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都不曉得自己可以這麼受歡迎,自阿水嫂到山莊送她兩隻雞後,陸續有人送她魚蝦貝類、山菜野蔬、新鮮水果、剛出生的小貓小狗與小豬仔,她已經完全數不清有多少人親自將感謝的禮物送進山莊了。
而只要她上街去,隨時就會有人遞上熱騰騰的豆腐腦、香氣四溢的肉包子、華美的衣料、精緻的首飾與胭脂水粉等等。
凡是她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東西,都會有人誠心誠意地雙手奉上,她不敢回絕,怕傷了他們的情感,只得不斷地收受大禮,至於她付出的,則是就城裡女人的要求,調配出讓她們抹了後會又香又白又嫩的膏藥,以回饋眾人的熱情。
她所調配出的膏藥輕易獲得了女人的芳心,而討好了城裡的女人,等於是討好她們的男人,城裡的男人們樂於見到自己的妻子每天心情愉悅,且變得更加細緻美麗,使得夫妻間的情感更加融洽。
所以,堂玄星輕而易舉地成了平陽城最受歡迎的人,大夥兒茶餘飯後聊的皆是她神奇的膏藥與和皇甫朔湧生的情愫。人人皆看好他們,認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彼此了,所有人期待他們倆能共結連理。
平陽城百姓對堂玄星的好,讓她告訴自己最好的回報方式即是揪出潛伏在城中的「唐門」弟子,使他們不再危害城裡百姓。
「那些人可惡的毒蜘蛛,像是從城裡徹底消失了般,居然可以不顯露半點痕跡。」走在大街上的堂玄星喃喃自語著,只要一見到街上出現的外來客,便死命盯著對方瞧,想瞧出對方有無行為鬼祟之處?是否為「唐門」弟子所偽裝?
不明所以的外來客被堂玄星緊迫盯人的方式給嚇著,他們委實覺得她的行為詭異透頂,因此一個個加快腳步,想躲避開她如影隨形的跟蹤。
「你在做什麼?」皇甫朔遠遠的就瞧見她詭異的舉動,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問。
「那個人形跡非常可疑,我懷疑他是『唐門』弟子。」堂玄星發現他出現,指著前頭不遠處一名身穿灰色布衫的中年男子,向他報告她的最新發現。
自兩人親密擁吻之後,她不再隱瞞對他的喜愛,她告訴自己,她喜歡他的吻,喜歡他的人,喜歡他很多、很多,假如她要佯裝兩人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豈不是再也嘗不到他的吻了?
她可沒興趣每日每夜毫無意義地回味他那如狂風暴雨般的親吻與強而有力的臂膀,既然渴望就該真實體驗,所以她毫不扭捏,大方地和他出雙入對。
「我必須沉痛地告訴你,你跟錯人了。」皇甫朔在她耳畔輕道,享受著和她此刻的親密感。
「什麼?你如何確定我跟錯了人?」她不信!明明那個人東張西望,行為鬼祟,她怎麼可能會跟錯人?一定是他說錯了!
「他是蘇老闆,每年這個時節都會到平陽城來採買楠木,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皇甫朔笑著向她說明灰袍男子的身份。
平陽城四周的山林盛產楠木,所以會有許多商人進城採買,是以要抓「唐門」弟子,也不能關閉城門不讓商人往返,斷了商人們的生計,而「幽碧山莊」的產業即是擁有一整座山頭的楠木,因此才會有充裕的資產幫助城裡的貧苦居民。
「來買楠木就買楠木嘛,他為何要東張西望,一副很可疑的模樣?」發現跟錯了人,堂玄星為之氣結。
「蘇老闆是出了名的嚴格買家,他之所以東張西望,應是正在看哪一家的楠木符合他的需求。」皇甫朔要她仔細看清楚。
堂玄星張大眼看,果真看見皇甫朔口中的蘇老闆走進了一家賣楠木的店家,和老闆熟悉地攀談起來。發現自己跟了一小段路,完全將蘇老闆當「唐門」弟子看,結果竟是白費功夫,讓她沮喪地垂下雙肩。
「雖然近來『唐門』弟子沒有任何動靜,但我不認為他們已經離開平陽城,倒覺得他們是在養精蓄銳,等待時機展開大攻擊。」皇甫朔無法對有如芒刺在背的「唐門」弟子掉以輕心。
「肯定是這樣沒錯!」堂玄星也同意他的看法。「唐門」弟子實在是安靜得不可思議,鐵定是在策劃什麼陰謀詭計。但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不確定感,不曉得他們會何時出現,以什麼樣的手法出現?要她老是杵在這裡等,快把她給憋死了!
皇甫朔行走江湖多年,比她還沉得住氣,他不會因「唐門」弟子的按兵不動而焦急躁動,城裡居民的生命懸繫在他身上,他得更加謹慎小心才行。
「皇甫城主、堂玄星姑娘,你們出來散步啊!」
「堂玄星姑娘今兒個特別美呢!」
「皇甫莊主也特別俊挺啊!」
城內的居民見到兩人在街上漫步,皆揚著微笑,熱情地同他們倆打招呼。
皇甫朔與堂玄星像對年輕小夫妻般,以微笑響應著眾人的熱情。
「平陽城裡的人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善良熱情呢!」堂玄星在這裡感受到許多溫情,這裡的人很難讓她不去喜歡。
「他們是一群樂天知命的好人。」皇甫朔聽她稱讚平陽城的居民就感到與有榮焉,更甚者,他喜歡她語氣中透露出對平陽城居民的喜愛。
正因為平陽城居民的樂天知命與對他全然的信任,所以在解毒後,得知下毒者未全部被抓到,他們也並未急著逃離平陽城,生活作息依舊和往常一樣。他們相信無論出了什麼事,他都會保護他們,所以他更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可不是。」堂玄星看著和善的人們做著買賣,深吸一口氣,嗅聞著飄散在空氣中的清粥與豆腐腦的香味。平陽城民在她無法設防之時侵入了她的心扉,就和他一樣。
堂玄星靈燦的眼對上皇甫朔灼亮的眸,望著他對她展露的笑容,她的心便忍不住歎息,折服在他無與倫比的男性魅力之下。
在皇甫朔眼中的的堂玄星是喜歡虛張聲勢又常搞不清楚狀況、帶點迷糊的姑娘,初見到她時,他的目光先是被她精緻美麗的容貌所吸引,待相處過後,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傾向她,將她的一舉一動刻劃在心版上,自此,他的目光便再也無法自她身上移開,只消她出現,他就會心情飛揚。
就在兩人眼波流轉、情意繾綣之際,皇甫朔敏銳的雙耳聽見破風聲襲來,全身寒毛豎起,馬上旋身拔出腰際佩帶的長劍,打落朝他疾射而來的暗器。
「大家小心!」皇甫朔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發出怒吼。
平陽城中原本還開門在做生意的居民們聽他這麼一吼,再瞧見皇甫朔與堂玄星被一群衣衫有黑、有黃、有青的人包圍,便知是江湖尋釁,於是跑得比飛的還要快,關門聲瞬間此起彼落地響起,一眨眼,再也沒有任何居民在街上閒晃。
而在街上負責巡視的尤長山與其它護衛們發覺不對勁,立即跑過來支持。
「皇甫朔、堂玄星,今日我們會教你們明瞭藐視『唐門』會招來怎樣淒慘的下場!」為首、身穿黑袍的「唐門」右護法唐人傑嘴角噙著殘忍的微笑。
「原來就是你們在城裡流竄作怪。」皇甫朔冷凝著臉,語氣森寒。
尤長山領著莊裡的護衛趕到皇甫朔與堂玄星身後,和「唐門」弟子對峙。
「先前在城中水井下毒,不過是給你一個小教訓,讓你知道誰是你一輩子都得罪不起的!」唐人傑傲氣十足地放話。
「你們這群毒蜘蛛果然非常惹人厭耶!」堂玄星看不慣唐人傑囂張的模樣,先罵再說。
「什麼?你是向天借了膽是不,居然敢說我們是毒蜘蛛?好啊!我倒要讓你這個假的『門』右護法知道,我這個真的『唐門』右護法施毒的功力勝你多少倍!」唐人傑被堂玄星的話給惹惱,決意讓她在臨死之前知曉何為雲泥之別。
「誰真誰假,咱們立時見真章。」堂玄星可不容許有人說她的門派是假的,那比自己被說技不如人還要更令她生氣,就算豁出性命不要,她也要守護「堂門」的聲譽。
「好!」唐人傑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一名小姑娘,馬上出手攻向她,「唐門」其它青衫、黃衫弟子見狀,也出手攻向皇甫朔與尤長山等人。
「堂玄星,你自個兒小心!」皇甫朔關心地囑咐。
「你放心,我要對付這只黑色的毒蜘蛛綽綽有餘。」雖然尚未正式交手,可是牛皮不可不吹。
「可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當面指稱為毒蜘蛛,令唐人傑大為光火,立即對堂玄星出招。
堂玄星一身水藍繡衫,身形曼妙,宛如旋舞般回敬唐人傑,兩個人一來一往,實力不相上下。
皇甫朔一方面游刃有餘地應付著「唐門」的青衫與黃衫弟子,另一方面則關心著堂玄星的情況。這一回他沒莽撞地介入她和唐人傑的對決中,但仍時時刻刻關心著,以便能在她應付不來時出手相助。
皇甫朔的雙臂快得讓人眼花撩亂,使「唐門」弟子誤以為他有三頭六臂且有多把長劍防身,凡是「唐門」弟子擊出的淬毒暗器,皆被他手中的長劍一一擊落,且反撲回「唐門」弟子身上,頓時間痛號聲四起。
「唐門」弟子不分青紅皂白地下毒毒害平陽城居民這件事,一直讓皇甫朔耿耿於懷,他沒辦法輕易放過這些惡意毒害別人的人,是以他下手不輕,如一團飆動的風,在「唐門」弟子自食惡果,被自己射出的暗器所傷時,他再迅速竄入他們之間。刀光劍影間,更多的哀號聲傳來,但見「唐門」青衫、黃衫弟子一個個見血倒下,無法再為虎作倀。皇甫朔趁他們倒下時,以劍尖削下一旁大榕樹的樹葉,借力使力,點了他們的穴道,以免他們趁人不備再作亂。
「莊主,堂玄星姑娘那邊……」尤長山指向另一頭還在和唐人傑糾纏的堂玄星,他們倆都是使毒高手,毒來毒去的,讓護衛們看了想上前助她,卻又擔心會不小心被毒個正頭,正拿不定主意。
「先讓堂玄星打個過癮。」皇甫朔仔細看著他們交手的情況,不急著上前助陣。
「是。」山莊護衛樂意聽從皇甫朔的吩咐,作壁上觀。
「看我的『流星追月』!」唐人傑祭出「流星追月」。
「哼!彫蟲小技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水藍色的綢帶舞動,將「流星追月」全數奉還給唐人傑。
皇甫朔一聽見「流星追月」這四個字,眉頭不禁揪擰了下,鼻間彷彿還可以嗅聞到自己身上傳來的淡淡花香。事實上,他身上的花香味早已淡去,可一聽見那四個字,總會覺得自己依舊是一叢會走動的花。
唐人傑畢竟是「唐門」右護法,反應快速地避開她送回的「流星追月」。
「毒蜘蛛!看我的『披荊斬棘』!」堂玄星嬌喝,水藍色綢帶送出五彩毒粉。
唐人傑再次避開堂玄星送出的「披荊斬棘」,在他避開的同時,袖中送出數十隻毒蜈蚣。
堂玄星見到毒蜈蚣迎面而來,正不慌不忙地要收拾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時,唐人傑突然再迅速自袖中送出數十隻帶毒彩蛛,以及名為「絲絲入扣」的毒。
堂玄星的心思僅足以應付毒蜈蚣與接踵而來的毒彩蛛,對於唐人傑最後出的狠招「絲絲入扣」,壓根兒就沒有足夠的心力去應付。
「受死吧!」唐人傑嗜血大喝。
皇甫朔見狀,二話不說,於電光火石間割下自己的衣擺,縱身為她擋下「絲絲入扣」。
原以為這次肯定再中招的堂玄星,見皇甫朔再一次為她挺身而出,說不感動、不開心是騙人的,她的眼瞳飽含情感,凝望著如神祇般挺立在身前的皇甫朔,而地面上則有毒蜈蚣與毒彩蜘的屍體。
皇甫朔以衣擺為她擋下「絲絲入扣」後,手中的長劍如條靈蛇般竄出,直指唐人傑的咽喉。
皇甫朔的動作過於迅速,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便來到唐人傑身前,唐人傑驚駭地望著泛著精光的劍身,劍尖準確無誤地抵著他的喉頭,若他稍微一動,馬上就會見血封喉,嚇得他額際直冒冷汗。
「你該知道我對你們已失去了耐性。」皇甫朔話中帶怒,差一點堂玄星就著了唐人傑的道兒。
「……是。」唐人傑謹慎地回話,手腕悄然晃動,妄想釋毒毒害皇甫朔。
「小心!」堂玄星瞪大眼出聲警告,手已利落地送出她所飼養的毒蠍子。
皇甫朔甫察覺到唐人傑的動作,手中的劍便迅如疾風地劃向唐人傑躁動的右腕,復又回到唐人傑的喉頭。
「啊——」唐人傑筋脈被挑,又被堂玄星送出的毒蠍咬個正著,不禁痛苦得大聲號叫。
「你明知道我已對你們失去耐性,為何還要考驗我?」皇甫朔睥睨地望著使他怒火中燒的唐人傑。
「如果……如果你敢殺了我,我們門主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唐人傑抬出「唐門」門主的名號恫嚇他。
「是嗎?既然你這麼說了,就讓你以死來滿足我的好奇心吧!」唐人傑的恫嚇決定了自己的死期,皇甫朔冷凝著臉殺了唐人傑。
其餘被制伏的「唐門」弟子見他眼中不眨地殺掉唐人傑,全都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深怕自己是下一個步上黃泉之人。
堂玄星看著皇甫朔動手,並不覺得他殘忍,因為她知道「唐門」對他所做的事,明白「唐門」讓他有多惱。上一次他放過「唐門」弟子,不與他們計較,結果得到的是他們再度上門挑釁,莫怪他會發火,再加上唐人傑不知死活地出言恐嚇,根本就是自尋死路,怨不得人。
「回去告訴你們門主,要嘛事情至此就算是個了結,若他不願就這麼算了,繼續派人來騷擾,下次我不僅會殺光他派到平陽城的人,還會踏平『唐門』,明白了嗎?」皇甫朔要餘下的「唐門」弟子帶話回去。
「……明……明白。」「唐門」弟子瞧見他眸底的狠絕,終於明白他們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個個抖顫著身體點頭。
「既然明白,還不快滾!」皇甫朔再以樹葉為他們解穴,讓他們離開,將話帶回去給「唐門」門主。
「唐門」弟子獲得自由後,其中兩名帶著唐人傑的屍首,與其它人狼狽地離開平陽城。
「你還好嗎?」皇甫朔問她話時柔情萬千,眼中原有的狠絕已退散。
「我沒事。」堂玄星仰望著他,心撲通、撲通如擂鼓。在她心裡,他的形象更為鮮明瞭,他是個對自己認定的人、事、物具有強烈保護欲,不畏狂風暴雨、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皇甫朔自她的眼眸中發現更強烈的信任與喜愛,一顆心登時鼓滿喜悅。她果真是值得他傾心喜愛的姑娘,她懂他。
平陽城的居民雖然躲在家中,仍不忘藉由微啟的門縫與窗戶偷偷觀看外頭打鬥的情景,在打鬥結束後,眾人的心依舊緊張。他們從不懷疑皇甫朔會有保護他們的能力,只是他們萬萬都沒想到的是,他們口中善良又醫術高超、總是面帶微笑、有求必就在的堂玄星姑娘,竟然會使毒!他們可忘不了她送出的毒蠍子時臉上狠辣的神情。
她,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她,留在平陽城究竟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