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除了日出、雲海、聖燈等三大著名自然奇觀外,更有洞天乳酒、苦丁茶、道家泡菜、白果燉雞等四絕,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青城山乃中國四大道教名山之一,被稱為「第五洞天」,是道教發祥地,亦是個出了名的避暑勝地。
山上遍地可見道觀,修道之人自以茹素為主,山間聚落或山下小鎮亦多得是素食小館。
而幾天前,那甫在山腳下新開的小店做的亦是素食生意。
它是以賣豆腐腦為主的,那是幢連夜搭建起來的簡陋小屋,外頭掛了塊上頭寫著「老詩記豆腐分鋪」的招簾。
人來人往,原先並沒太多的人注意到這幢風來會搖、雨大會倒的小屋,卻在無意間窺見了那在店內掌廚的、在店外跑堂的都是俊男及美女之後,客源不絕。
只不過人兒好看,卻絕不代表著東西好吃,更不表示你就能得到賓至如歸的感覺。
店裡的甜豆腐腦三不五時會泛著鹹味,而那負責跑堂的丫頭片子,樣子是不錯啦,但那副惡貓子嘴臉還真是令人難以恭維,就好比此時--
「喏,豆腐腦!」
一隻青白瓷碗自天摔下,噴到桌上的豆腐腦遠比留在碗裡的還多。
「小妹妹,妳幹嘛那麼凶?」這是打哪兒找來的門神店小二啊?
「小妹妹是你叫的嗎?」嬌蠻店小二扠起柳腰、挑高黛眉,「看我找人砍你全家……」
「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妹子有起床氣……」
另一名負責跑堂的俊美男子過來打圓場,一邊送上了碗新的豆腐腦,一邊將蠻丫頭扯到一邊。
「收斂點,別動不動就威脅要砍人全家。」
蠻丫頭不屑地扁著菱唇。
「誰讓他沒大沒小,堂堂郡主給喊作了小妹妹?」
男人沉下俊臉,「妳既要來幫手就該要放下身段,否則就給我回蘇州去!」
見男子變容,蠻丫頭咬了咬嫩唇,斂起了蠻氣。
「好嘛,頂多以後有聽沒見,馬耳東風,伯虎哥呀,我說……」少女嬌問:「你這個忙到底還要幫多久?咱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這裡好悶的,一點都不像咱們蘇州那麼好玩。」
「想玩就回家去,從頭到尾我都沒開過口要妳跟著來。」
洛伯虎不帶好氣的說,同時將眼神移往那蹲在灶前,以為沒人見著,正在悄悄拭眼淚的詩曉楓,歎了口長氣。
「何時回去?至少得等到她的病好,不再掉眼淚吧。」
那日他與詩家老爹商談良久,女大不中留,或許初時曉楓對那傢伙的動心只是因著受法術所蠱,但久而久之,她似乎已然動了真心,且陷得很深。
再加上那個笨月老始終煉不出解藥,既然沒得解,他和詩家老爹又不想再見她受苦,兩人便去請教詩家姑婆,這才知道那不修邊幅的落魄小子,竟還是青城派的掌門之子。
換言之,雖然當初這小子只是個意外得標者,但為了別再讓曉楓繼續長陷相思海,所以他決定了要陪她來趟青城山。
一方面是探問對方人品,另一方面,他也得要知道他這青梅竹馬的小玩伴,是不是只是在犯單相思。
對方是不是早已解去了法術,一切雲淡風清,所以也沒再來尋她了。
愛人還不算苦,最苦的是愛得一相情願,對方避之唯恐不及。
相思無藥醫,除非對方能夠當面給她一個足以死了心的回應。
所以他帶著她來了,並在這兒開了問「老詩記豆腐分鋪」。
「嘿!去看過『撞大鐘』沒有?」
鋪子外一個拔高嗓音轉移了洛伯虎的注意力。
「還沒呢,這幾日我忙著莊稼的事,實在是抽不出空哪。」
「抽不出也得抽!」說話的人扯著大嗓門,「難得一見的青城派『終極大懲罰』,時限只有一個月,明兒個已是最後一日了,再不去可就見不著囉!」
接著兩人又扯了半天,洛伯虎還沒聽完卻覺得眼前一暗,他抬起頭,見著了那個老是淚汪汪的小姑娘,頭一回精神抖擻、眼兒燦亮地站在他跟前。
「洛大哥,明兒個歇鋪,我要去看『撞大鐘』!」
青城派,祖師殿上。
青城派創自青城山人,據薛道光注悟真時云:「張紫陽仙翁遇青城丈人,授金液還丹之妙道。」
青城道法,傳承數百年,今日的掌門人姓郎,名遠山。
郎遠山年輕時曾以「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之青城劍法、摧心掌及霸王神鞭稱霸於武林,當時的武林人士甚至還將青城與少林、武當並肩為武林三大門派。
不過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郎遠山先是喪妻繼而大病,不僅奪走了他的健康,也奪去了青城派的內部和諧。
郎遠山僅有一子郎焰,今年不過二十三,是郎遠山年逾中年時的意外之喜,但郎焰因著年紀太輕,在素來以年資論計的青城派裡,誰都能朝他喊上一聲「小師弟」,所以雖是掌門獨子,卻是人微言輕。
除了兒子外,郎遠山還收了十八名徒兒,再加上門下五百多位門人,這雄踞於青城山上的青城派原該是威震八方的,但眼前青城派,在江湖中聲望卻是每況愈下,因為自從郎遠山生病後,徒兒門人表面上雖相安無事,事實上卻早已各分派系相互較勁,各自在江湖中立下萬兒,明擺著想等郎遠山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好讓門人及外人,推舉自己接掌青城。
這其中尤以大徒弟江炙、二徒弟桑焠、三徒弟莫熠更是從未隱藏過自己的野心。
他三人在郎遠山病後,跪在師父病楊前各自求得了一項青城絕學武譜,再經由師父的指點,熬了將近十年的苦功,卻因資質有限,壓根未能臻及師父當年境界的十分之一,話雖如此,卻已經足夠他們在青城派裡霸氣稱威了。
江炙學的是青城劍法,桑焠學的是摧心掌法,至於莫熠則是霸王神鞭,他們誰也不服氣誰,各自認定自己武功高對方一截,自己才是真正的最佳接班人選。
反觀郎遠山獨子郎焰,因為年紀最輕,又從未在人前顯現過任何的企圖野心,整日只是跟著他的叔公,青城派中年紀最長,卻也是最貪玩的執法長老郎意童到處廝混過日,是以從沒有人將他的存在視成了威脅。
只不過看在病懨懨的掌門人面子上,眾人總會睜一眼閉一眼,容著這小師弟和原該是要年高德劭的執法長老,在這青城山上胡鬧些小把戲。
像最近一個月來,原是並未對外開放的青城派祖師大殿,每天天還沒亮,殿外頭的山路上便已擠滿了人潮。
甚至還有人捉著小板凳來等,眼見推下去、勸不走,身為青城客執總管事的大弟子江炙,也只得順從大家的意思,開放早誡時光予外人參觀,總算一個月的時間將屆,今天已是最後一日。
這一日的祖師殿外,人群裡多了三個亮眼的生面孔,正是那歇了豆腐鋪子來瞧熱鬧的詩曉楓、洛伯虎及朱紫紫。
「早誡開始!」
原是熱鬧騰騰的祖師殿內外,在聽見這話時,頓時鴉雀無聲。
眾人眼前緩緩踱出手上捉了條麻繩的青城派執法長老詩意童,只見他在眾人面前站定,宣讀了一番戒律後,朗聲問向坐於殿上的門徒。
「無修而修,斯為上修;無成而成,斯為大成;無德而德,斯為大德:無有而有,斯為大有。一切修為,以一虛字為本,以一無字為根,自『虛無』二字體認參證,一悟永悟,一得永得!解否?」他高聲問道。
「解!」弟子朗聲齊應。
詩意童頷首,用力扯動麻繩,他這一扯,殿外眾人瞬間嘩然,洛伯虎原是不懂大家在興奮什麼,後來才瞧見了那麻繩的另一頭,竟是縛在個挺直著身軀的光頭男子腰上。
麻繩一扯,那男子由大殿一頭直直撞向殿中高懸著的百年青銅古鐘,用他的頭顱去--撞鐘!
眾人張大著眼睛等候,等男子以頭撞鐘,帶出一陣一陣的鐘聲裊裊。
這……這就是傳聞中的「撞大鐘」?
也難怪有人會遠從別的省城,翻山越嶺來瞧此奇景了。
想那青銅古鐘是以上等青銅精煉爐淬,重逾八百來斤,寬約五人執手環抱,就是單單用手,都有可能會敲到了斷骨頭,且還不一定能夠脆亮出聲,那傢伙的頭還真是夠硬的呢!
「真是吃飽了閒閒沒事做!」朱紫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樣子也能拿來玩?」
還真是吃飽了閒閒沒事,因為可不是敲一下就了事,隨著郎意童一問「解否」,眾人應之「解」,郎意童便要扯上一回的「鐘槌」。
三炷香的時辰裡,詩意童共扯了七、八回,每一回的響音都是一致的,並末因著敲多而走音或是聲音變小,那「鐘槌」倒還真是耐敲得緊。
邊看邊閒磕牙,有人問了。
「只聽說這青城派是以青城劍法、摧心掌及霸王神鞭稱的名,怎麼還有這等鐵頭功?」
「什麼鐵頭功?這叫做『終極大懲罰』,是他們執法長老『怪老童兒』郎意童自己想出來的整人玩意,這會兒只是在懲戒門徒罷了。」
「用這種方法懲戒門徒,不怕把人給嚇跑了?」
「怎麼跑?那『鐘槌』是郎掌門的獨子,姓郎的,除了青城還能上哪兒去?」
「連掌門的兒子都能拿來這麼玩?郎掌門不出聲?」
說話的人擺擺手,「郎掌門臥病多年,早已不管事了,聽說連青城門人都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家掌門了,現在都是他座下三大弟子在管事的。」
另一人搖頭歎氣,「想那郎掌門十多年前在江湖上是個多麼本事的英雄人物,未了卻是如此下場,久病不說,連唯一的兒子都沒顧好,沒能繼承他的衣缽……」
郎掌門獨子?
那不就是他了嗎?
洛伯虎瞇緊眸子,看了好半晌,實是無法將那先前髮絲與鬍鬚糾結不清的流浪漢,與眼前那被綁縛懸在半空中,光淨著頭顱,閉眸雙手合十的「鐘槌」聯想在一起。
若果真是他就好,沒了長髮亂須,眼前男人看來好生年輕,並且相貌堂堂,該是個人才,論起外表,和曉楓倒是挺相配的。
洛伯虎轉過視線,原是想問問詩曉楓是不是就是他,聲音還卡在喉問就知道甭問了,與朱紫紫的輕蔑眼神回異,詩曉楓眼裡盛滿著震懾、欽佩及戀慕的光芒。
「他好厲害的……是不是呢?洛大哥……這樣子肯定好痛的!都是我不好,害他受罰,都是我不好……不過還好他夠厲害、也夠本事……」
是的,還真是好厲害的!
洛伯虎暗自歎了口氣,佩服的是月老的符術,竟能讓個少女愛到了如此盲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