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他熱絡的笑容,她一怔,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幫我?是你命令吳經理讓我做簡報的,對嗎?」
「妳太看得起我了,寶貝。」他攤攤手,對她的指控顯得好委屈的模樣。「雖然我是安揚航空的副總,但也只能管到行銷業務這一塊,吳經理可不受我管轄。我怎麼能『命令』他呢?頂多是『建議』而已。」
那還不是一樣?羅語蔻翻白眼。握有集團最大股權的股東「建議」的事,吳經理敢不聽嗎?
「我不要你幫我。」她收攏眉宇,正色道:「我不想讓人說我是靠關係才拿到這個Case,這樣也對不起我的組員。」
「哦?」他揚眉,淡問:「妳已經拿到這個Case了嗎?」
她一窒。「目前是還沒有。」
「那不就結了?」他笑容可掬。「吳經理只是給妳一個表現的機會而已,未必會把這個案子交給妳。」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建議』他跟我們公司簽約?」
「我哪有那個權力?」他還是一派瀟灑地聳肩。
鬼才相信他沒有!她忿忿然。
「看來女強人很驕傲呢。」他嘲謔她,星眸璀亮。「怎麼?這件事真讓妳這麼懊惱嗎?」
「我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實力拿到這案子。」
「妳當然要靠自己的實力。」
「真的嗎?你確定你不會插手?」她狐疑地瞇起眼。
「妳要我說幾遍?」他好無奈似的搖頭。「我說了,現在吳經理只是開門讓妳進來而已,能不能說服他買妳的東西就要靠妳的能耐了。」
「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她澀澀地說。
「不然妳還想怎樣?」他逗問她。
她別過頭,輕輕咬唇。「你該不會是同情我吧?」
「同情?」他訝異。
「不然你為什麼忽然要這樣幫我?」上次見面時,他不是還恨著她嗎?怎麼今天就能對她笑容滿面?
她想不出為什麼。除非……他那天在樓梯間果真逮到了她在偷哭。而她,對這樣的可能性感到極端鬱悶。
她討厭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尤其是他……
「妳確定我是在幫妳嗎?寶貝。」他帶笑的嗓音揚起。「我可不認為接下來妳會好過呢。」
「嗄?」她茫然望向他。
他朝她眨眨眼。「要說服吳經理讓你們接下這案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妳每天光跟那些工程師開會就會搞瘋了,肯定要天天加班,忙得團團轉。」他拉起一束自她的髮髻脫落的發綹,親暱地玩弄著。「我還真怕到時候妳忙起來,每天詛咒我給妳找來這種麻煩呢。」
「我才不會呢!」她反唇相稽,用力扯回自己的發綹。「放心吧,我早就習慣了加班,不會怪到你頭上的。」
「……我想也是。」他靜靜望她,深邃的眼神包含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意味。「妳應該是常常加班的。」
她呼吸一緊。他幹麼這樣看她?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輕快地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嗄?」
「也差不多是該用晚餐的時間了。」他指了指腕表。「不要告訴我女強人強到連飯也不必吃。」他半開玩笑。
俏頰生暈。她瞪他。「我當然要吃飯。」
不過可不必跟你一起吃。她在心底補充。
他似乎看透了她內心思緒,輕輕一笑。「就當感謝我給吳經理的『建議』,妳不覺得需要請我吃頓飯嗎?」
她一愣。
「走吧!」他笑著牽起她的手,沒給她多加思索的餘裕,便拉著她往辦公室外走。
一路上,招惹無數驚異眼光。女同事們又羨又妒,紛紛猜測這位能讓太子爺公然牽著柔荑的幸運女郎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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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凱親自開車,帶羅語蔻來到一家意大利餐廳。
這家餐廳雖然躲在暗巷裡,可裝潢卻是相當高檔,光是庭院裡幾座仿文藝復興時代的雕像,便氣勢非凡。
玄關是穿過人工水流的大理石步道,盡頭,穿著黑色制服的餐廳經理恭敬地站在那兒,迎接兩人。
「顧二少,好久不見,歡迎!」經理滿臉堆笑,領著兩人來到一張靠窗的餐桌,落地窗外,庭園美景盡收眼底。
端出紳士風度,協助羅語蔻坐定後,顧安凱看都不看菜單,信口便點了一堆東西。
羅語蔻愕然。「你叫那麼多東西,怎麼吃得完?」
「好吃的東西當然要都叫來嘗嘗嘍。」他笑道。「妳慢慢吃,每一樣都嘗嘗。」
「拜託,你以為自己在餵豬嗎?」
「如果一頓飯就能把妳喂得白白胖胖最好了。」他蹙眉,輕輕撫過她瘦削的臉緣。「妳瞧妳,瘦得都皮包骨了,當然要多吃一點。」
這近似心疼的舉動震撼了她,她咬唇,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我吃不了那麼多,你最好撤回一些點菜。」
「吃不完也沒關係,無所謂。」他不以為意。「重點是吃得開心就好了。」
「我才不像你那麼浪費呢!」她嗤道,瞥了一眼週遭華麗的擺設。「不過是吃一頓飯嘛,幹麼非到這種地方來不可?有錢人都是這樣擺闊的嗎?」
「怎麼?妳怕刷爆妳的卡嗎?」他笑睨她。「要不然這頓我請。」
「當然是我請!」她瞠目瞪他。「我沒你想的那麼窮,這點錢還付得起。」
「好好,妳請就妳請。」他舉手表示投降,不跟她這個大女人爭。「其實我選這家餐廳不是為了擺闊,主要是因為只有這裡才有妳喜歡吃的那樣東西。」
「什麼東西?」她好奇。
他只是微笑。「妳等會兒就知道了。」
幾分鐘後,侍者端來一盞燭火架,下頭燒著暖暖火苗,上頭擱著玻璃盤,盤上,是幾片烤得半酥的麵包片。
然後,他開了瓶香檳,為兩人各斟了一杯,接著又打開一罐香氣四溢的大蒜醬。
「請慢用。」
侍者優雅退下後,顧安凱拿起一片麵包,抹上大蒜醬,遞給羅語蔻。
「嘗嘗看,這裡的大蒜麵包,味道可不輸給舊金山北灘那家喔。」
她接過,愣愣地看著他。
「吃啊。」他柔聲催促。
「喔。」她回過神,咬了一口,又濃又嗆的滋味入喉,她心一晃。
這味道,果然和她曾帶他去的那家意大利餐館相仿,甚至還更好吃。
她抬眸,迎向他期待的眼神。
「怎麼樣?好吃吧?」
「你怎麼……」她嗓音發澀。「知道這一家的?」
「有次跟客戶來這裡應酬,偶然發現的。」
「我看那個經理好像跟你很熟。你……常來這裡吃嗎?」
「來過幾次。」
「可是你──」她望著他,欲言又止。
「我怎樣?」
你討厭大蒜,不是嗎?
她好想問他,卻問不出口。
至今她還深深記得,那回帶他上那家餐廳,他在她極力推薦下勉強自己品嚐大蒜的表情──他或許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是她看得出他根本恨透了大蒜!
那天,她明明看出來了卻還是故意整他;那天,他為了不讓她失望拚命勉強自己;那天,他在無意間融化了她的心……
她喉頭一酸,眼眸微微刺痛。
這白癡!又沒人逼他,他幹麼來這家餐廳?他幹麼這麼為難自己?幹麼這樣討好她?
「妳的表情不太對,是不是不好吃啊?」他蹙眉觀察她。
「不,很好吃,好吃。」她急急應道,一口將剩下的麵包片塞入嘴裡。「好……咳、咳咳。」一口氣沒順好,她嗆咳起來。
「小心點。」他連忙將水杯遞給她,又起身幫她拍撫背脊。「就算好吃也不用吃這麼快啊,傻女孩。」他喚她,語氣好寵溺。
不要這樣叫她,不要對她這麼好。
她往後仰,避開他溫柔的手。
「我、我沒事了。你離我遠點。」她急促地,微微喘息。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半晌,方坐回原位,懶洋洋地說道:「不用這麼怕我吧?我又不會吃了妳。」
「那可……難說。」她嘴硬地應,別過頭。
「好吧,這也只能怪我自己。」他聳聳肩,自嘲。「誰叫我那天在電梯裡把妳嚇成那樣?我活該嘍。」
她猛地回眸,愕然張唇,不可思議地瞪他。
他居然怪自己?明明那時候,他還很恨她的啊!
「別這麼吃驚的樣子,蔻蔻。」他笑了,傾過身來捏捏她俏美的鼻尖。「妳這樣子好可愛,讓人好想一口咬下去呢。」
她聞言,急急撇開他的手,粉頰紅濫濫,像朵盛開的玫瑰。
他開懷地看著她又是羞澀、又是困窘的俏模樣。
「好吧,既然妳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我乾脆就說清楚。」他端起香檳杯,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亮燦燦的晶眸一徑地盯著她。
她心跳一亂,胸口漫開不祥預感。「你想說什麼?」
「我打算追妳,蔻蔻寶貝。」他親暱地喚她,笑得好燦爛。「而且非追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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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做到,不但追,還追得驚天動地,日月無光。
鮮花、禮物自是免不了,知道她在台灣沒買車,他每天親自接送她上下班,一大早,就在她家門前等,而她不論多晚下班,都能見到他等待的身影。
上演溫馨接送情也就罷了,他還順便打點她一日三餐,早餐他會親自送來,午、晚兩餐請專人準備各式營養料理,有時候,還不顧她意願,強迫餵她吃宵夜。
「你以為自己在養豬嗎?」她經常如此抱怨,他卻只是漫不經心地微笑,之後還變本加厲。
這強悍而霸道的追求方式很快在她辦公室造成熱烈迴響,同事們紛紛打探究竟是哪來的白馬王子,這麼溫柔體貼。
不久,便從羅語蔻的小組成員得知,原來白馬王子正是安揚集團的顧二少。
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白馬王子!
眾同事驚歎,尤其女同事們,簡直嫉妒死了她這般幸運,私下猛嚼舌根。
「唉,早知道我也爭取去跑安揚這案子了,說不定也能讓顧二少看上呢。」
「讓妳去跑,只怕吃幾次閉門羹就放棄了,也只有語蔻才有辦法厚著臉皮一直纏下去。」
「也對,那種磨功我可學不來。不過既然顧二少這麼喜歡語蔻,我想這案子八成會交給我們公司了。」
「這種方式倒是可以學學,正門不能走,試試看偏門也不錯。」
「對啊──」
對這些夾雜著妒意的流言,羅語蔻表面上裝不知情,其實一一聽入耳裡。她要自己別介意,反正辦公室文化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好。
只是當她那個色狼老闆也把她叫進去諷刺時,她開始有些按捺不住了。
「剛剛我打電話給安揚的吳經理,他說他們很欣賞我們提出的方案,現在正認真地考慮是不是要把這案子交給我們來做。」老闆坐在大大的辦公桌後,滿臉肥肉要笑不笑。「不簡單啊,Coco,居然能打敗Accenture拿到這案子,了不起。」
羅語蔻當然聽出了老闆的諷刺,她淡淡道:「還沒定案呢,老闆別高興得太早。」
「以顧二少追妳的攻勢,這件案子被我們拿到手是遲早的事。」老闆冷笑。「沒想到妳不但談生意有一套,哄男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羅語蔻氣得臉色發白,不說話。
老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當初還在我面前裝清高呢,結果還不是搭上別的男人?」他不懷好意地睨她。「我看妳根本只是嫌我不夠有錢吧。」
她握緊拳頭。「就算我們真的拿到這案子,也是憑實力,跟顧安凱無關。」
「妳說無關就無關嘍。」老闆聳聳肩。「現在妳可是我們年終獎金的希望,誰敢招惹妳?」
她想殺了他!
羅語蔻瞪著眼前的老男人,真想不顧一切地發飆,當場給他難看。
可惜她不能。她的小組成員還倚賴著這案子能鞏固他們在公司的地位,免得遭到裁員。
為了大家好,她只能忍。
她鐵青著臉離開總經理辦公室,一回座位,脾氣便控制不住了,忿忿將計算機及相關文件掃進袋子裡。
她一路如狂風掃落葉,東西隨抓隨收,直到視線觸及細心嵌在內袋的壓花書籤,乖戾的神情方緩和下來。
她惘然地看著書籤。
壓著香檳玫瑰花瓣的舊書籤,足足陪了她三年,她一直捨不得丟。
因為只要看到書籤,就會想起他,就好像能見到他送她花時那迷人又淘氣的笑容。
她輕輕歎息。
見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一直躲在旁邊的同組同事才敢圍過來。
「是不是要去安揚開會了?Coco。」
「嗯,走吧。」
她深呼吸,命令自己壓下胸口激憤的火苗。人出來做事,本來就是為五斗米折腰,有些事不得不忍。
她不停給自己心理建設,來到安揚集團辦公室時,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平靜下來,沒想到眼前卻還有個更大的考驗等著她。
那考驗,來自一個男人,一個她料想不到此生還會再見到的男人。
他在會議室外等著她,一見到她,就把她拉到隱密的樓梯間。
「好久不見,語蔻。」他對她打招呼,口氣那麼淡然,神情那麼自在,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默默看著他。
「妳就是那個跟我搶案子的人吧?」他問,薄唇譏誚地揚起。「我聽吳經理說了,他們考慮把這個案子交給你們。」
他說什麼?
她茫然數秒,忽地恍然大悟。「你是Accenture的人?」
「不錯。」他優雅地取出名片盒,掏出一張遞給她。「請多指教。」
汪以允。她瞪著名片上整齊的印刷體。「你是項目經理?」
才三十歲就能當上全球第一大科技顧問公司的項目經理,不簡單!
「你果然很優秀。」她澀澀讚美。
「再怎麼優秀也比不上妳。」他語含諷刺。「區區一家小公司,居然有辦法搶走我們到手的生意,我佩服妳。」
她蹙眉。
「聽說是顧家太子爺介紹妳給吳經理的?妳挺有能耐的嘛,這樣的關係妳都能拉到。」
「我沒……我沒拉關係!」她繃緊身子。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幹麼急著撇清?」汪以允冷笑。「出來做事,拉點關係也正常。」
「對你來說當然很正常。」她嘲諷地回敬。「畢竟你從二十四歲就懂得攀裙帶關係了。」
他臉色一變,陰沈地警告她。「羅語蔻,妳說話客氣點。」
「我說錯了嗎?難道你不是為了想少奮鬥二十年才娶富家千金嗎?口口聲聲說你瞧不起那種任性的嬌嬌女,結果還不是跟她結婚了?」她厲聲指責他,想起那段她在台灣癡癡傻等的日子就嘔。
他娶了別的女人就算了,居然還千方百計騙她,要不是她親自飛到美國,恐怕還一直被他蒙在鼓裡。
「就算我娶富家小姐又怎樣?」汪以允惱羞成怒。「妳呢?妳還不是夢想著麻雀變鳳凰?」
「我才不像你那麼沒志氣!」她嚴正反駁。
「妳有志氣?有志氣就不會去勾引顧家太子了!」他忿忿譏諷。「那種花花公子哪裡好?妳還不是看上他的錢!」
「他哪裡好?我告訴你,他比你好太多了!」積壓許久的悶氣終於爆發,她逼近他,指著他鼻子痛罵。「他幽默風趣,懂得尊重女人,不像你自恃聰明、自以為是,只不過是到美國念碩士嘛,有什麼了不起?他說一是一,不會像你這樣欺騙我的感情,他夠有種,該認錯的時候不會死要面子。他如果要娶別的女人,絕對不會像你這樣畏首畏尾,連跟以前的女朋友提分手都不敢。」她停下來喘口氣,繼續說道:「還有啊,人家雖然是世家公子,還是一樣有骨氣,認真工作,努力做事,爭取大家認同,不像你只想靠關係!」
一連串話說下來,像一顆顆巨石,壓得汪以允抬不起頭來。他又驚又怒,狠狠瞪視羅語蔻,偏偏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她盛氣凌人地問。
「我們……走著瞧!」他狼狽地拋下一句,快速閃人。
目送他背影,羅語蔻胸臆間忽然漫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怔然凝立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直到一道帶笑的聲嗓揚起。「我不知道妳對我評價這麼高呢,蔻蔻。」
她倒抽一口氣,猛然回眸。
是顧安凱,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俊逸的臉上,笑意朗朗,眸子也燦亮如天上星。
「你……你都聽見了?」她張口結舌。
他笑望她,點頭。
他幹麼那樣笑?他以為她說那些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她咬牙,忽地氣上心頭,一拳搥上他肩頭。
「你還笑?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多管閒事,現在也不會那麼多人質疑我靠關係!你知道嗎?他們都說我勾引你!我幹麼勾引你啊?勾引你有什麼好處?我──」她一頓,酸苦的淚水泛上眸。
她好不甘啊!她在工作上一向全力以赴,總是那麼認真,幾乎可以說是拚命,可如此辛苦地付出,卻依然換不來別人的尊重。
「都是你,都是你!」她跺腳,尖聲痛斥顧安凱。「如果不是你,他們也不會這樣侮辱我!」
「好好,都是我,是我的錯。」他溫煦地認錯,一把將氣急的她攬入懷裡。「來,讓我秀秀喔。不生氣了,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他柔聲哄她,像哄一個任性愛鬧的小女孩。
她忽地尷尬,想推開他。「你幹麼?你當我無理取鬧嗎?你不要管我,放開我啦!」
「噓。寶貝,放鬆。」他不肯鬆手,溫柔地擁著她。「妳逼得自己太緊了,要學著放鬆一點啊。別理那些人,他們只是嫉妒妳,別介意。乖,聽我的話。」
他一聲聲勸慰她,那在她耳畔沙啞蕩漾的嗓音,教她不知不覺丟了心,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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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語蔻開完會後,顧安凱照例接她下班,整個晚上他開著車,幾乎帶她遊遍了台北城。
她說吃不下東西,他將車子停在夜市外,排開擁擠的人潮擠進去,一攤一攤買回她喜歡的各種小吃,然後坐在車裡哄著她這吃一口、那嘗一口,硬是讓她飽到打嗝。
然後,他看她還是氣嘟嘟的,就找了間棒球練習場,讓她揮棒發洩。她打不到球,他耐心指導她姿勢,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抓到訣竅為止。
打完棒球後,她還來不及嚷口渴,一杯現搾的果汁已經遞到她手上,要她慢慢喝。
最後,她有些累了,他開車載她上山頂,打開天窗,讓她躺著吹夜風,看星星。
她躺在車裡,心情很甜蜜,卻也有點酸。
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這段日子,他對她的好,已經到了她快無法負荷的地步。就連她父母還在世時,也不曾如此呵護她,他這麼待她,萬一有一天她真的依賴上他怎麼辦?
萬一有一天,她習慣了這一切,再也無法沒有他怎麼辦?
她不能,也不該這麼依賴一個人啊!
「……在想什麼?」顧安凱忽然問,側過身來,支著頭看她。
她凝望上方的俊顏,慢慢開口。「我在想,你不該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不?」他笑。「男人在追一個女人時,本來就該把她寵上天的啊。」
「那如果追到手了呢?」她挑毛病。
「妳怕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呵呵。」他眨眨眼,輕撫過她柔軟的秀髮。那嚴肅的髮髻已放下來了,微微帶著波浪的發如今安詳地枕在她身後,將她整個人襯得婉約溫雅,教他愛不釋手。
他定定望著她,啞聲道:「相信我,蔻蔻,我會一直這麼寵妳,而且一定要寵壞妳。」
他要寵壞她?
她心一晃,芙頰生暈。「為什麼?」
「因為妳太緊張了,蔻蔻。因為我每次看妳把自己繃那麼緊,我就好心疼。幹麼這麼好強呢?」他戲謔似的扯扯她發綹。「女人偶爾柔弱一點也沒關係啊。」
她屏住呼吸,心跳得好快。「大男人主義。」她白他一眼。
「還比不上妳這個大女人呢。」對她的批評,他不以為意,依然笑呵呵。「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就算這輩子被妳這個大女人欺負得好慘好慘,我也要勇往直前。」
他說得好誇張,明明是一些信口哄她的甜言蜜語,為什麼她卻聽得好心動?
為什麼這一刻,她好想對他投降?他笑得……好壞啊!他為什麼總要對她這樣笑?
她忽地斂下眸,不敢看他。
「怎麼樣?我及格了嗎?」溫熱的氣息拂過她。
「什麼?」她揚眸,這才發現他的臉,離她好近好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她僵住身子,慌亂。
「我在妳心中,算得上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了吧?」他問,星眸笑意盈盈。
「……」
「妳看看這輛車,這可是國產車喔。」他指指車廂內。「不是雙B,也不是其它名牌跑車。除了公司給我的公務配車,我現在就只買了這輛車,放假時想去爬爬山路都得考慮一下這傢伙能不能負荷得了,妳說我慘不慘?」
他說得好委屈,俊朗的眉宇整個糾結在一起。
她眨眨眼。「那又……又怎樣?你可以再買一輛性能好點的車啊。」
他搖搖頭。「這可不行,我只要一想到某人會罵我浪費,就買不下手。」
浪費?他的某人該不會是指她吧?羅語蔻茫然。
「還有啊,妳再看看我身上的穿戴,這些也都是用我自己的薪水買的喔。」
「嗯。所以呢?」她不明白他幹麼說這些。
「所以啊,我算及格了吧?我認真工作,花自己賺的錢,不做過度消費。這樣不算敗家子了吧?」他討好地問道,像調皮的孩子終於寫了功課,考了好成績,於是拿出集點卡來要老師在上頭蓋章表示鼓勵。
她懂了。
他還想著三年前她對他的批評,還介意著那番話。
瞧他眨眼笑望她的模樣,就好像在問她:我乖不乖?是不是好值得妳疼?
他在對她撒嬌。
羅語蔻撫住胸口,那兒暖暖的、燙燙的,像要融化。
怎麼辦?她好想抱住他呵!
「妳說啊,我這樣不算敗家子了吧?」
「……嗯。」
「那妳可不可以親親我?」他調皮地眨眨眼。
「嗄?」
「親親我啊!」他指指自己的臉頰。「我這麼乖,難道不值得妳一個吻來獎賞嗎?」
他居然用這種方式向她索吻?他好賴皮!
可是,也好可愛啊!
她呆呆地看他,臉好紅好紅,心跳好快。她真的很想抱抱他,抱住這個愛撒嬌的男人。
「蔻蔻。」俊容一吋一吋逼近她。
她急忙拿雙手擋在面前。「你、你別過來!」
別這樣挑逗她。她會投降的,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淪陷了……
「蔻蔻。」吻不到她的唇,他索性吻她的手,抓住她青蔥般的手指,像孩子般一根根舔。
「好、好癢啊!」她笑著扭動想抽回手。「你別鬧了啦!」
「別想躲。」他用力抓著不放開。「誰叫妳這麼小氣?」懲罰性地輕咬她拇指。
「顧安凱,你別鬧……」一陣電流從指尖竄入體內,她不禁輕喘。
這傢伙,明明是在咬她手指啊,怎麼咬著咬著,成了調情了?
「你放開啦,我的手……又不是棒棒糖。」
「可是比棒棒糖還甜呢。」顧安凱笑,拿開她的手,暫且停止這甜蜜的責罰。「教人一吃就上了癮。」
老天!他怎麼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種肉麻話啊?
她嗔望他。「你這人真是的,沒個正經!」
「嘿!我可是很認真呢。」他大喊冤枉。
為免再令佳人誤解,他咳兩聲,端出一張正經八百的臉孔。
「妳知道嗎?妳下午對那個男人說的話,讓我很感動呢。我真的很高興,覺得這三年來的努力,都有了代價。」
怎麼嚴肅起來了?
她愣了愣。
「其實我這三年來,會這麼認真工作,都是因為妳。我不想讓妳瞧不起我,希望妳能把我當成一個值得敬重的男人。」他頓了頓,輕歎:「妳知道嗎?只要想到那天晚上妳對我說的話,我就焦躁得怎麼也睡不著,只好乖乖爬起來工作。」
「真的?」她傻傻問。
「真的。一開始我在機務維修部工作時,跟著那些維修員一起修飛機,整天弄得灰頭土臉,上面那些老頭都暗地笑我,說我一定撐不過一個月,可是我撐下去了,光在那個部門就待了半年。」
他修飛機?堂堂安揚集團顧二少修飛機?
她不敢相信。
「後來,我轉去財務部,學切傳票,跑銀行,有一次漏軋了一張重要的支票,還被我老哥罵到臭頭。」
他被他哥罵?她心發酸。
「在行銷企劃部的時候,我曾經為了一份企劃案,重寫好幾次,到後來幾乎都要對自己失去信心。我想,我可能真的不是工作的料,這家族事業還是交給我老哥好了,我一點才能也沒有,只會搞垮公司。我那時一直想放棄。」說到這兒,他忽然停頓下來,對她苦笑。
她胸口發悶。「然後呢?」
「我晚上作夢,夢見了妳。」他幽幽說:「醒來以後,我就決定繼續做下去了。」
因為他又想起了她那天說的話吧?
她咬牙,心好痛。「我那些話……真讓你那麼難受?」
他淡淡一笑,那笑,有些傷,有些痛,更有濃濃自嘲。
她忽地愧悔。「對不起,我其實不是那樣想的,我真的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想趕我走,對嗎?」他瞭然地接口。
她不語,臉色蒼白。
「沒關係的,蔻蔻。我現在明白了,我知道妳那時候是為我好。如果不是妳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可能到現在還渾渾噩噩過日子。」他對她微笑。
那雲淡風輕的笑容讓羅語蔻更加難過。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勇敢地直視他。
「其實我那時候會那麼講,並不是為了罵醒你。」
「嗄?」他一愣。
「我只是……我太害怕了。」她痛楚地閉了閉眸,承認自己的脆弱。「所以寧願你……早點離開我。」
「為什麼害怕?」他不解。
「因為我怕你留在我身邊愈久,我就會愈依賴你,愈放不開你。」她輕聲解釋,語音沙啞。「長痛不如短痛,我寧願你早點走。」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他訝然,沒想到她心裡原來藏著這樣的想法。「依賴一個人對妳而言真的這麼困難嗎?」
她不說話,只是憂傷地看著他。憂傷,也無助。
他心一緊。「蔻蔻?」
「……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