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九州無法置信地看著跪倒在前的十三點,此刻豆蔻正處於危急邊緣,十三點卻主動站出來俯首認罪。
為什麼會是他?即使是他這個中原大才子,腦袋媲美諸葛,也無法將十三點跟兇手聯繫在世起。他不是一向是對豆蔻俯首帖耳的嗎?為何最親近之人竟成了對她傷害最大的兇手?
他最信任的人是埋伏在他身邊十年的皇宮密探,他所娶之人是要他性命的兇手。如今,她也被她最信任的人所傷,命在旦夕。老天爺還真是公平得出奇,然而這種公平他情願不要。
十三點跪在地上,冷汗不斷地從額頭上冒出。說出來是個死,不說也是死,還是老實交代吧!以免禍事交加。雖然有點兒對不起武後娘娘主子,但到了這關鍵時刻還是小命要緊啊!
「我……我只是奉武後之命協助主子射殺九州園主和……和慕四海,萬一主子失手,由我帶為補上兩箭。我哪知道……我哪知道主子為什麼好端端地撲上前,用身體擋住你們兩個?我明明給她發了信號,她該躲得遠遠的,才對啊?」
她這兩箭是為他們兩個大男人捱的?慕四海和欽九州面面相覷,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從抱著她衝出新房的那一刻起,欽九州就忘記了要用紗幔遮住臉上的胎記。十年來沒有人能辦到的事,她一朝為之。
欽九州想不通,他在原地來回踱著步,煩躁的心情比十年來的復仇之計更讓他痛苦,「她不是要殺我的嗎?為什麼要救我?」他以為她拿著匕首向他衝來,不想她竟然是為了護住他,甚至不惜將自己推到死亡邊緣。
最想不通的人該是慕四海,他要殺她啊!她怎麼還會為他擋箭,她是真的不怕死,還是從未將他的復仇放進心裡?
明明該歡天喜地的,明明該欣喜難耐的,可是為什麼看著血泊中的她,慕四海竟然提不起半點兒快樂之情。
快樂是要放下仇恨做回自己——豆蔻的話縈繞在他的耳邊——他已經習慣叫她豆蔻,幾乎忘了真正的豆蔻,他的親妹妹早在十年前就已去世。
事到如今,已無從分辨當年妹妹的去世是不是她有意所為。只是,斯人已逝,仇恨無眠。
這十年,雖然他身在九州園,卻依然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她在宮中的一舉一動。她在宮裡接觸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學了什麼玩意……那種關注程度有時甚至讓他覺得可怕。
他在意她,見鬼的在意。無論是出於恨、出於報復,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她早已存在他心中十年有餘。
此刻,她若逝去,他不知道下一步他該做些什麼,他還能做些什麼。
笑,他再度像她想像中的那樣斜著嘴笑著,笑得蒼白。笑自己的無聊,笑自己十年心力付之一炬。
該親手將她殺掉的,為何還要擔心她再也醒不了;該詛咒她為妹妹陪葬,為何還想再看到她像妹妹一般嚼著豆子的模樣。
「救她!請你救她!」慕四海單膝下跪,跪向欽九州。這一刻除了他,這世上再也無人能救她。他是神也好、鬼也罷,有他就有她的命,那是豆蔻的命啊!
欽九州也想救她,只是他絞盡腦汁卻找不到救她的方法。大夫已經盡了全力,血卻怎麼也止不住。傷口之處觸目驚心,為了取出沒入她身體內的箭,大夫甚至割開了她背部的傷口,污血橫流,他不忍心這才退出了臥房。
算卦,此刻命盤是惟一能撫慰他的工具。三枚石頭,再簡單不過的石頭,他只想知道她能不能順利度過這一關。
指間與命盤交相輝映,摩擦中他看到了模糊的未來——
陷在雲霧深處的九州園被厚重的石頭壘起,沒有出口,看不見方向,這意味著什麼?他和她之間再也沒有未來嗎?
還是,他們所有的未來都被封鎖在這九州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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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被切膚之痛扯醒了神志,嘴巴干,身體痛,連耳邊都吵得人心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還經受這種折磨?
「這是怎麼回事?」
耳邊有人在吼,很大聲的那一種。像是聚集了憤怒與失望,那該是欽九州的聲音吧!誰又惹了他,真是個愛生氣的傢伙。
「她臉上的疤痕為什麼消不掉?你們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夫嗎?這點兒小傷都治不好,乾脆別再行醫了。」
第一次見到九州園主揭開廬山真面目,這群大夫都沒有今天這麼驚愕。為首的大夫到底是年齡大,見識多,趕緊跟在後面附和起來:「九州園主教訓得是,只是夫人臉上的傷痕實在是太深了,恐怕短時間內難以輕易消除。」
疤?她臉上留有疤痕?哦!停頓的思維再度恢復,她想起來了。
那一晚,慕四海以為她要殺欽九州,遂拿劍刺向她。她原本可以避開的,卻在同一時刻中了十三點射出的箭。當時,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替他們倆擋住了致命的一箭,如今居然還能再度聽到他的聲音,實乃不易。
想要伸出手觸摸臉上的傷痕,可是四肢無力,她竟然連動都困難。更可怕的是,欽九州那傢伙居然還在她的耳邊窮叫喚。
「她是女孩子,怎麼能在臉上留有疤痕呢?還有,你們不是說她今天就該醒過來的嗎?為什麼天已入暮,她還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她醒了,只是沒有力氣叫他罷了。她還很想扁他呢!誰讓他打攪了她的睡眠好時間。
「滾滾滾!全都給我滾!」
咦!才子也可以罵人嗎?聽上去還蠻刺激的呢!豆蔻都不想睡了,她想聽聽他還能罵出什麼有創意的話。
欽九州偏不如她意,趕走一幫蠢大夫,他反倒坐到了她的床邊。那樣冷漠的人竟然會握住她的手,還輕輕地摩挲著,像在撫摩一塊美玉。
我不是玉啊!我只是一塊有瑕疵的頑石。
「豆蔻,還是你喜歡我叫你『豆花』?」
雖然豆花是我的本名,但十年裡習慣被人叫作「豆蔻」,我就被迫忍受你那樣叫我吧!
「為什麼你不醒過來?是在等我喚醒你嗎?」
臭美的傢伙,誰等著你呼喚,老娘我還不是醒了——她假寐,逗他說出更多她不曾聽過的話。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娶你嗎?現在我來告訴你,從稱第一次站出來說要為我尋找快樂,我從那一刻開始就想要和你一起創造快樂。你是這十年來第一個揭開我紗幔看清我真面目的人,也是第一個看出我不快樂,誓言要為我尋找快樂的人。」
他的手撫著她的手指,那裡長著堅硬的繭,這是長年練劍的結果。現在回想起來,她幾次激動之時所表現出的巨大手勁都是練武的成果。
「豆蔻,不回皇宮,不入朝,不參政,就這樣跟我過一輩子,你可願意?」
「你不怕我再次殺你嗎?」
她倏地睜開眼,欽九州像是早就知道她已醒似的,平靜無波地看著她沉醉的雙眸,「你會嗎?如果真的會,又何必要替我和慕四海擋那兩箭?」
「因為覺得欠你的,更覺得欠豆芽……也就是慕四海,所以我才想也沒想就擋下了那兩箭。」
那一瞬間,她的腦中幾乎冒出了十年來不同時期的影像。想到對她好的妹妹之死,想到慕四海為了報復她,賣命給武後,想到欽九州願意娶她,她卻要他的命作陪。種種思緒衝入腦中,她在一片空白中衝上前擋住了箭。
「不怕痛嗎?」欽九州撫摸著她的腦袋,寵溺的表情像對待一隻小貓。
「痛!」豆蔻本想忍下來的,可是被他這麼一說,她痛得眼淚都快流了下來,「你幹嗎哪壺不開提哪壺?痛死我了。」痛得她咬牙切齒,痛得她連手指都陷入了掌心中。
他什麼也不說,伸出手背直送到她的口邊。她抬起眼瞟瞟他,搖搖頭,推開他的手,「不用——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痛沒道理要你陪著我。」
「夫妻同患難。」
她不咬他,淚水卻洶湧澎湃,「別對我這麼好,我會捨不得離開你的。嗚嗚嗚……」
「你不會離開我的,永遠也不會。」從知道她竟為了他擋下那一箭開始,他就沒想過要讓她離開。這世間沒有他想不到的計謀,沒有他努力不到的結果,「別回宮裡了,就留在這兒吧!」
「我也想啊!我答應武後刺殺你,目的就是為了換取永遠不回皇宮的條件。」
她還好意思說?居然拿他的命換取自己的自由,雖然沒傷到他,反倒傷了她自己,但欽九州還是老大不高興。
豆蔻看出他下沉的臉色,想也不想就要站起身拉過他,好細細解釋。這一拉,沒拉過他,倒是拉開了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痛得她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臉也霎時變得慘白。
「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亂動什麼?簡直是不知死活。」這一刻,欽九州無比痛恨自己身為才子竟然不通醫術,否則他一定有辦法為她止痛、止血,哪還用得著那幫庸醫?「我要殺了十三點,他竟敢傷你至此!」
「不要不要!」豆蔻連忙搖手,「千萬不要,是我要他這麼做的。」
「什麼?」天下沒有他謀劃不了的事,只是最近讓他吃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別告訴我,你是故意要他射傷你的!」
「就是啊!」他果然是才子,腦袋就是比常人轉得快,「你想想,就算我失手,武後一定會派另一個人來刺殺你和慕四海。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以為你和慕四海都已死,當然我也不能活著。否則她依然還是會把我抓回去對峙的,甚至於殺我滅口。」
從知道他為武後想出的快樂之法起,她就預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天。想來想去,三個人中必須有一個人死,既然她欠欽九州和慕四海的,就讓她來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吧!
「所以你不能責怪十三點哦!是我逼他的,我還騙他說這是武後下的死命令,要他配合我刺殺你和慕四海。如果他完成不了,死的人就是他,被我這麼一嚇,他就豁出去了。」
欽九州臉都白了,「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說?」當他是什麼?他是她的夫,他是中原大才子。他的才智賽諸葛,這世間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她居然不跟他說,想要她那條賤命換他們兩個大男人的死命,她到底有沒有長腦子?
要不是看她現在正處於重病期,他簡直想揍她了,「十三點——」他大吼一聲,將這對活寶弄到一起。
豆蔻沒能醒來的這幾天,十三點一直膽戰心驚,小命差點兒都被主子嚇沒了。好不容易見到活生生的主子,他忍不住熱淚盈眶,「主子啊!你可千萬別再嚇我了,奴才我真的再經不起半點兒折騰。」
「好啦好啦!下不為例。」豆蔻保證,偏頭卻見欽九州在十三點面前並沒有遮上左臉的紅色蓮花胎記。他不介意了?
「你……」未完的話在見到慕四海的那一刻驀然轉停。
完了!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視她為所要復仇之人,她這條小命依舊掛在懸崖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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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四海鐵錚錚地走到她的面前,手中的劍如那晚--般緊握在掌心中。豆蔻沒有躲,反正她身子也痛得躲不了,倒是欽九州擋在了她的面前,大有挺身相救的意思。
「慕四海,別亂來。」
欽九州雖是一介書生,但卻膽色過人,面對慕四海手中的劍,他毫無畏懼,反倒有挑戰之氣,「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若敢傷她,等於與我欽九州、與我整個九州園為敵。」
話說到這份上,慕四海忽覺心寒。就像當初欽九州可以用真面目示豆蔻,卻不肯拿真面目示他一般。在欽九州心中,十年情誼皆可拋,豆蔻卻是他心中惟一的紅豆。
「我欠她一命,放她一馬,全當我還她這份情。從此後,我們各不相干,永世無須再見。」他決斷的話已說出口,這也是臨別之言,「既然我的身份已經暴露,沒道理再留在九州園。我這就離開,你們……好自為之。」
「你要走?去哪兒?武後認為你已死,你若現在離開九州園,勢必會被她追殺。還是留下來吧!」
擔心他安危的人不是與他相共十年的欽九州,卻是他要殺的豆蔻,這世道總是如此無常。慕四海以笑作為拒絕,「這世上不會再有慕四海,至於九州園,我相信在我走後,欽九州一定會用他的八卦陣法封鎖所有的通道。這裡將會變成真正的世外桃源——九州園內皆九州。」
十年的相處,他們太瞭解彼此。欽九州正有此等打算,只待慕四海離去之後方可實施,「我送你出去。」為了防止武後突襲,九州園已經改變了八卦方陣位置,若欽九州不親自送他離開,慕四海將被困在陣中直到生命耗竭而亡。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向門外走去,豆蔻身上有傷不能隨便動彈,趴在床上她低沉地喊了一聲:「我可以叫你『哥』嗎?」
慕四海驀然停住腳步,卻不肯拿正眼看她。沉重的空氣凝滯了許久,他堅定地丟出三個拒絕的字眼:「不可以。」
這答案在豆蔻預料之中,但她還是想問更迫切的問題,「那……我可以使用『豆蔻』這個名字嗎?我覺得它比『豆花』好聽。」
幼稚的問題,幼稚的人。慕四海翻了一記白眼,「我說不可以,你就會改叫『豆花』了嗎?」
「咱們就快永遠見不著了,你幹嗎那麼凶?」豆蔻失望地噘起嘴巴,將頭扭向一邊,不肯再看他。欽九州大步流星地領著慕四海離去,腳步之快好似怕他稍作停留,便會再不肯走似的。
這一路,如豆蔻來時之路。悠遠而夢幻,歲月在條條道道幽靜的小路中蔓延攀生。慕四海回顧十年前他初來九州園的一幕幕,回顧自己為復仇所困的一年年。這才明白,老天跟他開了個玩笑,十年歲月回首間,只留下三個字:逗你玩——老天跟你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為了只是逗你玩。
「在想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慕四海恢復從前姿態耍起了嘴皮子,「我以為這世上沒有你不知道的事。」都能猜到他是武後派來的密探,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對豆蔻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
欽九州的直白讓慕四海有些癡傻,「嘿!老兄,眼睛不要太毒辣好不好?給我留點兒餘地好嗎?」
「你承認喜歡她,甚至愛她?」欽九州毫不客氣地道出慕四海急於離開的真正理由,「發現自己竟然愛上恨了十年的人,這感覺惟有用逃避來解決,是嗎?」
慕四海無話可說,玩起賴皮的把戲,「你再說我可就要生氣嘍!」
「你用你的方式承認了我所言非虛。」說這話的時候,欽九州的眼神中少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反倒多了幾分憂心忡忡。
「你一開始將豆蔻推給我,只是希望我能愛上她,既而發現她為了完成武後的命令背叛我。你希望我和你站到同一陣營,幫你一起完成你長達十年的復仇大計。只是,你漸漸發現自己的目光也忍不住圍繞著她旋轉。當她嫁給我的那天,你徹底地無法忍受,所以你以復仇為底牌闖進了我們的新房。
「我不止一次地想過,那一天你若真想動手多的是機會,絕不會徘徊到那一刻仍不見劍出鞘。等到豆蔻為你擋那一箭,十年的復仇全面崩潰。你赫然發現這些年你對她的關注早已勝過仇人之說,更有甚者,你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欺負她,就是為了多跟她接觸,讓她更多地熟悉你,習慣你在她左右——我說得,對嗎?」
被道破心思,慕四海不知道自己是該惱羞成怒,還是羞愧難當。當你發現自己愛上了恨了十年的人,那種滋味複雜到你寧可在一瞬間徹底地失去記憶。
他做不到,所以他逃了,「可以不要那麼精明嗎,欽九州?」
「如果你剛剛同意豆蔻叫你一聲『哥』,我的確無須說上面那段話。只可惜事與願違,這是你的選擇。」不是他要咄咄逼人,只是他不習慣身旁最珍貴的珍寶受到威脅。
「大度一些,給我一點兒時間,這才像你九州園主的作風。」不是他不想,只是他對自己無能為力。
他的離開是為了給自己一份空間,他要將這十年的點滴想個清楚,順便為自己找個相好的,「別像防賊一般看著我,我向你保證,在找到心中所愛,放下這段不夠成熟的戀愛之前,我是不會回九州園的,這總可以了吧?」
「馬馬虎虎。」
欽九州從鼻孔裡噴出氣來,他不喜歡如此小家子氣的自己,卻無論如何也大度不起來。只要想到慕四海和他一樣有幸讓豆蔻為他擋箭,他就恨不得直接將他丟出九州園,封到深不見底的水潭中,永世不讓他翻身。
慕四海望著他側臉上的紅蓮,若不是他現在充滿生氣的模樣,他真要懷疑他是不是天神下凡,怎能生有如此妖嬈的胎記,讓人忍不住想伸出觸摸,「別氣了,我這都要走了,你再生氣未免太缺乏風度。」
「快走快走!什麼時候找到所愛,什麼時候回來。當然,不來也沒有關係。」欽九州說話間,轉身就往回走,前方的路該是慕四海獨自前行了。
真沒良心,說走就走,眼淚都不灑兩滴的。慕四海斜著嘴瞪向他,「嗨!對她好點兒,怎麼說我也是她娘家人,你欺負她不要緊,不可以欺負『豆蔻』這個名字,那可是我親妹子的閨名。」
欽九州衝他揮一揮手,全無留戀之意,腳下的步子反倒是快了又快,彷彿害怕自己稍作逗留,再無割捨之心。
十年相處,他的心情,慕四海最懂。拎了拎身上的包袱,走出九州園之後,他該去哪兒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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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地望著前方,慕四海一不留神撞到了軟軟的矮木樁,努力地低頭再低頭,蹭在他腿邊的竟是小小的丫頭,懵懂未知的模樣。
「嘿!丫頭,你去哪兒?」
「你搭訕的技巧很差。」
高傲的丫頭——慕四海翻了一記白眼,蹲下身子,因為這樣才能與之平視,「丫頭,你爹娘怎麼允許你一個人出來晃蕩的?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噘起嘴巴趾高氣揚地瞪著他,「舅舅說不可以將女孩家的閨名隨便告訴大男人。」
「你舅舅很聰明。」連慕四海都聽不出自己的口氣到底是在讚她,還是在損她,「既然女兒家的名字不能告訴我,那你舅舅的名字能說嗎?」
「我舅舅他可了不起了!」提到舅舅,丫頭滿面崇拜之色,與她給予慕四海的不恥恰巧成反比,「他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哦!我娘是他的姐姐,我爹是他的姐夫。」
廢話!她娘是那賦秋的姐姐,她爹若是那賦秋的哥哥那就奇怪了——等等!她說那賦秋是她舅舅,那她是莫邪山莊宛狂瀾的女兒?
「丫頭,你是不是姓『宛』?」
「大叔,你隨便泡妞可不對哦!最起碼得知道我的全名吧!」小丫頭頗有一套獨立的防狼守則,「我叫宛溪岳,長大要當女俠,所以你要記住我這個偉大的名字。」
哇!好厲害的小丫頭,慕四海不禁莞爾,「宛溪岳,你是不是背著爹、娘、舅舅偷跑出來,妄想當女俠?」
「你怎麼知道?」大叔好聰明!「舅舅前段時間娶了一個叫『菜刀』的舅媽,他們快有自己的寶寶了,他不疼溪岳,娘只顧著玩不想照顧我,連爹都出門賣劍去了,我只好一個人闖江湖。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帶上你,算你一個好了。」
切——他竟然墮落到要被一個小丫頭領著闖江湖的地步,好吧!江湖需從家起步,先把這丫頭送回莫邪山莊再說,也許他很適合做夫子呢!陪她玩的那種夫子。
手一提,高大的慕四海將宛溪岳抗上肩頭,原本想反抗的她當看到高處的風光,忍不住讚歎出來:「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你這般高就好了。」
等著吧!那是不可能的,女孩子若是長到他這麼高,保準嫁不出去,「敢問姑娘芳齡。」最起碼他得知道跟他一起闖蕩江湖的人今年貴庚吧!
「二八……少十。」
六歲就六歲,玩什麼二八佳人的遊戲,她還差十年呢!想來好笑,慕四海總是跟十年有關,但願這不是上天逗他的第二個十年。
「你呢——大叔?」
「叫我哥哥。」他對「大叔」這個稱呼不感興趣,「我今年二十一歲,比你大了十五歲。等你真的成了二八佳人,我也才三十而立剛過,很年輕吧?」
「我舅舅還不滿三十,你比我舅舅都老。我是不是該叫你伯伯,或者爺爺?」
「你舅舅是現在還不滿三十,等我三十了,他一定很老,所以你還是該叫我『哥哥』。聽懂了嗎?」
「知道了,大叔。」
可惡的小孩,可期盼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