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邊,沙洋小縣——啊,別誤會,木默與拿鶴此時尚未成親。
新年過後,有這麼一天——
木默瞧著曲小妹緋鶴姑娘捏泥人頗為有趣,適巧曲小妹要去挖泥,她便一同前去做幫手。
挖了一天泥,兩人回家後臉上沒一塊乾淨。
曲緋鶴回家後,對曲父說了句:「二嫂的功夫底子很扎實,只是少了些取巧輕飄。」
過了些日子,她見曲家老大種菜有趣,又隨他在菜園裡種了三天胡羅卜。
曲家長子收鋤晚歸,對其父道:「二弟媳很聰明,教什麼會什麼。」
又過了些日子——
「木默!」院中,曲父招手喚過未來的二媳婦。
「哎!」
「曲家呢,藏書比較多,你若有空,不如幫我整理一下書齋,裡面有些武功,我年紀大了,也練不了多少,你若喜歡就去練練,就當打發時間。」曲父交待,落拓氣質的臉上居然有一抹鼓勵的笑。
「……」她不太明白……唔,未來公公的意思。
交待完,曲父轉身走了兩步,停下轉頭,「對了,有些什麼經啊集的,你若練時遇到頁面被蟲咬破,就幫我抱出來曬曬,實在曬不回原形的,你若有空就重新抄一本吧。」
「……」
曲父走後,木默依言踱進書齋……
《九色鞦韆經》?隨便抽的這本書,又破又爛,還有一個小小的泥腳印在上面。她聽長秀提過,倒也不稀奇。
《落日折桑曲》?還好還好,翻得有些舊,卻沒被蟲蛀。
《無塵步》?這本……是舞蹈嗎?
轉過一排書架,木默一眼掃去——呆了。
哇,農家的《農政全書》,佛家的《大藏經》,史家的《舊唐書》、《新唐書》……不會是要她把這些全搬出去曬吧?不行,搬不動。
想了想,揉揉俏鼻,轉身跑了出去。
半炷香後——
「拿鶴,你快點,太陽下山就曬不了書了。」
「……默默兒,你不用聽爹的。」
「不行,快點幫我搬書。吶,有些書蛀壞了,你得幫我抄。」
哀叫響起:「默默兒,不要理那些經啊史啊的,吶吶,這些全是武功秘笈哦,練不練,很好玩的。」
「什麼……《無塵步》?真的很好玩?」懷疑的語氣。
「嗯,還有這本,也不錯。」
又若干年後——
損之又損齋。
乾淨的院落,約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對著一本書,一邊翻書一邊唸唸有詞,他的四周擺放著一圈罈罈罐罐。
正專心致志時,院外衝進一個小女娃,「哥,哥,又來了?」
「什麼啊?別打擾我做醬。」男孩小心記下倒入大罐中的豆汁種類,抬頭看女娃,「怎麼,又來了。」
「是啊。」
「唉!」重重歎氣,小小年紀竟皺出大人般苦惱的眉,「娘呢?」
「娘在寒食店裡。」
「爹又去買麵粉了,對吧?」
「嗯。」女娃重重點頭。
「奶奶呢?」男孩實在不願意離開調製了一半的醬壇。
「奶奶和娘在一起。」
哦嗚——男孩拍額苦笑,「沒辦法了,上次是你去的,還是我去的?」
「是我。」
「好吧,這次我去。」拍拍手,站起。
犧牲他的調醬時間,看他待會怎麼在娘面前告一告爹的狀。
院外——
遙遙丈遠處,一群人氣勢洶洶。
男孩優雅萬分地慢慢踱上前,躬身一鞠,朗聲道:「各位叔叔伯伯嬸嬸,漂亮的姐姐們,我爹……最貪吃,不管他吃了叔叔伯伯嬸嬸家的什麼餃什麼餅又被什麼球砸到,我在此代爹向各位說聲抱歉。我娘……待會定當奉上我爹所吃食物的雙倍銀鈔,還請叔叔伯伯嬸嬸姐姐們多多包涵。如若不然……」細眉一挑,稚氣小臉上抹上一層陰戾——「我爹的妻子是我娘,哪位姐姐想做大房是絕對不可能。如果想做二房……沒關係,每天為小爺我洗衣端茶疊被……」
哇,這豈不是和做丫頭差不多?
嘰嘰咕咕……
「……我爺爺睡前非得要捶腿三百下,才能睡得舒服,奶奶非常愛乾淨,若是看到家中有一點泥印,必會家法伺侯。所以,若要當曲家的媳婦,必定要勤快,手腳麻利,逢一三五七鋤田翻土,二四六八織布縫衣。另外,三更睡五更起……」
「哥,你可以回去調醬了。」
咦?全走光了,他今天才剛起了個頭哦,一肚子打發的話還沒說呢。
男孩抿唇一笑,稚氣可愛。他拉了一把女娃的烏辮,笑道:「吶吶,這次是我打發的,下次到你了。」
「嗯。」女娃雙拳握在前胸,用力點頭,「哥,我今日背了一首詞,娘說有點像爹哦。」
「什麼詞?」
「我背給你聽。」女娃得意歪頭,聲音清脆,抑揚成曲,「愛他時——似愛初生月,喜他時——似喜梅梢月,想他時——道幾首西江月,盼他時——似盼辰鉤月,當初意兒別,今日相拋撇,要相逢——似水底撈、明、月。」(無名氏《塞鴻秋·無題》)
「……哪裡像爹!」
青色從男孩額心泛開,一路刷下。