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爺讓我們趁妳睡覺時進房……」那人支支吾吾地說著,「妳……不要殺了我,我還有一家老小要照顧,求求妳。」
潛進房裡的,是白天守門的官差其中一個。
殷冬雪沉默不語,但她心裡頭的思緒卻飛快地運轉。
他為了這塊石頭,讓人在半夜……呵,現在石頭沒到手,而她又跑了,那麼他是不是要殺了她?這真是好玩!
「我要是跑了,你們會怎樣?」她微啞的嗓音,像條蛇般鑽進身前的人耳裡,她可以感覺到他打起一陣哆嗦。
「盜……盜取宮中寶物者,如……如不束手就擒,一律……一律格殺。」聲音抖得像秋天的落葉。
格殺?真的嗎?呵呵……
忽地,一股悲涼由心中的最深處緩緩升起。
這時的她,就像是被母狼拋棄的小狼呢!前一刻她還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溫暖裡,下一刻卻被留在孤單之中,好冷、好心寒!
她,終究還是適合孤單一個人。
殷冬雪原本因為恍神而稍稍鬆開的手,在聽到一串低低的腳步聲靠近之後,又再度鎖緊。
「不……不要殺我,求求妳。」
喉頭被指尖緊扣住,呼吸極度不順暢,那名官差就像快要滅頂的人,揮舞著雙手掙扎。
「再動,死。」殷冬雪的聲音更顯冰寒,她視線不清的雙眸直直地看向前方,那裡有數人,當然也包括了穆淵。
「嗚,嗚嗚嗚嗚……」被她厲聲恐嚇,一個大男人也禁不住害怕的哭了。
「冬雪,妳做什麼?」
穆淵看著自己的手下身穿黑夾,不免覺得奇怪,再看見殷冬雪不尋常的舉動,他心裡不免臆測著。
莫非是他的手下私自行動?
「爺……」那官差就像只脖子上擱著刀的雞,哀哀地求救著。
「冬雪,放了他。」
「憑什麼?」一道模糊的光影在不遠處移動,殷冬雪下意識地往後退。
「他是無辜的。」
「那麼誰有罪?」
問得好,也許她心裡已認定有罪的人是他吧!「這其中必定有誤會。」穆淵再往前靠近。
「如果你還要他活命,就不要再靠過來。」她說到做到,手下立即用力,紅色熱液自那官差的脖子流了出來。
「妳……」
一道風吹來,將血腥味帶進她的鼻裡,霎時,她的精神一震,並且妖邪地笑了。「嘻……這塊石頭是我撿的,所以是我的。」
黑暗中,穆淵的眼睛瞠大,與其他人一樣,他亦感受到一股迴盪在空氣中的驚悚,他暗叫了一聲慘。
「冬雪,寒珀的事緩點兒再說,妳先放人,好嗎?」
語畢,僅剩寂靜在夜裡無限擴大,壓根兒不敢有任何動作的眾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這樣的窘狀,一直維持到殷冬雪將身前的人用力一推,而後自行飛上了屋簷。
「冬雪!」她的眼睛看不見,這樣……
穆淵回頭對眾人喝道:「你們都留下來,我會把人帶回來。」迅速做下決定後,穆淵也隨著殷冬雪跳上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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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走!該走!她不想再待在那裡!因為在那裡再待上一刻,她可不保證會不會又想動手殺了誰。
如果是以前,她根本不會顧忌這些,只要直接讓雙手染紅即可;但今時此刻,她卻連劃破一道喉嚨都下不了手。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就只因為他?
一出屋子範圍,殷冬雪便感到有些後悔。
雖然她睜著眼睛,但卻看不清楚,她就像被斬了頭的雞,沒有方向地四處亂鑽。
然而她知道,只要躍離會絆腳的東西,那麼她總會去到空曠的地方。
於是,她用盡力氣地在空中飛掠,用盡她在山上、密林間生活多年的靈敏反應,一一避開所有障礙,偶爾難免會被一些破碎的屋瓦和樹枝刮傷雙腿。
她什麼都不管,只是一直跳躍著,迎著唯一能辨識的光源,拚命地跳躍,直至她的腰突然被一股力量給緊緊束縛住。
後頭追上來的穆淵一把攬住殷冬雪的腰,將她帶了下來。
他們落在某戶人家的庭院裡,不小心驚擾了院裡的貓,那貓兒嗚咽亂撞,使得屋內的嬰兒跟著啼哭。
「妳不會打算用這樣的方式逃開吧?」收緊手臂,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激喘。
「放開!」殷冬雪頭也不抬的狠聲說。
「妳再這樣亂跑亂撞,會受傷的。」
「我叫你放開。」她握緊雙拳,亟欲發作。
「我不會放。」
「很、好。」不再多話,殷冬雪一舉打向那條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穆淵的反應比她還快,他在瞬間將手收緊,使得殷冬雪整個人駝背傾斜:如此,她既打不到他,也不會傷了自己,而且讓兩人的身軀更加密合。
轉個念,他忽地鬆手,就在殷冬雪要摔倒的當兒,他的雙臂再度擁緊,這回連帶地將她的兩隻手都圈在他的胳臂裡。
「放開我--」這次殷冬雪真的動怒了,她就像困獸般地低吼,全身更拚命地扭動掙扎。
這時,屋內的嬰兒哭得更大聲,接著,連燈火都點亮了。
也許是四周驟亮的緣故,殷冬雪那不能見物的雙眼,忽地瞅住穆淵的身影,下意識地,她的頭往後靠,這一靠,不偏不倚地正中穆淵的下頷,他痛呼一聲,這才鬆開了手。
殷冬雪不再遲疑地再度飛騰而上,不過這回她也才往上躍,便馬上被人抓了下來。
穆淵將她拉到屋脊上,兩人再次拉扯了一陣子,對打了一陣子,最後因為毀冬雪腳下不穩滑了一跤,跌坐在屋脊上,穆淵才乘機箝制住她。
他壓著她,不讓她再有掙扎的機會,同時也給她休息的機會。
「我們嚇到小娃兒了,這下屋內的人會不會以為是公貓發春?」穆淵半帶玩笑地說,他的身體壓著她的。
聞言,她不禁擰眉,「呼呼,快放……唔……」
殷冬雪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怒吼會被人用這樣的方式堵住。
穆淵低下頭吻住她,很用力、很用力地吻住。
起先她驚慌地掙扎,但最後卻不得不暈眩於這個吻帶來的感官感受,這是她從來未曾感受過的。
他的唇瓣很柔軟,卻很堅持,堅持要在她的唇上索取溫度;而這樣的摩擦,也讓兩人的身子起了高溫,連越過屋脊吹來的夜風,都無法澆熄兩人身上的火熱。
她的髮絲,逐漸地飛向他垂下的發,並與之糾纏,最後,幾乎分不清楚哪些是誰的了。
他沉重的氣息不斷噴拂在她的臉上,使得她衣服下的肌膚泛起一片又一片的雞皮疙瘩,但她知道,那是因為太過舒服所引起的。
她的臉熱了,大概也紅了,就好像被大火烤過一般。
如果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那麼眼前吃的,肯定是一種會讓人死掉的東西,他的嘴巴上一定沾著麻藥,所以連帶地她的唇也越來越沒有知覺,只能無反應地張著,與他糾纏,難分難捨……
「別跑了,好吧?」
不知何時,穆淵的唇離開了殷冬雪的,他低喃了-句,便將殷冬雪抱起,往明月處飛身一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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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裡,溪水潺潺流著;月光穿過林梢篩落,在溪流裡閃爍著。
「累了?」
「妳真的累了。」他笑。
穆淵手裡拿著一方帕子,將帕子放到溪水裡浸濕、擰乾,然後來到殷冬雪的跟前蹲下。
他探出手,一把抓起殷冬雪白纖細的小腿,替她擦拭著剛剛被屋瓦樹枝刮傷的傷口。
冰涼的溪水為殷冬雪腿上的傷消去些許麻熱,她暗暗吐了口氣,可過了一會兒,她的眸子乍時瞠大。
「喂!」她喊。
「嗯?」他抬頭。
啪!一巴掌準確地揮在穆淵的臉上。
那一掌,揮得極重,連殷冬雪都有點意外,她本以為會揮空,或者他會稍稍閃開的。
「為了那一吻?」穆淵抿著唇問。
她拒絕回答地將視線定在不明處。
定定地看著她長長睫毛下的黑眸,他安靜一會兒,又繼續幫她處理傷口,只是擦著擦著,他忽然笑了。
「我喜歡吻妳的感覺。」
雖然她吻人的技巧很生澀,卻一點也不掩飾她內心的情感;雖然她時常冷若冰霜,卻足以掀起他潛藏在身體深處的熱烈情潮。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而在他輕笑之際,一道犀利的掌風從側邊刮過來,幸好他已注意到,所以及時將她的手抓下。
「一掌抵一吻,如果妳再打我一掌,那就要補我一個吻喔。」
聞言,殷冬雪雙眼瞪如銅鈴。如果不能打,那麼她就踹!
才想著,腳就踢了出去,只是這一踢,非但沒踢到人,還使得原本坐在矮石上已經明顯不平衡的她,即刻往後倒了去。
砰的一聲,頭撞擊到地面,使得她的思緒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雙眼對著夜空,良久良久--
「呵!」很好笑!
她笑了,維持著對天屈膝躺著的姿勢笑了。
站在一旁的穆淵,看見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心裡很詫異,不過似乎也被她的笑聲感染。「哈哈……妳真像個小娃兒,我從第一眼看見妳,就覺得妳像極了。」
「呵呵……哈哈……」
兩人的笑聲迴盪在夜間的溪邊,只有水流潺潺相應和著。
只是,約莫片刻之後,穆淵採出手欲將殷冬雪拉起時,她的臉又恢復先前的冷淡,而且立即反手抓住他的手。
「滾。」她鬆開手,頭一偏,冷冷地說。
穆淵攤開掌心一看,原來是寒珀。
他沒說話,只是將東西收好,但仍站在原地。黑暗中閃爍的眼睛,定在殷冬雪那雙握緊的小手。
「你可以滾了。」她再次說道。他要的是這塊石頭,既然東西給了,他也就可以滾了。可是,站在她身邊的人卻始終沒有動作,於是她又說:「你可以……」
「妳會不會冷?我們生火好了。妳等著,別亂跑。」說罷,穆淵便離開去撿拾柴火。
過了一會兒,他果真又折回來,並生起火。
「妳為什麼來?」他一邊架起柴枝,讓火轉旺,一邊問。
殺人!她該這麼說嗎?殷冬雪陷人一陣沉默。
「妳不是中原人。」這是很明顯的,而見她仍是不發一語,所以他接著道:
「放心,我不是在套罪狀,只是想多瞭解妳。」
「為什麼?」語氣平板,但藏在那聲音底下的悸動,她卻是一清二楚。他想多瞭解她?這是真的嗎?頭一回有人這樣說。
「因為我喜歡妳。」
火光中,他深邃的臉孔滿佈著溫柔,只可惜殷冬雪看不見。
「為……為什麼?」好怪,她怎麼覺得眼眶熱熱的?而且喉間好像有著什麼東西哽住,一時間吞不下去。
「沒有為什麼,那只是一種感覺,對了就對了,而對了就會喜歡。妳從某處來,和我遇上,而我喜歡妳,沒有任何原因。妳呢?」
「我?」那是怎樣的感覺,她似乎無法用言語表達。
抬起臉,雖然她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溫暖的火堆邊有個他,一個她開始在意的人。
越過火堆,穆淵看殷冬雪似是噙著笑的臉,也跟著笑了。
她不說也無所謂,只要她肯留下來,他便會慢慢看到答案。
接著,他將一根樹枝丟進熊熊火堆裡,擾出一片星火,紛紛飛向夜幕。這樣的夜,沒有喧囂,只有安靜,而且還有喜歡的人兒伴著,真好。
長年與犯賊追來追去的他,可曾有過這樣心靈平靜的一刻?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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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爺,還是您高招,人都給您帶回來了。」
穆淵帶著殷冬雪甫進門,一群官差就已經等在穆家。
「整理一下,一會兒進宮將寒珀歸還。」
「寒珀拿到手了?」一名官差附在他耳畔說,見他點頭,這才安心地明說:「這樣就好。爺,那麼她人呢?不上鐐銬,會不會半途跑掉?」他望向略顯疲態的殷冬雪。
「上鐐銬?」
「您也知道,寒珀是聖上最喜愛的寶物之一,日前放在娘娘那裡供她賞玩,而上回那幫人盜寒珀時,不小心傷了娘娘,現在那娘娘死了。」
「死了?什麼時候的事?」穆淵的心情頓沉。
「就在今早,所以您未回來之前,上頭來了命令,讓我們調查此案,並將一干相關罪犯帶往宮裡嚴審。」
「嚴審?」
「是啊,所以……您確定不幫她上鐐銬嗎?」尤其像她這樣來路不明的人,簡直就像妖怪一樣;雖然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太像。
數雙眼睛全望向殷冬雪。
耳尖的她,自然也聽到穆淵與那官差之間的耳語,她感覺得到,原本圍在她周圍的官差,全都靠了上來,如果她想走,勢必又得大打出手。
不過,就在殷冬雪盤算接下來該如何做時,穆淵靠了過來。
「相信我,跟我來。」執起她的手,他帶著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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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淵很盡力了,但殷冬雪還是得被留置在大牢裡。
他很快就會將她帶出去的。他離開她的時候,是這麼對她說的。
沒有其他選擇,她只能選擇相信他。
只是,為什麼她被留在牢裡的時間會是那樣地難熬?雖然她看不見大籠子的輪廊,可卻隱隱約約感覺到被關住的壓迫感。
蜷縮在牢房的石床上,殷冬雪抱住自己的腳,一心只等著穆淵到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什麼時候才會來?她還要等多久?是不是就快了?她討厭這樣被關著,希望越快越好。
「穆淵果真是穆淵,第一組織那幾個傢伙抓的抓、死的死!」
「是啊,不愧是京城神捕。聽說現在皇上正在召見他,這下可有好事了!」
「說不定可以撿個駙馬當當,皇上的九個公主可是個個待嫁呢。」
「什麼撿?穆淵好歹也是實至名歸,換作是你,哪可能逮得到那些人?」
「也是,想當初神捕……」
牢房的一角,傳來獄卒交談的話,那帶點回音的聲音,就像漣漪一般,蕩進殷冬雪的耳朵,再進到腦子,而後像圈圈似地擴大。
神捕?待嫁的九個公主?
也許是其中的幾個字眼太過敏感,所以殷冬雪不停地默默想著,直到心情沉重得再也不能負荷。
她走下石床,慢慢地走到鐵欄邊,兩手緊緊抓著欄杆,而後沙啞地喝道:
「你們說什麼?」
由於牢房裡極為安靜,所以她的聲音毫無阻礙地就傳到獄卒耳裡。
他們困惑地靠了過來。
「妳有什麼問題?」
「你們剛剛說什麼?」殷冬雪的臉繃得緊緊地,十指則因為過於用力而泛白。
「我們說了什麼干妳啥事?」其中一名獄卒的戒心極高。
「你們說什麼?」她再重複一次。
瘦瘦小小的殷冬雪關在漆黑的牢籠裡,看起來相當不起眼,連一旁的燈火都照不及她的臉。
「我們說,穆淵可能會當駙馬,聖上的九個公主一個比一個還美,他不愧是神捕……」另一個粗心的獄卒話未說完,就被人當頭敲了一記。
「喂!你發什麼神經?她是囚犯耶!跟她說這麼多作啥?」他緊張地提醒。
「喔,對喔!」那名獄卒驚醒過來。「而且她還是穆淵抓進來的。」
「是啊!能盜寒珀,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是喔,那鐵定是和那一幫人同夥。」
話匣子一開,兩人又開始沒完沒了地聊下去,壓根兒忘了注意牢房裡的人。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殷冬雪心裡激盪,她抓住欄杆的手益發的緊……
轟!
一聲轟天巨響傳來,打斷兩名獄卒快活的閒聊。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當兒,人也讓那一大片飛來的鐵欄給砸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