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讓她感到納悶的事,就是殷之澈幾乎很少睡眠,就像個不必插電的機器人一樣。
這傢伙不知道是怎麼了?
三更半夜還死命地埋首工作,真不知道老闆一個月給他多少錢?
湯琪瑤是工作狂,常常一練起舞來欲罷不能,她以為自己已經夠癡狂的;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對手,甚至還自歎弗如。
殷之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硬說自己不好奇,那是騙人的。原先以為他是同性戀,但這幾天湯琪瑤不但沒見到半個男人出現,就連女人也沒有,電話一整天幾乎都沒有響過。
天啊,她是和一個現代魯濱遜住在一塊兒嗎?
還是一個完全不食人間煙火、不管世事的隱士?
客廳裡連一台電視都沒有!
殷之澈對她相當客氣,甚至常常還當她不存在似的,見面僅僅點個頭,連寒暄的話都說得很少,老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住的地方有些亂,屋子有點舊,沙發、櫃子、櫥具都很陳年,比起自己紐約的高級公寓遜色多了,雖然不習慣,但卻讓她安心。
在紐約十多坪大的房子裡,每到晚上入睡前,她一定會將門窗鎖緊,連大門也上了好幾道鎖,如果房間門不再加上警報器,她根本無法闔眼。
但在這裡,她從來不曾想過要鎖門。
從對面傳過來的關門聲、開關的聲音,甚至是走路的聲響,都會讓她安心。
真是奇怪的感覺!
湯琪瑤也說不出來殷之澈對自己有什麼樣的影響力,或許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給了她安全感。
很喜歡這樣的生活,白天殷之澈去上班,整個房子是屬於她的,等他下班回家的時候,她早出門去排舞以應付晚上的表演,等晚上她回來時,殷之澈總是待在房間裡很少出來。
但事情總有意外。
這天,湯琪瑤如往常一般,大約九點起床,推開門準備梳洗,卻意外看見埋首在冰箱裡的殷之澈。
「呃?你……為什麼今天沒去上班?」
殷之澈拿了瓶600ml的礦泉水轉過身來,「這禮拜周休,今天是星期六。」
「噢。」原來台灣也有周休這件事。她抓了抓頭想進浴室洗澡,卻瞄到了他手中的瓶子,連忙大叫:「喂,那是我的,你的前天已經喝完了。」
「我不記得我喝完了。」
「但我記得。」湯琪瑤打開冰箱,指指右上方她以紅色絲帶做記號的部分。「這一區的東西都歸我的。」
他皺起眉頭,唉,女人還真是麻煩,不過是半身高的小冰箱,還要特別畫清界線。礦泉水已經開了封,瓶口也對準了自己的嘴,能收回嗎?
殷之澈咕嚕地灌了幾口。「先賒帳,可以吧?」
「可以。」
真是龜毛的女人!他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沒想到她已進了浴室門,卻又突然探頭出來,彷彿聽見他心底的話,嚇了他一跳。
「喂,用1500ml的拿來還。」她面無表情地說。
兩個人都沒有準備好要共處一天,但日子還是要過的。
不到十一點,殷之澈到了超級市場,這是他的採購日,兩週一次。
這對決定過單身生活的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學習過程。一般人常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當然,他得學會搞定自己的胃,那麼女人就是不重要的東西了。
選了一些泡麵與罐頭、耐放的水果,拎走一袋衛生紙,當他走到飲料區時,有人從身後僮了他一下。
「喂,1500ml的礦泉水,這個牌子。」
湯琪瑤自動地從架上拿下一瓶丟到他的車子裡。
殷之澈則是瞄瞄她車子裡的東西,泡麵、罐頭、吐司。
「喂,這牌子的罐頭很難吃,就像餵狗一樣。」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還有吐司,硬邦邦的,如果牙齒掉了,別問我哪裡有牙醫,我不太清楚的。」
「真的?」
「喂,泡麵也是。」殷之澈搖了搖頭,「你挑東西的眼光也真差,這牌子的泡麵跟橡皮筋沒什麼兩樣。」
啊,怎麼會有這種男人?
湯琪瑤看著他將她購物車裡的東西一件件歸回原處,再丟了些東西進去,然後自信地對她說:「品質保證。」
她不能否認,這可是他的地盤。但這未免也太……然而她突然想起先前對他是同性戀的猜測,雖然後來又曾被她推翻,但是……唉,看來第一次的直覺是很靈的。
實在太像了,他一定是,不然哪有男人這樣婆媽的?
望著他的背影,湯琪瑤想起了她在紐約的好友Tony,他們兩個人都帶給她安心的感覺。
Tony是她寥寥無幾的朋友中和她最要好的一個,也是唯一知道她的過去的人,當年在她最落魄、危急的時候拉了她一把。Tony是個很帥的男人,他纖細敏感、體貼多情,可惜他只愛男人。
「喂,又在發呆?結帳了,我載你去吃飯,附近有家小吃店的炒飯很不錯,要不要試試?」殷之澈已經將車子推進結帳口,朝她喊著。
炒飯?湯琪瑤的肚子聽見這兩個宇忽然「咕嚕」響了起來。
她推起車子,跟在殷之澈的身後,「喂,等我。」
***
湯琪瑤將自己的食物整齊的放進紅絲帶的範圍裡,看見殷之澈的購物袋還放在走道上,心一軟便抓過來幫他放進冰箱。
罐頭、果汁、餅乾……她一面將食物放進去,並順便整理了一下,當購物袋見了底,她看見裡面竟然放了一包氣球。
怪人!湯琪瑤將它丟在桌上,然後拿起一顆蘋果進了房間。躺在百葉窗緊閉的房間,幽暗的光線和惰意讓她閉上了眼,很快地沉沉睡去。
直到……
「砰!」
這個牌子的氣球好像不太耐用,不是硬得吹不起來,就是破得特別快。殷之澈接連吹了好幾個,就開始覺得雙頰發酸、發麻。算了,還是用機器吧!他又回到房間,拿了一個自助式打氣筒。
週末假日的下午,殷之澈的最大興趣就是吹氣球。他試過各試各樣的牌子,有的顏色鮮艷,有的很耐用,這是他除了電腦外的唯一消遣。
「砰!砰!」
又連著破了好幾個,搞什麼,下一次不買這種牌子的。雖然五顏六色看起來很漂亮,但卻禁不起空氣的填充。殷之澈雖然抱怨,但卻快把袋子裡的氣球全充氣完了。
「喂,你在幹嘛?」湯琪瑤睡夢中被接連的「砰砰」聲吵醒,睡眼惺忪地開門,客廳中一堆氣球的景象驚得她睡意全跑了。
這種嗜好是很難向人解釋的,再說,殷之澈也不想多說,只是兩手一攤,繼續吹他的氣球。
湯琪瑤站在原地一直盯著他將最後一個氣球充完氣,還沒搞懂他到底要做什麼,就聽見殷之澈對她說:「幫個忙。」
他拿出兩個巨大的麻袋,然後把氣球一個個裝進去。湯琪瑤才懶得理他,雖然他中午請她吃了餐炒飯以示友好,但並不表示他發瘋的時候她也要跟著一起瘋。
「我沒興趣。」湯琪瑤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礦泉水,咬著瓶蓋瞪視他。
殷之澈專心地將所有的氣球全裝入袋裡,眼神興奮得發亮,「跟我來。」
他什麼道理也不講就拖著湯琪瑤往頂樓沖,一大袋的氣球在拖拉的過程中還不時發出「砰砰」的聲音。
「你發瘋了呀!」她嘟囔了幾句,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眼前的殷之澈就像剛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興奮莫名。房子的頂樓湯琪瑤沒上來過,除了一個凸起的水塔外,還有幾個專門用來曬被單的架子,沒有盆栽,也沒有椅子。面積倒是還算寬敞。
「過來呀!」
湯琪瑤不知道殷之澈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她還是好奇地湊過去。
「跳樓要找見證人嗎?我可是從沒做過這種事。」
殷之澈將麻袋打開,然後將他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充完氣的氣球全撒向空中。
今天的風勢不弱,七彩繽紛的氣球輕飄飄地在空中遊蕩,由於實在是太多了,湯琪瑤覺得自己宛如置身於一場嘉年華會,到處聽得到「砰砰」的聲音,和地面人群驚喜的叫聲。
「接好!」殷之澈抓起了好幾個氣球向她擲過來。
「喂,太過分了!」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
起先她左右躲藏,但最後受不了誘惑,也抓起身旁的氣球丟向他。
玩心一旦開啟就不容易收回,湯琪瑤捲起衣袖,把氣球當成躲避球,雖然也遇到好幾個在她手中爆破,但被嚇了幾次後就不覺得可怕了。
「下次買好一點的,別老是『砰砰砰』的。」
「誰知道呢?我只看到顏色漂亮就買了。」
「喂,掉到下面去的怎麼辦?」
「被砸到也不會出人命。」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瘋子?」
殷之澈沒有回答她的話,他被眼前生龍活虎般的湯琪瑤迷住了。此刻的她看起來不再渾身是刺,憂鬱的眼神也被興奮的火花取代,全身充滿了精神與活力,讓人很難將眼光從她身上移開。
見他發愣地望著自己,湯琪瑤停下動作。「你在看什麼?」
「不知道有幾個人看過你這一面?你難道不知道,此刻的你笑得好燦爛?」
「神經病!」她扮了個鬼臉。
「我是說真的,你應該常笑的。」
湯琪瑤沒好氣地說:「我可不是專門賣笑的,沒事幹嘛像花癡一樣?」
「我願意買你的笑容,無論代價是什麼。」
「你是開玩笑的吧?」
她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但當她想反諷回去時,卻看見他相當認真的表情。殷之澈停下手邊丟氣球的動作,只是注視著地。
那一瞬間,湯琪瑤被他深邃的眼眸緊緊地吸引,殷之澈的眼神彷彿一道祥光,溫柔地滲透進她的心房,一點一滴地融化裹住她內心的冰霜。殷之澈輕柔地碰觸她的臉龐,小心翼翼得深怕驚嚇了她。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問她,什麼是太陽,那絕對非殷之澈莫屬。
她彷彿與他熟識了許久,或許在前世、在更早的上上輩子,她應該和他有著密切的關聯,不然不會有這種感覺。
正因為如此,湯琪瑤突然感到惶恐。
她從來都不希望遇見一個這樣的人,會將她過去所計劃好的一切全毀於一旦。
太恐怖了!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過去的慘痛遭遇讓湯琪瑤不相信所謂的「命中注定」,或是「一見鍾情」之類的。她害怕的移開眼神,並從他的身旁跳開。
殷之澈也感覺到從湯琪瑤身上發出的疑惑與恐懼,卻不知道原因為何,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之間發生了變化,然而他們兩個人並不準備承認。
***
早上出門時只覺得烏雲重重;沒想到才不過短短幾個小時,當殷之澈跨出公司大門準備去吃午餐,傾盆大雨便毫無預警地落了下來,街道也刮起陣陣強風。手上無半件遮雨器具的殷之澈只好望雨興歎。
早知如此,請秘書幫他帶個便當上來就好了。
殷之澈搖搖頭回到辦公室,正好聽見有人提起超級強烈颱風來襲的消息。
不是已經秋天了嗎?他還以為颱風是夏天的事。
真糟,看來他住的地方一定又免不了淹水,前陣子不過多下了點雨,排水溝就堵塞,水淹了上來,害他清理好久,一堆書全泡了湯。
午餐沒望,他只好繼續埋首工作,但雨勢似乎意來愈大,淅瀝嘩啦地讓他無法安心,除了怕淹了那堆書,其實還掛念著住在家裡的女人。
想起昨晚的湯琪瑤,當她站在舞台表演時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不但熱情洋溢,而且感情充沛。
他的心全被她的影子佔據,整個腦子無法思考。盯著電腦螢幕,心裡卻早已飛到遙遠的地方。
最後,他索性提早離開,淋著雨,騎著摩托車回去。但在大老遠的巷口,他就看見污黃的積水,他的心冷了半截,水一定淹過門檻了。
殷之澈徒步涉水回到住處。
客廳裡空無一人,但大部分的東西都被抬到桌面上,他正想開口大喊,湯琪瑤就出現了。她身穿短褲,衣袖捲了起來,頭上還包了塊布,一見到他,沒好氣地丟了一句,「喂,搞什麼?你是住在窪地呀?不過幾滴雨就搞成這樣?」
「對呀,你難道不知道,這裡可是全地球最接近核心的地方,距離核心不過三十六億七千八百五十二萬三千零一十六公里。」
瞧她緊皺著眉頭,努力地思索他的話是否屬實的模樣,殷之澈噗哧笑了出來,「你當真了?」
湯琪瑤白了他一眼,嘟起了嘴,「還有興致耍嘴皮子,快快救你的書吧,不然以後秤斤賣都嫌臭呢!」
這點倒是真的,玩笑話可沒時間多說,殷之澈趕忙將所有東西能墊高的全墊高,能移的全都移高了。只是雨勢仍然不減,水位有逐漸升高的趨勢,尤其當他發現高度已超過他的半身,不免開始擔起心來。
「你要不要先離開?」
「為什麼?」
「很危險,如果照這樣繼續下去。」
湯琪瑤看了看四周,又將眼神移到窗外,她找了空位坐著,赤腳在水裡晃呀晃的。「不礙事的。」
瞧她氣定神閒,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殷之澈還真有些生氣。他動手拉了拉她,「別不知天高地厚了,真的淹到胸前的時候是很可怕的。」
「可是……我腳痛。」她嘟著嘴。
殷之澈定定地看著地,湯琪瑤卻故意把眼光移開。按照他平常的性子,絕對會破口大罵,但一面對她,過於嚴苛的宇眼卻都說不出口。
她一定是他的剋星!
沒轍的情況下,殷之澈只好一把將她抱起。
「你幹嘛?」湯琪瑤驚訝地睜大眼。
殷之澈讓她的手攬住他的頸項。「這下可沒理由了吧?」
兩人落湯雞似地離開淹水現場,正當殷之澈想開口詢問她想去哪裡時,湯琪瑤迅速地攔下一輛計程車。
「麗京飯店。」關上門後,她對司機說。
殷之澈指了指身上的狼狽樣,「你確定?」
對湯琪瑤來說,上了計程車,事情就沒有什麼確不確定的,再說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她做了個鬼臉,「你有更好的選擇嗎?」
「沒有。」他實話實說。
***
湯琪瑤一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她喜歡空間充滿光亮的感覺;但卻完全忽略跟隨進來的殷之澈正凝視著全身濕透、曲線畢露的她,眼神差點噴出火來。
她和櫥窗裡的芭比娃娃很像,修長的四肢、豐滿的胸脯、圓潤的臀部,只不過長髮是黑色,而不是金黃的。
「我趕快衝個澡,不然——」
湯琪瑤想說的是不然會趕不上晚上的演出,但一轉頭看見殷之澈注視她的火熱眼光,馬上警覺到自己全身濕答答地,簡直和全裸沒有兩樣地站在他面前,她馬上漲紅了臉。
「喂,別過頭去!」抓起衣櫥裡其中一件浴袍往殷之澈的頭上扔去,便趕緊躲進浴室裡。
殷之澈將濕衣服全脫了下來,穿上浴袍。浴室裡響了很久的吹風機終於停了下來,然後他聽見她在裡面叫著:「喂,幫我把背包裡的衣服拿給我。」
背包?噢,他想起來了,當他抱著她時,她一直緊抱著一個草綠色的背包。他動手打開,發現裡面有個塑膠袋。除了她的衣服外,還有他的。
她早就準備好了吧!殷之澈很驚訝,她並不是故意要刁難他,而是要他和她一起離開。想到這裡,他的心一陣溫暖,雖然她說話總是語帶諷意,臉上的表情冷淡,其實她還是滿關心別人的。
浴室的門開了一道小縫,湯琪瑤伸出右手臂。「喂,你在蘑菇什麼?快把衣服拿來。」
殷之澈故意捉弄她,拿了自己的T恤給她,不到三十秒就聽見她破口大罵的聲音,「喂,搞什麼?」
「我以為你比較喜歡深藍色的衣服,這件上面還有一艘帆船呢!」
湯琪瑤把衣服從縫隙中丟了出來。「去你的帆船頭啦,你的衣服像幾百年沒洗一樣,味道難聞死了,快把我的拿來啦!」
殷之澈靠在浴室門的另一邊,開玩笑地說:「求我。」
浴室裡沉默了好幾秒,沒聽見她半點聲音,他正感到奇怪,浴室門卻突然被猛力撞開,殷之澈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撞得連退好幾步。
他正想責怪她出手這麼猛,但一將眼光移到僅裡著浴巾的湯琪瑤臉上,卻看見她含著淚光瞪著他。
「休想我會求你任何事,我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求任何人,我只靠我自己,只相信我自己。」她哽咽顫抖的說。
殷之澈愣住,那只是句無心的玩笑話,只是想逗逗她;沒想到傷了她的心。傷人心的方法有很多種,蓄意的不會令人難過,但無心的卻令他不知所措。就好像踩到一顆地雷,但粉身碎骨的卻是別人。
兩人對峙,殷之澈無言以對,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話才能安撫她,只是凝視著她的眼眸。
湯琪瑤氣得渾身發抖,但其中有部分的原因竟然是害怕,她恨死這兩個字——「求我」!
以前於中愷老是用這兩個字回應她、命令她。
她握緊拳頭,顫抖著聲音說:「別以為我借住你的房子,你就可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請你記得那是你欠我的,我只是要你償還。我沒有要你照顧我,也沒有要你花心思在我身上,我更沒有要你關心我,我不是你的親人,更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殷之澈可以確定,她受的傷一定很重,重到連自我療傷的能力都失去了,重到連防禦的能力都出了破綻。
這就是她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原因?
他並不想知道答案,但卻被她的哀傷影響,殷之澈的心開始翻攪,就像頭一次在海報上看見她,莫名的痛楚淹沒了他。
「對不起……」
久久只能說出這幾個字,但她並不領情,反而激動地動手捶打起他的胸膛。
「你以為說對不起就沒事了?你以為任何事只要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煙消雲散?你以為對不起有多大的功用?你以為……」
他的心好疼,雖然湯琪瑤的每一掌都打在他的身上,但她的歇斯底里、她的哀號、她的哭訴……深深地讓他感到心痛。是誰讓她受到這麼大的傷害?是誰重重地傷了她的心?
殷之澈難過的開日,「我從來就沒有以為過什麼。」
話一說完,他用力地將她的身子攬向自己,將她擁在懷裡,雙手緊緊地圈住,什麼都不想,只想讓她別再難過。
「別再折磨自己了,我看了心好痛……」
他的層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
一切都發生得非常快,不到兩秒鐘。
湯琪瑤整個人傻住了,她用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去分辨吻她的人是誰。自從與於中愷分手後,她再也沒讓其他的男人靠近,更別提親吻。
但這個人卻……
她完全無法思考,只是感覺著這個吻,輕輕柔柔,沒有半點侵略的意味。他的唇只是溫柔地碰著地的,當她不自覺地微微開啟了唇瓣,他的舌靈活地觸動著她的。
湯琪瑤以為自己快暈過去了,但是沒有,儘管她閉起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的唇一直都沒有離開,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
直到門鈴響起。
兩人彷彿從遙遠的夢境中甦醒,雙唇不捨的分開。
門鈴如催命般響著,讓湯琪瑤回到現實。她推開殷之澈還停在她腰間的手,緊抓著快掉落的浴巾,慌亂讓她忘記先查看來人是誰,湯琪瑤只想盡快讓門鈴聲消失,她將門開了一道小維。
一見到來者,令她更加錯愕。
滿身酒意的於中愷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門前,用著奇怪的眼神瞄了她全身上下。湯琪瑤根本不想見這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立刻將門關上,卻被他硬是用手臂頂住。
「藏了男人是嗎?我以為你很清高,在你那張自命不凡的臉下,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請你離開,不然我要叫警衛了。」
於中愷冷冷一笑,眼神嚇人,「哼,想威脅我?我不是被人嚇大的。Tiffany,你說你不接受男人我可以接受,但你拒絕了我卻和另一個男人在房裡私會。怎麼?瞧你一身濕淋淋的,剛和男人上了床吧?」
「我沒有和男人私會,請你放尊重一點。再說那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你再不放手離開,我要報警了!」
「飯店到處都是我的眼線,你幾天沒回來我都知道,想瞞我……哼,你以為我是二愣子、凱子,隨便兩三句就唬得過去?」
她瞇起眼、咬著牙,「你在監視我?你這卑鄙的小人!」
湯琪瑤用力地推擠著門,死命地想將他趕出去。
她不懂為什麼他要像夢魘般追著她?更不懂上天到底在安排什麼,為什麼還要她面對他?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公理啊!
他們的對話殷之澈隱約聽到一些但並不清楚,當他看見湯琪瑤方寸大亂,正準備走過來幫助她時,卻聽見湯琪瑤對著他大喊:「走開!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接著,門「砰」了一聲,因為疼痛,於中愷放棄鬆了手,湯琪瑤立刻將門上了鎖,背對著門低頭喘氣。
於中愷在門外大罵了一句:「婊子!」
然後狠狠地踢了下門之後就沒聲音了。
湯琪瑤立刻衝回電話旁,撥了服務台的電話。「我的門口有個喝醉了的瘋子,麻煩你們趕走。」
她不知道情況會變得如此難堪,早知這樣,她就不會來台灣,寧願放棄紐約舞蹈團的工作,至少她可以不必面對這些。
沮喪地倒坐在床旁的地毯上,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將臉埋入兩腿之間,咬著牙,憤恨地痛哭。
殷之澈什麼話也沒說,他知道現在她需要的是發洩與安慰。他跪在湯琪瑤的身旁,輕輕將她的肩膀攬向自己的胸膛,溫柔地哄著她。湯琪瑤沒有抗拒,此刻的她脆弱得只想有個依靠,有個傾訴的對象。
長久以來她將自己偽裝得很堅強,她總是笑臉迎人,不將內心的痛苦表現出來,但她終究是累了。
人不可能永遠堅強一輩子的。
她如暴風雨中的小船,投入了殷之澈安全溫暖的懷抱,開始無助地放聲大哭。
***
殷心筠盯著空了一半的衣櫥,不知道發呆了多久。
自從中愷搬離後,她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看著原本擱著他東西的位置,對著空無一物的景象發愣。
常常恍恍惚惚的過了一天,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以前她曾向朋友自誇,對於愛情,她絕對可以好聚好散、不強求,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人的心又不是鐵打的,共同的記憶怎麼可能說拋就拋?
想到此,又忍不住激動地落淚。她早該看開的,愛情若無兩情相悅,就算硬把對方留在身邊,也不會快樂的。
殷心筠抹去淚水,強迫自己在鏡前笑一笑,準備繼續將中愷未帶走的東西收進箱子裡,卻聽見好像有人在樓下門外喊著她的名宇。
會是中愷嗎?是他想到她的好,所以又回來了嗎?
她興奮地衝下了樓,將門打開,果然看見中愷。
於中愷被飯店警衛驅離,心有不甘,滿腹的恨意無處發洩,坐上計程車後才發現身無分文,於是他想到了殷心筠。
「嗨,我來看你,如果不介意,幫我付車資。」
殷心筠哪會介意,見到中愷出現,以為他回心轉意,高興都還來不及。尤其是一進了門,中愷迫不及待地緊摟住她,將她按倒在地上,激情地撫摸著她的身體。
「好想你。」
他在她耳旁輕吐著氣,殷心筠的相思之苦在一瞬間全被歡愉取代。她知道自己是擅於等候的女人,只要她願意等,中愷最後都會回到她的身邊的。
兩人欲爆發的慾望在褪去衣衫赤裸相見後,如澎湃的浪潮狂烈地席捲而來,只要中愷還要她,殷心筠願意全心全意地將自己奉獻出去。她讓他盡情地在她的身上發洩,以為中愷的熱烈做愛都是因為愛她的緣故。
然而當激情結束,殷心筠正想靠過去躺在他的胸前,告訴他這陣子她有多想他,卻發現中愷緩緩閉上眼睡去,嘴唇微微地蠕動著,彷彿在說著什麼。殷心筠湊過身子仔細聽,竟聽見他口中的喃喃白語都只是一個人的名字——「Tiff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