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梅良立找來了乃馨說話。
「聽說昨天那個兔崽子帶你出去逛街了?」
「嗯。」僵直著身軀,乃馨如坐針氈,一對眸子不敢亂瞟,只能盯著茶几上某一點不放。
「你不用怕我。」梅良立為了安撫她的不安,如斯說道。
然而這句話自他口中說出來,一點安撫作用都沒有,他那嚴肅的五官還有平時氣急敗壞的樣子,已在每個人心裡留下不可抹滅的懼怕陰影。
「我叫你來不是要罵你也不是要凶你,而是有求於你,所以你可以放輕鬆些。」
「好……」嘴巴說好,實際上卻是更緊張了。
梅良立瞇眼細看著眼前清秀的女孩,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兒子真的喜歡這型的女人嗎?
「他主動邀你去的?」話一脫口,梅良立立刻發覺這個問題有多麼不必要。
憑他對自己兒子的瞭解,他不會強迫任何人做不喜歡的事,當然,也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意念。
「呃……算是吧。」乃馨頓了一下,答案相當委婉。
「那麼你是見識過他花錢的態度了?」
「老爺……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這樣一直迂迴,她也一直提心吊膽,那種感覺壓得她不好受,多希望他能直接切入重點。
梅良立不由得激賞她的聰慧,「你覺得我的兒子如何?」
「椎名先生很好啊!」怕讓人看出她對椎名悠月異樣的情愫,她佯裝鎮定,評論的語氣相當普通。
「我要你以一般人的眼光看他。」
「一般人?」她心跳驀地搶跳一拍,不安正在醞釀。
「乃馨,我知道你喜歡他。」梅良立一語道破。他不只知道她喜歡悠月,也看穿悠月對她的好感。不過她太單純駑鈍,不會太早明白這個相當清楚的事實。
心事被點中,乃馨頓時尷尬無措,眼神閃爍。「我……」
「也許你對他是崇拜,因為他與眾不同的成就。可是你想想,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可他的成就讓我很難苟同。」下一刻,梅良立歎著氣,愁著臉向她發牢騷。
「嗯……」看他這樣,乃馨很難說出與他不同的看法,只能點頭附議。何況她可不希望他將自己的心情告訴椎名悠月,倘若他知道她的心意,說不定再也不容她陪在身邊了。
他的心思很難摸清,她不要冒險試探。
「你可以幫我嗎?」
「老爺要我幫什麼忙?」
「幫我說說他。」
乃馨驚訝的抬眼看他,「我不行……」他是下是拜託錯對象了?
椎名悠月一吼,她就躲去牆角發抖,遑論他還是她的僱主,她何來的資格教訓他?
「你可以的。」梅良立將最後的希望托付在她身上,「只要你願意常常在他耳邊說說你的想法,終有一天他會聽進去的。」
悠月當然會聽,因為喜歡一個人會變得在乎對方的看法,他相信這麼做會達到潛移默化的成果,他相信康乃馨對悠月的影響力鐵定不凡。
悠月的反常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第一次見他如此霸道粗暴的對待一個女人,專制而不講理,完全不顧平素對外的形象。
「乃馨,你懂我的心情嗎?親戚朋友取笑我的兒子是敗家子,其實我也不好受啊!」梅良立打鐵趁熱,連忙再使出哀兵政策,硬是擠出一臉的難過,歎氣一聲又一聲。
「老爺,椎名先生不是敗家子……」乃馨趕緊替椎名悠月辯解。他那麼出色,除了投資的事業較難為常人接受外,她真的覺得他完美得無可挑剔。
「可是你也希望每個人對他的評語都是好的吧?」
她認同的點點頭。
梅良立不著痕跡的微綻唇角,早知道這女孩心軟,肯定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如果可以,有時間就對他洗腦,勸他回來繼承家業。他畢竟是梅家的孩子,我也老了,總不能後繼無人吧,你說對不對?」
乃馨又點頭,卻很難開口說好或是說對。她認為椎名悠月的個性不適合受到約束,自由自在對他應該會比較好。可是天下父母心……她該怎麼做才好?
「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椎名悠月微慍的聲音沿著樓梯飄了下來,然後可以看到向來注重形象的他,只著晨褸的頑長健碩體格。
乃馨突然失去了說話能力,癡癡的望著他,感到口乾舌燥。
好性感……好有魅力!
他的肌肉看來結實有彈性,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渾身散發的男人味教她昏茫,甚至連他危險的酷寒表情,都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她突然感到臉頰浮上一陣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臊紅……悸動的感覺又持續加溫。
「我就不能盡盡為人父親的責任關心你嗎?」收買人心被當場抓到,梅良立掛不住面子,惱怒的半吼,「我可不像你,淨是做些忤逆長輩的事!」
「說好願賭服輸,你不能再過問我的事業。」椎名悠月搬出兩人當初的賭約,提醒他說話算話。
「你--」梅良立滿臉通紅,接不了話。
「梅氏金融有一波就夠了,我若插手只是多餘。」
「你少推卸責任!」又是借口!「乃馨,你說說話啊,你剛才不是答應我了嗎?」
「我……我……」因為方才腦海裡那些色情的念頭,乃馨羞於面對椎名悠月,不住扭絞著十指,陷於為難之中。
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可以?
椎名悠月根本不將她的話當一回事,他們之間,是她一人自作多情,他又對她沒感覺,她的勸告哪來那麼大的魅力?
雖然上回去百貨公司買的那些化妝品,他一毛錢也未向她催討,讓她事後回想起那天的情況備感甜蜜幸福,可是她並不會恬不知恥的認定他喜歡她。
不是她自卑,她真的覺得他是怎樣都不可能看上她的,他們之間只是她一相情願。
「你亦不屑我的工作嗎?」椎名悠月問道,聲音表情變了,很正經的感覺,隱約能夠嗅察他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我……」
「抬頭說話。」
「我……沒有啊……」
「沒有什麼?」
「我希望你快樂,做自己能夠獲得快樂的工作……」乃馨由衷說道。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椎名悠月雙手環胸,蹺起二郎腿,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他對這個答案的滿意程度也不會有人知道。
一個考慮到他的喜好的女人……知曉她對自己的迷戀,膨脹了他的男性自尊。不知怎地,他有種受到寵慣的感覺,而他居然不討厭也不排斥這種感覺。
他清清喉嚨,彷彿心情未有絲毫起伏,「那你做什麼答應我父親?」
「我……」乃馨望著他好一會兒,內心似在忖量,與自己的想法拔河。
驀地,她吸了口氣站了起來,面對梅良立,恭敬的彎腰道歉,「老爺,對不起,我可能無法答應你的請求。」
梅良立愕愣,沒有想到她的態度竟會搖擺得那麼劇烈。是否他太自負了?千算萬算,卻漏算了她喜愛悠月的感情。
悠月可能因她改變,她卻也可能為了迎合心愛男人的意見而否認答應過他的事。
「上樓去!」椎名悠月轉頭命令乃馨,「以後不准你隨便答應別人對付我,知不知道?」
「可是那不是對付……」他將事情說得太嚴重了。
「只管答應我!」
「好……」和他對上,乃馨向來只有乖乖點頭應和的份。
「這幾天整理一下行李。」椎名悠月不理會父親投射過來的責備怨怪目光,起身的同時,對乃馨如斯說道。
「做……什麼?」乃馨有些猝不及防。
「你不是想去月光賭場工作嗎?」
乃馨怔仲半晌,待他拾階回到二樓的房間,總算頓悟他話裡的意思。「我……他的意思是我可以去嗎?」
她不停的低語,笑得像是一隻滿足的貓兒。
******
椎名悠月果然說話算話,康乃馨如願地隨著他來到了拉斯維加斯。
七月初,當所有學生正放縱享受暑假的美好,她踏上了夢想的國度,展開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不過,她一直記取本分,明明白白的認清自己是月光賭場的新進服務生,心裡做好大展身手、準備讓椎名悠月刮目相看的準備。然而,兩天下來,她漸漸對自己的職務感到模糊。
椎名悠月遲遲沒有交代任何服務生的工作給她,也未吩咐任何人帶她認識環境,或是請人分配工作給她,整天她就跟在他的身後,隨著他穿梭在會議室、辦公室和賭場之間,看著他忙,她一句話也插下了口。
七月,月光賭場的週年慶就在這時候,聽說椎名悠月早在年初就開始規畫一連串的優惠活動,誓要蒞臨的賭客盡情倘徉賭國世界,放肆感受月光賭場的璀璨夜晚。
此時,他就站在月光賭場獨一無二、經過特別設計的舞台上發表簡短的演說,而她這個閒雜人等被他指定在舞台的左側等著。
「今天是屬於月光賭場的日子,也是屬於大家的日子。感謝所有來過月光賭場捧場的客人,當然,我更要給旗下辛苦的同仁鼓勵,因為有你們,我和月光賭場絕對不負眾望,努力成為同業中最頂尖出色的佼佼者。」
瞳心閃耀著晶亮,乃馨的視線一瞬也不瞬,崇拜的望著台上男人的一舉一動。
從不知道,椎名悠月會有如此感性的一面。雖然一樣凜不可犯,但站在台上的他就是有一股折服人心、渾身天成的王者風範。
「我是椎名悠月,月光賭場永遠歡迎各位。」
短短幾分鐘的致詞完畢,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然後是賭場經理接過了麥克風,宣佈週年慶活動正式開胞。「歡迎來自世界各地嚮往月光的你們,今天開始,在月光賭場不只額外消費完全免費,遊戲勝利的賭金按照規則全數支付,運氣不佳的輸賠將打八折回饋給各位;這是椎名先生的一點心意,祝福大家滿載且盡興而歸。」
「你在發什麼愣?」椎名悠月一致完詞,便開始找尋乃馨是否聽話的站在他指定的位置,發現她雙眼失去焦距的衝著自己傻笑,立刻走到她面前問道。
時常看她就是滿面春風、喜孜孜的,真不知道她在開心什麼。
「沒有啊……」乃馨搖搖頭,看著他,依然在笑。
她才不會告訴他,每次只是靜靜望著他,都覺得自己能夠愛上他是件驕傲的事……這是秘密,絕不讓他知道。
「肚子餓了沒?」椎名悠月的口氣有彆扭之嫌。知道她愛慕自己卻要假裝不知情,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嗯……」乃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來來往往服務生托盤上的食物,唾液泉湧分泌。
「剛才我說什麼你有沒有注意在聽?」
「有啊!」她還後悔沒帶錄音機錄下來呢。
椎名悠月露出一個不為人所知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訝異聽到這樣的說詞。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懷疑過這個女人接近他的動機,更不曾想過她可能會居心不良。瞧她傻不隆咚的樣子,不吃別人的虧已經阿彌陀佛了,若是懂得害人,那可能會是酷夏以來第一個大笑話。
不可諱言,她的注目常可滿足他的自大,眼底愛慕的情愫清清楚楚、純粹無雜質,明眼人一看便知,而他就喜歡她以這種方式間接告訴別人她的情意歸屬。
直至現今,一徑以為自己的表現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大概只有天生粗神經的她了。他的雙眼會繼續看著她,等著知道她究竟傻到什麼境地。
「椎名先生,請等等!」賭場經理出聲喊住他。
正高興可以大快朵頤的乃馨一被叫停,不自覺嘟起小嘴。
椎名悠月低頭看見她皺起俏鼻的模樣,轉身面對來人的態度不禁變得有些不耐煩,「還有什麼事?」
「呃……」賭場經理伍德霎時愕然,僵凝著表情。被這麼一問,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月光賭場一成立,他就在這裡做事,從椎名悠月身邊一個小小的助理,榮升至今日的職位,一切都因椎名悠月對他工作能力的信任。他自認對眾人稱說神秘的椎名悠月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可認識他那麼久,沒見過他在公開場合動氣,即便是一絲絲不耐也不曾。而今……他相信方纔他的口氣與表情確實是急於打發某人的厭煩。
那個標榜工作第一,規定員工絕不將私人情緒帶進工作的大老闆,竟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未免太……令人驚詫了。是誰讓他變得如此?
他的視線游移至他身旁清秀的女孩身上,覺得實在覺得不可能。
多少身材火辣妖嬈的性感女郎在他面前繞來繞去,他都無動於哀了,不可能會看上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吧?
不過椎名先生對她真夠特別的,居然能夠容忍一個女人成天跟著他,以前未有這種經驗。
「椎名先生……最近場子的梭哈台表現不是很好。」因為老闆的態度不對,他說得如履薄冰。
椎名悠月神色驟變,沉吟一會兒,側頭先對乃馨說道:「你先去拿東西吃。」
「我……可以等你嗎?」乃馨懇求詢問,不想單獨一人去面對全是外國人的陣仗。
說出來實在太羞人了,可是她真的很擔心自己的英文。
「在旁邊等著,幾分鐘就好。」椎名悠月自己沒發現,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在不知不覺間放柔了許多,前所未有的寵護口吻。
「椎名先生?」伍德懷疑自己有被晾在一旁之虞,趕緊出聲。
正正神色,椎名悠月將目光調回他身上,「重複一次你剛才的問題。」
「這幾天賭場的梭哈表現不盡理想。」
「所有的梭哈賭台嗎?」
「不,只有泰瑞莎負責的二號台,這陣子讓客人贏了不少錢。」
椎名悠月蹙眉思索幾秒,問道:「這個月表現比較突出的是什麼檯子?」
「輪盤還不錯。」伍德盡責的報告。
「好,就將輪盤賭台移至梭哈二台的旁邊。」他很快地想出因應對策。
伍德訝呼,「椎名先生的意思是藉由輪盤賭的高人氣來吸引梭哈賭客轉移目標?」
椎名悠月點頭,「行得通吧?」
「當然行得通。椎名先生果然睿智精明!」伍德不是吹捧,他一直都佩服他冷靜犀銳的頭腦。
「快去安排吧。雖然月光賭場的經營原則是賓主盡歡,但大家都不希望紅利減少吧?」
伍德接獲指示立刻離開處理事情去了,乃馨的目光卻宛如強力膠,牢牢鎖住教人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男人,怎麼都抽離不開。
「你在看什麼?」
「你好厲害喔……」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應對之道,而且還是個非常棒的辦法,真想知道他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為什麼可以那麼厲害。
椎名悠月不置一詞,靜默地凝睇著她。
倘若不是他太明瞭她的心境,或許會讓她接二連三的稱讚給捧得暈茫茫,分不清東南西北。
身邊經過一個來自香港的服務生,詢問兩人是否需要雞尾酒。
「如果哪天你的腦袋也清楚了,那我就沒有什麼厲害的了!」椎名悠月自托盤上取了杯酒,緩步走開。
乃馨望著他的背影想了好久,終於--
「小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好深奧喔!」她向月光賭場裡唯一溝通無障礙的廣東籍服務生發出求救訊號。
「你是白癡啊!」小愛受不了的冷嗤一聲,吊高雙眼,瞳仁翻白。
怎麼會有這種人,連人家的譏嘲都聽不出來!
「你怎麼罵人嘛!」乃馨不滿的哇哇亂叫。
「你相不相信老闆那句話比我的更傷人?」
乃馨眨著一對無知的眸子,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是說他剛才是在諷刺我?」
「要不然你認為老闆有可能會讚美你嗎?」留下這句話,她悻悻然的忙碌去了。
大家都在揣測康乃馨與椎名悠月的關係,有人甚至懷疑她是他的女朋友,此趟前來月光賭場是為了霸佔住大家白馬王子的所有時間……賭場的服務生將她形容得魅力不凡,但她看來不過爾爾。
椎名悠月對她好,或許因為她是他哪個親戚的女兒,出於照顧的心理罷了……要是輸給這個並不特別出色的女人,那她們真的都該去撞牆算了。
若要她來說,泰瑞莎和老闆匹配多了,他們才是郎才女貌,感覺起來也較有交集。
乃馨被遺棄在原地,不明就裡地納悶著,環顧鬧烘烘的全場,覺得自己被凶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