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別人擅越雷池,或者踩到她頭上來時,她總會毫不考慮的還擊,就像現在一樣。
她避開慕華的拳頭,一把就推倒了因出拳過猛而重心不穩的慕華。
「你這該死的朝鮮女人!」因為佔不了上風,慕華更是氣憤難平。
抓起長鞭,她狠狠地朝手無寸鐵的蕨娘抽去;她原先只想打蕨娘一巴掌洩憤,並沒打算動用長鞭對付她,因為她畢竟是薩可努鍾意的女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總得給薩可努留個情面。
豈知這女人如此強悍潑辣,竟膽大妄為的刮她一耳光!?她堂堂全國公主,怎受得了這般的羞辱及不敬?
「找死!」她一鞭打在蕨娘的胸前。
蕨娘閃躲不及,硬生生地吃了她一鞭。
「唔!」她悶哼一記,眉心沁汗。
她覺得胸前一陣灼熱,刺刺地、辣辣地。低頭一看,原來她的衣襟已讓慕華的長鞭抽裂,而那裂帛處正滲著鮮紅。
「尹姐姐!」蘭兒見她受傷,想也不想地撲上前去護著蕨娘。
「滾開!」慕華氣極敗壞地怒斥著,「聽見沒!?不然本座連你也一起抽!」
「蘭妹妹……」蕨娘怕累及蘭兒,連忙伸手推她。
「不!」蘭兒堅持地抱住蕨娘,「我們是姐妹,有難同當。」
「蘭妹妹……」蕨娘心情激動,眼看著淚水就要奪眶。
慕華哼地冷笑,「好個姐妹情深!」說著,她揚手又是一鞭。
蕨娘豁出去似的伸手攔截,一把就揪住了慕華的長鞭。雖說是接著了,但那刺骨的痛楚卻讓她疼得幾乎要尖叫起來。
「放開!」慕華懊惱地一喝。
蕨娘一語不發地瞪著她,手心不曾鬆動半分。
蘭兒見鮮血不斷自蕨娘的手心裡淌下,連忙跪下磕頭,苦苦哀求著:「三公主……請您放過尹姐姐吧!」
「妄想!」
「請公主念在將軍對大金有功的份上,饒了尹姐姐吧!」
提及薩可努,慕華的怒火稍稍澆熄。蘭兒說得對,薩可努是大金的開國功臣之一,把這事鬧大了,對她未必有利。
「罷了!」她一抽鞭,冷冷地、威風地睨著蕨娘,「下次再敢於本座面前如此狂妄放肆,我絕不輕饒你!」話落,她旋身如疾風般地離去。
見慕華行遠,蘭兒焦慮憂急地挨近蕨娘。「尹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她忍著疼安慰蘭兒,「下次別那麼傻的用身體來擋,懂嗎?」
蘭兒猛地搖頭,「對蘭兒來講,尹姐姐可是我目前唯一的親人了,蘭兒絕不讓尹姐姐離我而去。」說著,她哭了起來。
「蘭妹妹……」見她突然哭得傷心,蕨娘心上一震。
「蘭兒自小喪母,爹爹又在幾年前命喪沙場,我不想再孤孤單單了……」
「蘭妹妹,」蕨娘難掩激動地抱著她,熱淚亦是盈眶。「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人生來就是孤獨,所以才會在這世上尋覓著能與自己為伴的人兒;當親人都離自己遠去的時候,人們只好在人海中找尋那可以替代親人的人。
她想,她們就是彼此用來替代親人的人兒吧?
※※※
薩可努自校場回來,飯也不吃地就往帳子裡沖。
他一臉心焦懊惱的邁進帳裡,兩隻眼睛像是會噴火似的瞪著正在吃東西的蕨娘。
「看你幹了什麼好事!」他一個箭步衝向了她。
蕨娘好整以暇的嚼著餅,並以眼尾餘光瞄著他。
見她一副愛理不埋的模樣,薩可努就更有氣;他一回來就聽蘭兒說起三公主的事,急得他什麼胃口都沒有的直往帳子跑,而她居然是這種態度!?
「你動手打了三公主?」他問。
她逕自嚼餅,既不看他也不應他。
薩可努濃眉一糾,猛地打掉了她手上的餅,「我在跟你說話,就算你不應我,至少得看著我!」
她怔了怔,緩緩地掀起眼臉睇他,「是你希望我進食的,我現在不是正在做你希望我做的事情嗎?」
「你!」她說得不是沒道理,當下就堵住了薩可努。
「還有……」她若無其事地睨著他,淡淡地說:「今天的事,我是出於自衛,至於那位三公主是她自己該打,怪不了誰。」
薩可努知道她脾氣烈,一旦遭到攻擊就會不加思索的反擊,但對方畢竟是金國公主,不是那些罵她「蠻子雜種」的小蘿蔔頭,更不是能把心掏出來給她的他。
公主嬌生慣養,決計吞不下這口氣,下次會用什麼方法對付她還不曉得呢!
「你知不知道你打了皇帝最疼愛的小公主?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會惹禍上身?」他語氣激動。
蕨娘哼地一笑,「惹禍上身?」她若有所指地覷著他,「我早就惹禍上身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而就是因為知道,他被她揶揄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論鬥嘴功夫,男人是永遠比不上女人的。
「三公主金枝玉葉,哪容得了你動手打她,她長這麼大還沒被誰打過,你知道嗎?」
「是嗎?」她盈盈一笑,「那麼現在她終於知道被打的滋味了吧?」
「蕨娘,你……」
她無視他眼底的焦慮,仍是一抹不以為意地笑意。
「總得有人教訓她一下,不然……」
「尹蕨娘!」他忽地一吼,打斷了她。
她一怔,瞪大著雙眼望向他。「你吼我做什麼!?」今天她已經夠委屈的了,現在他居然還跑來跟她興師問罪!?
「我是擔心你,而你卻……」
「你擔心我?」她冷然一笑,字字帶刺地諷道,「你是擔心你的仕途吧?或者……你是捨不得你嬌貴的三公主被我打了一耳光?」
他濃眉斜飛,神情明顯地慍惱起來。「你這是強辭奪理!」
「如果你那麼捨不得那位目中無人、刁鑽任性的三公主,為什麼還要拒婚?」她不甘平白受委屈地迎上前去,「告訴你,下次她再敢找我麻煩,我還是一樣會打她!」
「你說什麼瘋話?」真是個無理取鬧的女人!他……他快氣炸了。
看他三公主長、三公主短地,她就忍不住一陣惱火。明明是三公主無理在先、欺人在先,為什麼現在卻只有她被責難?
她氣那三公主的無理欺凌、她氣薩可努只是一味責備她的不是、她氣……她氣他不但沒安慰她,反而忙著數落她。
「都是你惹的禍!」想到這裡,她忽地瞠瞪著他大吼一句。
薩可努一愣,「我?」
「如果不是你擄我回來,如果不是你以我為借口拒婚,你那位美麗嬌貴的三公主就不會找我麻煩!」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不過聽起來有點傻氣。
他蹩起眉頭,「總之你以後見著她,有多遠就閃多遠。
「我為什麼要躲她?」她挺起胸膛,咄咄逼人地質問著,「為什麼不叫她躲著我?」
「她是金國公主,你講不講理?」他也是為她著想,為何她就是感受不到他的關懷呢?
蕨娘秀眉橫豎,像頭髮威的母獅般大叫著:「你跟我講理?
你擄我回來時有沒有講過理啊!?」
他擄她回來是蠻橫了一點,不過那實在是因為他對她迷戀太深濃之故。
「告訴你,薩可努……」她沉下聲線,冷冷地說:「下次她再惹我,我會拿刀殺她。」
「你!」他一惱怒,想也不想地攫起她的手。這一抓,正巧握在她被鞭子抽傷的掌心上。
「啊!」她痛得擰眉擠眼,淚水差點就要給逼出眼眶來。
薩可努驚覺到手心中的濕黏,連忙鬆開了手。
「怎麼回事?」他抓起她的胳臂,檢視著她掌心的傷口。
蕨娘委屈不甘地瞪著他,「是你的三公主幹的好事。」
「她用鞭子抽你?」他猛地一震。
「我該打,誰叫我是身份卑微的朝鮮女人。」她故意貶低自己以揶揄反抗薩可努剛才的盛怒。
薩可努心疼地皺起眉心,「她還抽你哪裡?」他抓著她的手臂,百般不捨地睇著她掌心的血痕。
此刻,他多希望他替她挨了這一鞭。
「不重要!」她負氣地別過頭,「你應該擔心她被我打了那一耳光還疼不疼!」
「蕨娘,別故意漠視我對你的關心。」他凝視著她嬌悍而剛毅的美麗臉龐,「你還有哪裡受傷?」
「沒有。」她秀眉微顰,神情懊惱。
薩可努端過她的臉,目光如炬地凝望著她,「再不說,我剝光你的衣服檢查。」
「你!」她膛視著他。
他撇唇一笑,略帶押意地挪榆,「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剝光你的衣服。」
蕨娘羞惱地瞪著他,而他竟可惡地朝她笑著。
她知道他說到做到,如果他說要剝光她,那他就真的會。為免他動手剝光自己,她不甘不願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
薩可努一震,想到她如凝脂般的胸口被抽出道血痕來,他的心就忍不住緊揪著。
「我看看!」說著,他動手就要剝開她的衣襟。
「不……」這次她不是憤怒,而是羞赧。
他堅持地注視著她,語帶威權,「別逼我。」
蕨娘嚥了嚥口水,神情驚羞。其實她的身子早已經被他摸透了,現在還跟他在這兒推推拉拉,未免稍嫌矯情。
薩可努輕緩地拉開她的衣襟,而她雪白胸口上那一道紅腫的血痕直教他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這……」
看來,三公主真是氣極了,不然也不會如此殘暴地在她胸口抽上一鞭。
「塗過藥了?」他溫柔的不似平常。
她點點頭,「蘭妹妹從老嬤嬤那裡拿了些藥膏給我。」
「蘭妹妹?」他微愣,「看來你和蘭兒培養出來的感情比跟我還要多。」雖說蘭兒是個丫頭,他竟也不自覺地妒嫉起來。
察覺出他話中的酸意,蕨娘的心臟突然莫名其妙地狂震著,那感覺就像是胸中有著萬馬奔騰般……
「那些老嬤嬤的燙傷藥怎會有用?」他話鋒一轉,「坐下來。」說著,他從懷中揣出一瓶金創藥。
蕨娘木然地望著他,神情有點複雜。
「坐下呀!」見她發愣,他催促著她。
她納納地坐了下來,雙頰倏地排紅。薩可努以手指揩起藥膏,小心翼翼地幫她上藥。
當他溫熱的指腹輕柔地在她胸前的鞭痕上摩挲著的同時,一股火熱亦從她腳底開始蔓延開來……
他如此溫柔的模樣並不多見,而今天……他的溫柔讓她心湖蕩漾。
「蕨娘,」他低聲地喚她,「不要跟三公主正面衝突。」
聽他又提三公主,她不覺眉心一擰,「你怕我又動手?」
「不,」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我怕她又傷害你……」
迎上他澄澈認真的眸子,蕨娘的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不知怎地,今天的他讓她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
也不是說她之前見到他的時候不心動,而是先前那種萬般掙扎的心動和現在的心動實在不盡相同。
只是,她也怕這種「心動」。
「別哄我。」她故意裝得無情,「把這些話跟你的三公主說吧!」
他一笑,「三公主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話罷,他低頭輕吻了她的額頭。
她的臉頰刷地一紅,全身不自覺地顫抖著。
薩可努端著她羞紅的臉,用那低沉性感的聲線說:「你才是屬於我的。」話落,他將需索的唇片貼上她的。
「答應我,你會留在我身邊……」他沒等她回答便又攫去了她的濕唇。
這次,他更深入地吻她,就像是恨不得將她吞進肚子裡,永遠永遠地佔有她似的。
因為一時情迷,他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口的傷,蕨娘也因此而悶哼一記。
「疼……」她皺起眉心,模樣十分惹人憐惜。
薩可努設急著道歉,只是定神地凝望著她。須臾,他將唇貼近她的胸口,以唇輕吻她胸口的傷處。
她心如擂鼓,驚驚悸悸地央求他,「別……我塗了藥……」
「我不在乎。」他眼眸深處仿似燃燒著火焰,一下子就燎燒了她的身心。
好動人的言語!若不是她和他之間有那麼多舊怨,她鐵定馬上融化在他的懷裡。
「不……」她的身體像火燒般的難受,可是那僅存的理智卻提醒著她不該接受這個男人。
她轉過身子,用那沉默而掙扎的背對著他。
尹蕨娘,拒絕他!這個男人是毀了你生活,改變你命運的男人,是他讓你在這世上成為孤單的一人,是他讓你有家歸不得……
拒絕他!反抗他!她在心裡吶喊著。
薩可努自她身後圈抱住她,與她耳鬢廝磨,「蕨娘,你是我這一生所追求的女人……」他用那低啞又富磁性的聲音說著。
一個後仰,她整個人差點仰倒在他身上;為免身體失去平衡,她一手往後撐去——
這一撐,竟無巧不巧地壓在薩可努亢奮火熱的胯間。
「啊……」她驚呼一聲,頓時面紅耳赤。
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想要了?」話罷,他扶住她的腰,將她放到自己腿上坐著。
她怎麼可以這樣?難道她忘了她阿爹的死,難道她忘了她想逃離此地!?
「不……」她掙扎著。
「別動……」薩可努緊扣住她的纖腰,繼續對她催情著。
「不!」她難以忍受地低吼一聲,掙出他的臂彎,一臉驚悸地瞪著他。
薩可努箭在弦上,模樣十足狼狽。「你……」剛才還那麼熱情,怎麼一轉身就變了張臉孔?
「別以為幾句甜言蜜語,就能教我忘了你我之間的恩怨!」
她力持聲線平穩地說。
他糾起濃眉,神情相當懊惱。「若非動情,你會春潮氾濫、嬌喘不息?」
「哼!」她冷哼一記,佯裝無情地笑著,「你以為我會喜歡上你這個毀我一生的蠻子?作夢!」
薩可努沉下臉,「那你方纔的反應又是什麼?」
「我想的不是你。」為了讓自己沒有後路可退,她極盡可能地將話說絕。「當你撫摸我、親吻我、佔有我的時候,我當你是我那個遠在楚山無緣的夫婿!」
「什麼!?」他可以接受她打他、捶他、臭罵他,但是他無法忍受她將他當成另一個男人。
他就是他,他相信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男人像他如此地深愛她。
「你再說一次!」他憤怒而懊喪地瞠瞪著她。
她抬起下巴,桀騖而絕情地複述著,「我說我想的不是你!
若不是你,我大可以跟姜少爺成婚育子,一輩子幸福快樂。」
「你!」他衝動地抬起手,像是要給她一巴掌似的。
她迎上前去,「你打我,打死我算了!反正讓你玷污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的眉心因極度的惱恨而抽顫著,眼底也爬滿了憤怒的血絲。
須臾,他放下了手。
「我不打你,也不會讓你死。」他指著她的鼻子,恨恨地說:「我絕不會讓你回去,我要你一輩子都休想再見到那個人!如果你妄想逃跑,我會殺了你的蘭妹妹。」話罷,他霍地站起,毫不留戀地背身而去。
望著他恨恨離去的挺拔身影,蕨娘再也忍不住地掩面而泣。
她想愛他,但是她不能愛他。
愛也矛盾、恨也矛盾,而在愛恨糾葛中癡纏的世間男女更是矛盾。
「薩可努……」老天垂憐,至少她在夢中、在心裡,還能叫喚著這個她真正愛著的男人。
「我……不能開口說愛你。」她淒惻地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