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茵……這不是上次……那個士林夜市?」許樹茵的爸爸立刻敏感地察覺到有人要跟他搶女兒了,瞅著左桀。
「嗯……」許樹茵紅著臉低下頭,拉著左桀濕透的衣角,小聲地說:「跟我來。」
這是許樹茵第一次帶男人回家,這對許家人、林家人,還有整個左鄰右舍都是天大的大事啊!
「孩子的媽……」許爸爸推推坐在旁邊的老婆。「阿茵怎麼把他帶進房間去了?」
「哎唷……孩子都長大了,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許媽媽回過神,拍掉老公的手,見到許樹茵終於開口說話,鬆了一口氣。
沒多久,許樹茵又走出來。「哥,你拿套衣服給我。」
「喔……好。」
許樹茵拿到衣服又鑽進房裡。
「孩子的媽……」許爸爸又推推老婆。「那個……他換衣服,阿茵怎麼也進去了?」
「吼——嗑你的瓜子啦!」許媽媽抓了一大把瓜子塞進老公手裡。
許樹茵面對窗戶,等待身後的左桀換上乾淨的衣服。
「好了嗎?」等很久,她不敢貿然轉過身去,儘管他們過去是情人,但是,現在正處於尷尬的階段。
左桀走向她,擁住她。
她敏感地撥開他的手,往前挪一步。
「你、你要說什麼,就、就說……」她還是不敢看他。
原就不是硬心腸的人,一見到他憔悴的模樣,她比他還痛。
內心很多掙扎,愛與不愛,實在不是理智可以控制,回家的這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反反覆覆,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就在剛剛拿傘出去時,她也警告自己,交給他之後就立刻回家,結果遠遠看見他被雨淋的模樣,她就哭了。
愛情好難懂啊……好想擁有超能力,好想看清他內心的想法,好想知道那一夜他為什麼走開,好想知道為什麼他要把手機關掉,讓她一個人在痛苦中漸漸絕望。
想恨他恨不了,想怪他也只能找些自己也沒有證據的理由怪他,最後,是等到萬念俱灰、心力交瘁,跟公司請了假,選擇暫時離開台北。
「樹茵……你……那一晚……」提起那個如惡夢般的夜晚,他心揪痛了。「我父親過世了。」
「啊?」許樹茵驚訝地轉過身來。
「對不起……我把你的事忘了,整個星期都在處理我父親的後事。」
「為什麼現在才說?」許樹茵瞪著他。
左桀看了她一眼,為難地低下頭。
他一直如此,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不想麻煩別人,不想讓她擔心。
「你知道我最、最、最氣你什麼嗎?」她抓住他的手。「你一直把我當外人,有什麼心事都不告訴我,我們交往快一年了,我對你一點也不瞭解,我甚至想過,你是不是孤兒,為什麼從沒聽你提過家人,一句話,只要一句話……」
眼淚自她瞪大的眼中落了下來,要指控他,又心疼他一個人承受喪父的痛苦。
「你離開的時候,只要告訴我……就一句話,或許我就不會失去我們的孩子了……」
那一夜,她哭著騎車回家,不斷冒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騎到巷口時沒注意到右方出現的機車,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閃避。
那一瞬間,她只記得護住肚子裡的孩子,放開了握著把手的手,機車倒下,連人帶車,滑了一公尺遠,下腹一陣劇痛後,一股溫熱漫過她的大腿,她忍著撕裂的疼痛,拚命爬去撿起袋子,翻出手機,打電話給離她最近的溫怡芬。
唯一的念頭就是想保住孩子,保住她和阿桀的孩子——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沒了,我們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她哭倒在左桀懷裡,無力地捶打著他的胸膛。「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現在才說……」
「樹茵……」她哀慟的控訴酸了他的眼,後悔的眼淚自他以為早已乾涸的眼中溢出。
「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後悔改變不了事實,想像那一夜許樹茵面對失去孩子的痛苦,再怎麼做都無法彌補他犯下的錯。
應該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為什麼讓她來承擔?是他害了她。
「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的叫左皓,女的叫左欣……我還去裁了布,粉紅的、粉藍的,白的,紅的……」
左桀只能緊緊地抱著她,任她發洩,從林順發知道這件事的反應,他知道許樹茵一直獨自承受這些痛苦,什麼也沒說。
「阿桀……我好痛苦,一直夢到孩子,是個男孩,他問我,為什麼媽媽沒有保護他,他討厭媽媽……」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是我的錯,樹茵,別自責……」他捧起她的臉,不斷拭去她拚命冒出的淚水。「樹茵,別哭了,那孩子會再來做我們的小孩,會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補償他,他會知道你有多愛他,不會討厭你的。」
「會嗎?他還會願意做我們的孩子嗎?」她抬起淚汪汪的眼看他。
「會的,一定會的,你是個好媽媽,我會盡力做個好爸爸,相信我,我們一起努力。」
「阿桀,可是我害怕……」
「別怕,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不再讓你受任何傷害,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的心。」
許樹茵眼淚漸收,看著和她一樣眼淚早已氾濫成災的左桀,她停止了哭泣,拭去他的淚,知道他和她一樣痛苦。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是故意要丟下她,他的父親過世了,他受到的打擊不亞於她啊!
兩人凝望著彼此,看見悲傷,看見後悔,看見濃得化不開的情感,這一刻,愛又將他們的心繫在一起了。
兩人的混亂才歇,門外卻出現吵雜的爭吵聲。
「你放開——讓我進去——」
「你別衝動……」
砰!砰!「阿茵——開門——」
「哎呀,這個時候你別再去刺激阿茵了……」
砰!砰!「那個誰——有種就給我滾出來——」
門外,幾個人架住許爸爸的手,許爸爸用腳踹門板。
許樹茵要走去開門,左桀擋住她,擔心門一開會傷到她。
他將門閂拉開,一剎那,門果然就被踹開了。
「你這個傢伙——」許爸爸一見到左桀就把腳抬高,準備踹過去。
「求你答應讓我跟樹茵交往。」左桀請求。
「別想——」許爸爸黑黑瘦瘦的,手勁卻很大,幾個架住他的人被他拉得同時往前走。
「你這傢伙把我女兒弄哭了,還想要叫我答應你們交往,你作夢——」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只知道女兒哭了,許爸爸心疼不已,就算左桀沒有把許樹茵弄哭,他也不會同意的。他的寶貝女兒,才二十三歲,起碼三十五歲才能談戀愛,四十歲才能嫁人。
「爸……」
「別哭,我幫你把這傢伙趕走。」
「爸……我愛阿桀……我們已經交往一年了……」許樹茵小聲地說。
女大不中留,居然幫外人說話?!許爸爸瞠目結舌,潸然淚下。
「好、好……只要你幸福,爸媽不會阻止你的……」許媽媽從她這整個星期失魂落魄的樣子,早就知道女兒一定是為情所苦,既然談開了就好。
「誰說我不會阻止——」許爸爸被拖到後面,大吼。
「你爸就那一張嘴,不用理他。我去多準備幾道菜,你叫……」許媽媽看向左桀,心想,這男孩好俊啊!
「叫我阿桀。」
「好,阿桀,晚上在這裡吃飯,哦!」
「不准吃,不准吃我家的飯,米是我買的——」許爸爸努力做最後的抗議。
原來,許樹茵固執直率的性格,是源自於許家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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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兩人回台北,火車上,左桀將自己的過去,認識林順發時的叛逆,自我放棄的人生觀,全告訴許樹茵。
失去孩子的打擊與教訓太深、太沉重了,他牢牢記在心裡,這代價太大了,再不要重蹈覆轍。
過去,他從不在乎別人誤解他、扭曲他,也不讓自己有太多感受,假裝他也可以不在乎全世界,但是,許樹茵不同,她全心全意,毫無理由地愛他,他發誓再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再不讓她感到不安。
「所以,你會去做業務是因為溫姊的那場官司?」
許樹茵終於瞭解為什麼他那麼照顧溫怡芬,疼愛小堯,因為他知道單親媽媽的辛苦,瞭解孩子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中長大的痛苦。
「嗯……我父親開出來的條件,我原本打算一年的約定結束後再另外找工作的,不過,我父親過世了,我得對那間公司的員工負責,至少得找到最合適的管理者。」
這件事對許樹茵而言還是很錯愕——一個業務,突然之間變成一間公司的負責人,左桀的身世與人生際遇的變化實在太戲劇化了。
他肩上承受的壓力一定很大。
她已經開始工作,知道公司裡人多嘴雜,她一進公司就擔任設計師,惹來不少閒言閒語,何況是他的狀況。
「我瞭解,只是……你搬回去照顧你大媽,以後我就不能隨便去找你了……」
「你也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左桀原本就這麼打算。
「不行啦!」她紅了臉。「有長輩在,怎麼可以……」
「還是你想先結婚?」
她搖搖頭。「太快了,我爸短時間內可能還無法接受。」
她當然高興終於從左桀口中聽見兩人的未來,只是……她的心裡還有一層陰影在。
雖然左桀就要搬離現在的住處,跟溫怡芬的接觸會減少許多,但是,這並不能減輕她胸口的沉重感。
她太善良,仍為自己曾私心地想隔離他們而耿耿於懷,她希望大家都幸福,而不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另一個人的痛苦上。
因為喜歡溫姊,也喜歡小堯,如果他們過得不好,她的快樂減半了,幸福感也消失了。
「原本,我想找到另一份穩定的工作之後再考慮結婚的事,我一無所有,不想讓你委屈,但是,我現在只想早點把你據為已有。」
「嗯……」她懂了,全懂了,左桀一直將她放在心裡,只是不說。她偎向他懷裡。「其實,我不怕吃苦,只怕讓你為難,怕加重你的負擔,怕你心裡有事不讓我知道。」
他摟緊她,微笑了。
因為都為對方著想,差一點,他們便要錯過了。
走出台北車站,騎車回到左桀住處,溫怡芬一見到他們回來,立刻從店裡走了出來,擔心地摸摸許樹茵的臉頰,捏捏她的手臂,見她瘦多了,頻頻搖頭。
「才一個多禮拜,瘦成這樣?!不准再瘦了,多沒精神,讓人擔心。」她的責怪包含著濃濃的關心。
為此,許樹茵更內疚,抱著溫怡芬,像個小女孩似地撒嬌。
出車禍那幾天,溫姊把小堯送到前夫家,從早到晚照顧她,陪伴她,這份溫情,她只能牢牢刻在心上。
「回來就好,未來一定會有更美好的事等著你們,沒有過不去的難關,要對自己、對阿桀有信心。」對他們倆的感情,溫怡芬似乎是全然釋懷了。
「溫姊……」溫怡芬對她的好,許樹茵不知該如何回報。
「喂、喂、喂……別哭,阿桀在瞪我了。」
許樹茵回頭看左桀,他果然皺起眉頭。
「他嫉妒我們感情好。」許樹茵朝他吐吐舌頭,
左桀歎氣,女人真的跟孩子一樣,前一秒哭,下一秒又笑了。
「別理他,我們到店裡聊天。」溫怡芬將許樹茵拉進店裡,做了一杯飲料給左桀,便將他打發走。
「樹茵,來,把這湯喝完。」溫怡芬走到店後方,從燜燒鍋裡盛了一大碗生化湯。
「這是?」
「我提了你可不准再哭。」
「嗯……」許樹茵知道她將說什麼,忍住,點頭。她要相信阿桀的話,相信那個孩子還會回來做他們的寶貝。
「女人小產跟生產一樣,一定要補身子,不然以後會有好多小毛病,我想你回家一定沒讓你母親知道,你年紀又輕,不懂這些,沒關係,溫姊幫你補回來。」
這些日子,因為不知道許樹茵何時回來,溫怡芬每天都熬一包生化湯溫在燜燒鍋裡,很擔心她的身體。
「你這個禮拜不要搬重的,也盡量不要蹲太久,不能碰冷水,不能吹風,每天都來我這裡報到,下個禮拜我再燉些補湯給你補身體。」
「謝謝……」許樹茵一感動就紅了眼眶。
「哎呀!也不能哭,記住,還有,那個……也叫阿桀忍耐個一星期。」她趕緊擦乾許樹茵的眼淚。
「嗯。」許樹茵點頭,忍著不哭,乖乖地喝完湯。
溫怡芬將碗洗淨後,擦乾手,在許樹茵對面坐下。
「我決定搬回我前夫家住了。」
「啊?可是他……」
「他變了很多,我婆婆也是,」溫怡芬笑笑說:「是小堯改變了他們吧!我們都希望給小堯一個完整的家庭環境,小堯也愛他爸爸、奶奶,我不能剝奪他的權利。」
「可是……」許樹茵頓了頓。「這樣好嗎?」
「我先搬回去住,住一段時間,要不要復合過一陣子看情況再說。」溫怡芬以為她擔心前夫再次對她暴力相向。
許樹茵垂下臉,猶豫著。
「怎麼了?有什麼事想說嗎?」
「溫姊……這樣好嗎?心裡擺著一個人……回去,會幸福嗎?」許樹茵吞吞吐吐,說話的同時內心十分沉重。
這是太困難的狀況,不是她有能力解決,也不是退不退讓的問題,她只是希望溫怡芬幸福,而不是埋葬自己的未來。
「你、你知道什麼?」溫怡芬被她的問題嚇到了。
「對不起……那天,我看見了……」當時,那種世界毀滅的震驚與痛苦仍清晰地存在著,然而溫姊的痛,又會比她少嗎?
「你看見了……」溫怡芬一下窘迫地臉色發白。
兩人無言地沉默許久,最後,溫怡芬摸摸許樹茵的頭。「很難熬吧,放在心裡這麼久?」
許樹茵抬起臉,搖頭。「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愛阿桀,可是我也喜歡你,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傻瓜!」溫怡芬罵。「難怪阿桀一天到晚說你笨,這種事怎麼能說自私的,換作阿桀喜歡的是我,我一定不准他跟你有任何接觸。」
「可以這樣嗎?」許樹茵好無辜,她一直被罪惡感所困。
「當然要這樣!那個時候知道你們交往,我也好幾次想把你辭掉呢!」
許樹茵嘴巴張得開開的,很震驚。
見到許樹茵的表情,溫怡芬忍不住噗哧一聲。「我們在感情上都歷練太少,太鑽牛角尖,你看,阿桀就有經驗多了,隔天還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面不改色地跟我哈啦!」
「他的經驗是很多……」許樹茵嘟起嘴。
「我……」溫怡芬也決定將放在心中許久,一直感到虧欠的真心話說出來。「是我一時寂寞,半夜跑到阿桀那裡,那時他喝醉了,睡得迷迷糊糊,把我當成你了……不過,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早醒來,他看見是我就立刻出門了。」
許樹茵聽著,一瞬間,梗塞胸口的重石落了地。原來,她沒有阻礙他們的感情,阿桀也不是因為她才不能跟溫姊在一起。
「其實,當初我跟我前夫也是愛得轟轟烈烈,只是結婚後太多不曾遇過的問題把那份愛給磨光了,因為小堯,現在我們不得不見面,那份感情才又慢慢地找回來了,我想,我也還愛著他。」
「真的?」
「真的。」溫怡芬微微一笑,帶點靦腆。
「太好了!」終於……許樹茵終於聽見了屬於溫怡芬的幸福,不禁喜極而泣。
「哎,叫你不准哭的……」溫怡芬捏捏她的臉。
「嗯……不哭……」許樹茵用力扯開嘴角,用力地笑。
「好醜。」溫怡芬也笑了。
「咯咯……咯咯……」久違的「許式笑法」又出現了。
烏雲散了,未來,似乎又充滿了希望。
三天後,左桀搬進位於「帝國大廈」十樓的左家豪宅,也將崔宛慈接回家,請了個年紀相當的專業看護照顧她。
崔宛慈的精神狀態已穩定下來,但性格卻有了很大的轉變。她會主動打電話給左桀,問他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飯,叫他工作不要太累,時間到就快下班。
她的改變讓左桀很不自在,但是,答應了許樹茵,要打開心門,接納別人的善意,也試著表達自己的情感,只好硬著頭皮盡量習慣。
「大媽,今天有沒有到哪裡走走?」晚飯時間,左桀很生硬地打開話題。
「和幾個老朋友去爬山,你看我是不是曬黑了?」崔宛慈伸出手臂。
「不會啦,曬曬太陽對身體也好。」比起他那個「膚色健康」的女朋友,崔宛慈這簡直叫「毫無血色」。
「是啊,要多運動,多到戶外走走,大自然真的很神奇,看見藍天綠樹,好像什麼痛苦都被撫平了。」
「要不要我到郊區找間透天有庭院的房子,你平常可以種種花,心情也會好些?」
「嗯,好像也不錯喔!這裡就留給你和你未來的老婆住吧!」崔宛慈同意說。
「我當然會陪你搬過去一起住,不會讓你孤單一個人的。」
崔宛慈欣慰地點點頭。
她知道左桀一下班就會詢問看護,問她精神好不好,有沒有睡午覺,有沒有正常吃飯。
是他真心的關懷解開了崔宛慈的心結,孩子,是誰的又有什麼關係呢?老伴走了,現在真正會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的,只有左桀這個孩子,而且,過去她又對他這麼苛刻。
「阿桀,你媽……如果你想的話……把她接來一起住吧!她也辛苦了這麼多年。」這段時間,崔宛慈真的想很多,比起左桀的生母,自己其實夠幸福了。
「我媽喔,」左桀笑了出來。「她身邊已經有人照顧她了。現在忙得很,都四十好幾了,還說要幫我添個弟弟,叫我沒事別去擾亂她的生活,專心照顧你。」
左桀跟他媽媽就像姊弟一樣,說話葷素不忌,第三次婚姻,竟然讓她誤打誤撞,嫁了一個幼齒又疼她疼得要命的男人。
「這樣啊……」崔宛慈已經感動地說不出話。
左桀的善良,是出自他的生母吧!
「你啊,別胡思亂想了,要健健康康的,別讓爸到夢裡罵我。」左桀試著用輕鬆的口吻跟崔宛慈說話,減少那份拘謹。
「他敢罵你,我就到他墳前罵他,怎麼可以欺負我的寶貝兒子。」崔宛慈笑說。
「大媽……」左桀一時愣住了。
「吃點菜,別盡吃白飯。」崔宛慈用手撕了隻雞腿,放到他的盤子裡。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融洽,在幾個月前是誰想都想不到的。人的一生,經常要歷經慘痛的代價才能得到成長,才能得到智慧。
「對了,你那個女朋友什麼時候才肯帶回來讓大媽瞧瞧?喜歡就定下來了吧!你不知道做媽的,都很想抱孫子嗎?!」
「啊?」孫子?
唉……女人,真的是一刻都閒不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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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樹茵又胖了,很快的速度,胖了五公斤,不僅恢復先前的水準,而且很有可能持續增加。
經過溫怡芬的調理,接著是左桀,每天用餐時間準時來電話,詢問她吃了什麼,吃了多少,有沒有吃水果,然後是崔宛慈……
自從左桀帶許樹茵回家後,每晚晚餐飯桌上就可以看見崔宛慈不斷往許樹茵盤裡布菜,魚蝦、豬牛肉,各色蔬菜加水果點心,許樹茵樸質勤儉的性格,從小就被教育不能浪費食物,最後,通通進了肚子。
崔宛慈很開心,左桀很滿意,可是,她的小腹已經明顯地凸出來了,最難抗拒的是,那些菜,又要命地好吃。
她悲慘地想,她將成為最年輕的歐巴桑,是年紀真的很輕,不是看起來很年輕……
「阿桀,我不能再來你家了。」晚飯後,兩人在頂樓花園散步。
「為什麼?很拘束嗎?還是哪裡不習慣?」
「不是,你大媽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陪她聊天……」她搖頭。
「那是為什麼?」
「你看——」許樹茵將左桀的雙手拉到自己腰間。
「看什麼?」
「注意喔!」她現在是吸氣憋住,然後慢慢吐氣。「知道為什麼了嗎?」
左桀忍著,但發顫的唇角洩漏了他的笑意。
她的腰從內凹的曲線變成直線,肉肉軟軟的,捏起來好舒服。
「不知道。」他睜眼說瞎話。
「那再注意喔……」她垮下肩,將全身的力氣放鬆,轉了九十度。
正面的線條,是微凸的。
「難怪我早上醒來經常趴在你的肚子上,原來是找錯枕頭了。」他調侃她。
「嗚哇……你看,你開始嫌棄我了,我真的不要來你家了啦!」
「哈哈——」他笑著將她攬進懷裡。「我喜歡你這樣,軟綿綿的,抱起來多舒服。」
「不要——人家不要變黑糖饅頭啦!」
「晤……黑糖饅頭?」聽她的形容,看她的膚色,再掂掂她小腹的觸感,愈笑愈大聲。「形容得很貼切,那以後不叫你小煤炭,改黑糖饅頭。」
「人家都快哭了,你還笑,我討厭你——」她跺腳,咬他。他的肉很硬,很結實,而且,不管怎麼吃,就是瘦,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瘦。
「那我要怎麼辦?你不來我一定會被大媽念到耳朵發炎,她會以為我欺負你。」
「不然……你叫阿清嫂把菜煮難吃一點。」
「很難,她已經做了四、五十年的廚師,閉著眼睛,邊煮邊打瞌睡都是這種水準,上禮拜我帶土匪到獸醫那裡,醫生也說它過胖了。」
「那為什麼你不胖?!不公平,我的肉分一點給你。」她耍賴,拚命將小腹往左桀身上蹭。
左桀被她幼稚的舉動逗得笑彎腰。「好啦!好啦!不然,我陪你運動。」
「什麼運動?騎腳踏車、游泳?」
「都好,不過今天太晚了,只剩床上運動。」他偷親她的唇。
「喂……」許樹茵害羞地低下頭。「哪有人說那麼直接的。」
自從她意外流產後,擔心她身體還沒完全復原,左桀一直忍著沒有碰她,他們已經兩個月沒「那個」了,突然間提起,害她心臟「啾」了一下。
「你叫我心裡想什麼都要告訴你的啊!我聽話還被罵……」他挑逗有理,義正辭嚴。
「我要聽、我要聽……」她拉拉他的衣角。「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喜歡聽。不過……有些事,不用說嘛!」
「我得先問清楚,你這句話的意思是……直接來?」他好喜歡看她害羞的模樣,平常笑起來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一遇到被誇獎,一碰到敏感的話題,就變成了小女孩,全身快扭成一條麻花辮。
「哎唷!」她整個臉縮進他的胸膛,這個壞人,明明就不是那麼木頭,明明就經驗老道,故意欺負她。
「呵……」左桀彎身,欲將她抱起,卻又突然停下動作,不說話。
「怎麼了?」她擔心地問。
「奸像扭到腰了……」
「喂——我要回家了,不想理你了啦!」她氣得要打他。明明就是嫌她重。
「哈哈,開玩笑的啦!」他將她拉回來,認真將她抱起。但,還是故意演一個踉蹌,看她又窘又氣的表情,壞心地覺得很愉快。
他很想告訴她,他會愛上她,絕對跟她的「美色」無關,不過,這可能會招來更大的風暴吧!
哈哈!
現在的左桀,精神飽滿,心存感謝。
感謝母親生下他,感謝父親將他扶養長大,感謝此時崔宛慈給他的母愛,感謝成長過程中參與他生命的每一個人。
當然,最感動的莫過於許樹茵為他帶來燦爛的陽光。
他終於體會到,活著,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