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得失心來看,俞菁晶的得失心比穆瑤重。俞菁晶一向是LIAN的首席女主角,倘若這次沒拿到女主角,那可能會危及到她日後在LIAN的地位。穆瑤是個新人,其實只要能得到一個較吃重的角色,對她都是正面的效果。
歐陽君先進來了。「兩位,準備嘍!評審都到齊了。」
接著進來的是連漢彥。穆瑤跟他目光短促地相接一會兒,她旋即別過臉去,想起了那晚的熱吻,她的臉上眨著紅暈。
其餘的評審也都進來了。除了角逐的兩個人及評審外,其他的團員們也都在一旁觀賞。
評審都入座了。歐陽宣佈:「菁晶,穆瑤,你們兩個請就定位準備。」
俞菁晶深吸了口氣,緩和情緒;穆瑤則閉上雙眼,沉澱心情,好讓自己完全跟融合在一起。
音樂初起,輕輕柔柔的。花仙子從沉睡中醒來——
後半段的音樂轉為中快板的,花仙子已完全甦醒過來,她笑靨璀璨,洋溢春息,不斷地喚醒大地所有的花兒……
大家的目光都被眼前這兩位美麗的花仙子所吸引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待音樂一停,兩人也停下來,一切都靜止了。
連漢彥首先鼓掌,大家才跟著拍手叫好。兩人剛才的表演實在很傑出,可圈可點。穆瑤的表現的確很棒,果然沒叫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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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審們在另一間房間裡討論。
「兩個人都很棒。」
「是啊,很難下決定。」
「如果兩人都難分軒輊的話,我覺得還是應該由菁晶來提任,畢竟她是LIAN的首席女主角。」其中一名與俞菁晶私交甚篤的評審——桃麗絲說。
「如果要以知名度來決定的話,那今天的角逐根本是多餘的,菁晶是個專業舞者,演出自然有一定水準,這毋庸置疑。而我們會決定舉辦角逐選拔,不就是想找出種種不可能或驚喜出來?」歐陽君此時也發表意見。
「我同意歐陽的看見。菁晶是個很棒的舞者,她的表直臻於完美。而穆瑤的舞感卻很好,她能舞出最內蘊潛藏的靈魂。各位請再仔細回想一下,當俞菁晶與穆瑤兩人一同跳舞時,你們覺得誰較有光芒?」連漢彥表達其個人意見,順便要每個人回想剛才的片刻。
每個人都仔細回想剛才的片段。其中有人先喊出來:「穆瑤。」
接著,其他人也陸續地表示是穆瑤。
「各位都是舞台上的表演者,一定很明白,一個站在舞台上的人,什麼最重要?一旦有凝聚眾人目光的潛在光芒,那個人就能在舞台上發光發熱,而顯然的,穆瑤在此略勝一籌。」這也是他當初非要得到穆瑤不可的原因。
「花仙子這一角色,原本就是虛幻、靈化的,所以一個未經過多雕磨訓練的玉比較能將這樣的角色詮釋得更加自然完美。」前任的LIAN團長表達意見。
討論至此,愈多的聲流表示應由穆瑤擔任花仙子一角。桃麗絲又道:「可是穆瑤舞台經驗不足,是個新手,這樣實在太冒險。」
「桃麗絲,你可以放心,穆瑤絕對是可以擔當大任的好舞者。」歐陽君對穆瑤信心十足。那回在加拿大的演出穆瑤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
最後的結果是由初出舞壇的新秀——穆瑤得到到花仙子一角。
☆☆☆
比賽的結果,有人開心,一定也會有人傷心的。俞菁晶與桃麗絲兩人泡在小酒館裡。
「菁晶,我很抱歉,沒能為你爭取到花仙子一角。可是歐陽也真是奇怪,他為什麼淨為那個穆瑤說話——」
俞菁晶苦悶地飲了一大口酒。「分手了。」
「什麼?」
「歐陽喜歡上穆瑤,所以跟我分手了。」
「難怪他會一直幫那個穆瑤說話。連先生也站在她那邊。奇怪了,你跟穆瑤不都是連先生挖掘的,為什麼他對那個穆瑤特別偏心?」
俞菁晶冷哼一聲。「有LIAN的兩大巨頭幫她說話,首席女舞者不再是我了。」她邑郁地再飲下濃烈的苦酒,溫熱的淚水也自眼角流下。
要摧毀一個人的世界,竟是如此輕而易舉。即便她再地珍惜著,她還是失去了所有……
☆☆☆
能得到花仙子一角,穆瑤開心極了。她興沖沖地直奔醫院,等不及要告訴媽媽這個消息。感覺好像回到一年前,她握著獎座直奔家裡,要告訴父母的那種心情。
「媽,我告訴你——」媽媽卻不在病房裡,只看見承清理針筒藥罐的特別護士。「我媽呢?」
「穆太太去做檢查了。」
「喔。」她便走到病旁的椅子上坐著等,兩眼不時瞄向門口。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顯得更加急躁。
終於——門被打開來。穆瑤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媽。」
乍見穆瑤,穆太太原本陰悶的臉色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小瑤。」
大概是因為太過高興,穆瑤沒有留意到母親的異樣。她連環炮似地道:「媽,今天的角逐我順利地得到女主角。我實在不敢相信,俞菁晶是那麼出色的舞者,而我不過是個新人而已,哎,實在太叫人驚喜了。」她掩不住地興奮。
穆瑤終於又像以前一樣了。她很久不曾再像現在這樣將自己對於舞蹈的熱情表現出來。
穆瑤摟抱著媽媽。「媽,我想老天已經開始眷顧我們了。你的病情愈來愈穩定,我想你一定會好的,在而我竟然能重拾舞蹈,當上下季的女主角……」她將媽媽緊緊地抱在懷裡。家變以後,媽媽又生了病,穆瑤曾經一度覺得自己是被上天遺棄的,所以惡耗才會接連不斷地來。
「你要加油喔,到時候媽媽一定跟醫院請假去看你的演出。」輕拍著穆瑤的頭,但眼神卻沉悶了起來,腦中響起了醫生剛才對她說的話——「穆太太,我們發現你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他部位了……」
千萬不能再讓小瑤知道,她好不容易能在舞蹈裡發展,又有那麼好的機會。穆太太很清楚自己的女兒,穆瑤一旦知道病況轉惡,她是不可能同有精神去跳舞的。就是那樣一個死心眼的人。
穆瑤此刻滿溢著興奮的心情。「對了,媽,以後我可能會忙著排練,恐怕就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看你了。」
「工作要緊,媽媽沒事的。」穆太太安撫地摸摸她的頭說。
「啊,我還沒告訴爸爸呢!明天到爸的墳前跟他說去。」
穆太太站在病房的窗口看著女兒離去的身影。
「如果我走了,小瑤一個人……」她擔心穆瑤會因而垮下,有誰能幫得了她呢?她忍不住地流下淚來。抬頭望天,冀求著穆瑤的父親:
保佑小瑤吧,不要再讓女兒受到打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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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漢彥一早接到穆太太的電話,便取消今天早上的早餐會報,直接趕到醫院。他在醫院花園裡的涼椅上看見穆太太一個獨坐著。
「穆太太?」
她仰頭看著連漢彥。「漢彥,真不好意思,要你趕來,不會耽誤到你吧?」
「沒關係的。倒是您,有什麼事嗎?」穆太太從來沒有打過電話給他,感覺上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歎了口氣。「我的癌細胞擴散了……」
「什麼!可是前一陣子不是還很穩定嗎?」
「哎,天意!我很感謝你對我們母女倆的照顧。」
「穆瑤知道嗎?」
「還不知道。我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小瑤。我不想讓她知道。小瑤她好不容易重拾的舞蹈,而且,還當上了女主角,我不能讓她再為了我,放棄舞蹈。」
「我明白了。」穆瑤對母親的重視甚於自己,連漢彥很清楚這一點。「我放心,我不會告訴穆瑤的。」
「謝謝你。還有——這個請求也許不近情理,畢竟你跟我們非親非故的,可是目前能幫助我們的,也只有你而已。」
「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答應。」
「我希望在我死後,你能安慰小瑤,扶助她,別讓她因而倒下。」她像在交代遺言似的。
「穆太太,你放心。穆瑤是我的舞者,我會照顧好她的。可是,我覺得你也別放棄希望,一定還有辦法的,現在醫學那麼發達,我去問醫生……」
「不用問了,醫生建議我最好盡快開刀切除擴散的部分,可是我拒絕了。」
「為什麼?」
「如果我進手術房,小瑤一定會知道的。」
的確,穆瑤三天兩頭就往醫院跑,如果穆太太進手術房,她一定會知道。
穆瑤思忖了一會兒。「手術一定要開。」
「可是——」
「穆瑤那方面就由我來想辦法,也許安排個密集一個禮拜,讓她沒有辦法來醫院。」
「這——」
「你別操心,這些事情我來處理。手術一定要照常進行,我會安排好時間。你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不管對你或對穆瑤,你們都是需要彼此的。就算是為了你的女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別放棄任何一線希望,好嗎?」
在最失望無助之際,不能有這麼一個可靠且堅強的人,穆太太心裡著實注入了股暖流,穩定了她原本極度不安的心。
她握住連漢彥的手。「漢彥,我真的很感激你,若沒有你,小瑤現在一定還為我四處打工賺錢,我相信,你一定是上天派來幫助我們的。」
也許冥冥中真的自有安排。一開始,他只單純地想要得到一個可造人才。但現在已經這不完全是那樣單純了。他看她不再只是個舞者,他關心他,在意他,甚至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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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宣佈了這次上場表演的舞者名單後,繼續說:「各位,接下來就是一連串魔鬼般的舞蹈訓練,然後還有花仙子舞碼的密集排練,請大家要有心理準備。」話是說得滿恐怖的,但他臉上善意的笑容,絲毫不讓人有壓迫感。
「歐陽,你少在那邊恐嚇了,我們早就知道了。」
「你們這些老團員當然清楚了,可是還有幾個新進的團員不知道。對了,提到新團員,這次我們又有兩名新團員加入,根據規定,新團員必須密集訓練一個禮拜,這次是到美國去接受羅絲的指導。」
「哇!到美國耶,真不錯。我們以前只是在台灣而已。」有些人開始羨慕起那些新團員。
「除了這次新加入的兩名團員外,還有穆瑤,你也要去。」
「我也要嗎?」
「你進來LIAN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幫你安排,這次你們起去吧!回來剛好準備排練了。」
「是。」其實在進來LIAN之前,她就接受過羅絲的特別指導一個月,不過,既然這是規定,她就得遵從。
「對了,菁晶。」歐陽君突然喊了俞菁晶。
「啊?——什麼?」她本來神遊到別處了,突然被叫一聲,顯得有些錯愕。
當兩對眸子對上,一時間,俞菁晶顯得不自在,表情有些僵硬;歐陽仍是不慌不忙的。「嗯,下午要開會。」他永遠都是那麼笑容可掬。
「開會?」她腦中還轉不太過來。
「是關於整個舞劇的排場及舞蹈安排。」
「喔,是。」
「菁晶就是不一樣,只有她夠格參加。」
「當然了,她可是LIAN的首席女舞者呢!」
開始有人交相傳著耳語。雖然俞菁晶這次沒有被選上女主角,可是在舞團裡她還是有著舉足輕重的份量及地位。
☆☆☆
今天是穆太太進手術房的日子;同時也是穆瑤搭機飛往美國受訓的日子。
晚上十點,連漢彥從醫院回來,今天他特別上醫院陪伴穆太太,整整八個小時的漫長手術時間,讓他感到體力有些透支。
他回到書房,外套甩在沙發上,邊扯領帶邊走往書桌,一骨碌地坐在太師椅。「呼——」他吐了口氣,頭枕在椅背上,才閉上眼睛,就聽見門口傳來凌琪芳喚他的聲音——
「漢彥?」
連漢彥睜開眼應了聲。「進來。」隨手拿起桌上的檔案夾,假裝在審閱。
凌琪芳走進來。「剛回來?」
「嗯。」
她看見他手上的檔案夾。「還要忙公事?」
「嗯。」他隨口應著,旋即問:「有事嗎?」
「嗯,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我打算留在台灣。」
「為什麼?」
凌琪芳見他的臉上並沒有喜悅的表情,她感到極為失望。「我覺得我們老是這樣分隔兩地,也不是辦法,既然你的重心放在台灣,那我也只好把我的工作搬移到台灣來。」「琪芳,其實你不必為了配合我,而這麼做。」
一對訂婚的男女,應該是盼望能每分每秒地聚在一起,而連漢彥絲毫沒有此反應。他的回答乍聽是「體貼」,但其實是令人寒心。
「我已經跟我爸說了,他也很贊成。他打算讓我接下他台灣分公司的總經理位置。」
「既然已經安排好了,你就依你自己的意思吧!」他的語氣還是一本平平淡淡的,好像她的事與他無關。
「我留下來,不好嗎?」
「很好啊!」他依舊漫不經心。
是嗎?真的很好嗎?為什麼你的回答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情及誠意。凌琪芳悲傷地想。
這時電話響起,連漢彥隨手接起電話。「喂——我是連漢彥。」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穆瑤的聲音。
「你稍等一下。」他捂著話筒,看著凌琪芳。「你還有其他的事嗎?我這是國際電話。」他委婉地下逐客令。
她垂下眼睫。「那——我不打擾你了。」凌琪芳見他接電話的欣悅神情,便猜到電話是穆瑤打的,也唯有她,才能令連漢彥有那種神情。
連漢彥立刻抓回話筒。「喂,讓你久等了。」
「我可是無所謂喔,反正是對方付費。」
他大笑出聲。「好,無妨。」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凌琪芳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凌琪芳悲涼地看著連漢彥開懷的樣子,這是他吝於給她的笑容。她悄然地走了出去。
「我會打電話給你,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不是因為想念?連漢彥有些失望。
「我還沒有原諒你呢!」她是指那次他跑到她的住處指責她及吻她的事。
「關於罵你那件事,我很抱歉。」那件事之後,他第一次跟她道歉。
「還有另一件呢!」她指的是吻。
「嘿,那件事可是兩廂情願,我沒必要道歉。」至今回想起那個纏綿的吻,還是令他覺得意猶未盡,心動莫名。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我今天打電話給你,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麻煩你。」
「到底是什麼事情?」
「就是我媽媽啊,我打電話到醫院去,可是都找不到我媽媽,我有些擔心,不曉得她有沒有事?」她一到美國,住進飯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回台灣給媽媽。
「你是要我幫你去醫院看看?」他太瞭解她了,也唯有此事能讓她主動與他聯絡。
「嗯。可以嗎?」
「你大小姐交代下來,我一定照辦。」
「那——謝謝你了。再見!」
「先別掛電話——」他還希望她能再多「陪」他一會兒。
「還有事嗎?」她不是聽不出他語氣裡的依戀。
「……」他沉默著。
「這樣有什麼意義?」她在電話那頭,不禁歎了口氣。
「沒有意義也好……」
「……」她也靜默下來了。
☆☆☆
「醫生說手術很順利,傷口也復原的很好。接下來,就得看癌細胞有沒有控制住?以後的這一、兩個月是很重要的時期。」
「哎,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她多少有些譜了,切除了一邊的肝臟,並沒有多少助益,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日益虛弱,所剩無幾的生活不斷地在流失。
「不管如何,抱著一線希望總是好的。」連漢彥繼續鼓勵她。
☆☆☆
穆瑤一下飛機,便直奔醫院。沒想到連漢彥也在。
「小瑤,你回來了。」穆太太的笑容明顯地虛弱許多。她兩眼直瞅連漢彥,微顯疑惑,但又想不出有哪裡不對勁?她走到媽媽的床尾立著。
穆太太詢問:「美國之行,還好嗎?」
「嗯,還不錯。」她將視線移至媽媽的臉上,她皺了一下眉。「媽,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她果然觀察入微。
穆太太跟連漢彥兩人眼神交會了一下,隨即,連漢彥便道:「穆太太這一、兩天患了點小感冒,醫生說多休息就好了。」
穆太太趕緊接著說:「是啊,我剛吃了藥,有些困呢,漢彥,麻煩你送小瑤回去。我要休息了。」
本來她還想多陪媽媽一會兒呢!「那明天我再來看你。」
他們一起離開了病房,走到醫院的停車場。穆瑤誠心地向他道謝。「謝謝你這一個禮拜來,幫我照顧媽媽。」
「別客氣了。」
他們走到車旁,連漢彥幫她開了車門。
「謝謝。」她坐進車裡。
連漢彥也坐上車。但卻遲遲未發動引擎。
穆瑤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
連漢彥側身看著她。「穆瑤,我要你記住,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我永遠會守護著你,你不會是孤單一人的。」面對他突然的嚴肅,又淨說些叫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話,穆瑤既不解又不安地望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經過幸福消逝的痛楚,她比任何人都還要敏感,哪怕只是無端的假設,都夠叫她心惶惶的,她害怕著眼前這短暫,又將從批縫中溜走。
看著她憂懼的表情,他感到無比的心疼。「沒事,別擔心。就算有事,也有我擔著。」他臉上浮著輕鬆的笑容。
「真的沒事。」她有些懷疑。
「別多心了。你現在在真正要煩惱的是公演的事情,要全心全意的放在公個,少在那邊疑神疑鬼的,你們女人就是這樣,瞎操心一些有的沒的……」他反指控她的胡思亂想。穆瑤瞪大眼睛。「喂!是你先在那邊危言聳聽的。」
連漢彥啟動車子。「反正你現在唯一要專注的就是舞蹈。」
「還用你說。」她冷嗤著。
「加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