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煜的公寓位在該高級住宅區的第十一層樓,良好的視野和優美的景觀自然是不在話下,近七十坪的空間裡除了套房式設計的主臥室和一間客房外,客廳、廚房是基本的格局,同時還有一間書房和健身房。
甫踏進翟煜的公寓,綾衣第一個印象是台灣警察的薪水真的很高。
非但出入以跑車代步,就連住的地點都是高級住宅區,難怪他辦案要那麼拚命,彷彿不要命似的。
一整個早上拖著一隻厚重的行李箱到處跑,綾衣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行李箱,讓自己徹底獲得喘息。
天曉得她一個弱女子拖著只行李箱,腳步還得努力跟上健步如飛的翟煜,那是何等累人的折騰,尤其對方甚至還是個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男人。
就在綾衣喘息的當口,翟煜已不疾不徐的述說起未來她暫住期間,所有的事宜以及該注意的事項。
翟煜首先指著客房的方向,「你暫時就住那間客房……」跟著逐一介紹起各間房,並且囑咐綾衣沒有獲得他的允許,絕對不可以進他的房間和書房。
特獲得綾衣的承諾之後,翟煜陸陸續續又說了些注意事項,最後,「除了煮飯以外的時間,你擁有完全的行動自由,隨便你高興做什麼,只要別來煩我就行。」他絲毫不掩飾對女人的不耐。
一席話下來,綾衣無異議的承認,翟煜真的是個非常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對女人尤其做到百分之百的一視同仁,全然不帶一絲的禮遇。
雖然如此,對於翟煜的收容綾衣心裡仍是充滿感激,因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對她是真的別無所圖,自己既不需要時時刻刻小心提防著他,也能有個舒適的住處。
「至於零用錢方面,一個月我會給你兩萬塊錢「什麼?我吃你的、住你的,還有薪水可以領?」綾衣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好的事。
對於綾衣的驚訝,翟煜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裡多少對她的不貪心有幾分稱許,「以上我說的這些有什麼問題嗎!」
綾衣搖搖頭,「沒有,都清楚了。」
得到她明確的答覆後,翟煜沒有再多說什麼,甚至連聲知會也沒的便轉身回房,將綾衣一個人留在原地。
看著翟煜離開的背影,綾衣儘管可以理解,但一時之間還是不大能習慣,眼前的男人說回房就回房,居然連領她到客房的起碼禮節也省了?
毫無疑問的,翟煜真的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只要不去煩他,隨便她高興做什麼,就算一直愣在原地也行,當真賦予她百分之百的行動自主權。
回過神後,綾衣只能認命的拖著腳邊的行李箱,逕自往客房走去。
一整個下午,綾衣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整理自己的行車跟佈置看房間,至於翟煜在主臥室待了一陣子後便移師到書房。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當真如同兩條沒有交集的並行線,各過各的度過了下午的時光。
傍晚,當翟煜手擰著酸澀的眉心走出書房時,廚房裡偶爾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傳來,綾衣的謹守本分跟自動自發讓他在意外之餘也追加了些印象分數。
直到稍後準備用餐,餐桌上擺著的「晚餐」終於讓翟煜在槍愕之餘,硬聲問出,「這是怎麼回事?」
原本還期待獲得讚許的綾衣被人這麼一問,顯得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是飯啊!」
就第一次使用電子鍋煮飯的人而言,綾衣算得上是相當成功。
「我當然知道是飯,問題是菜呢?」
「菜?」綾衣臉上的神情像是有聽沒有懂。
「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晚餐就光吃白米飯吧?」
「我不知道。」綾衣實話實說。
其實她心裡也覺得奇怪,雖說東方人習慣以米飯做為主食,就如同西方人把麵包當成正餐一般,但是米飯畢竟不是麵包,就這麼直接吃實在不怎麼對味。
「你不知道?」綾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翟煜滿意,「那在醫院時又怎麼會回答得那麼篤定?」
直到此時,綾衣仍是沒能弄懂問題的癥結所在,「是我飯煮的不好嗎?」她怯怯的問。
「該死的!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飯。少跟我在那邊裝傻。」
不是飯?綾農腦子裡問號滿天飛,「可是在醫院的時候你明明就要求我煮飯的啊……」她以著聲細如蚊的音量呢喃。
儘管如此,翟煜還是聽到了。
正當他以為綾衣存心狡辯,火氣眼看就要上揚之際,腦海裡猛地閃過另一個念頭,心頭一驚,懷疑她指的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你不會是以為我所謂的煮飯,就只是單純的煮『飯』吧?」他懷疑自己到底是請了個什麼天兵。
難道中文裡的煮飯,不是她以為的那個煮飯?
綾衣有些被搞糊塗了,推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應該不是在跟自己玩繞口令。
翟煜光是看綾衣一臉的疑惑,就是不去聽她的答案,也知道自己又該死的猜中了。
他媽的又是語言上的認知誤差,能怪誰呢?他早該事先想到的。
有了前車之鑒卻沒能及早預防,翟煜自知難辭其咎。
頓時,翟煜像顆突然洩了氣的氣球,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對綾衣的沒轍,還是對自己的氣悶。
前後不到十秒的時間,翟煜像表演變臉似的,整個面部表情一轉,看得綾衣只差沒當場傻眼。
儘管烏雲似乎散去,綾衣卻依然沒有解除警報,相反的,她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翟煜,擔心他一個反覆無常,冷不防撲過來痛扁自己一頓,雖說她依然沒能弄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半晌,翟煜終於認命的接受事實,當視線重新迎向綾衣時,早先的脾氣已獲得收斂,「回房換套衣服,我們出去吃。」說完,他率先走出廚房。
沒敢有絲毫的遲疑,綾衣幾乎是一接獲命令,下一秒便認真的開始執行。
待翟煜拿起擱在客廳的鑰匙串,兩人準備出門時,展浪禹適巧在這時到訪。展浪禹甫進門,「怎麼?全等在客廳不會是為了恭迎我大駕光臨吧?」
「你這傢伙下了班不回去,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翟煜說話的語氣可一點也沒有歡迎的意思。
「口氣這麼沖,該不會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吧?」
他暖昧的眼神在翟煜和綾衣之間來回梭巡,有著濃濃的窺探意味。
「既然知道還不滾!」翟煜也不怕他誤會,直接就下起逐客令。
「想不到才不到半天的光景……」展浪禹邊裝模作樣的搖搖頭,邊不時發出嘖嘖聲響,「你老兄手腳也未免太快了些。」他跟著話鋒一轉,「只不過你就算再怎麼猴急,好歹也得先留我這居中穿針引線的媒人下來吃頓飯,嘗嘗綾衣妹妹的法國手藝。」
心知展浪禹是打著吃飯之名行窺探之實,翟煜嘴巴上也不拆賽他,「既然你堅持要留下來吃『飯』,待會離開時記得替我把門給銷上。」
注意到翟煜手裡頭拿著串鑰匙,「你們要出去?」展浪禹問。
見翟煜沒有多說的意思,綾衣還代為回答,「翟大哥說要到外面用餐。」
「為什麼?」如果展浪禹沒有記錯的話,好友不就是請綾衣回來料理三餐的嗎?
「我不知道。」綾衣老實回答。
不知道……這算什麼答案?
眼見翟煜一點也沒有更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偏偏從綾衣身上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展浪禹索性自個到廚房去一探究竟。
當他到廚房看到餐桌上只擺著一鍋完好如初的飯,再出來時,問的第一句話是,「菜呢?」
這下子綾衣就是再遲鈍也多少猜到,翟煜嘴巴上說的煮飯,並不意味著就只是煮「飯」那麼簡單。
偏偏,以她眼下的能力,就只能做到他字面上的意思。若想再更進一步衍生,就只好謝謝再聯絡了。
綾衣在困擾之餘不免暗自慶幸,至少翟煜沒有一氣之下把自己辭退,否則她可就更要露宿街頭了,心裡因而對他更加充滿了感激。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剛剛是表示要留下來吃頓『飯』。」翟煜佯裝沒聽懂他的問話。
「我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誰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正要再往下說的展浪禹不經意別見綾衣困窘的神情,再瞧翟煜一臉的正經八百不像是在開玩笑,突然之間他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難以置信的大笑開來。
如果綾衣是想昭告她外國華僑的身份,那麼她是真的做到了,展浪禹心想。
「既然你已經想清楚了,餐桌上那鍋飯就有勞你了。」翟煜說完率先便往外走,後頭的綾衣則自然跟進。
被留下的展浪禹當然不可能真的乖乖到廚房去吃那鍋白米飯,僅僅遲了三秒,人也跟了出去並順手把門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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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之中由於翟煜右手骨折,綾衣的駕駛技術又有待商榷,展浪禹理所當然的成為駕駛的不二人選。
在翟煜的示意下。展浪禹把車開到一家知名的法國料理餐廳。
儘管翟煜並未說明,基於兩人多年的默契,展浪禹仍是輕而易舉使猜出好友的用意,想必是為了對綾衣的身份再做一次確認。
至於早已全心全意拿翟煜當大思人看待的綾衣,則是壓根不曾懷疑周翟煜的意圖。
在不明就裡的綾衣眼中,甚至誤以為翟煜表面上雖然不假辭色,內心卻有著鮮為人知的體貼,為了體恤她法國人的身份,以及對筷子的使用不熟悉,因而選擇這家餐廳用餐。
當侍者領著三人在一張餐桌坐定,瞭解翟煜用意的展浪禹不忘在一旁鼓吹綾衣,要她代為點些法國當地好吃的料理。
沒啥心機的綾衣自是欣然應允。
由於是家相當高級的法國餐廳,來這裡用餐的客人都有著一定的文化水平,以至於菜單上每道餐點全是以英文和法文寫成,全然不見隻字詞組的中文。
綾衣專注的瀏覽著菜單上頭的各道餐點,全然沒有察覺到同桌兩個男人正密切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須臾,綾衣開始跟侍者點餐,她以著一口流利的法文說出每道菜的名字,單純只是基於對自己國家語言的熟悉,沒有絲毫賣弄的意味。
由於絕大多數前來用餐的客人都是以英文點菜,以至於有幾回侍者甚至聽不懂綾衣所點的餐點,這時她才改以英文重述一遍。
看在同桌的兩個男人眼裡,自然對她的身份再無疑慮。
隨後在用餐時,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展浪禹針對綾衣提出發問,翟煜雖然沒有探入隱私的癖好,但多少也都把綾衣的回答給聽進耳裡。
出乎翟煜意料之外的,短短一天半的相處裡,他原本以為綾衣除了跟所有女人一樣都是個麻煩以外,還是個一無是處的嬌嬌女。
卻不,撇開她的駕駛技術、語言認知和家事白癡不談,她的談吐其實有著超齡的睿智,說出來的話絲毫不會讓人覺得言之無物。甚者,在許多觀點的闡述上,見解甚至比絕大多數成熟的女人都要來得精闢。
平心而論,在綾衣身上,翟煜甚至見不到女人特有的矯揉做作、任性驕蠻,以及過度依賴,雖說她的外表看來完全符合這些特質。
除了在較為敏感的背景問題上略做迴避外,綾衣幾乎是有問必答,而且言之甚詳。
當展浪禹問到是什麼動力驅使她一個妙齡女子隻身來台時,綾衣的回答是,「我想,是我的任性吧,對一層不變的生命感到疲乏,嘗試著想改變現狀。」
儘管綾衣自承任性,翟煜他們卻依然聽出她語調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疲憊。
就一個年方十九歲的大女孩而言,那樣真切的倦意,聽起來實在不像綾衣嘴巴上說的,只是單純的任性。
「我想翟大哥多少已經感覺到,我在生活瑣事上並沒有多大的長處。」綾衣並不諱言,「長久以來我一直被要求,將所有的心力全投注在特定的學習上,至於不相干的雜物瑣事,則都被摒除在關注的範疇之外。」
過去的十幾年來,姐姐的早夭讓父母把所有的重心和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像是希望她能連同姐姐的份一起努力活下去似的,從早到晚不斷的練習練習,讓背負著雙倍於別人的期許活著的綾衣幾乎要沉重到喘不過氣來。
就連學生最起碼到學校受教育的權利,也因為要配合練習的時間而被剝奪了,轉而以延請家教到府授課的方式來接受教育。
雖說在練習場上綾衣結交到不少年齡相仿的同伴,但大伙畢竟全是為著相同的目標不斷的努力,兼以些許的競爭心理,以至於裡頭真正能交心的同伴其實是少之又少。
天曉得,她只不過是想跟絕大多數同年齡的女孩一樣,過著或許平凡但每天都有著無限可能的生活罷了。
回想起這些年來的生活模式,連綾衣都替自己感到可悲。
察覺到綾衣正不自覺的陷入自憐裡,展浪禹試圖以誇張的口吻幫她沖洗過去不愉快的回憶,「不會吧?這麼嚴謹的家教,換做是我老早就腳底抹油門人了,哪裡還能熬到十九歲。」他的語氣裡帶著玩笑似的佩服。
展浪禹誇張的言詞果然讓綾衣順利從回憶中剝離,「所以啦,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透透氣,當然得想盡辦法留下來啦!」說著,她朝翟煜遞上感激的一眼,「幸好遇上了翟大哥,否則我可能難逃提早返國的命運了。」
面對綾衣誠心的感激,翟煜只是不甚自在的移開視線迴避,除了是不習慣別人的感激之外,主要是因為心虛的緣故。
天曉得翟煜之所以會收留綾衣,從來就不是出於自己的真心,純粹是陰錯陽差加上機緣巧合使然……
儘管如此,翟煜仍不得不承認,跟綾衣一起用餐並不若自己原先預期的那般難挨。換做平常,隨便讓哪個女人粘上都能叫他食難下嚥,甚至是不勝其擾。
隨著用餐接近尾聲,侍者先是過來撤走所有的餐盤,跟著才送上三杯冷飲。
不久後,又有另一名待者端來一道小巧精緻的甜食,就擺在綾衣面前。
綾衣先是一愣,隨即向侍者反應自己並沒有點這道餐點,雖說女人對甜食向來無法免疫,但眼下身無分文的她有義務替翟煜省錢。
「這是我們主廚特地為您制做的。」
侍者此話一出,非但是綾衣本人不解,就是在座的兩個男人也同感好奇。
正當展浪禹更進一步向侍者探詢理由時,侍者只表示並不知情,只說主廚稍後會出來親自向他們致意。
想當然耳,在侍者離開後,翟煜和展浪禹的視線自是無可避免的繞著綾衣打轉,偏偏事件的女主角只是一臉莫宰羊的茫然。
見綾衣也是一頭露水,展浪禹開玩笑道:「該不會是他們主廚看上了綾衣妹妹,想以甜食示愛吧?」
綾衣只是赤著張臉否認,並表示餐廳裡容貌比自己出色的美女大有人在,要展浪禹別饃她了。
「這樣啊……」展浪禹並未就此打住,「或者主廚剛好是你在法國的某個友人,這會他鄉巧遇……」他揣測著各種的可能性。
綾衣嘴巴上雖然直說不可能,要他別瞎猜,不異卻因展浪禹的不經意一提醒而暗暗叫糟。
是啊,如果主廚是今法國人,那麼會認識她就不稀奇了,畢竟,自己在法國早已是家喻戶曉的「東方娃娃」。
果不其然,當餐廳的主廚出現時,正是一名年約四十出頭,甫於去年被挖角來台的道地法國人。
主廚一見到綾衣,頓時像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似的興奮不已,以著流暢的法文辟里啪啦訴說起自己的榮幸,居然能在異鄉巧遇東方娃娃。
儘管翟煜和展浪禹的外語能力不弱,但也僅限於英文,眼前的法國主廚雖然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兩人卻沒能聽懂他說些什麼,只能從他臉上的神情來揣測他當下的憎緒。
原本綾衣想假裝聽不懂對方說些什麼,製造出認錯人的假象,偏偏,稍早她才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法國人的身份,眼下若否認,勢必會引起翟煜他們的懷疑。
值得慶幸的是,主廚從一出來至今,嘴巴上的法文就不曾停過,綾衣也就順理成章同樣以法文作出響應,如此一來剛好可以避免翟煜他們聽出談話的內容。
稍後,當綾在重新面對翟煜他們時,只以主廚是父母的摯友來作為搪塞。
翟煜兩人雖然覺得餐廳主廚的態度熱絡異常,但終究還是想不出其它合理的解釋,只得將其歸咎為法國人天性熱情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