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輛銀灰色的車,偏要叫「小紅」;明明是一隻黃色的貓,也一樣叫「小紅」?!
要不是貓咪送來的時候,她陪著奶奶和爸、媽去散步,不然的話,她絕對要幫小貓咪的姓名權抗爭到底!
「對呀,烈日哥也覺得不錯哩!」韓曉琥將貓咪捧在胸前,溫柔地撫摸,小貓咪舒適得不停喵喵叫。
「哇咧,真是夠了!」烈華翻翻白眼。
雖然對貓咪的名字有意見,但是,她卻不得不佩服烈日堂哥想到的這個辦法。
韓曉琥身邊多了一隻貓咪後,她的注意力就轉移到照顧貓咪這件事上,復原狀況進步得很快,整個人開始顯得較有精神,開懷的笑容也慢慢增加當中。
由於貓是種敏感的動物,主人只要開始緊張,貓咪也會跟著躁動不安,於是她必須經常勉強自己鬆懈緊繃的肌肉和情緒。
漸漸地,她不再動不動就有如驚弓之鳥,避人唯恐不及。除了烈日,就連烈雲、雷叔叔、甚至司機林叔,都能慢慢靠近她了。
兩個女孩正坐在床上圍著貓咪玩耍時,應該是在上班的雷烈日竟然在韓曉琥的房門口出現。
他站在門外輕敲幾聲,示意他的存在。
「烈日哥?」韓曉琥露出驚喜的笑容。
「堂哥?怎麼回來了?」烈華也瞪大眼。
雷烈日沒有笑,表情有些凝重地看著韓曉琥。
韓曉琥漸漸收斂笑容,他的眼神令她莫名的驚慌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緊張地低聲問道,小貓突然喵嗚一聲,跳出她的懷抱。
「曉琥,我剛剛接到一項消息,本來想打電話通知你,後來想一想,還是回來當面告訴你比較好。」
「什麼事?」
「你父親在公司裡突然昏迷休克,現在已經送到醫院。」
「什麼?」烈華不敢相信地大叫。
韓曉琥則是整個腦袋一片空白,完全傻住。
充滿藥味、綠簾、白衣的急診室,一向給人一股可怕的感覺。
通常在急診室來去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承受著身心上某種程度的恐慌,不管是室內的傷病患,還是室外的家屬。
上回是她遇襲,渾身是傷地被人送進來;這一次,則是為了要來探望突然倒下、生死狀況不明的父親……
韓曉琥下意識地撫著手臂上細微的疙瘩,不知是冷氣太強,還是心靈溫度太低,總之,她現在非常需要溫暖。
「冷嗎?」身旁的男人輕聲問了一句,同時間,一件充滿熟悉的男性麝香味,並留有身體餘溫的西裝外套,罩到她肩上。
她猛地抱住身旁溫暖的軀體,急急地將快要潰堤的雙眼,埋入能夠承受她眼淚的堅強胸膛裡。
小媽就坐在旁邊,她不能在小媽面前掉淚,否則柔弱的小媽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去。
雷烈日愕然地低頭,隨即無聲地歎了一聲,張開雙臂環上她瘦削的背脊,將她密密實實地擁貼進他的懷裡。
穩定人心的力量,源源不絕地透過結實的雙臂,傳遞到她發寒顫抖的身上。
「爸爸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她喃喃問道。
「你放心,你爸爸的身體一向很好,不會有事的。」他拍拍她的背。
「我還有好多話要告訴他……」她抓緊他的衣襟。
「我知道。」他親吻她的頭頂、額頭,輕輕地抱著她搖晃。
韓曉琥原本不由自主地閉眼承接他的呵護,突然,她想起小媽還在一旁,於是馬上睜開眼,往小媽的方向看去。
果然,雖然臉上難掩焦灼,但看到他們兩人親密地擁抱扶持時,莊霖芷還是紅著臉轉過頭去。
她突然想起,當初第一次惡作劇式的強吻雷烈日時,小媽肯定看到了。可是她在爸爸面前,似乎什麼都沒說。
否則,依爸爸的個性,如果知道她和雷烈日有暖昧的話,說什麼也不會放她羊入虎口……
呃,雖然當初的情況應該要稱作「惡羊撲狼」比較恰當……
韓曉琥忍不住對眼前這位父親為自己第二度選擇的人生伴侶,細細地打量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韓延之終於從手術房中推出來,轉移到病房去。
醫生證實韓延之脫離危險的那一刻,韓曉琥忘形地抱住喜極而泣的小媽。
韓曉琥手足無措地坐在病床前,看著因急性胃出血而病倒的父親。雷烈日則體貼地站在她身後,無言地支持她。
手術過後的父親,一下子老了許多,醫生說術後傷口的癒合狀況雖不太好,但還算差強人意。
據醫生的解釋是說,年紀比較大的人,復原速度自然較慢。
年紀比較大……
這幾個字由醫生口裡說出來的時候,她才領悟到,印象中強悍能幹的父親,也敵不過歲月的摧折。
「爸……」她囁嚅著,打破病房裡令人窒息的沉默。
自從父親清醒後這段時間,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幫忙照顧,兩人沒有交談過半句,這次是她第一次主動跟父親開口說話。
看著父親衰弱、蒼白的神色,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那麼地恨父親,甚至恨到不願意見他的地步。
「曉琥。」韓延之似乎對她的主動開口感到驚喜,不由得露出虛弱的笑,抬手撫了撫女兒的臉。
看著父親高興的臉,她忍不住抓住父親的手,酸意猛地襲上眼睛,她衝動地對他說了一句道歉。「爸,對不起。」
「傻孩子,該說對不起的,是爸爸才對。爸爸沒有盡到照顧、保護你的責任,反而讓你對我們的家失望、抗拒,甚至讓你發生意外。」虛弱地躺在床上,失去強悍的氣勢,韓延之反而輕易地卸下嚴父的面具,說出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拉下臉對女兒說的內心話。
雷烈日明白他們父女之間有些私密話需要溝通,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悄悄走出病房。剛巧遇到抱著寶寶、拎著粥品回來的莊霖芷。
他向她比了個手勢,莊霖芷探頭看看病房內,馬上會意過來,和雷烈日一塊兒退出病房,並輕輕合上門。
「不是、不是!我知道我既自私又任性,居然阻止爸爸繼續追尋人生,只想維持著一切都沒變的假象。假裝媽媽還活著,假裝爸爸還會抱我,假裝這個世界永遠也不會變……」她暗啞地哭著、一股腦兒地將心裡話全都倒出來。
「爸爸也很自私啊!」他摸摸她的頭。
「爸……」她不斷地抽噎。
「當初把你小媽娶進韓家,我一直就對她心存愧咎,怕她進來韓家會受委屈。你從小就堅強,你小媽的個性則是柔弱、內向,而我因為害怕面對我最愛的兩個女人可能失和的場面,所以就急切地想把你們隔開,將你送到烈日身邊不敢讓你們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沒想到,我不但徹底讓親生女兒傷透了心,還讓妻子當了壞人。到頭來,我仍舊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及失敗的丈夫。」
「我傷了好久的心,還以為你不愛我了呢!」韓曉琥緊握著父親的手,低聲哭嚷。
「要不是這一次幸運地從鬼門關前繞了回來,我們父女恐怕都要抱憾了。」
「爸,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我會試著愛小媽、愛弟弟,也請你要愛我,不要再把我推開。」她抹掉淚水,眨著閃動的眸光,堅定地注視父親。
「那當然,爸爸永遠最愛你。」韓延之也紅了眼,不斷撫摸女兒的頭。
韓曉琥輕輕摟住爸爸瘦弱的頸子,心裡發著誓,等爸爸身體好了,她就要用力地、好好地將爸爸擁抱一番。
拭乾淚水,讓情緒激動導致體力有些不支的父親平靜入睡後,韓曉琥打開病房,悄悄地走出去。
她看見雷烈日半倚著牆,莊霖芷則抱著寶寶坐在長廊的椅上,輕輕哼著歌。
「你們父女聊完了?」莊霖芷抬起頭。
「嗯。」
「話都說開了嗎?」雷烈日迎向她。
「都說開了。」她點點頭,伸出手和他親密地十指相扣。
「那就好。你爸爸這陣子很不快樂,他一直以為他失去你了。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壓力一大才病倒的。」莊霖芷真誠而溫柔地微笑。
「都是我的錯。」韓曉琥愧咎地低下頭。
「不、不、不!你不要誤會,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這都是你爸爸咎由自取的。」她緊張地解釋。
「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韓曉琥對她報以友善的微笑。
莊霖芷鬆了一口氣,此時懷中的寶寶突地醒了過來,開始不安分地扭動,她手忙腳亂地不斷輕哄著,不一會兒,寶寶才又繼續入眠。
韓曉琥靜靜地看著她,突然衝口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將那天看到的事,告訴我爸爸?」
莊霖芷怔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你是說,你跟雷先生……」她紅了臉。
「對!」韓曉琥不敢看向身旁的雷烈日,臉蛋也跟著發熱。
笨蛋!小媽是臉皮薄,容易臉紅,她跟著臉紅什麼?她暗罵自己。
「我以為你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懂得保護自己。如果站在母親的角度,我寧願是你跟我主動分享,而不是強勢介入……啊……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知道我不過才大你幾歲而已,沒資格當你的母親,可是……呃……啊……」說到一半,莊霖芷才會意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於是脹紅著臉拚命解釋。
沒想到,才解釋到一半,卻被韓曉琥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傻了。
韓曉琥給了莊霖芷一個好大的擁抱,不但抱住小媽,也將她的弟弟給擁在一起。
「小媽,謝謝你。」她輕聲道謝。
莊霖芷先是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愣愣地看著一旁的雷烈日,直到雷烈日含笑點頭,她才接受曉琥主動親近她的事實,淚水霎時泛滿眼眶,感動得不能自已。
嗚嗚——她的繼女終於肯接受她了。
走出醫院後,天空一片晴藍。
「走吧,我們去約會。」雷烈日突然轉頭說了一句。
「咦?」韓曉琥頓住腳步,一臉發傻。
「傻瓜,不懂我的意思?」他愉悅地輕笑出聲。
「你是說……」她吞吞口水,胸腔裡的心臟開始怦怦急跳。
他慎重地清了清喉嚨,雙手搭在她肩上,神情嚴肅,眼底卻充滿了戲謔。
「我愛你!很對不起,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決定要愛你到底!」他將她當初對他所說的告白,一一奉還給她。
韓曉琥先是驚訝地瞠大眼,粉唇也張成圓形,接著,她情不自禁地大叫——
「哇啊——」
她像只傻猴子似地撲到他身上,絲毫不顧馬路上千百對好奇地注視著他們的眼睛。
雷烈日大笑著勾住她環住他腰際的雙腿,她則以雙臂緊緊攬住他的頸項。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唔——」
她不甘示弱地對著他大嚷,卻被他更強勢的親吻吞掉她的愛語。
數月後。
曉琥點了點烈雲的肩膀,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喂,烈雲,聽說你好像經常幫奶奶的忙,讓兄弟追到老婆耶!」
烈雲斯文地笑了一笑。「幫兄弟追新娘子,只是想讓雷家長輩們的遺憾減到最小。」
「遺憾?為什麼啊?」
「呃……請你幫我保密。這輩子,我不打算結婚。」烈雲將一隻修長的手指比在唇上。
曉琥聞言,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原來你愛的是男人啊?!」
烈雲被她的反應逗得忍不住狂笑。「不,我愛的是女人!」好不容易,他才能止住笑,讓曉琥再度好奇地問下去。
「那為什麼不結婚呢?」她真的不能理解。
「因為我愛的,是永遠不會再愛我的女人。」他平靜地微笑,眼眸卻深邃、哀傷得幾乎教人為之心碎。
曉琥怔住,看著他的臉,她再也問不下去。
之後,她找個借口離開,走到書房去找她的新婚丈夫,不解地詢問道:「你知道烈雲愛的那個女人是誰嗎?」
雷烈日聞言,吃了一驚。「烈雲告訴你了?」
「嗯。你知不知道烈雲在等的女人是誰啊?」
雷烈日勾勾手,要她附耳過來,然後在她耳邊講了幾句話。
「耶?什麼?竟然是紅……唔……」
雷烈日突然見到有人靠近書房,急急情頭吻掉那個禁忌的人名。
門外的人見狀,咳了一聲,識趣地自動離開。
而書房內的人兒,早就忘了這個吻是為何發生,只感覺到滔滔的熱情,在唇舌交纏之間急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