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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錯之棋子皇后(下) 第十九章 邊境小公主(1) 作者:綠光
    熟悉的香味不住飄進鼻裡,醉倒過去的梁歌雅悠悠醒來,一張眼,陌生的床頂卻教她愣了一下,一會有人走進屋,看見她醒了,立刻笑著招呼。

    「你醒得真剛好,可以準備用膳了。」

    她眨眨眼,笑露編貝。「秦大娘。」她終於回來了,不是夢。

    「睡得好嗎?」秦大娘溫柔慈祥地撫著她的發。

    「嗯。」

    「昨兒個你誤喝了醉春秋,醉得不省人事,是我讓花公子把你抱到這兒來的。」

    「是喔。」她只記得那個人摟她進懷,後來就一點印象都沒了。她不曾如此日夜縱馬,也難怪一沾酒就睡昏頭。

    「這趟回來可有打算再回去?要是沒有,就在這待下,雖然環境比不上護國公府,但是……」

    「大娘說的什麼話?我在意的可不是房子而是人,我喜歡秦大娘,也很想賴在這兒,不過我還有事得到邊境樓一趟,而且……」她垂下眼睫,不知道該怎麼說七月地動一事。

    她回來,一則思鄉,一則是希望她所愛的人都能避開災難,但預言地動這種話未免太怪力亂神,就怕有人不信,真是有些傷腦筋。

    「嗯?」秦大娘等著下文。

    「沒事。」她搖搖頭,決定還是把這事先告訴爹的昔日部下石震石將軍,之後再做其他打算。

    「瞧你瘦得沒幾兩,大娘可是準備了好幾道家常菜,絕對把你喂胖。」秦大娘輕掐著她削瘦的頰。

    「我才不瘦呢。」她揚笑起身。「不過我真的餓了。」

    「那還等什麼?」秦大娘笑著,打從心底憐惜她,忍不住問:「歌雅,大娘問你,那花公子到底是?」

    「他是我的朋友。」真的很頭痛吶,雖然她解釋了很多遍,但他們肯定以為她是在害臊,寧可相信那男人也不相信她。

    先離開這兒也好,否則她對他擺不出好臉色,早晚教他們看出破綻。她不想讓真心待她好的人擔心,不想讓他們知道她曾受了多少苦,因為那都已經過去了。

    「那……他說的話可信嗎?」

    「嗄?」她不解地問:「他說了什麼?」

    秦大娘面露擔憂地說:「昨晚在你醉倒之後,他突然告訴村長:他是個術士,預測到映春城七月十四那日會發生地動,屆時屋毀人亡損失慘重……他說他是洩露天機,要咱們避禍,可咱們又不清楚他的為人,不過他是你帶來的,所以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梁歌雅詫異不已。

    原以為他沒將這事擱在心上的,沒想到原來他和她一樣,是有心想要阻止這場災難的。

    所以,他才會隨她到映春城來?

    「歌雅?」

    她猛地回神,還未開口,花借月已經推門走進來,伴隨著一股熟悉的香味,然而——

    「你的臉……」會不會畫得太誇張了?

    「歌雅,我弄了你喜歡吃的東西。」他笑道,對臉上抹得死白、雙頰誇張的紅暈完全不以為意,像是把自己扮丑,更讓他覺得自在。

    「你?」他會弄吃的?

    「他剛剛在廚房和大夥一起忙,又扮成那樣……」秦大娘看著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說京城的術士都是這樣,尤其在洩露天機時得要巧妝,避免老天爺認出是他道出天機……可我沒聽過這種說法。」

    瞧著他誇張的兩坨紅暈,梁歌雅啼笑皆非。

    這人可真是精明,什麼瞎話都能說得有理,他若不當太子,當神棍倒也適合。

    「歌雅,嘗嘗。」花借月端著木盤,往床畔一坐。

    看到木盤上的食物,梁歌雅為之一怔。

    「瞧歌雅都傻住了,花公子,我早跟你說了,咱們映春城的浮水千層酥餅不做甜味的,就算要做,也只有入冬時加湯圓做成甜湯,哪像你又要熬桂圓紅棗湯,又要用紅豆花豆做餡料,把咱們折騰了一個時辰。」

    花借月這才想起,映春城的浮水千層酥餅不做甜味只有鹹味,到了將日城之所以有甜味的,是為了迎合當地人口味而調整……

    「呃,我倒是覺得做點變化也不錯。」他輕笑道。

    梁歌雅不敢相信他會親手做這些……他又在作戲了嗎?

    一點一點地收買她的心,如果她沒有那些記憶,恐怕又要被他給騙得團團轉,傻傻地把心給交出去。

    她不吃,一旦吃了,可是萬劫不復的。

    瞧她沒動作要品嚐,秦大娘以為她對甜味的浮水千層酥餅沒興趣,又怕花借月覺得尷尬,便打圓場道:「歌雅,待會咱們演出戲給你秦叔瞧瞧。」

    她不解的抬眼。「什麼意思?」

    「昨兒個他醉得早,不知道你回來,我也沒跟他說,待會好好地嚇嚇他。」

    「大娘,何必這樣,況且說不定其他街坊已經跟秦叔說了。」

    「不,我跟他們說好了,這事要保密,要不被他知情了,這戲還演得下去嗎?」秦大娘笑瞇眼道。

    梁歌雅本要說什麼,腦袋閃過一道靈光,脫口道:「要是知道了,就無須作戲……可要是不知道,那還用得著作戲嗎?」

    「歌雅,你在說什麼?」

    她驀地抬眼看向花借月。她犯了一個錯誤,她一直以為他在作戲,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她也擁有記憶,那麼他特地去千花洞,甚至還道出地動,做出將日城才有的甜味浮水千層酥餅做什麼?

    他認為她什麼都不記得,既然如此,他作這些戲給誰看?又能感動她什麼?

    換言之,他不是在作戲,只是履行當初的諾言,真的嗎?他記得她說過的話,他是真心懺悔了,才會在以為她入睡時對她說那些話……他是真的知道錯了嗎?

    「歌雅。」他柔聲喚道。

    那討好的神情,卑微的態度,是她未曾見過的……因為太恨、太痛,所以她不願正眼看他,不願細想此刻他為何不在宮中,反倒是抱著傷跟她回映春城。

    原來,他是為承諾而來。

    接近她,不過是要實現當初的承諾,而不是想再一次的利用她。

    這份認知,教那壓在心間的痛楚一點一點的消散。

    他不是無可救藥的……忖著,心裡感到些許欣慰,恨意也跟著消弭。

    「我沒吃過甜的,我嘗嘗。」她開口道,接過木盤。

    那浮水千層酥餅,外皮酥軟,內餡綿密,是添加了花豆才有如此口感,而那湯除了桂圓紅棗外,還加了兩色湯圓,一樣都包了花豆和紅豆餡,比她在將日城所吃的浮水千層酥餅還要豐富,還要甜,還要暖……一口溫潤,一口甜,一點一點地滲進她冰封的心,教那死絕的心又回復跳動。

    「好吃嗎?」花借月啞聲問。

    看她吃著他親手做的浮水千層酥餅,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壓住內心的激動。

    「真的是你做的?」她眉眼未抬地問。

    「嗯。」

    「你怎會做這個?」

    「京城有家鋪子專賣雜芋餅和浮水千層酥餅,我嘗了覺得好吃,便向那老闆娘討教。」他據實以告。

    五月時,他路經那家鋪子,進店品嚐後,突然興起跟老闆娘學藝的念頭,就為有朝一日,可以為她做這道甜食。

    「好吃。」她語帶哽咽。

    浮水千層酥餅作工極為繁複,他這個天之驕子竟願意為她洗手做羹湯,要她如何不感動。

    「真的?」花借月喜出望外,旋即又掀開一個食盒。「多吃一點,我還做了雜芋餅,我們一起嘗。」

    聞言,她皺起眉。「你喉頭痛著,怎麼嘗?」想起他的傷,她又是一陣疑惑。他到底為何會受傷?至今都未找大夫醫治,也不知道傷勢是否有再惡化?

    「可以,再痛也要和你一起嘗。」她擔憂代表她在意,而她的在意就是治癒他的良藥,痛不再是痛,而是極致的喜悅。

    梁歌雅怔怔地看著他。誇張的妝容遮掩不了那雙眸噙滿的深情,那兒沒有絲毫算計,像是朗星般燦亮,隱隱打動著她。

    「吃一口。」他拿起雜芋餅,撕了一口餵進她嘴裡。

    她沒有抗拒,乖乖的張口,含進嘴裡是她思念的家鄉味,還有她夢寐以求的愛情甜蜜。看他咬了口,嚼了好幾下才嚥下,瞬間他身子一顫,那痛楚彷彿就傳到她身上,好疼。

    「再嚼勻一點。」她忍不住交代。

    「好。」他應著,再餵她一口,問:「好吃嗎?」

    「很好吃。」

    「再吃一點,配點湯。」

    「嗯。」

    兩人的互動儼然像對恩愛夫妻,教秦大娘看得好難為情,忍不住咳了聲。「還說只是朋友。」

    梁歌雅抬眼望去,小臉瞬間發燙。

    糟,她忘了秦大娘也在這裡!

    「你們慢慢吃,吃完咱們再來聊聊那七月地動一事,還有怎麼嚇你秦叔。」說完,秦大娘趕緊走人,免得兩人尷尬。

    但她這一走才真讓梁歌雅尷尬起來。

    她垂著臉喝甜湯,一個不經意嗆到,不住地咳著,背後隨即有個力道輕柔地拍著。

    「喝慢點。」

    她沒退開,接受了他的輕拍,停住咳後才問:「聽秦大娘說,你預言七月會有地動?」

    「嗯,其實我忘了跟你說,我除了是個南北貨商外,也是個術士,若不是即將發生的地動會造成許多傷亡,我是不會洩露天機的。」他說得煞有其事。

    梁歌雅忍不住想,要是她不記得一切,肯定會被他瞞騙,不過,他這樣還真不是普通的滑稽,那妝濃得好可怕。

    「所以歌雅,你得幫我,我說的話他們不見得相信,但你說的就不一樣了。」

    昨兒個聽完他說的話之後,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分明是心存懷疑。

    那是正常的,他能夠理解,畢竟他是個陌生人,不過沒關係,只要歌雅為他背書,一切就水到渠成。

    「那你可知道確切的日期時辰和範圍?」她不點破他,當務之急是將地動一事處置妥善。當初她和巳太一聊過此事,但詳細情況並不清楚。

    花借月微瞇起眼,很像一回事地掐指算著。「如果我沒算錯,應該是在七月十四日的丑時一刻,範圍則是城中攀涼街以南。」他看過巳太一回報的書信,最嚴重的災情都在攀涼街以南。

    他努力回想,突然一道笑聲響起,抬頭就見她笑得肩頭一顫一顫的。

    「歌雅?」

    「沒事。」她忍住笑意,努力正色道:「待會先送你去醫館和旭拔他們會合,我有事要到城西郊一趟。」

    「我陪你去。」

    「好啊。」真有心懺悔的話,就讓她看看他的表現。不過那張臉,恐怕持祿見了又要哭了。

    在孤嶺村用過早膳,將秦叔嚇得又叫又跳後,梁歌雅確認花借月氣色不錯,和他一同前往邊境樓。

    邊境樓在映春城西郊三十里開外,依虛影山而建。

    虛影山是東北走向,最北端為金烏和大鄒的交界,西邊則和西武為界,虛影山從東北到西南設下不少哨樓,共有四座邊境樓,如銅牆鐵壁的邊牆隱身在翠綠林間。

    而她要去的是西防邊境樓,那是以往梁敘雅負責鎮守之地。

    護國公府就在映春城北郊,但梁歌雅記得父親幾乎都待在西防邊境樓,抵禦那時不斷進犯的西武,只有當戰事稍緩時,娘才會帶著她到西防邊境樓找爹,在那兒過上幾日。

    兩匹馬並行進入虛影山,然才到半山腰便遇見哨兵。

    「此為邊境重地,尋常百姓不得擅入!」哨兵在哨樓上喊著。

    「請通報石震總兵,梁敘雅之女求見!」

    那哨兵聞言,再啟口時,話裡已經帶上尊敬。「請兩位稍候!」

    梁歌雅鬆了口氣,就怕石震已經離開邊防軍。

    「石震、卜招貴、慕西釗、薛海這四位總兵各鎮守一處邊境樓,所以你別擔心,一定可以見到他們。」花借月安撫著她。他看過回報的書信上,有提到這四位將軍皆負責地動後的善後工作。

    梁歌雅目光複雜的看著他。他對她還真是一點防心皆無,不像她從一開始就懷疑他。

    「屆時,可以請石將軍暫時收容城南的百姓。」他掂算著,想著如何降低傷亡,倒沒想到她亦做著同樣打算,真當她是回故鄉省親的。

    「收得了那麼多嗎?」她垂著眼問。

    在六年前的那場戰役之後,金烏西武就簽下互不侵犯的條約,為了釋出善意,也開始互市,跟著與大鄒也有貿易往來,映春城成了邊境商城,人數倍增不少。

    記得巳太一說,地動死傷約有萬人,就算開放所有邊境樓,要安置那麼多人,恐怕也有困難,更何況邊境樓是軍機重地,儘管這幾年未有戰事,但開放讓百姓進入,這就是個難題了。

    而映春城雖有知府,偏偏府衙位在城中,正是在危險地帶上。

    「如果我沒記錯,七皇子鎮守在映春城北,手下約有十萬屯兵……如果那裡可行,應該就夠了。」花借月沉吟著。

    話是這麼說,但他無法確定巳太一願不願意相助。

    兩人表面兄友弟恭,實則並無手足情。而且就當初巳太一舉兵叛變來看,毫無疑問的,他是有野心的。再加上鳥絕山下挖礦一事,倘若真如孤嶺村民所猜想的那樣,恐怕他是避不開和巳太一正面對決,畢竟不以皇子身份施壓,根本就無計可施。

    只是這麼一來,就和他原本的計劃背道而馳了。可為了歌雅,他勢必得這麼做。

    事實上,如果可以,他希望也讓歌雅避開他,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但照這狀況是避免不了。

    「他肯嗎?」她對七皇子的印象不差,以往還在映春城時,也曾隨著爹娘和他一道用膳,覺得他對軍政別有想法,用兵佈陣也不錯,六年前她爹戰亡時,也是他獻計才將西武打退,他也因此承接皇命,代替爹鎮守映春城,這些年還開放貿易交流。

    但她嫁入宮中之後,總覺得他也是個野心分子,否則不必再三提醒她要防範九蓮。

    「如果他想在皇上面前邀功,那麼他就會答應。」一如當初他為得到太子之位,揭發濟仙河的水利工程弊案。

    「那麼也許可行。」

    「一定會有辦法的。」

    瞧他笑得勝券在握,梁歌雅跟著有信心,彷彿災厄即將過去。

    等了好一會,哨樓上才有動靜,剛才那哨兵急聲喊道:「梁千金通關!」

    梁歌雅抬眼笑道:「多謝!」

    「石總兵正在廣場上候著!」

    「我知道了,駕!」她策馬疾馳,花借月緊跟在後。

    沿著山道往上,行約莫十里路,便瞧見邊境樓立在面前,而樓門早已開啟,石震就站在外頭。

    「石叔!」她開心喊著。

    「歌雅!」石震曬得黝黑像根炭火,火爆脾氣在邊境是出了名的,但一瞧見昔日長官之女,那張不怒自威的臉立刻柔和似水。

    梁歌雅躍下馬,石震一個箭步上前,不住地打量她。「長大了,在京城待得可習慣,過得可好,崔南瑩有無善待你?」

    她呵呵笑著。「有!石叔呢?過得好不好?」

    「壞透了,邊防無戰事,我悶壞了。」石震哈哈笑著,那大嗓門教人聽得耳朵都痛了。

    「無戰事才是好事。」

    「是啊,可憐我這將軍竟成邊境守官,專門在盤查商旅放行。」石震歎了口氣,像是覺得無用武之地,直想告老還鄉。

    「這有什麼不好?太平盛世,兩國商旅互市,這是好事。」

    石震正想再說什麼,卻瞥見有個男人下馬走來,不由得微瞇起眼。「他是?」那張臉是怎麼回事,戲班子的嗎?

    「石叔,他是我朋友叫花借月。」

    「花借月?」石震皺起眉。

    「巧合而已,不用想太多。」梁歌雅擺擺手,就怕他聯想到她娘做的那首曲子,有諸多猜想。「石叔,我今日特地前來其實是有事請求。」

    「請求?」石震微揚起斜飛的濃眉。「先到裡頭再說。」

    「好。」

    一行人來到一樓的主議廳,裡頭早已備上茶水,三人坐下,梁歌雅提起七月十四日地動一事,請求幫忙暫時安置城南百姓。

    聞言,石震上下打量著花借月。「你說的話能信?」他不是沒見過術士,但從沒聽過有哪個術士膽敢出口斷言天災,而且日期時辰甚至是範圍都能一併道清。

    「我願以項上人頭做擔保。」花借月表示。

    「本將要你項上人頭何用?要是你心懷不軌,而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本將信了你,豈不是要成為罪人?」石震打從心底防備。

    如今大鄒和西武都開放互市,雖然一直風平浪靜,但誰能保證這些商旅裡沒有敵國官員甚至是武將?

    要是有人居心不良,想藉此作亂,他可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石叔,那麼我呢?」梁歌雅忍不住出聲了。

    「嗄?」

    「用我的命擔保,石叔總可以相信吧。」

    石震眉眼揚得老高,忍不住朝她招招手,附在她耳邊低問:「歌雅,你該不是被這濃妝艷抹的怪傢伙給騙了吧?」他當然相信歌雅,問題是,他不相信花借月。

    「石叔,你別看他那樣,其實他是因為要洩露天機,才不得不濃妝艷抹遮掩真面目。」看著他的濃妝,她好幾次都差點笑出聲。「真的,他很厲害的,好比之前下雨,濟仙河氾濫,他也斷得精準無比。」

    她記得五月時濟仙河氾濫,從西向東,除了映春,沿岸的城鎮都無一倖免,最嚴重的就是位在就月城北邊的班朝鎮。

    把這事拿來當成他的功績,應該就可以說服石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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