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向來不是輕易認輸的人,雖然連著兩次都被反將一軍,但她很快就振作起精神,重新構思偷襲計畫。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開始頻頻發動偷襲。
第一天,她趁他吃飯時發射袖箭,被他揮筷子擋掉;飯後被他追討了兩個吻,因為她連射了兩箭。
第二天,她陪他一起練習發射暗器時故意射偏,結果被他避開。雖然她說不小心射偏不能算偷襲,但他不以為然,練習結束回房後,以她狡辯卸責為理由,多親了好幾下。
第三天,她利用他午睡時從窗邊投擲鐵菱,結果他連眼都沒睜,隨手撒出金錢鏢,輕輕鬆鬆擊落鐵菱;這一回,她搶先跑掉,沒有當場被他親到,但在他睡醒後終究難逃厄運,還被他用畏罪潛逃為理由,附送摟摟抱抱。
第四天、第五天……一連半個月,她天天都有攻勢,可是次次都失敗,而且每次都被他找理由多吻、多親。
即使屢戰屢敗,她依舊百折不撓,屢敗屢戰。
而對於偷襲失敗的處罰,一開始她既氣憤又羞窘,到後來卻不再有強烈反應,因為他只會在沒人的地方親她,而且所謂的親不過是在嘴唇上啄一下,偶爾轉移陣地親臉頰。既然沒人看到,她就當是被小狗碰了一下,不去多想。
不過她的心終究不是鐵打的,失敗的次數多了以後:心中難免積鬱難平,讓她突然好想打造一些暗器來提振精神———從她變成唐焰刀的婢女後,再也沒靠近過火爐。
為了獲准使用他的爐子,她決定暫時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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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為什麼?」
百里冰急得大嚷,不滿地看著唐焰刀。
本以為趁著他洗完澡心情最好的時候,可以輕易讓他答應借她地方打造暗器,誰知他競一口拒絕。
他不答反問:「你的傷都好了嗎?」
「早就好了,你何必明知故問?」每次都是他幫她上藥,他怎麼可能下知道。
想起他幫她上藥的事,她的心又開始怦怦亂跳。
當他粗糙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手腕時,會傳來一種炙人的溫度,那種熾熱的感覺會從手腕悄悄蔓延到心底,再偷偷延燒到她臉上。然後,她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結滿厚繭的粗大手掌上,凝神看著他用全然不同於粗魯外表的細膩態度為她敷藥,再也無法栘開眼睛。
對於自己的異常反應,她有些迷惑,有些不安,有些心慌,更多的是漫開在心頭,一種連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感覺。
到底她怎麼了?在她心中彷彿有種她無法控制的變化發生了,這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慶幸的是,只有在上藥時她才會變得奇怪,而她手腕的灼傷痊癒以後,因為不必再上藥,她也就沒再失常過,
但現在回想起來,她彷彿又墜入了當時的情境……
「丫頭,你在想什麼?」
突來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心神,卻也讓她嚇了一跳,抬頭欲言,正好對上他烏亮的眼瞳:
「沒……沒什麼。」她臉上一熱,強自鎮定地回答。
「那你怎麼突然呆住了?剛剛叫你兩聲,你都沒回話。」他揚高了眉毛,甚是懷疑。
「真的沒什麼。」定了定神,壓下心中的異樣感覺,她又道:「你別轉移話題,我問的事你還沒給我答案呢。」
「答案就是不行。」
「我是問為什麼不行。你怕我弄亂你的地方,還是伯我弄壞你的東西?」
「是那兩個火爐都太高了,你用起來下順手,容易燙到。」他說得平淡,眉頭卻悄悄攬起。
沒聽出他話裡的關懷,她不死心地道:「你只要借我就好了,其他的我自己會小心。」
「不行。」聽到她這樣不愛惜自己,他沉下臉,語氣轉為不悅。
她心中不服,待要再說,腦袋裡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便改口道:「好吧,你不借我就算了。不過你這幾天老在書房裡畫暗器圖,大半的時間都下需要我伺候,我待在園子裡沒事做,想上街去逛逛,這總成吧?」
思及自己這幾天只顧著構思新點子,沒什麼時間理會她,他心中略感歉疚,緩下臉色問:「你認得路嗎?」
「隨便亂逛也沒關係呀,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會迷路的。」
「那好吧,你要逛就去逛,不過別太晚回來。」
「知道了。」她喜孜孜地說完,轉身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他低聲自言自語:「看來動作要快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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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一角的打鐵鋪裡,叮叮噹噹的打鐵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這家打鐵鋪外觀並不起眼,既骯髒又窄小,和一般的打鐵誧沒什麼兩樣,只除了站在火爐前的是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
她不是別人,正是百里冰。
只見她一邊哼著歌,一邊敲敲打打,自在又快活。
這就是她想到的好主意,既然唐焰刀不肯借,她就上街租誧子。
雖然一開始店主人見她是個小姑娘,不願意把鋪於租給她,可是在重金誘惑之下,終於答應了。
於是她用十兩銀子的代價,租用打鐵鋪兩個時辰,這段時間裡,店主照樣開店賣東西,只是不打鐵,把火爐讓給她。
在她的巧手打造下,燒紅的鐵塊慢慢成形,變成銳利的飛刀,她連日來累積的鬱悶也在敲敲打打中煙消雲散。
兩個時辰過去後,她神采奕奕地帶著新打造好的飛刀離開舖子。
這時已經是酉時了,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可是她久沒上街,不想那麼快就回去,當不便挑了一間酒店,點了些酒菜來吃。
「好好吃喔!」嘴裡咀嚼著又香又辣的肉片,讓她感動的不得了。
這半個多月來,她每天跟著唐焰刀吃淡菜、暍清茶,酸甜苦辣種種滋味她幾乎都要忘記了。
嚥下口中的肉片,她拿起酒瓶斟滿酒杯,爽快地一飲而盡;再要斟酒時,她突然停不動作,抬頭望向窗外。
夏天天黑得晚,這時還有些陽光,不過比起她剛進酒店時已經暗了些。
放下酒瓶,她微微蹙眉,低聲自問:「沒人提醒的話,他不知道會不會又忘了時間……」
她口中的「他」,指的當然是唐焰刀。
這幾天他幾乎都關在書房裡畫暗器的設計圖,畫得昏天黑地,三餐都要她去催才知道該吃飯了;據說有幾次因為她跑到奔雷園外閒逛,不得已讓旁人去叫,結果不是被他大吼大叫地趕鮑,就是被他一腳狠狠踹出書房。
根據沙琉璃的說法,他閉關時就是這模樣,六親下認,暴躁又易怒,只要有人吵了他,就算是他的親娘他也照吼不誤,因此連向來不怕他的少琉璃都廠敢去捋虎鬚。
剛開始她並不相信,因為她去叫他吃飯的時候,他既沒吼她也沒踹她,除了神色問常常若有所思,其他都跟平常沒兩樣。
直到昨天她親眼看到他大吼大叫地把一個家丁踹出門,讓那家丁從書房門口一直飛到院子,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威力起碼是他平常踹人力道的三倍,她才知道沙琉璃所言不虛。
同時,她也終於相信沙琉璃曾說過的話,他對她真的特別優待。
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是不明白他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要說他對她不好嘛,偏偏之前她暍醉酒,他不但送她回客棧,還吩咐人送醒酒茶;她被燙傷,他又好心幫她上藥;而且除了最初相識的時候,他甚少對她吼罵,反而是她罵人的時候比較多。
要說他對她好呢,偏偏他老是佔她便宜,用話氣她、拐她,讓她吃淡菜、喝清茶,而且還小氣得不肯借她火爐。
想了片刻,她甩甩頭,又斟滿一杯酒,自言自語道:「真是的,我想那麼多做什麼?不管他存什麼心都下干我的事。」
她喝下杯中美酒,再度瞥了窗外頭一眼,只見天色又暗了些。約略估量了一下時辰,她這時回去正好趕上唐焰刀平常吃飯的時間。
「管他的,反正他又餓不死。」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猶豫片刻後,她終究還是喚了店小二結帳,匆匆離開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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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冰回到奔雷園時,夕陽只餘微光,天上已出現了點點星於。
她定過寬闊的廣場,正要進屋,卻遇到端著飯菜的沙琉璃從屋裡走了出來!
「冰丫頭,你來得正污,幫我把飯菜送主治二少。」
「他不在書房嗎?l百里冰一邊問,一邊接過放著飯菜的托盤。
「剛剛我也以為他在書房裡,還擔心送飯去會被他罵一頓,誰知道他卻不在,我問了人才曉得他下午就在工房那邊了。」
沙琉璃指著由廣場角落延伸出去的小徑,小徑的盡頭就是唐焰刀的工房,也是整座奔雷園最僻靜的地方,
一聽說他在工房,百里冰心中登時湧上一股悶氣。
「小氣鬼,不肯借我爐子,自己卻整個下午都待在裡面……」她皺眉噘嘴地嘟噥完,又跺了下腳,下悅地哼道:「早知道這樣,我根本不必趕回來,反正餓死也是他家的事!」
可惡的傢伙,為了他,她沒吃幾口飯菜就趕了回來,結果他竟然這樣對她!
聽到百里冰口中唸唸有詞,沙琉璃疑惑地問:「冰丫頭,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去送飯了。」
百里冰對沙琉璃扯出一個微笑,轉身朝小徑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她俏俏回頭,確定沙琉璃已經進屋,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將飯菜吃個精光,一顆飯粒也不留。
一哼,讓你沒飯吃!」她扮了個鬼臉,把托盤放到小徑旁的樹下藏好,這才往工房走去。
遠遠的,她瞧見工房燦亮一如白晝,紅色的火光從門口透出。
她取出一柄飛刀,夾在指縫合旋轉把玩,心底盤算著等會兒該如何偷襲。
如果她猜想的沒錯,唐焰刀在打造暗器時應該是很專心的,他越專心,她就越有機會偷襲成功。
距離漸漸拉進,她已經可以聽到金屬相擊的清脆聲響,但其中又混雜了其他的噪音。
怕直接走向門口會被他發覺,她連忙放緩腳步,轉了個方向,矮著身子悄悄挨到窗邊,然後偷偷自窗下探頭——
這一瞧,她登時愣住,直到指尖傳來一陣痛楚,她才猛然回神。
她皺著眉將流血的食指送進嘴裡,同時抹去飛刀上的血跡,小心地把飛刀收回腰問——方纔她驚愕太甚,不小心被飛刀割傷。
止血的同時,她的目光依舊盯著窗內。
少了半面牆的工房插滿了火把,大小比她先前看到時寬闊了許多,裡頭除唐焰刀之外,還有十來個男人,她認得其中之一是奔雷園總管沙為信,其他則都沒見過。
那些男人在工房裡敲敲打打,但敲打的不是鐵塊,而是工房裡的火爐和諸般工具,甚至選有幾個人在砌牆。
照這情況看來,他似乎是在整建工房,但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做呢?
正疑惑時,她忽然發現火爐的高度跟先前有些差異,心中一震,瞬間明白
是那兩個火爐都太高了,你用起來不順手,容易燙到。
耳邊響起了午後與他的對答,她陡然察覺那幾句平淡話語中潛藏的關懷:他不是因為小氣才找借口拒絕,而是擔心她……
驀地,眼前浮現了他每次為她上藥時的情景。
他總是皺著眉,一臉怒沖沖的模樣,用兇惡的語氣叨念著她的傷勢,但是輕柔的動作卻和他不悅的神色全然相反,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彷彿伯弄疼了她。
此刻,手腕似乎又感覺到了他指尖的熾熱。
她不自覺地甩動手腕,像是要甩去手上的熱度,但那迷幻的熾熱依舊慢慢滲入她心醫,徘徊不去。
「為什麼……」她倚著牆壁慢慢坐倒,惶惑地捂著心口,低聲喃語。
關心她的傷勢,每日親自為她上藥;伯她容易燙著,特地為她改建工房……到醫他有什麼心思?地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為什麼他要為她改建工房?為什麼他會那樣關心她?想著這些為什麼,她的心竟會莫名地發燙。
一切似乎都亂了,或者,只是她的心亂了……
「二少,已經很晚了,您先回屋裡吃飯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話聲夾雜在吵鬧的噪音裡,飄出了窗口。恍惚中,她聽到熟悉的嗓音響起。
「不用了,我肚子不餓,今晚我要看著他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好,明天好給冰兒一個驚喜。」
她怔怔地聽著唐焰刀說話,為著那一聲「冰兒」,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在她面前,他總是丫頭丫頭的叫她,碰上她在生氣,就改口調侃她是小辣椒,她從未聽他這樣親密地喚她「冰兒」。
不知為什麼,她競有種錯覺,他低沉的嗓音似乎帶著淡淡的溫柔……
「何必這麼急?」
沙為信詫異的問話飄出窗口,她收斂起遠揚的心神,靜靜等候著唐焰刀回話。
她在期待一個答案,一個理由,但不是他為何急著建好工房,而是他為何想讓她驚喜。
「因為我想早點看到她開心的樣子,就算只是早一天也好。」
週遭吵雜無比,他的回答聽來卻格外清晰,像驚雷般劈進了她的心裡。
為什麼會是那樣的理由?
她開下開心對他而言應該下重要,否則他又怎會老是氣她呢!
原已亂了的心更亂了,而窗內的對話依舊繼續著。
「嘖,看來您真的陷進去了,我還以為您只是為了敷衍老夫人,做做樣子而已。」沙為信的聲音裡帶著調侃的味道。
「去你的,這種事哪能用來敷衍人!」唐焰刀沒好氣地吼著。
聽著他的聲音,百里冰彷彿見到了他說話時的神態,想來他吼完之後,會順便送上一腳吧。
不自覺的,她唇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但雜亂的心緒並末紆解,因為她聽不懂他們話裡的意思——雖然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點「什麼」,但她很快就抹去了那個荒謬的想法。
不,下可能的……
她捂著心口,慢慢地搖頭:心跳卻變得急促,臉蛋也開始發熱。
很快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別急著踹我,我只是沒想到您會那麼喜歡百里姑娘。」沙為信再度開口,打下了一道霹靂。
「啊!」
百里冰猛地爆出一聲驚呼,隨即知道不對,連忙掩住口,拔腿就跑。
她頭也不回地狂奔,可是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忽然,一隻健臂拉住她的手,她旋即被擁人一堵溫暖厚實的胸膛,頭上響起了唐焰刀粗豪的聲音。
「丫頭,你做啥要跑?」
「我……我不知道……」她吶吶地回答,聲音微顫。
為什麼要跑?她下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覺得心慌,所以就跑了。
可是,她為什麼要心慌呢?要慌也該是他慌呀!因為他……他沒她的允許,卻擅自喜歡她……
想是這樣想,偏偏慌的卻是她。
眼看她乖乖地任由他摟著,又不像往常那樣對他大吼大叫,唐焰刀挑高眉毛,微笑問:「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她咬著唇,慢慢地低頭,若有似無地點了一下。
好奇怪,她怎麼了?為什麼她的心會跳得那麼急?為什麼她不敢看他?為汁麼……為什麼她沒推開他?
這樣一點也下像她……他抱得這樣緊,他們貼得好近,她該怒斥他的輕薄,可是她卻沒有;當他身上的熱度隔著衣服傳來時,她甚至有種暈眩的感覺,想要就這樣靠著他。
不行,她得振作起來!
她用力甩頭,伸手想要推開他,他卻突然握住了她的右手,結滿厚繭的粗糙大聿完全包住了她的手掌。
感覺到他掌心的熾熱,她又是一陣暈眩。
「冰兒……」他輕喚著,像是歎息,像是低喃,尾音蕩漾著溫柔的餘波。
「什……什麼事……」她頭垂得更低了。
「你有沒有話想跟我說?」語氣裡充滿希冀。
「我……」她咬了咬唇,偷覷了他一眼,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退出他的懷抱,背轉身子,俏聲道:「沒……沒有……」
「真的沒有嗎?」他走到她面前,不死心地追問。
她沉默片刻,終於緩緩點頭。
「嗯……那個……我是想土口訴你……」
「什麼?」他滿懷期待地望著她,一顆心懸得半天高。
「我……我把你的晚飯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