「安第懷著孩子,怎麼能讓沐嵐帶兵出去,萬一沐嵐出了事該怎麼辦?」
「去叫那個皇帝收回成命!」皇太后沉下臉色,輕蔑地哼了聲。「在本宮的孫女有身孕時,還敢叫本宮的孫婿帶兵出戰,真是太不懂事了!」
應天禹漫應了聲,她察覺到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曼武為什麼叫沐嵐出兵南蒙?龍紀皇朝和南蒙不是和平相處的嗎?」她連忙問安題。「你去了龍紀皇朝這麼多日,可曾發覺什麼異樣?」
他略一思索,便道:「姊姊常出入龍紀皇朝的皇宮,她倒是看出了曼武表哥的不對勁,她說曼武表哥年紀愈大,野心也愈大了,性格變得既傲慢又好大喜功,而且幾乎天天縱情聲色。」
應天禹微愕,低頭沉思。
「一國之君如此德行,看來龍紀皇朝已露敗相了。」皇太后冷冷地說。
應天禹聞言,神色有些憂慮,畢竟龍紀皇朝是她的娘家。
「安題,你還發現什麼地方不對勁的嗎?」她肅然問道。
「母后記不記得康太妃?」他順勢提起。
「記得,她是我皇兄的妃子,幼年時曾見過幾面,後來被童皇后逼瘋了,聽說幽禁在冷宮裡。」
她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突然問起她的事情?」
「我無意間見到了康太妃,還看見曼武表哥的一個嬪妃也被幽禁在冷宮裡,那宮院殘敗不堪,像監牢一樣。」他咬牙說道。
「安題,你怎麼會到冷宮那種地方去?」皇太后皺起了眉頭。
「我和姊姊在皇宮裡閒走,無意間路過的。」他淡淡解釋。
「你提起冷宮,必然有你的用意,你想說什麼?」應天禹用目光梭巡他。
他默然片刻,正色說道:「我想請母后勸曼武表哥放她們出冷宮,並且好好善待她們。」
皇太后蹙一蹙眉。「怎好要你母后去說這種事?」
「突然要我跟曼武說這些話,總要原因和理由。」
應天禹見安題如此認真莊重的模樣,心中略略起疑。
安題溫和一笑,說道:「她們都是可憐不幸的女子,我只是很同情她們的遭遇。母后,父王不是就說過,他不希望後宮再有悲劇發生,所以天鳳皇朝只要一個皇后,他的孩子只要一個母親。我們都知道該如何去愛我們的親人,所以,天鳳皇朝的後宮才能一片寧靜祥和,當我見到龍紀皇朝的冷宮時,我實在難以忍受有人會那麼殘酷地對待一個女子。」
皇太后和端容太妃默默地對視一眼。在她們年輕時爭寵奪愛的那個當年,彼此也曾互相纏鬥,滿手血腥過,如今年華老去,回想起那一段回憶,對她們來說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前塵往事。
應天禹溫柔地凝視著安題,唇角含笑,她深深懂得她的三個孩子,他們的性情在元狩和她的教養之下,都是溫厚善良而且懂得慈悲的。
「我明白了,若有機會,我會勸勸曼武。」她頷首同意。
安題雙眸一亮,笑道:「多謝母后。」
有母后的一句話,金呈霓的處境相信可以得到很大的改善,他希望她至少可以不用再過著被幽禁起來的生活,過一過像正常人的日子。
應天禹忽然長長一歎。想起曼武,想起龍紀皇朝,不免憂心忡忡。
「母后不必太過憂慮。」安題瞭解她的傷感,突地,有道暗影從他心底閃過。「有件事也許母后要提醒曼武表哥多加留意。」
「哪一件?」應天禹微微一震。
「我發現曼武表哥的五個皇子之間相處不睦,如果曼武表哥再不立太子,恐怕他們會因為爭奪皇位而大起干戈,特別是皇三子和皇五子,他們眼中的殺氣和野心都最重。」他提出了這陣子待在龍紀皇朝皇宮裡的觀察。
應天禹怔怔地,眉心漸漸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