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旁一張簡陋的長條桌圍著一群人,正埋頭檢視著才剛挖掘出上的一些陶器和玉器的碎片。
一名金髮藍眸,年約六十幾歲的外國男子,一一觀看過桌上之物笑著道:「看來這個史前遺址裡頭,埋藏了不少好寶貝呢!」
采情點頭,「以目前出上的文物來看,再繼續挖掘下去也許會有更驚人的發現。」
一張盈盈笑臉出現,接著一杯飲料跟著遞了過來。
「球球,口渴了吧?」
采情原本不想理會那杯捧到她面前的飲料,但覷見圍在桌旁的幾人輕笑出聲,她只好抬頭瞪向那張笑得過分愉快的臉龐。
「你沒看到我們有六個人嗎?」
「六個人?」那關他什麼事?玄音不解的看著她。
她斂起眉。「再去買五瓶飲料過來。」
「五瓶?!妳喝得下這麼多嗎?」
「我叫你去買就去買,要不然你立刻給我回去,不准再出現在我面前。」這幾天玄音不顧她的反對,不管她上哪,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趕不走這只黏人的蒼蠅已經夠教她頭痛了,偏偏他還白目得很,壓根不管什麼人情世故,只想著要討好她,全然沒有考慮到別人的存在。
「好啦,我去買就是了,妳等我。」玄音只好再開車去十分鐘路程遠的檳榔攤買飲料。
威利打趣的瞅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這小子眼裡好像只看得見妳哦。」
若非這次來台,他一直不知道這名他最倚重、也打算栽培她成為自己接班人的得力助手,竟然已有一名青梅竹馬的情人,怪不得她以前老是拒絕別人的追求。
另一個中年男子跟著笑道:「他對妳真是體貼,一下子怕妳渴,一下子又擔心妳餓,怕妳站太久腿會酸,還特地找來一把椅子給妳坐。」
采情訕訕說道:「對不起,威利、陳教授,腳長在他身上,我限制不了他的行動,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她丟臉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威利扯唇一笑,「怎麼會呢,他雖然對考古的事情不瞭解,幫不了我們什麼忙,不過他挺有美化環境的功用。」第一次見到玄音時,他一時還看直了眼哩。
「就是說呀,」一名年長的女性推了推眼鏡附和,「看在他長得賞心悅目的份上,我並不反對他跟在一邊。」即使已經上了年紀,俊美的男人還是能有效的提振她的精神,工作起來也不至於無聊。
采情苦笑著,思索著無論如何明天一定不再讓玄音跟著自己來這邊了。
而且玄音鎮日跟著她,采夢齋那裡就會缺少一個人手,霓幻和召夜他們勢必得費神的多分出時間來做玄音的工作。
「球球,妳要的飲料。」買回飲料的玄音笑吟吟的將一袋飲料交給她。
她將其一一分送到工作桌前的幾人手裡,大家也趁這個時候休息片刻。
她打開手裡的飲料,走到一旁喝著。
一陣風吹來,揚起了地上的黃土,一抹人影迅即的掠至她的面前,為她擋去迎面襲來的沙塵。
風停塵落,采情毋需抬眸也知道是誰擋在自己面前,她輕歎一聲抬首。
「明天不要再跟著我了。」
玄音無語的凝眸注視著她,須臾才道:「我想看著妳。整整三年不見,讓我補看回來好嗎?」
「除了我,這世界上還有六十幾億的人口,我希望你也能去看看別人,也許你就會發現這麼多年的執著有多傻。」
他專注的愛濃烈得幾乎要教她窒息。
也許有不少女子就是渴求著這樣深濃熱切的感情,然而當這樣的感情過於強霸獨佔時,卻會使人想要逃走。
她害怕,那樣灼烈的感情會燒傷彼此,畢竟已經有了一次的經驗,他不顧她的哀求,硬是強行佔有她。
玄音拒絕她的提議。
「我已經發現到我想要的人,為什麼還要再去看別人?我的心胸很小,我的視野也很窄,只能容得下妳一個人的存在。」
采情的雙眼被他璀亮深情的眸瞳吸引住無法移開,如今已非昔年青澀不解男女情事的少女,她清楚自己的心並非如她表現於外的那樣拒絕他的感情的冷然。
是氣他當年那樣粗暴的佔有,可是她心裡的一處角落早已將他容納其中。
就如倘若這幾日她真的嚴厲拒絕他寸步不離的跟隨,玄音必然不敢堅持要跟著她,但她並沒有很堅定的拒絕,甚至可以說她是有意放任他的跟隨。
只因為,她也想看著他。
「你不在采夢齋會造成霓幻的困擾,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你答應我要幫助霓幻完成收集紫玉花瓣的工作,如今你任意離開採夢齋,這是表示你想毀約嗎?」
他急著解釋,「沒有,我沒這個意思,答應妳的約定我一定會做到。」
三年前她以此為條件,要求他協助霓幻收集失散的紫玉花瓣,只要找回全部的紫玉花瓣,她就原諒當年那件事。
是以,他恐怕比霓幻還更想早日找回全部的紫玉花瓣。
「好,那從明天起你不准再任意離開採夢齋,造成霓幻他們的困擾。」
玄音漂亮的眉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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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采情輕敲了敲霓幻的房門。
「霓幻,你睡了嗎?」
「還沒。」霓幻打開房門迎她進來。
走進屋內,她也沒有多說客套話的直接問:「霓幻,我拜託你找的那個東西有下落了嗎?」
「妳說的是那枚戒指?」
「嗯,我知道這根本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那麼小的一樣東西不太可能再找得回來,加上當初又不知道是被誰給竊走的,更是無從尋起,找回來的機會很渺茫,只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再留意一下。」
霓幻煦然一笑,「糟糕,我居然忘了告訴妳,我已經找到它了。」
采情神色頓時二兄,驚喜的問:「什麼?真的嗎?」
「嗯,妳等一下,我拿給妳。」他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一枚小巧的盒子交到她手上。「妳看看是不是這個?」
忙不迭的打開盒子,拿出了一枚翡翠指環,細看半晌,她開心的點了點頭。
「就是它,沒有錯,謝謝你!霓幻,你是怎麼找到它的?」
「我在一個跳蚤市場無意中發現的。」
「想不到它會淪落到跳蚤市場去,幸好讓你發現它了。」將戒指握在手中,她滿臉重得回失物的喜悅。
他望著她小心翼翼的將戒指握在掌心,若有所指的笑著說:「是它跟妳有緣,所以才會藉我的手讓我幫妳尋回它。妳這麼珍惜它,想必一定也很重視將這枚戒指贈送給妳的人吧。」
她愕然抬首,望住霓幻溫柔的臉龐,一時啞口無言。
當初她並沒有告訴他這枚戒指是誰送她的,只是約略提及是人家送的。
睇著他,她相信他一定早就知曉這枚翡翠指環的來歷了。
霓幻微笑著轉開話題,「夜深了,早點去睡吧,妳明天不是還有事情要忙?」
「嗯……總之,無論如何都謝謝你,霓幻。」
離開霓幻的房間,回到客房,望著手上青綠色的翡翠指環,采情不由得思及了當年這枚戒指交到她手上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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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二十歲的生日。
養父母幫她過完生日,吃完蛋糕,采情回房準備洗澡時,一打開屋內的燈,發現房間的窗邊站了一個人。
「我只說幾句話就走。」玄音拿出一隻小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這是我送妳的生日禮物,祝妳生日快樂。」
「沒看到你,我會更快樂一點。」她冷著臉道。「拿走,我不希罕你送的禮物。」
「我知道妳還在生我的氣,可是二十歲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我希望妳收下這個生日禮物。」
「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你如果不帶走它,我也會把它當垃圾丟掉的。」
「送給了妳,東西就是妳的,隨便妳怎麼處置。我走了。」玄音將禮物留下後,如來時一樣,從窗外的芒果樹爬了下去。
走過去拿起盒子,原本打算真的將之丟入垃圾桶裡,但又忍不住好奇的想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於是她打開了它,發現竟然是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翡翠指環,不論是色澤或是手工都是一流的,挑不出任何瑕疵。
盯著那瑩翠的戒指,她看得出其價值不菲,於是在次日托養母送還給玄音。
豈料母親竟將原物帶了回來。
她詢問之下才知道,那枚戒指是隔壁多家的家傳之物,代代只傳給多家的媳婦。
玄音的母親言珍珍說,東西既然是玄音送出去的,她也不便收回,如果她真的不喜歡,那就丟了它吧。
在她知道了那是玄音的家傳之物後,又怎麼可能將那麼貴重的東西隨意丟掉,但是對方不肯收回,她只好悄悄的將東西放在多家的客廳。
第二天那枚戒指又原封不動的躺回了她的桌上,這樣來來回回數次,她懶得再玩這種無聊的你送我退的遊戲,只好讓戒指暫時留在她房裡。
她明白玄音送她這枚戒指的用意,他要她當多家的媳婦、他的妻子。
但,她實在忘不了十七歲那年所遭受到的暴行。
她並不像當初以為的那樣恨玄音,而是生氣,氣他的衝動和粗暴。
看著他這幾年總是小心翼翼的忍受她的冷眼以對,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很殘忍。
可是她沒有辦法就這樣原諒他以那樣粗野的手段強佔了她,當時她的身體像要被撕裂了般的疼痛,她哀求他住手,他卻狠心的置若罔聞。
還有他不許任何異性接近她,否則他就像頭野獸一樣,以最原始的暴力行為驅趕走對方,這種強烈的佔有慾也讓她心驚。
她不是他的所有物,她不喜歡這樣的束縛。
後來在她大學畢業時,她決定跟隨來台客座講學一年的威利到國外從事考古的研究。
玄音得知此事後,也不顧他尚有幫助霓幻尋回紫玉花瓣的責任,二話不說收拾好行李,就要跟著她一道走。
沒有人勸阻得了他,最後在她說出只要他幫助霓幻找回全部的紫玉花瓣,她就原諒他,這才讓他留在霓幻身邊沒硬是跟著她出國。
當時,除了隨身的物品和衣服外,她也將那枚戒指一併帶走。
然而戒指卻在她剛到國外時,連同她的隨身包包一起被竊。
戒指雖小,卻是用上等的玉質製作而成,而且手工極為精巧,價值不菲,那竊賊理應不至於不識貨而將戒指隨意處理,所以整整一年,一有空她就透過管道向專門收購贓物的店家打探消息,也跑遍了失竊地點附近所有的珠寶店,卻始終找不到。
最後她只好轉而向霓幻求助,冀求他特殊的能力能幫得上她的忙,至少先查知戒指的去向也好,尋找起來才有個方向可以依循。
幸好,如今戒指終於重回她的手中。
睇著躺在手裡的瑩綠,她伸出另一手輕輕撫摸著好不容易再得回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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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迷濛的眼,覷一眼螢光的腕表,時針指在五和六之間,采情伸展了下四肢,強迫自己從溫暖的床上起床。
今早要和威利以及幾名工作人員一起到東部參觀一處已挖掘出來的遺址文物,約好了要搭七點的飛機過去,不能遲到。
梳洗完畢,她來到樓下,就見沉睡已經在整理古物了。
「大哥,你怎麼這麼早起來?」
戴著墨鏡的沉睡停下手上的動作,望向妹妹,抱怨著,「我隔壁的房間有個瘋子半夜不睡,走來走去的吵得人不得安寧,大半夜過去,等那個瘋子好不容易終於肯上床睡覺後,卻又夢話連連的把我吵醒。我醒來後,睡意也沒了,只好下樓來找些事情做。」
大哥隔壁的房間,那不就是玄音嗎?
「他不是一向很好睡的嗎?」是什麼原因讓平素好睡的他睡不著?而且居然說夢話說到可以吵得大哥無法入睡,他作惡夢了嗎?
沈睡為妹妹倒了一杯剛泡好的熱茶給她。
「以前他確實是倒頭就能睡得跟豬一樣的不省人事,但這幾天他常常都這樣,像縷遊魂似的半夜不睡,在房間內踱來踱去,直到天快亮才肯上床。」
輕啜著熱茶,采情沉默的看著大哥莫測高深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須臾,才出聲問:「他既然吵到大哥睡覺,大哥怎麼不說說他?」
「這種事說他有用嗎?除非我一拳揍昏他,或者我拿下墨鏡讓他看著我的眼睛陷入昏睡。」微頓一下,他接著說:「不過我想那傢伙大概在思考什麼事吧,難得他肯用腦袋想事情,就讓他想想也好,省得他的大腦因為太久沒用,愈活愈笨。」
「大哥。」遲疑著想問玄音都說了些什麼夢話,可最後她還是閉了口,什麼都沒問。
沉睡墨鏡下的眼瞳注視著她,揉了揉她的頭髮。
「妳也一樣,別只顧著考古的事,也該好好考慮其它的事了,該做了結的做了結,想繼續下去的就繼續下去。」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采情一聽即明瞭他的意思。
大哥希望自己作個決定,是要和玄音徹底的做個了斷,或是和他盡釋前嫌,攜手共度未來。
她胡亂的點了點頭,推開採夢齋朱紅色的大門離開,準備再關攏大門時,一道人影匆匆的掠出。
「等一下,球球。」睜著睡眠不足的雙眸,玄音攔下她。
望住他,她擰起眉,「我不是說過不准再跟著我嗎?」
「我知道,至少讓我送妳去機場吧,妳要去兩天才回來。」
指著他仍帶著濃濃困意的臉,她淺笑著說:「你沒睡好不是嗎?回房去睡吧,不要送我了。」
見她竟然對他露出笑容,他看傻了眼。
「我不睏,」他搖了搖頭加強語氣的道:「真的,我一點都不困了,讓我送妳去機場吧。」
他記得球球最後一次對他笑是在九年前,她居然肯再對他笑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原諒他了?
興奮的想著,所有的睡意全都跑光,玄音俊美的臉龐霎時一亮,炫目的笑顏比初升的朝陽還要燦爛奪目,連采情都忍不住微微的失神,為他精美細緻的俊顏。
「好吧。」面對著這樣全心全意愛戀著自己的出色男子,她不可能不動心,問題是,他如此濃烈的感情對她而言仍猶是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