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鈴一響,所有的學生全自教室魚貫而出,有的三兩成群,相約一道至休息區用餐,有的獨自一人走著,與每個認識的同學朋友打招呼。
傑特·菲萊爾三步並兩步的從八年級的教室直衝下樓往十二年級的教室去。
可惜他來晚了一步,教室只剩下老師默默地收拾東西,正要離去,傑特趕忙叫住他:「史賓斯老師!」
史賓斯老師回頭,見是傑特,便笑道:「傑特,你怎麼跑來十二年級的教室?」
「歡歡呢?」傑特不答反問。
「歡歡?」史賓斯老師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說時時歡啊?她到圖書館去了。」
「噢,謝啦!史賓斯老師!」傑特朝他行個了舉手禮,便匆匆忙忙地跑向圖書館。
沿途,有不少人看見傑特都會向他打招呼,傑特雖然沒多少時間一一問好,但都會面帶笑容。
到了圖書館,在圖書館裡繞了兩圈,也沒見到心之所繫的女孩,他不禁有些失望,但腦中閃過的念頭,讓他開始又在校園裡跑了起來。
這回他跑到了學校那為了社團活動與課程所需所建造的巨大溫室。
溫室處處見綠意,籐蔓植物、樹木、各式各樣的花朵一應俱全,日光斜射入溫室的玻璃於葉隙間灑落,與外頭的喧鬧成反比,溫室十分安靜,沒有人聲。
「歡歡?」傑特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於一株又一株的植物間尋找那抹倩影。
沒有人回他,但他知道歡歡一旦陷入自己的世界,要將她拉出來,比登天還難,於是他十分有耐心地在溫室每一個角落找尋她的身影。終於,他在紫籐架下找到了捧著本書正在看的她。
「歡歡!」傑特鬆了口氣,心就像找到歸屬一般地踏實。
沉迷於書中世界的女孩並沒有回應他,但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地走向她,又自顧自地坐到她身邊,望著她面無表情的側顏,心滿意足地彎起嘴角。
「妳好會躲哦,我找了好久才想到妳會來溫室看書。」傑特也不管女孩是否有聽進去,話匣子一開便關不了,從他參加學校的足球隊(橄欖球隊)到最近看的電視影集,但他小心地避開了任何有關於課業的話題,並不想讓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
然而女孩沒有理他,也沒開口趕他,更沒給他臉色看,彷彿老早習慣他的存在似的。
「……我開著戰鬥直升機來娶妳好不好?」
兀地,這句話就這麼鑽進了女孩的腦海裡。
「誰要開戰鬥直升機?」女孩沉迷於書中的思緒被這句話打斷,她抬頭瞄眼逕自坐在她身旁的傑特,好奇的問。
「我啊!」傑特指指自己,自豪的抬頭挺胸。
「哦。」女孩又低頭看她的書。
傑特見女孩不感興趣的模樣,有些不是滋味的伸長腿,又伸伸懶腰,見女孩的頭髮垂落到她的眼鏡前,不由得伸手替她將頭髮往旁拂開,不希望頭髮妨礙她看書。
女孩倒像已經習慣男孩對她動手動腳,有種只要不太過分,她都會隨他去的包容。
然後,又過了好一會兒傑特聽見女孩又開口了:「那誰要嫁你?」
「妳啊!」傑特好笑的。
「這不好笑。」女孩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沒開玩笑,我很認真。」傑特臉上的笑容逸去,嚴肅的說著。
他打從第一眼見到女孩時,就被她「煞」到了,使出渾身解數,用盡各種辦法,也沒辦法掙得女孩的注意力,但他不肯放棄,只要有空便纏著她,卻也沒見她有什麼反應,他知道她是學校裡有名的怪胎,他也知道跟怪胎在一起會被人嘲笑,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啊,他不想因為一時的被嘲笑,換來終生的遺憾,他知道他愛她,而且他很確定這份愛會持續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敢去算會有多久……
原本傑特以為他不是那麼容易愛上人的人,但是她不一樣。他好不容易才讓她記住他的名字,卻沒勇氣讓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但再不行動,她就要上大學了,說不準,還要回去她的國家,而他,還要困在這個學校裡……方纔那些天南地北不著邊際的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一句,她卻……是這種反應。
「我才不要嫁給胸前長毛的阿度仔。」女孩皺起眉頭,戴著近視眼鏡的她正經嚴肅的抬頭看著這名比她高又比她壯,可能只要一根小指就能推倒她的男孩。
她知道他叫傑特,但她更喜歡在心裡叫他football-boy,不過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老在她跟前晃來晃去,也不知道他是幾年級的學生,她是華裔的,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年齡很容易猜出來,但是外國人十幾歲就長得像二十幾歲,像是先老起來放,放到四十幾歲才又開始有變化。
因此她根本猜不出來傑特的年齡。
「這是男人該引以為傲的胸毛!」傑特大吼了起來,他最恨有人看不起他──的胸毛。偏偏眼前這個他想娶回家愛一輩子的女孩總是看不起他最最驕傲的胸毛。
「是男人就該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哪像你,像頭熊。」女孩皺起眉頭,推推眼鏡,不耐煩的轉頭面對一直在她身後當跟屁蟲的阿度仔。
「這才是男人啊!歡歡,妳不要被那些白嫩嫩的弱雞給騙走了!」傑特握住了女孩的手,發紅的藍眸望著她,激動的說著:「我喜歡妳,我愛妳,妳嫁給我,不要回去日本,不要跟那些弱雞在一起。」
「我是台灣裔的。」女孩輕輕一掙,掙開了傑特的握持,鏡片後的黑眸閃過一絲訝然,但很快地,她恢復冷然的神情,無動於衷地表明:「我不喜歡阿度仔,尤其是你。」
傑特一愣,藍眸受創的看向女孩,女孩見狀,心一顫,原本想開口道歉的她,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最後只咬了咬下唇,輕道:「我們都還年輕,你先別急著下決定,我、我不適合你的,你又何必纏著我,我……」
他知道他的行為為她帶來多少困擾嗎?尤其是原本她以為傑特只是找不到人說話是個孤僻的小可憐,才會常常在她這個獨行俠面前講些有的沒的,但她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會發表這種驚天動地的言論。
「那又怎樣?有誰能在我這個年紀就遇到一生的真愛?有人規定因為太年輕就不能追求真愛嗎?」傑特吼掉女孩接續的話。
想他在學校已經有成打的女同學、女學長跟女老師都對他投以愛慕的眼光,有的還已經投懷送抱,可是他誰不愛,偏偏愛上這個令他捉狂、不解風情、毫無姿色、正經嚴肅、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東方女孩。
而她,她竟然對他掏心掏肺的愛不屑一顧!
「反、反正就這樣了……我……我要回去了。」說完,她轉身便跑。
豈料,跑沒兩步,她便因為腳跘到而跌倒在地。
「歡歡!」傑特一見,邁開大步衝到她身邊,扶起她,擔憂的藍眸巡視著她,手指撫著她弄髒的臉頰,「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女孩抬起頭來望著傑特,卻因眼鏡掉了而看不清楚男孩的表情,「我的眼鏡掉了。」
她伸手在地上摸索著,想找回眼鏡,傑特也想幫忙,卻沒料到他才一動,腳底下即傳來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傑特抬起腳往下一看,被他踩破的不是別的,正是女孩的眼鏡。
「歡歡……」傑特一臉歉然的彎腰拾起破掉一邊的眼鏡,「對不起,我踩到了……」
女孩瞇起迷濛的眼,皺起眉,傑特一見,忙將眼鏡放到她的手心,緊緊握住,不讓她放開。
「你做什麼?!」女孩想掙開卻怎麼也掙不開,意識到傑特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讓她輕易逃離,她不禁慌了起來,更是死命的掙扎,「你放開我,我要叫囉!」
「叫吧……妳叫吧……」傑特的聲音突然低了好幾階,且近在耳邊,女孩這才發覺傑特的臉太靠近她了。
「你離我……嗚……」傑特用嘴堵去了女孩欲出口傷他的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由她那粉嫣的唇兒吐出的傷人話語。
他撞到她的鼻子,壓制住她正欲抬起往他胯下踹去的腳,兩人的身體毫無縫隙的貼合,傑特連女孩的眼睫毛有幾根也能數得出來,女孩的激烈掙扎引發了傑特心底一直掩藏的情緒,他想也沒想地──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女孩的眼眸因疼痛而睜大,漸漸泛起水霧,太過震驚而微張的唇正好讓傑特的舌頭入侵,在她口裡肆虐,像要替她洗嘴巴一樣舔遍了她的口腔……
女孩被吻到不能呼吸,鼻子又痛到像被割掉,但傑特還不放過她,他的手環住她的腰,拉著她貼近他,欲罷不能的想更近一步。女孩一驚,用盡吃奶的力氣推開傑特,手裡緊握的眼鏡碎片扎進她的手心引發些微微的刺痛,卻比不過意識到眼前這個她一直不覺得構成威脅的男孩與自己的力量差距的恐懼。
傑特還不放過她,趁她正因恐懼而僵直時上前狠狠咬住她的耳垂。
「啊──」女孩痛叫一聲,推開傑特,「我最討厭你了!」
女孩喘著氣嘶吼著,然後拔腿就跑,即使跌倒也馬上爬起,不讓傑特有機會追上。
傑特沒有追,他只是看著女孩飛奔逃離的背影,就算植物們吞沒了她的身影,他還是傻愣愣的癡望著空蕩蕩的溫室。
秋風掃落葉,傑特的一顆純情心,就這麼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