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夜的金銀街,深靛色的月空鑲滿了紅燈籠,笙歌齊放,人潮擾攘。
走在這街上,偶有一曲琵琶從高樓上竄出,更有數聲嬌笑召喚,不經意轉身還會撞上一具軟玉溫香。
軟玉?對了!這街上生意最好的,莫過於軟玉樓。
那樓雕得似皇宮,極度霸氣地杵在金銀街最醒目的地方。
那裡的姑娘不一定很美,但個個會蠱惑男人,只要男人不小心被勾了進去,難保不被啃光了肉,死無全……欸,是身上的銀兩全被洗劫一空。
看看,今天軟玉樓的陣仗仍是最強的,紅的橙的黃的綠的藍的靛的紫的,這只是門口那絢麗的一排姑娘們。
「啊,是他!他又來了。」
七彩班底的紅姑娘首先瞧見正翩然下馬的男人,她摀著心口,激動地低嚷。
「真的是他,喔!」橙姑娘跟著昏倒。
「不愧是人中之龍一連走路都有風。」偉岸的男人正從黃姑娘面前經過,令她兩隻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綠姑娘將手指含在唇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剛正不阿,目不斜視,贊!」藍姑娘簡潔有力地讚歎。
「嘖嘖,人間極品!」靛姑娘說完。
紫姑娘說:「唉,我的客人要是有他的一半好,我作夢都會偷笑了!」
「那妳就去作夢吧!閃啦、閃啦!」推開擋住路的紫姑娘,一龐然大物如排山倒海而來,「穆爺,找咱們家溫香嗎?」
身形福泰的嬤嬤瞧見了穆淵連忙迎上去,專業地笑開一張血盆大口。
「是。」穆淵簡短回答。
只是他話語才落下,身後就傳來眾人的呻吟。
「喔--真的好帥!」
「她們怎麼了?」穆淵回過頭,一群姑娘全昏倒在地。
「真丟臉!穆爺,別管她們,這邊請!溫香已經淨好身子、熏好了香,就等著您呢。」嬤嬤笑得極曖昧。
穆淵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軟玉樓找溫香,比禮佛的香客還要準時。
雖然她是這裡的嬤嬤,不過她也不知道這男人為什麼會對溫香這麼死心塌地,但京城第一神捕能到她這兒光顧,她的臉上有光哪!
人前,只要他定時出現,這樓子就像被他罩著似的,沒人敢作亂;人後,每回看完溫香,他也和其他尋芳客一樣付錢,一點官架子也沒有。
人前人後,於她、於軟玉樓都有好處,所以不管溫香是不是像其他姑娘巴結她,她還是對她好得很。
這……正如佛前的香爐不能亂碰的道理!
「到了,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
將穆淵迎到軟玉樓最好的廂房門前,嬤嬤喜孜孜地退了下去。
立於廂房門前,穆淵並未立即進入,等嬤嬤走遠,房裡傳出一聲細響,他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來了!」
這廂房極寬敞,光窗子就有好幾扇。這會兒扇扇大開,不但可以盡攬月色之美,還洋溢著滿室的香風。
「嗯。」穆淵低低答一聲。他鬆開腰間的劍擺到桌上,人也跟著落座。
窗邊,金色薄紗迎風輕飄,薄紗後頭,端坐著一名女子。
她正垂著頭調著懷中的琵琶,纖手轉動音榫,玉指挑撩幾下絃線,那聲音極為瑰麗,猶似女子的一臉飛霞。
美人呀美人,連小小的動作都是這麼的動人心弦!
「這幾天好嗎?」她柔聲問道。
「還是老樣子。」
「酒還是茶?」
「我自己帶了。」順手撈了一壺酒,他擱上桌面,並問:「妳也來一杯?」
「曲未唱呢。」美人隔紗看著他。
聞言,他以口就壺嘴飲了一口,才說:「唱吧。」
薄紗之後,兩隻黑水銀直直地瞅著穆淵,秋波流轉的同時,霍地一聲驚雷破。
鐺--她勾動了第「一」根弦。
每一句的第一個字是嗎?穆淵點點頭。
溫香接著緩緩吟唱:「十分離,七聚首,夜無伴。三濕枕,人已遠。馬留聲,涼妾心,坡上等。」
見她停頓,穆淵淡然地問:「為何?」
十七夜,三人,馬涼坡?十七夜,那不就是明晚?三個人在馬涼坡做什麼?
「為檀郎,了遺恨,竊奴心,千千結,年月增,寒暑度,管玉碎。」
為了竊千年寒珀?「原來是這樣……三缺一啊?」
溫香在軟玉樓的主要目的是要監視這京城內最難纏、作惡多端的壞蛋們,他們號稱「天下第一邪惡組織」。
其中為首的一人性喜漁色,這兩年來,他不僅被溫香迷得團團轉,也從他口中套出不少情報,進而逮到為數不少的通緝犯。
雖然如此,但有三人卻是其中最難抓的,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一個叫「南抓」,一個叫「惠跑」,最後一個頭頭叫作「關不住」,他們的狡猾程度從名字就知道,莫怪讓所有的捕快,包括他,都傷透腦筋!
「喝!三更,早起,不爽,缺魚,一臉屎。糟了!糟了!」
「當真?」
鐺鐺鐺!溫香瞪大杏眸,琴弦撥得更加急促。
他大概懂了。
「關不住」逃出來了?難怪她說三個人又湊在一起,看來城裡又要大亂了。
「唉!還有沒有曲子唱?」手握成拳,往桌上一敲。
原本瞪大的眼,乍時成了笑眸,她說:「有,且待我唱來。」
琵琶聲又起,美人起身,輕移蓮步來到穆淵的身邊,裙襬一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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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他們究竟是在講話,還是在鬼叫?啐!連鳥都叫得比他們好聽!
瘦小的殷冬雪蜷伏在廂房的一根樑柱上,她寒著臉,怎麼也搞不懂下頭的人究竟在做什麼。
剛剛一路尾隨那個京城神捕進到這棟宅子,她走在屋瓦上,不時聽到奇怪的聲音從不同的窗戶傳出來。
好像有人在呻吟,很痛苦似的,也有人在大笑,笑得很快樂,也有人在亂吼,就像山裡頭公猴在追母猴時的叫聲。
另外,還有幾間房裡烏漆抹黑,可卻有影子透在窗戶上前晃後搖的,如果她沒聽錯,居然還傳出皮鞭啪啪啪打在肉上的聲音。
這棟宅子該不會是關動物用的吧?
耳邊越是嘈雜,她越是確定,不過她一進到這間廂房時,不禁產生了懷疑,先前那些真的是動物嗎?
想到這裡,殷冬雪回過神來,繼續觀察身下的動靜,只是當她的視線再望過去時,小嘴不禁緩緩張開。
穆淵仍坐在桌邊,而原本在窗旁彈琵琶的女人,此刻居然已經坐上穆淵的大腿。
不僅如此,她的裙襬更撩到腰間,並將兩條白玉般光滑細嫩的長腿纏在穆淵的腰桿上。
「穆爺,我們認識那麼久,卻什麼也沒做過,您不覺得很可惜嗎?」俯下絕艷的臉蛋,溫香將氣呵進他的耳窩裡。
「多久?我們不是才剛認識。」穆淵的語氣毫無溫度。
「剛認識?」菱唇微張,溫香感到訝異。「呵,看來您是公事太繁忙,所以沒時間記著。前年中秋,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您還誇我琵琶彈得好。」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
「有啊,那時我就是想這樣彈著琵琶。」雙手偎在他的肩上,唇瓣刻意滑過他的頰邊,她一邊低喃,兩隻手臂更攀住他寬闊的背部,十指則像按弦撥弦地挑逗著他。
只是這樣妖嬈的姿態,似乎沒辦法挑動穆淵的慾望,他的坐姿始終沒變過。
「穆爺,您會不會熱呀,剛剛喝了酒?」指尖開始撩撥著他的前襟,舌頭更探出輕舔他的耳垂。
「不會。」簡單二個字。
「溫香幫您寬衣好嗎?穿少點比較方便。」小掌在他結實的胸前撫呀撫。
「什麼方便?」
溫香眼睛瞪大,忽地狐媚笑出來,「呵呵呵……穆爺好有情趣,溫香知道了。」
在他衣服的邊緣找到了處空隙,她的手順勢滑進去,只是才進了兩段指節,手腕就被穆淵給制止住。
「別碰。」他微慍地說。
別碰胸?「呵呵呵,溫香知道了。」抽出被壓制住的手,她轉了個彎撫過他的腰間,滑過他的腿部,然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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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在樑上的殷冬雪身體竟然起了一股莫名的燥熱感,就像條小蛇,一路由她的喉口爬到胸前,再由她的胸前爬到兩腿之間。
怪了,這是什麼感覺?
牙一咬,拳一握,她試圖趕走那莫名其妙的反應,但卻發現她的臉蛋和掌心都是熱呼呼的,還沁著手汗。
驀地,她一臉嫌惡地搓了搓兩手,更厭惡地往衣服上擦去。
但是她怎麼抹就是抹不幹,甚至越抹越濕。
怪了,怎麼會這樣?
就在她困惑之際,赫然發現手上和衣服上的濕意,並不是自她身上流出來的,而是由上頭滴下來的。
可她額頭壓根兒沒流汗啊!那……
猛地抬頭,她瞧見自己上頭的一根樑柱上蹲著個人。
是個男人!那人正色迷迷的看著下頭並且流著口水,而他的口水……
呃,好噁心!這男人的表情比糞坑裡的屎還要讓人厭惡!
而且很明顯地,他並末發現她的存在。
「誰?」
正當殷冬雪滿意自己藏身的功夫時,底下的人似乎已發現除了他們之外,還另有他人。
她被發現了嗎?
被女人身軀緊緊纏繞著的穆淵正抬起臉,看向她。
「哼,果然不簡單!」
殷冬雪未及反應,在她上方的男人便低罵了一句,轉身往開著的窗子飛出去。
「跑?哪能如你所願!」鏗的一聲,穆淵一掌拍在擱在桌上的劍上,俐落地站起身。
「哎喲!」原本「騎」在穆淵身上的溫香跌了下去,頭在下,腳在上,裙子還翻著,像朵大香菇。
「抱歉。」穆淵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後,一個縱身,跟著翻飛出窗子。
嘻!摔得好!在樑上的殷冬雪暗自在心裡叫好。
只是,她叫什麼好啊?這女人摔死了也不干她的事!
氣一凝,她也從上頭躍下,跟著飛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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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空,一城的燦爛燈火全踩在腳下。
穆淵施展著輕功,從一間屋宇躍過另一間屋宇,怎知對方功夫也不差,明明就在眼前,但一下子又拉開距離。
那人就像只靈敏的猴兒,一會兒躲進樹叢讓他看不見人,一下子又藏進屋簷下讓他以為他已經走遠。
但是想甩掉他穆淵,卻也沒那麼容易。
關不住呀關不住,果真有個三兩下子!
從那人的身手靈活,穆淵輕易地肉眼分辨出他的身份。
離開了大街,他追到一間破宅子,宅子的大埕長滿比人還高的荒草。
他站在破碎的屋瓦上,正考慮要不要下去之際,卻發現身後有異狀。
在那裡是嗎?休想逃!
他動作迅速地由懷中摸出捕人利器,往後一縱,翻過屋脊,在屋脊後頭看見一道人影。
他長臂一伸,抓住對方的手腕後,用力一扣。
喀!
這副精製的手銬是他獨門的捕人利器,銬上之後,如果沒有那把獨一無二的鑰匙是絕對打不開的:即使有絕高的內功,也休想動它半分,除非自斷手臂。
「關不住,牢房等著……」將人拉到明亮處,他卻愣住了,「小娃娃?」
怎麼會是她?不是應該是……
看著殷冬雪慍怒的俏臉蛋,黑夜裡閃爍如星子的晶亮眼眸,他竟有那麼一刻的失神。
「你眼睛瞎了是不是?快放開我!」殷冬雪破口大罵。
鎖住她手腕的玩意兒好堅硬,剛剛又經這個笨蛋一拖,她快痛死了!
穆淵收回神,「妳怎麼會在這裡?」
為了不讓關不住有機會再逃走,所以在將手銬銬進對方的手之前,他已經將手銬的另一邊銬住自己的手,卻萬萬沒想到……他會銬錯人?
這可是他當捕快之後的頭一遭!
「啐,你不是神捕嗎?誰跟著你都不曉得!」殷冬雪尖聲怒罵。
「妳也在軟玉樓內?」他知道她跟他進了城,卻不曉得她跟著進了軟玉樓,這姑娘似乎不簡單。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趕快放了我!」
此刻,她的注意力不在穆淵身上,而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那個躲在破宅子某個角落,並且正注意著他們兩人的男人。
「妳別掙扎,這樣只會惹來皮肉痛。」他從腰帶內縫掏出手銬的鑰匙,當池正要將鑰匙插進孔裡時,一支暗鏢急速飛向他們。
「真會挑時候!」他總算動手了!
殷冬雪和穆淵同時注意到那支鏢,並做出反應,他們一個往右閃,一個往左閃,雖然躲過了那支鏢的攻擊,結果卻雙雙被手銬給箝制住。
嬌小的殷冬雪不小心踉蹌了下。「可惡!」她回眸怒瞪穆淵。
「瞪我沒用。」他說,並二度拿鑰匙要打開手銬。
不過,破宅裡的男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
「哈哈哈,被銬住的滋味好受嗎?」
關不住像隻猴子似的蹦出來,並開始對穆淵展開攻擊。
「我是在試手銬,好讓你等一下銬得舒服。」由於一隻手被箝制住,穆淵只能以一隻手作抵禦。
但就像銬著一頭黑豹和狐狸,兩者屬性不同,因此動作和反應亦不相同,再加上兩人毫無默契可言,所以頻頻礙著對方,並陷於危險之中。
穆淵乾脆將殷冬雪一把拉進懷裡,「小娃娃,妳不要動。」
「為什麼不是你不要動?」她氣極了橫眉大罵,她從來沒有這樣被人箝制過行動。
她試圖奔出他的懷抱,但一下子又被拖回來,害她半跌在屋瓦上。
「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情況?太好笑了!」
看見兩人不合,關不住自然乘機突襲,他抽出長刀往穆淵被拉長的手臂揮去。
咻!幸好穆淵動作更快,他一個前空翻,再次來到殷冬雪身邊,並且一把攬住她。
「我們兩個得合作。」他在殷冬雪耳邊說。
合作?殷冬雪低頭看見一條手臂緊緊束在自己腰上,便開始掙扎。她不想跟任何人合作!這個討厭的男人!
她一掌打在那條手臂上,穆淵悶哼一聲。
「姑娘,打得好!打死他,哥哥我等一下再幫妳解開手銬。」關不住頻頻離間兩人。
他迅速奔了過來,本想藉殷冬雪控制穆淵的行動,然而他的手還未來得及觸及殷冬雪,就被一記攻擊給擊中。
「啊啊啊--」關不住捧著濺血的手臂退了數步,「妳?」
她居然比穆淵下手還要狠,這下怕是要削斷他的手腕了,然而她的手上卻不見任何武器,這……
此時,個頭小小的殷冬雪,美眸中透著殺氣,看起來就像一頭嗜血的小獸。
她嗅了嗅她那砍人卻不沾血的手刀,跟著輕笑出聲。
任何想傷害她的「玩意兒」,下場就是如此,就跟那些要將她生吃活吞的猛獸一樣!
在深山裡生活久了,殷冬雪性格裡也沾染了野性,這一時間的觸發,讓她如臨大敵般戒慎著,雙眼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關不住,未上銬的拳頭一緊一鬆,跟著將眾於掌心的氣,毫不保留地就送了出去。
刷--
「唔!惡--」來不及閃躲,肚子又挨了一記,關不住的嘴裡霎時血卯泉湧。
他機警又快速地封住穴道止血,否則不需半刻鐘,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好玩嗎?嘻嘻!」
殷冬雪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陰寒,讓人不寒而慄。
「妳……」見狀,關不住再也不敢多待,他看向穆淵,撂下一句狠話:「沒想到你還有幫手,算你厲害,咱們走著瞧!」說完,他狼狽地躍下屋頂。
看見他逃走,殷冬雪下意識地準備追上去。
「哪裡跑!」
鏘!
「啊!」她才跳出去一步,就又被拉了回來,一腳還不小心踩進屋瓦的破洞內。
至此,她再忍不住地往上一騰,翻身站立,對著穆淵就出掌。
穆淵早看出她的意圖,忙側過身躲了過去,並迅速按住她的肩頭。
「打我有用嗎?」他蹙著眉問。
「死了就有用!」把他打死,她就可以剁下他的手!殷冬雪晶燦的黑眸溢滿怒氣。
才一罵完,她又展開攻擊。
登時,破宅子的屋頂上,廝殺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